24.遇见女鬼

 

因为照片的压力，那天放学我陪李笑阳留了下来。

 

我其实早该猜到李笑阳并不是真的拉着我想等那什么传说中的淹死鬼的，又或者说，我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李笑阳本来的目的。按我想，他就只是找了个借口拉着我陪他放学一起打篮球而已，或者说，他只是缺一个可以一直给他捡球的人

 

等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李笑阳就一直一直地站在三分线后面，而我则基本不怎么动地守在篮筐的附近，等着他把球扔过来，弹飞，然后我去捡了丢回给他

 

“我们不去先吃个饭么？”

 

等天真的黑下来之后我，我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对他喊

 

“早了，再等一会儿的”他很干脆地拒绝了我，然后很恶趣味在我回头没注意的刹那把球对着我的头丢了过来

 

砰的一声，球在我后脑勺上撞了一下，撞的我脑袋嗡嗡响，然后又弹飞出去

 

“你他妈真的有病吧”我捂着有点疼的脑袋，生气起来，回头骂了他一句，跑过去捡起球就使劲儿朝他丢回去“不看了，我要回去了”

 

那天卢老师布置的抄写作业有点儿多，我其实心里还蛮着急的。如果数学再做的慢一点儿，可能就要搞到十点多，又要睡不饱了。龙猫说我语文没什么大的缺漏，但是英语和数学落下的东西就有点儿多了——他说，我如果真的想补回来的话，可能要比我这学期刚开学的那时候还要认真两倍

 

我其实已经在努力了，不过我自己都知道自己做的还是不太够，每次回到家教园之后，还是会因为手机和平板的缘故分神。或者说只是我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吧，虽然心里一直是记着自己和哥哥的约定没错，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打开来玩两下，不然的话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痒痒

 

一直下定决心却又总是没办法完全改掉自己的坏毛病，我有的时候会觉得很沮丧很烦，而且又有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些事情了

 

“你就那么想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赌气径直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李笑阳也收了球，追在我身后问我

 

听到他这么问，我心里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也说不好是什么，也许就是我一直觉得我正在逐渐失去的那个东西，所以我有些不解地回过头看他，反问他“你说我想变得和谁一样？”

 

“还用说吗”李笑阳见我停下来，把球猛拍两下然后托起来，托在手掌上，接着又用一只手指顶着球，另一只手不断地拍打球让球旋转，装作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说着带刺的话“就是那些好孩子啊”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不出话，有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但是我又找不出来他到底哪里说的不对——毕竟我在做的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我知道我自己是绝对不会想变得和那些风吹两边倒的家伙们一样的，我也知道我肯定不会变成那样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噎了半天，我才很快地对他吐出一句话

 

李笑阳呵呵呵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转他的篮球，脸上保持着他笑时候的那种表情，总给人一种他肚子里藏了一句你能猜到的很不好听的话的感觉

 

“你到底有啥意见？”

 

看着他那个表情转了半天球，结果我更加烦了，又开口问他

 

“我？我没意见啊，我不啥都没说吗”李笑阳看了我一眼，这时才收起球，耸耸肩装无辜，但脸上还是带着刚才的那种笑意

 

“你肯定在心里说我坏话了”我很肯定地盯着他的脸“不然你笑什么？”

 

“真没有”

 

李笑阳再次表示否定，等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好像才意识到一般地收起笑容，想了想才又对我补充了一句“不过说真的，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像一个好孩子，哪怕你天天跑网吧也一样，你身上就是有好孩子的味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认真了的样子，虽然说的话还是让我很反感

 

当然我也懒得再和他说了，知道和他说太多也没用。不过我又因为说不出来的原因觉得泄气，所以也放弃了往校门外面走，于是干脆直接走向了那个估计李笑阳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的池塘，在池塘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大冬天的，石凳整张都是冰凉凉的，就算我穿了秋裤也还是挡不住寒意，刚坐下去，我就被冻得一哆嗦

 

李笑阳这时候大概也投球投累了，也可能只是因为知道再拉我帮他捡球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也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俩都没说话，发呆了好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李笑阳才突然问我“你吃冰棍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转头问他“你请客？”

 

“不，那还是算了”

 

他接着自己就又摇头了

 

“我现在只想吃饭”我有点儿不开心地嘀咕了一句，又盯着池塘的水面发呆

 

其实一年级那时候，我会选要来一小读书，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池塘。说来也怪，二年级之前的事情有好多我都记得模模糊糊，但这件事我却记得相当清楚。当时哥哥骑着车载着我，带我到三明比较好的几个小学都溜了一圈，好像就是三明一小、梅列一小、梅列二小。另外两个我现在也记不得到底长啥样了，我只记得现在的这个一小是我当时看完之后觉得最漂亮的学校，大概就是因为它有个池塘。所以哥哥问我想上哪个小学的时候，我就和他说了想上一小。

 

然后他就给我报了，不然我现在可能会在另外两个小学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听李笑阳一说，这池塘里淹死过人，这就让人感觉有点儿古怪了

 

“我说，这池塘里真的淹死过人吗？”过了一会儿，我还是没忍住问了李笑阳

 

“是真的”李笑阳很快就回答了我“就是你读一年级的时候的事情，你一点都没听说过吗？”

 

“没有”那个时候我就算听说了估计也记不住吧

 

“好像说是当时读三年级的一个男生，为什么淹死我也不知道，不过六年级应该有人知道才对”李笑阳接着补充说“怎么，你突然有兴趣了？”

 

“才没有”我摇了摇头

 

我是真的对这事没有很大的兴趣。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就是我知道池塘里曾经淹死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之后，会觉得有点难过罢了，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他的了。不过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觉得不说点什么话很奇怪，所以很反常地又问了李笑阳一句

 

“不过你不是说你昨天撞见鬼了吗，在哪里呢？”

 

我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吧，也没觉得他有可能是真的撞见了鬼什么的

 

不过没想到李笑阳接着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我“现在就在啊，你看我们对面的铁栏杆”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就看到路灯下面，在铁栏杆的外面有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差点没把自己的魂都吓没

 

一瞬间甚至来不及细想，我就哇的一声大叫牢牢抱上了坐在身边的李笑阳，把刚才还很冷静的李笑阳也吓了一跳

 

当时我还真以为那是个鬼呢

 

但一直到之后我冷静下来，才感觉有点不对。

 

淹死的是个男孩吧，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女人的脸

 

