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秤座23星系，梅蒂塞特，轨道上空

       提尔开心地哼了一声。他们乘着抢来的齐格亚尔穿梭机，一边驶向瓦砾星外一边四处扫描，直至发现了一艘正在驶向梅蒂塞特的大型齐格亚尔运输船。

       他们操控穿梭机悄悄逼近，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偷偷溜进了运输船。

       船内的昂苟伊足有好几百人，而负责管理船只的却只有寥寥几名齐格亚尔。提尔等人将齐格亚尔杀了个干净。

       于是乎，运输船的运转工作便落在了昂苟伊的身上。这些昂苟伊倒也愿意在提尔及其队员的手底下干活。提尔此刻正站在溅满紫色鲜血的舰桥上，昂苟伊执事畏缩在一旁，哆哆嗦嗦。“这一定是先知们的旨意。”执事高喊道。

       “那是当然，”提尔从昂苟伊背后说道。“我们此行正是奉了祭司的旨意。”

       昂苟伊的身体一阵摇摆，扭过头看向提尔。它抬起头并张开双臂。“我会心无旁骛，尽心尽力。此乃我族之天命。”它吟唱道。

       提尔可没兴趣听昂苟伊的自爱自怜。“叫你的船员按我要求将运输船开至目标位置，否则我们就杀光你们所有人。萨尔会下至工程舱监督你们工作。维尔会在走廊里来回巡逻。”

       维尔发出一声大吼，昂苟伊被吓得退了一步。“长官大人们！我们一定会努力工作的！饶过我们吧。”

       提尔转身看向维尔和萨尔。“睁大你们的眼睛。但凡有昂苟伊敢耍花招，格杀勿论。”

       维尔和萨尔答应一声便走出了驾驶舱。

       执事转身欲走，但提尔举起了一只手，昂苟伊立马僵在了原地。

       “下面那是什么东西，昂苟伊？”提尔问道。他指着驾驶舱前部屏幕上的星球图像。

       梅蒂塞特。病态的橙黄色大气在高速卷动；凶猛的冰风暴正在地表上肆虐。

       昂苟伊盯着图像，一言不发。

       提尔转向屏幕并抱起双臂。“我最亲爱的谋士，扎尔，他不建议我们去那里。他的意见是将运输船掉头，去攻击停靠在人类港口的齐格亚尔飞船，然后直接返回博爱之城并将吉拉汉尼的叛变之举告知先知。”

       “多么高尚的行为啊。”昂苟伊说道。

       “一点也不高尚，”提尔说道。“我们曾一度沦为阶下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被贬职都已是万幸。”昂苟伊被提尔愤怒的语气吓得浑身发抖。“你叫什么名字，执事？”

       “匹匹特。”昂苟伊回答道。

       提尔抱着双臂。“匹匹特，我的祖先曾是瓦达姆堡垒的一位族长，他让堡垒在战争中输给了对手。新族长为了羞辱失败者而将我的祖先关进了地牢。他们只给我的祖先残羹剩菜，甚至还邀来侵略者对我的祖先肆意谩骂嘲弄。对于失败者来说，最体面的死法便是自裁或是互相了断。”

       “在忍受了数周的食不果腹，老族长成功逃了出去。当时他已是瘦骨嶙峋，直接从地牢窗户的栅栏钻了出去，然后一路逃至了瓦达姆堡垒的悬崖。他攀上悬崖，顺河而下，一路游至山谷。”

       “老族长徒步跋涉了数天，每日以昆虫草叶为食，身体也日益虚弱，最后他逃进了我族领地内的广袤沙漠。老族长在沙漠中流浪数年，招揽了一大批部下，还与其他流浪者结为同盟。这些人虽然身份低贱，但他们有坚不可摧的战斗意志，也有永不言弃的生存信念。”

       “我的祖先带领着新的部族，重返瓦达姆堡垒并翻越城墙。他杀光旧敌并将尸体抛入河中。传言道，河水被染成紫色足足有一周。老族长在杀光敌人后又打开牢房，杀光了那些苟且偷生的瓦达姆族人。这就是我的族长。这就是瓦达姆。我族之血脉于沙漠中锻造而成，于昔日的堡垒中凝实成型，于瑟尔族长的经历中得以升华。这段历史也因此被刻上瓦达姆传奇之壁。”

       提尔看向扎尔，后者问道：“船长，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起你家族的传奇故事？”

       提尔坐入驾驶舱中部的舰长椅。“扎尔，我总不能背弃家族血脉吧？我们在齐格亚尔手里吃了败仗，我绝不会在没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之前就开着这条破船返回博爱之城。倘若如此，我与那些留在监牢中苟且偷生的向斐力又有什么不同。”

       “但我的建议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扎尔说道。

       “绝无可能，因为我们是向斐力。”提尔再次转向匹匹特执事。“听明白了吗，昂苟伊？我们会留在这里。我再问你一次，梅蒂塞特地表上的是什么东西？”

       “是梦想。”匹匹特叹息道。

       “别给我玩文字游戏，”提尔怒吼道。“说清楚点。”

       “指挥官需要士兵的时候就会命令昂苟伊繁衍并扩张人口。然后我们被送上战场，大批大批的战死。你们一会儿让昂苟伊去做这个，一会儿又让昂苟伊去做那个。我们中很多人都渴望有一天能获得自由，”匹匹特解释道。“虽然我们和齐格亚尔不对付，但那个叫瑞斯的最高指挥官，他对我们说，昂苟伊们可以来到梅蒂塞特。我们可以来这里建设家园。将这颗卫星改造成一个充满甲烷的宜居世界。我们可以在这里无拘无束地自由呼吸。”

       扎尔张嘴便笑。“你还真信了那谁……瑞斯的话？”

       匹匹特抬起头，通红的双眼仿佛能喷出怒火。“齐格亚尔确实言之无信，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小异星人耸了耸肩。

       提尔低头看着这个天真的小异星人。“也就是说，梅蒂塞特上充斥着可供你族呼吸的甲烷？”

       “这是一个属于昂苟伊的家园，”匹匹特说道。“一个可以