冷静下来之后我再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才看清那其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已，只不过刚好被边上的路灯照的有点可怕罢了

 

25.小哥哥的朋友

 

拿到哥哥的平板下了那个叫一米阅读的软件之后，我就按照卢老师说的加入了一个类似于QQ群一样的东西。然后卢老师就能直接从里面布置要读的书目给我们。这个软件说起来有点抠门儿，因为我如果想看点儿别的不是卢老师布置的课外书，似乎还要交点儿钱给它——这就让我有点搞不懂了，要真是这样，我为什么不到图书城去看呢，多走几步路就能免费的事情

 

我还是有去过那么几次图书城的，虽然一般都是龙猫拉着我去

 

龙猫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每次去图书城，他总能在历史书的那一排排书堆里闷声不响地读很久。我一直很好奇他怎么能读懂的，有一次我趴在他肩膀上跟着他一起看了半天，光一页纸上我就能数出二三十个我不认识的字。除此之外，有些话读起来也不大明白。但是龙猫看的却津津有味，从这点来说他和我们班上的某些怪胎还真是挺像

 

我对书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我喜欢龙猫，所以每次只要他拉着我去，我还是能在那个地方待下去的。毕竟我和龙猫除了在学校，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太多

 

另外，虽然稍微无聊了点，但图书城和网吧还是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的，甚至还好那么一点儿。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就算你是个小孩，就算你不交钱，这儿也不会有人赶你出来

 

大概是十二月刚过一半的周末，龙猫拉着我又去图书城。

 

一开始还是老样子，他抱着一本很厚的书在那儿一个劲地读，我在每个书架之间跑来跑去，翻找自己还算有点兴趣的书来看。不过那天我好像偶然在一个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区的书架上翻到了一本画满了迷宫的书，感觉还蛮复杂的，所以就比较少有的抱了那本很大本的书在龙猫身边摊开，跪坐着研究了半天

 

最后的结果是我只解开了前面的三四个迷宫，然后我就失去耐心了，转头开始试图和龙猫说话

 

我跟他说话他是肯定会生气的，还会皱眉头，不过我还是要这么戳戳他

 

“你有看过和女鬼有关的故事吗？”我把迷宫合上之后问他

 

“嗯？”龙猫心不在焉地应了我一句“女鬼吗……有吧，咋个了”

 

“真的？”我惊讶了一下

 

其实我还以为他肯定会回答我没有的，毕竟我很少见他看什么故事书。不过既然他回答了有，那八成就是真的有了

 

“嗯……不过这得看你怎么去解释‘鬼’了，或者说，你觉得什么是鬼？”龙猫仍然是一边看一边说

 

他现在似乎对于我偶尔故意打扰他的举动已经完全习惯了，敷衍地回答我好像对他来说已经完全一点难度都没有了

 

“鬼？”我听他这么问，有点儿不太理解

 

思考了有一会儿之后，我还是觉得他问的问题有点莫名其妙“鬼不就是鬼吗？有什么好解释的？”

 

“嗯……有道理”接着龙猫自己又同意了我的答案

 

“龙猫！”我估计他已经完全没在听我到底在说啥了，于是小声地喊他的外号，开始给他下套

 

“嗯？”

 

“你是龙猫吗？”这是第一个问题

 

“是啊”

 

“你是龙猫？”这是第二个问题

 

“是啊”

 

“你是龙猫还是我是龙猫？”这是第三个问题

 

“是啊”

 

果不其然，这家伙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

 

我沉默了一会儿，等着他反应过来。

 

一直到又过了快一分钟，龙猫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回答错了我的问题，好像很不情愿地才从书的世界里抬起头看我：“等等，你刚才说啥来着？你觉得什么是鬼？”

 

“我刚才说”我稍微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我觉得，鬼就是鬼”

 

“哦……”龙猫呆愣愣地拖长了声音应着，点了半天头，这个时候看起来比我还傻“好吧”

 

“你整个儿看书看呆了吧！”我敲了一下他的膝盖，敲得他一个激灵

 

“也没有”不过龙猫还真的是很会装，紧接着就托着下巴故作沉思状起来“其实我只是在想，傻越你说的确实有道理。鬼就是鬼，这事应该错不了”

 

“那你刚才干嘛那么问我？”我有点儿没好气

 

“不，其实我刚才那么问的意思是，你觉得鬼是从哪里来的？就是说，你觉得为什么会有鬼？”龙猫接着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解释起来

 

“鬼不就是因为人死了才会有的吗？”我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感觉龙猫有时候真的有够赖皮的，索性便放弃了这个话题，改口直接和龙猫讲起那天和李笑阳在池塘撞见的‘女鬼’“我跟你说，我上周三下午放学的时候不是留在学校打篮球吗，然后——啊！”

 

脖子后面突然被人用很冰的手伸进来冻了一下，冷的我一个激灵，差点没跳起来

 

谁这么讨人厌啊，我心里想着，生气地跳起来，转身举起拳头就想要朝刚才捉弄我的人揍上一下，结果一转头才发现是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叫朋晖的小哥哥

 

他穿了一件好酷的黑色大风衣，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满脸是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小朋友”

 

“那也没你这么打招呼的吧！”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打他，只是对他皱了下眉毛，毕竟估计真打起来我也打不过他

 

“对不起对不起，看你穿这么薄还以为你不怕冷呢”他笑着和我摆手道歉，然后转头朝他后面的不知道谁轻声喊了一句“哎，卡比，上这儿来，该到的都在这”

 

卡比？

 

我听到这个略显幼稚的外号，感觉有点小奇怪

 

他在喊的难道是他的弟弟吗？这么想着，我歪过头朝他的身后望了望

 

但是往这个方向走过来的并没有看起来比他我小的小孩，只有另一个也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哥哥，而且好像这个方向上也只有这一个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穿的好像还是同款的大风衣，只不过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灰色

 

“情侣装耶”我又瞄了一眼小哥哥，然后偷偷地捂着嘴笑起来“哥哥是和男朋友出来约会吗？”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一件事是非常值得被写进未解之谜里的，那就是撞衫的谜题。我跟你说哦，我们班平均每隔几天就有几个人要穿一样的衣服来学校，尤其是男生。每年放完寒假回来，也一定会有几个人穿着一样的新衣服出现在教室里。我从一年级读到四年级，这样的事情天天都会发生。但是每次我们去问那些衣服一样的人，他们好像又都不是在同一个商场买的

 

就像上次，刘阳和龙猫无意间穿了一样的新衣服来学校，他们俩互相一问，龙猫说他的衣服是网购的，刘阳说他也是

 

网购衣服都能撞一起了！我对此感到相当不可思议，而且一度怀疑这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比起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几次的鬼来说，这个事情要更加玄乎

 

我们下课无聊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开那些衣服撞一起的同学的玩笑，喊着让他们在一起。虽然一般都是男生里互相撞衫，这就有点儿不好玩儿，因为你说他们俩谈恋爱了！他们自己都无所谓的，毕竟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嘛。不过很少数的情况，也会出现男生和女生穿一件衣服的时候，那就有趣了，我们一喊，那女生绝对要脸红成个苹果，然后追着另个男同学打半天，甚至会发动全班女生一起包围他，不把他的衣服扯下来绝不停手

 

每次碰到这样，那个男生就成了倒霉蛋，怪可怜的

 

不过还好，这种事情一般轮不到我的头上，毕竟我的个子算是最高的几个了，要和女孩子撞衫我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话说回来，在图书城的那时候，小哥哥的反应却有点儿出乎意料

 

“啊？”他好像被我的问题吓到了一样，啊了一声，身子好像还震了一下，然后笑着又问了我一遍“你……刚才说啥呢，小朋友？”

 

他和我装没听清楚！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儿无趣，因为正常来说，我们班男生被我开这种玩笑都会说“你丫找死”之类的话的，然后过来想打我，当然最后肯定打不过我，这也是开这个玩笑特别好玩的地方，看他们生气又没有办法的样子，超逗的

 

只有一个人会像小哥哥这样装没听见的，那就是这个时候就在我身边的龙猫

 

他是那种超级老奸巨猾的类型，不管你开什么玩笑他都能应付

 

不过在我之前的印象里，我总觉得小哥哥其实是个很内向的家伙才对呀

 

“没什么”我摇摇头，放弃了

 

这种玩笑你说第一遍的时候要是对方不中招，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在哪里哦，那书怎么可能整在历史区哦”他身后那个穿着灰色衣服、外号应该是叫“卡比”的另一个小哥哥这时候走到了我们的身边，好像很累一样，哎了一口气然后就蹲了下去

 

他看起来好像比龙猫还胖！

 

“你仔细瞅瞅啊，就在你眼睛前面，看不到瞎了嘛”小哥哥接着骂他

 

“傻越，这两个你认识？”龙猫这时候凑到我耳边问我

 

“上次给你说过的不是嘛”我转头对他说“就在家教园的电梯上认识的哥哥，好像住在一栋楼里，我还说要找他玩来着……不过后来忘了，就一直没去”

 

那时候其实是觉得如果和李笑阳又发生什么矛盾的话，可以去他那里借住来着的。不过后来和李笑阳的关系变好了之后，我就真有点忘了这个事了

 

“总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怪怪的”龙猫又伏在我耳边小声说，语气好像有点不开心

 

“怎么怪怪的了？”我有点困惑地看着龙猫的眼睛

 

“没啥”只不过龙猫接着又很快地摇了头，接着又埋头看他的书去了——要我说，他其实就这点不好，每次话都是说一半，很少真的跟你讲明白，好多意思都得靠你去猜

 

我看着龙猫看书的样子看了有一会儿，很快就又感觉无聊了

 

无聊之后，我便去找小哥哥和他的小哥哥朋友搭话“哥哥你们是来买书？”

 

他喊卡比的那个家伙之前还在抱怨说书怎么可能在这里，结果现在找到了书，又开始感叹他怎么就没想到书会在这里了，然后小哥哥就在一边奚落他，看着很好笑。而且看他们这个样子，我突然感觉有点儿像我和龙猫，只不过体型大概要稍微对换一下，因为平常我才是被龙猫泼冷水的那个

 

“嗯”小哥哥听到我的问题，转头看我，一边点了点他的脑袋，抱怨起来“这家伙想买一本小说来着……我和他说让他网购他又说怕买到盗版，非要我陪他一起来，真的是烦死了”

 

我其实没太听懂他在抱怨什么，不过估计过去，应该是和龙猫每次很烦被我拖去楼顶吹风差不多，于是就点头哦了一声

 

这个时候，我突然又想起来了卢老师之前让我们下载的那个软件

 

“其实，如果你们要买小说的话”我想了想开口对小哥哥说，一边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另一位“你们可以去下一个软件的，叫一米阅读，我们老师之前告诉我们的，我看那上面好像有很多书哦，价格比这里的要便宜好多”

 

我这么说的时候，小哥哥正在翻看一本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半天然后他好像才意识到我提的建议似的，回过神来之后把书合上，然后笑起来“电子书的话很多软件上其实都可以买到啦，这个我们都知道的，只不过那东西比较伤眼睛……难道你们老师现在让你们看书都是让用手机看？”

 

“嗯”我点点头，稍微有些莫名其妙，总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

 

“这样啊……”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小惊讶的样子，自己感叹了一句我不太明白的话然后自顾自傻笑起来“我小学那时候，老师还让我们交钱买必读书目来着……哈哈，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那能一样吗，我亲戚家那么多弟弟妹妹，每次出去聚餐，饭桌围了一圈，大到上初中的小到上幼儿园的，全都低着头玩手机，叫都叫不回来的，现在的孩子早就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边上的卡比小哥哥紧接着插了一句话，听完我才有点懂小哥哥在感叹什么

 

“傻越，我准备回去了”龙猫这个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合上书，站起来把书一把插进书架，然后就走过来扯我的胳膊

 

“诶？今天这么快？”

 

他很奇怪地用了很大的力气扯我，拽着我一直往前走，我勉强才能和小哥哥他们说了再见，然后就被拉出了图书城的安全门

 

龙猫拉我来的这个悦洋图书城是在一栋百货大厦的五楼，所以出门之后还得下五次电梯。从图书城出来之后，龙猫就一直拽着我下了快三层电梯都没说什么话，我才开始觉得很有些不对劲，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他“你怎么了呀”

 

“以后少和那两个人说话！”然后劈头盖脸的就是龙猫的一句警告

 

26.不速之客

 

在我家所在的那个小区，原本是有一群小时候天天疯在一起的小伙伴的

 

但是在大家快要上小学前的一年或者半年之前，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从这个小区搬了出去，而我是少数几个在小区里留下来的孩子。他们有的去了厦门，有的去了福州，有的去了泉州，还有很多虽然还在三明本地，但也搬到了城市的另一头，我不知道的某些地方——这事说起来其实蛮奇怪的，我一直都很纳闷，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在短短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全部搬走。

 

有一次我问哥哥的时候，哥哥告诉我，他们搬走只是为了上学而已

 

这个答案实际上让我更加困惑，因为哪怕这是哥哥告诉我的，我想它应该错不了，但我还是想不出上学和搬家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

 

退一步说，我其实也还好好地上着学，不是吗

 

问完哥哥没有答案之后，我就去问龙猫。通常来说，龙猫总能很快地理解一些我不能理解的话，并且把它们解释到我听懂为止。但是那次，龙猫却没有好好回答我，就像这次警告我一样，只是很凶地丢给了我一句话

 

“以后别去想这事就好了！”

 

我们曾经的那一群小伙伴在做游戏的时候常常会分成两支队伍，一支叫喜羊羊队，一支叫机械羊队。有的时候，我们会把自己想象成是那些羊，去模仿里面的故事，就像班会课上经常组织的那种话剧一样。在这种时候，我和龙猫通常都是毫不例外地被归进喜羊羊队里的，他们说因为所有人里面就我最强壮，所以封我为沸羊羊，而龙猫则是当之无愧的喜羊羊

 

之所以说龙猫是当之无愧的喜羊羊，主要是因为他聪明而且主意多。不管是玩哪种游戏，跟着他的指示肯定能赢

 

但其实现在四年级了，我再回头想这件事，才觉得当时对龙猫的这个封号有点儿不靠谱。从他现在的体型和性格来看，也许他更适合当大班长暖羊羊也说不定——你看，他的确是我们当时那群孩子里最像大人的一个，也是最随和的一个，并且也是体型最大的一个

 

而且我现在有的时候会觉得，要不是我当时还没佩眼镜，也许让我去当机械羊队的领队也挺不错的

 

是我的话，我也一定会选择在最后一秒把我的眼镜交给他

 

……虽然好像我的眼镜也没什么价值。

 

无论如何，我只是想说，龙猫从小就很像一个小大人，他总是懂得该在什么时候给你解释什么事情，多余的话他不说，该做的事情他也不会漏下

 

那天他让我离小哥哥和他的同学远点之后，我问他为什么，他就没有回答我，只是对我说，你听我的就好了

 

要是换做其他人对我这么说，我是肯定不会听的

 

但这话是龙猫说的，所以我最后还是对龙猫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想龙猫是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警告我的，而且他从来没对我打过什么坏主意

 

只不过，在那么多次和哥哥保证不会再逃学却又总是再次犯错之后

 

我发现，答应别人一件事是一件事，可是真正要做起来的话，却不一定能保证不出岔子

 

答应龙猫少和那两个小哥哥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想的是，本来我也不怎么可能碰到他们嘛，大不了不去找小哥哥玩不就好了，也不会少块肉

 

——结果我却真的又碰到小哥哥了。

 

当时又是一天下午放学，李笑阳又一次强拉着我不放我回家教园，我和他打了半天只打了个平手，最后觉得实在没劲，所以就勉强同意了留下，然后又被他拽到了我们小学的那个池塘边上，蹲在一个小树丛的后面——李笑阳对我说，他今天一定要去和那个“女鬼”搭话看看

 

结果天还没暗，那个其实根本就不是鬼的“女鬼”也没出现，小哥哥却出现了

 

我当时只是无意中往校门那里瞥了一眼，结果就看到他穿着和那天在图书城一样的黑色大风衣，手上拿着一小束花，慢吞吞地从校门外面就要往里走进来

 

看到他的一刹那我就愣住了，有点儿傻眼

 

“你看啥呢”李笑阳好像注意到我在发呆，凑到我脑袋边上顺着我的目光看，然后他就也看见了小哥哥“我去灰哥？！”

 

我惊讶了一下，看了李笑阳一眼“你也认识他？”

 

“住一栋楼里的，当然认识了”李笑阳说着就站起来走了出去，上前就和小哥哥搭了话

 

然后我就看到小哥哥在和李笑阳说了几句之后，顺着李笑阳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我这边，发现了我

 

我稍微有点不知所措了

 

“小朋友！”他看到我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喊起我来

 

其实那天给莫禹航买饭的时候，我就把名字告诉过他了。可他还是见面就叫我小朋友，好像这是某种我的专属外号一样。这可让人不太高兴。虽然我也知道他的名字却也没有真的叫过他朋晖，但是这并不是一码事。毕竟我叫他哥哥，这说起来还是他赚了个便宜，我要是直接喊他名字还不太礼貌呢

 

“……”我于是把脸瞥开，没搭理他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称呼让我不太高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遵守答应龙猫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反而集中注意开始关注起之前并没想等着出现的那个“女鬼”来了

 

“灰哥你为啥来这？拿着花来约会？”只有李笑阳，这时候还是在和小哥哥说话

 

我之前应该想到他们会认识的，毕竟李笑阳在那家教园里待的应该比我久很多。莫禹航告诉我，家教园里待的最久的是他，其次就是李笑阳。李笑阳之前是在梅列二小读书的，而之所以会转到我们三明一小来，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和副校长打了一架待不下去了。我和他待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有的时候会突然给我说他在二小读书时候的事情，而从他说的来看，二小的老师和同学似乎都特别势利眼

 

“嗯……没啥特别的，就是来看看”

 

我听到小哥哥对李笑阳的回答，非常简单

 

天色这个时候终于暗了一半，靠着池塘外边栅栏的那座路灯闪了几下，开始发起光来，不过我们之前等着的那个女鬼还是没有出现

 

李笑阳和小哥哥聊天的时候声音很小，和他平常说话的嗓门很不一样，而小哥哥也只是一直听着，偶尔嗯一声，所以我并不能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他们两个趴在池塘的护栏边上聊了半天，我一个人蹲坐在树丛的后面，假装不理他们，但其实却在偷听，这感觉说起来还真的相当奇怪！

 

一直过了有几分钟，我才听见了一句我能听清的话

 

“倒是你们，怎么放学了还不回去，窝在这里干嘛？”是小哥哥在问李笑阳

 

“#@%￥……￥%&￥……”李笑阳的声音还是很小，不过这次，我估计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女鬼？”小哥哥听完之后，吐出一个不太让人意外的词

 

不过在李笑阳接着解释了一通之后，他的下一句话却稍微吸引到了我的注意

 

“哦……你说这个的话，我倒是清楚”小哥哥说“其实我今天来也差不多是为了这个”

 

我惊讶了一下，这下终于忍不住竖起耳朵转过头去看他们两个了，然后就发现李笑阳脸上写着的惊讶也没比我好哪去

 

“灰哥你知道？！”喊这句话的时候，李笑阳的嗓门突然就放大了几倍“这池塘里真的淹死过人？！”

 

“你们现在小孩子对死人什么的这么感兴趣吗”

 

小哥哥露出有点儿无奈的表情，扶了一下额头，然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稍微放尊重一点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笑阳接着就追问他

 

“被人欺负发生了意外呗，还能发生什么”小哥哥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来“你们班应该也有那种受气包一类的同学吧”

 

“那，那个女鬼是怎么回事？”李笑阳好像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样

 

不过因为一个我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再问下去可能小哥哥就要生气了。所以没有多想，我就上去拽了拽李笑阳

 

“嗯？谭越你干嘛？”李笑阳回头看我

 

“别问了！”我小声对他说，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拽了他胳膊一下“今天先回去吧”

 

我不打算等他同意，事实上我觉得他也不会同意，所以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我就使了我最大的劲儿把他从池塘那边很快地拽走了，一直拽出校门。出校门的时候，我往右边看了一眼，结果刚好看到之前那个“女鬼”好像魂都没了一样，正晃晃悠悠地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脸还是像之前一样被路灯照的惨白惨白，吓得我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继续拽着李笑阳往前走

 

“你干什么啊？！”一直等到又走了快一个路口，李笑阳好像才反应过来，一甩胳膊，把我拽着他的手甩开，然后骂我“好不容易有机会问清楚，你有没搞错呢”

 

“你才有没搞错吧，人家都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我也骂回他

 

“我看出来了啊”但只是我没想到他也竟然一句话给我顶了回来“就是看出来了我才要问啊，看他那样子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被李笑阳这句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会子，我觉得他的脑子一定有毛病

 

“不管你了，你爱问你去问”我自己也有点生气起来

 

而且那个时候，我突然又想起来我第一次和他闹矛盾的事情——我记得他之后还和我解释说，他是因为不知道那会让我生气才那么做的。我当时相信了他，但是现在看起来，他说不定根本就是在骗我的。现在看起来，他明明就算是知道会让人生气也不会管的那种人

 

为什么我要和这种家伙交朋友啊！

 

我心里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就往家教园的方向跑回去，并且发誓第二天一定要和他绝交

 

27.冷战

 

我觉得，时间有的时候过的很快，就好像有的时候我中午躺下去睡一觉醒过来还以为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的感觉。

 

我听了龙猫的要求，每天练三张字，而练的字都是来自以前二年级三年级的语文课本，我挑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时间回家，把以前的语文课本全部翻了出来，然后背着一大包书回到了家教园，照着后面的生字表写字。我其实真不觉得这样做对于提高我的成绩会有什么帮助，但我还是听了龙猫的，因为我还是相信他的

 

在家教园，有的时候你还是挺无聊的，除了做老师布置的作业，那之后每个人就都在玩王者，除了莫禹航。至于我，当然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游戏

 

这事说起来还有一点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我总感觉，王者还是一个挺花钱的游戏，可李笑阳他却还是能玩的津津有味。他不是连吃饭的钱都要抠着省着吗？这让我稍微有点想不通，虽然那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情

 

我偶尔会玩的手机游戏只有皇战，也玩的不多，只是登上去领个礼包随便打点什么然后就关了。现在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用我的平板看动画片电视剧电影什么的，然后就是听歌和人聊天

 

有一天，我做完作业，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戴着耳机看魁拔

 

三部电影我其实都反复看了很多遍了，不过我总还是不介意再看一遍。我特别喜欢第三部的其中一个片段，就是蛮吉和女船长开船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读那首诗的地方，因为那会让我想起哥哥教我的节气歌

 

“你的香腮边，轻轻滑落的，是你的泪还是我的泪”

 

看了无数遍之后，我几乎都能把台词全部背出来了，下意识地就和女船长他们一起把诗读了出来

 

然后突然我就听见了莫禹航的笑声

 

糟了！肯定被他听见了

 

“……”我心里慌了一下，不过面上自然不能乱，于是摘下来一边的耳机，按了暂停之后转头就板起脸，瞪了此时正趴在我枕头边上捂嘴偷笑的他一眼“你笑什么笑？”

 

“没有没有没有”被我瞪了一眼之后，莫禹航才赶紧收起笑容，有点害怕的样子连忙对我摆手否认“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真的”

 

我哼了一声

 

和他生气也没有好处，不如说真欺负他我也下不去手。他的态度其实比通常那些风吹两边倒的孩子要好很多，不管对谁好像都是客客气气的，只是身子好像确实弱了一点，而且不是一般的弱。因为这个，我其实也没有特别讨厌他的理由，相反还觉得要是我真欺负了他，搞不好我还会有点内疚

 

虽然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和他好声好气的说话。所以哼了一声之后我就又按下播放键继续看起来，不再理他

 

他也并没有下去，就在边上和我一起看

 

“你也喜欢魁拔吗？”看了有一会儿，大概是见我没有继续发火的意思，他才怯怯地又问了我一句话

 

“喜欢啊，你有意见吗”我盯着屏幕没有回头

 

“唔，没意见啦”他摇了摇头。

 

他的身高可能比我矮了三十厘米。我们家教园的双人床，上下铺用的梯子可能比他要高那么三三十厘米，所以他踩在第三格上太高，而踩在第二格上又太矮，得努力踮着脚才能把脑袋够进我的床沿。和我看了一会儿，他好像就站的很累的样子，不断地用手扒拉着我的床板，然后在下面动动他的腿，估计是踮脚踮久了酸的

 

一开始我也不想管的，可后来他开始喘气了，我就有点担心他万一发起他哮喘的病来就不好了，搞不好还要怪我头上

 

想了想，我才对他说“你要么脱了鞋上来一起躺着看吧”

 

嘿！结果他好像就一直在等着我这句话一样，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接着马上就嗯了一声，脱了鞋就爬了上来

 

我把另外一只耳机交给他，他戴上耳机之后就钻进我的被窝抱住了我

 

“谭越你要是不那么凶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要在这个时候说的，抱着我看动画片的时候，他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每次看你做作业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比我还小一岁”

 

啥？

 

我突然就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鸡皮疙瘩，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这个小个子，按下了暂停键“你……读的五年级？”

 

“嗯，我是这个家教园里第二大的”莫禹航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对我点了点头

 

“那第一大的是谁？”

 

“有个六年级的啊，张正彦你知道吗，就平常回来最晚的那个”

 

我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竟然读五年级？”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非常很离谱。虽然仔细想想其实好像也不奇怪，我们班上最矮小的那几个男生，长到五年级之后搞不好也不会比莫禹航好哪里去，可是呢就算是这样，突然知道这个事实，还是会让人觉得特别惊讶

 

而且我突然就想起来，这个莫禹航前几天晚上，好像还好几次看我做作业来着。看他估计是学习还不错的那种孩子，说不定他当时心里已经把我看扁了……

 

“谭越？”莫禹航在边上喊了我一声，把脑子乱的不行的我吓了一大跳

 

“可是我不一定比你小吧？”我想了想说，感觉还是无法接受“也可能是你早读了一年吧？”

 

“我是2005年10月出生的”不过紧接着他就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幻想

 

好吧，我是2007年的1月份，这可并不仅仅是1岁的差距了——想了想，我决定还是不告诉他我的出生年月

 

“先声明，我可不会喊你哥哥”我哼了一声，总觉得这莫名其妙的一比让我矮了一截，虽然事实上是他比我矮了一截

 

有点郁闷，于是继续看动画片

 

魁拔这部动画片，他好像和我一样特别喜欢，也反复看过很多遍。我和他第一次聊的特别久，也是因为聊起魁拔。不过我后来在和他讨论的时候知道了，他和我喜欢的东西不太一样。比如我喜欢女船长，但是他喜欢香香姐。他也很喜欢开船过曲境的片段，但是莫禹航似乎更喜欢蛮吉的哇咔咔，而我喜欢船长和脉兽一唱一和的读诗

 

他还会学魁拔喊“齐、衡、三”，而且学的还真叫一个像

 

“你觉得蛮吉最后会知道自己就是魁拔吗？”他有一次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了想告诉他我觉得应该会。然后他就说，他觉得蛮吉还是不知道的好，表情很认真的那种

 

我和李笑阳虽然大概是算差生吧，不过我们还是都有自己的手机。但是莫禹航没有

 

关于李笑阳家里的事情，莫禹航后来告诉了我更多的秘密。我当时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有很多事情听起来不像是他能知道的——莫禹航告诉我，李笑阳的爸爸是因为杀人坐了牢，妈妈也因为这个精神变得很不正常，所以才交给他的亲戚家去照顾。但是他爸爸那边的亲戚不太愿意管他，还是他的姨妈因为心疼他，和他的姑姑和叔伯谈了很多次，才商量好了一件事——就是由他的姨妈负责把李笑阳送到家教园，并且出学费，而生活费则要由他的姑姑和叔伯来掏钱

 

“可是，他姑姑不管他啊”我想起上次家长会发生的事情，觉得有点儿奇怪“而且他姨妈干嘛不直接给他生活费啊？”

 

“好像说，是因为他姨丈不同意，说要他姑姑那边至少得出一部分力！”莫禹航听我说完，摇了摇头，小声地交代我“我也只知道一点点，只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无论如何，虽然很多东西还是搞不明白，不过我大概猜到了，李笑阳的手机应该也是他的姨妈给他防身用的，就和哥哥给我买的电话手表一样。而莫禹航之所以没有手机，好像是因为他在梅列这里还有好些亲戚，而且他的爸妈都好好的，每年春节都会回来看他，所以就没给他配手机免得影响学习

 

那段时间，我和莫禹航玩的还可以，而和李笑阳则又开始冷战了

 

我倒是没有真的当面和他说绝交，不过那段时间，我是真的不太想理他，因为觉得他真的挺坏的，所以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他再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我也像之前刘阳那样偷偷地溜走不给他机会

 

28.电话手表

 

知道莫禹航比我大一年级之后，有一些事情似乎就变得更加容易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我碰到有些不会的问题，我可以请教他了，这比隔着手机请教龙猫要方便许多

 

听哥哥说，他之所以会给我选这个家教园，是因为这个家教园配了挺不错的辅导老师。我猜，哥哥也许是觉得，有辅导老师或许会对我有更大的帮助也说不定。不过事实上，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我好像都没有见过那个所谓的辅导老师长啥样。甚至连莫禹航也告诉我，他几乎都没有真的见到过那个辅导老师

 

帮他买饭买了快有一个星期之后，我感觉每次叫他莫禹航实在有些麻烦，而且还挺拗口难念，所以就给他取了一个更通俗易懂的外号，叫小不点

 

“他差不多两个月会出现一次吧，或者等下次有谁的爸爸妈妈过来问情况，你说不定就能见到他了”莫禹航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啥意思？”我对着一堆加减乘除算的头大，有一会子没明白他在说啥

 

“就是说，比如你哥哥刚打算把你送进来的时候，来这里看看这个家教园到底怎么样啊，那个时候我们的辅导老师就会过来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必须去那个用来写作业的房间装模作样呢”莫禹航抱着我的平板，在旁边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对我解释“要是不来的话就给人坏印象了不是嘛。就和我们学校每次有听课老师的时候，都会提前选好同学回答问题一样，你应该也有上过公开课吧？”

 

他这么说我才有点懂了

 

不过公开课我虽然上是上过，但通常老师也是不会安排我起来回答问题的。因为我个子的缘故，我的座位从一年级开始都是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角落，很少会被点名起来的那种座位。托了这个的福我其实就连本来最认真的一年级都没能学好，因为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我有先天近视

 

其实一年下学期，在查出来我有近视之后，哥哥还特地打电话给我当时的班主任，试图商量着能不能把我的座位往前调一点。但因为当时我成绩已经开始有落后的样子，或许还有一些哥哥也没给我解释清楚的缘故，班主任并没有同意。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注意到，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每一年哥哥在报名的时候把我领到班级之后，好像都会找机会和老师说一次座位的事情——其实到了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我自己都已经基本放弃自己了，但是哥哥还是坚持着会去和老师说，虽然还是没有一次成功过

 

我想我其实知道为什么哥哥怎么说都不能成功，因为我自己就不用功也不争气。在老师的眼里，我大概拖了全班的后腿，他们不喜欢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吧。但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当哥哥生我的气时，我可以挤挤眼泪，让他心疼我，可是我知道我的老师是不吃这一套的——或者说，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对我不好我忍忍也就过去了，但他们知道了爸爸的事情之后有时甚至会给哥哥脸色看——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他们或许以为我只是个小孩子，看不懂这些，但我其实能看的明白，也能猜到他们到底在心里想些什么

 

我并不想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是真的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还是觉得，我犯错了不代表我的哥哥也要跟着我一起被责怪。至少当他们对哥哥不理不睬的时候，我真的生气过，而且我相信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我的老师他们做错了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少数几个之外，我都很讨厌我的那些老师

 

而因为讨厌他们，我也就更加没法听话，结果就是他们也更加讨厌我。我想我知道这样下去会变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把这个死结越打越大。我有的时候其实还蛮郁闷的，也很搞不明白，甚至想不起来了，在最开始的那个时候，到底是我先和老师们作对了，还是老师们先和我作对，又或者其实我们都误会了对方，就像我和李笑阳一样

 

现在，四年级了，卢老师好像是第一个把我安排在了倒数第三排的人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开学那天，哥哥才会反复交代我这学期一定要表现好点。虽然我想我还是搞砸了

 

那天晚上我做完数学作业的时候，时间大概到了九点

 

做完之后我就从莫禹航手里收回了我的平板，爬上床，然后不一会儿，他也跟了上来，钻进我的被窝笑嘻嘻地和我说，一起看吧，然后从我手里拿过去一只耳机

 

不过就在我点开妖精的尾巴打算看的时候，我的手表突然响了起来

 

一开始我听到“皮卡皮卡”的叫声还觉得奇怪，因为就在床上，但是既不是我的手机，显然也不可能是莫禹航的，也不是平板里发出来的，那会是什么呢。然后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的手表也是可以打电话的

 

因为之前没用过，我还不知道它响起来会是那个皮卡丘的叫声

 

我把手表放到面前看了一眼，果然是哥哥，其实只要想想也知道，不太可能会有其他人打给我了，毕竟我也没告诉龙猫我的这个号码

 

“月月，你那边雨下得大吗？”

 

刚接起来，哥哥就急匆匆地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有啊，根本没下雨呢”我想了想，记得今天回来的时候一点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和莫禹航对视一眼，把手表放在嘴边小声说“哥你问这个干啥呢”

 

电话那头哥哥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说话的速度瞬间就又慢了下来“好吧……没有就好，我看新闻上说有台风朝着三明的方向去了，有点儿担心”

 

“不会的啦”我愣了一下“以前来台风不也没事不是嘛”

 

三明这地方其实说起来经常会来台风，夏天来冬天也会来，而且尤其是冬天和春天雨下得特别频繁。不过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龙猫说，是因为三明这地方的山非常多，台风在一堆山里绕半天才能进来，那个时候早就没办法兴风作浪了

 

“还是小心一点啊，你小子，可能明天就到了”哥哥说这话时带上了有些责备的口气“别像以前一样，下雨天去学校还不带伞。还有，也别去山上或者河边人少的地方，知道吗？”

 

“知道啦”我赶忙答应下来

 

29.他和他的愿望

 

和哥哥打电话是一件让人非常高兴的事情，虽然这么说，我其实也很少主动打给他过。

 

这一方面是因为哥哥在厦门，而我在三明，给他打过去的话就要算长途话费，那是非常贵的，所以我不敢多打；而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因为哥哥很忙，随随便便打过去有可能吵到他

 

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那时候，也就是哥哥去读大学的前一年，那个时候哥哥还在我身边，我天天都能见到他，也能看到他在干什么，所以我知道，哥哥的学习不是一般的忙。那时候除了学习之外，他还要照顾我，虽然每次他做饭和做其他家务的时候我有试图帮过忙，但是我也知道我其实没帮上多少——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好像除了睡觉的那几小时，哥哥都像陀螺一样一直在转

 

我告诉过哥哥很多次了，我可以自己去上下学，没事的，不用他担心，但是一直到他上学为止，他每天都一定会把我早早地拉起来，跟着他一起去他高中的学校先待着——他的高中和我的小学就挨在一起，不过他上课的时间比我早，所以每天就把我拉去他的学校让我在操场的长凳上坐着，等我的小学开门了再让我过去

 

然后放学的时候，他也一定会过来接我

 

这件事在哥哥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我有的时候还挺怀疑这会不会只是我做的梦。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应该还是真的，因为很有可能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年级从来没逃过学

 

我估计那天晚上哥哥打电话回来其实就只是想问我台风的事情。那之后我问他，哥你不会打回来只是问台风的事情吧，他虽然愣了一下和我说不是，但感觉就是有点心虚的样子！之后他说也是因为有点想我了，还说我也一直没给他打过电话。但等我问他怎么想的时候，他也照样回答不出来

 

“哥你根本就没有想我吧，这都说不出来”

 

和哥哥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有点儿坏。

 

我当然是故意的，因为不用想我也知道哥哥肯定是会想我的，不过我还是这么说了，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概就只是觉得好玩

 

“没有没有”哥哥果然在电话那头开始慌乱地解释起来“想你是真有想你的，只是这种事情不好用话来描述而已”

 

哥哥一慌就会用一些不是那么容易懂的词，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听

 

“那你就回来看我呗”我看着边上闭着眼睛躺的像具木乃伊一样的莫禹航想了想说

 

这家伙现在正在我的边上装死，不过我知道等我挂了电话他肯定会蹦起来要和我一起看动画

 

“才走不到十几天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去”哥哥听起来有些无奈

 

“那就是没想我！”我假装生气地念了一句

 

然后电话那头，哥哥突然就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我有点担心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所以等了十几秒，赶紧又再补上一句“我刚开玩笑的，哥，你别真往心里去啊”

 

补完这句，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什么声音，让我稍微有点慌起来。其实比起怕哥哥生气，有时候我会更怕一件事，那就是哥哥不说话。他不说话的时候一般不是在生我气，但是心情一定不太好。而如果因为我说了什么让他不说话的话，我恐怕真得内疚一整天

 

说好不好的，哥哥也没有沉默太久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量多回去看你的”他这么对我说，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累

 

然后我和他又说了点其他的，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捉摸不透，刚才说的话到底有没有让哥哥不高兴了

 

莫禹航闭着眼睛应该是听到我挂了电话，这个时候便又睁开眼睛爬起来，盯着我的脸问我“刚才是你哥哥？”

 

“嗯”我对他点点头，脑子还在想哥哥刚才说的话

 

“他和你说啥了？”大概是发现我有点儿发呆，莫禹航接着又问我

 

“他说有可能会再回来看我，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其实回答他的问题时还挺心不在焉的，连动画都开开关关点了好几次，不过莫禹航听完就露出那种很羡慕的表情来看着我

 

“我也好想要一个哥哥的”他对我说

 

说起来，在同一天里，类似的话我其实还听另一个人这么说过。

 

或者说，另一个人在期中考的作文里写过类似的话，然后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卢老师印了六十份，每人一份发下来给我们学习了

 

“有的人渴望知识，于是梦想成为科学家；有的人渴望正义，于是梦想成为警察；还有的人渴望名誉，于是梦想成为明星。因为有各种各样不平凡的渴望，所以人总是会心怀各种各样伟大的梦想。但是梦想一定要伟大吗？我想说，不是这样的。”

 

作文被发下来的时候，就算卢老师一直对这篇作文到底是谁写的只字不提，但我们还是凭着那张试卷上工整的字迹和同样工整的排比句猜到了，这是龙猫的作文

 

“有一天，我能有一个需要我去保护的弟弟，而我能成为他的哥哥，这就是我的梦想。”

 

在作文里，龙猫是这样写的来着

 

30.龙猫的期中作文

 

我的梦想

 

谷小双

 

有的人渴望知识，于是梦想成为科学家；有的人渴望正义，于是梦想成为警察；还有的人渴望名誉，于是梦想成为明星。因为有各种各样不平凡的渴望，所以人总是会心怀各种各样伟大的梦想。

 

但是梦想一定要伟大吗？我想说，不是这样的。

 

我的梦想就很平凡也很简单，甚至在一些人的眼中，它可能十分微不足道。

 

有一天，哪怕仅仅只是一天，我能有一个需要我去保护的弟弟，而我能成为他心目中最最勇敢而无所不能的那个哥哥，这就是我的梦想。

 

这个梦想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因为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我是一个独生子女，在爸爸妈妈如温室般的呵护下长大，很多时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在一些电视剧上，我却常常看到那些出生在名门贵族的兄弟姐妹们，仅仅为了钱财就能够大打出手；我看到很多亲兄弟，因为爸爸妈妈的偏心而互相讨厌对方；我喜欢读历史故事，所以在我能够认字读书之后，我还读到过另外的一些手足故事，而他们无一例外似乎都想告诉我一件事，有一个兄弟或是姐妹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小时候，每当有亲戚朋友来我家玩，和我开玩笑说让我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的时候，我总是这样回答他们的：如果真的生下来了，我就去法院告我妈偷生二胎。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的话，我也许永远都不会改变我的这个想法。

 

这个改变了我想法的人，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姑且就叫他晓双。

 

晓双和我不一样，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比他大了快十多岁的哥哥。最开始听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曾经对他产生过深深的同情——因为我觉得，他的哥哥一定和我一样，十分讨厌他的出生。在我看来，这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显而易见：一个会分走爸妈对自己的爱的弟弟，有什么理由会去喜欢呢？

 

并且我觉得他的哥哥也确实不喜欢他，至少在我和晓双还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时候。

 

我曾经和他还有其他的小伙伴一起，从一早上起来一直疯到天彻底黑下来。我注意过很多次，每当他的哥哥回家经过院子，哪怕晓双就在他的不远处，他似乎也和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自顾自地打开防盗门，走上楼梯。那时我总觉得晓双的眼睛好像不太好使，所以有的时候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哥哥回来了。不过另一些时候，只要他注意到了，他就一定会立刻飞奔过去和他哥哥叽叽喳喳半天，把他哥哥送上楼才又跑下来。他的哥哥对于他说的话确实有问必答，但好像仅仅只是出于礼貌。

 

大人们都说我早熟，而我也自认如此，我相信我并没有想错。

 

所以那时我总以为，只要再过一两年，晓双迟早有一天也会认识到我认识的事情，然后和他哥哥慢慢疏远的。

 

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我很难和你形容，因为晓双恐怕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这是否仅仅是因为他的眼睛不好所以看不见一些不好的东西，还是因为他有的时候实在太过幼稚所以导致他的心也想不明白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他让我看到了某种我也说不出来的东西——哪怕他的哥哥对他不冷不热，但直到我从小区搬走的前一天，晓双还是这么对我说着：你要是不会做的话，就去问问我哥哥吧！他超厉害的，这种事情他肯定能行！——我当时心里其实在说，拉倒吧，问他他只会嫌麻烦的吧。但嘴上我说不出来，因为实在做不到对一个笑得那么开心的人泼冷水。

 

我曾经陪晓双一起给他的哥哥做生日贺卡。晓双并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家伙，而且当时的他还不怎么认字，所以他只画了贺卡上其实不太好看的水彩笔画，然后就是他把要写的字念给我，让我负责把字写到画的边上。

 

我还记得晓双当时说了一句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说祝他哥哥天天开心，年年有余——我知道这个词一般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说的，所以我想晓双一定误会了什么，然后就问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说，因为他哥哥特别喜欢吃鱼，所以才想这么说。我当时只是觉得很好笑，因为觉得晓双特别蠢。但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我只觉得很心疼他，因为我估计他的哥哥并不知道他喜欢吃烧烤。

 

当时我其实仗着晓双肯定看不懂的私心在贺卡上偷偷加了一行自己的话，“也希望哥哥能多关心我一点。”而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改变了他的哥哥，也不知道我加上那句话到底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有点儿多管闲事。

 

无论如何，我只是想说，晓双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人。哪怕哥哥对他并不好，他却仍然能不变地喜欢着他的哥哥。是他让我意识到，兄弟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像我以为的或者书上所说的那样可怕。只可惜的是，因为搬家的缘故，现在我已经不能天天见到晓双了。而且在我离开那个小区的时候，晓双的家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他那段时间经常不开心。还好那段时间他的哥哥似乎终于有所改变，这是在我离开那里之前最让我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但在我一直就很早熟的心里，我可能是第一次产生了那样不切实际的一个梦，我想做一天晓双的哥哥。不为了别的，只是希望能够亲自保护他，尤其是在他最困难的那段日子。

 

而假如我将来有了自己的弟弟，我也一定会好好地去珍惜和爱护他。

 

这就是我的梦想，明明普通，似乎却又十分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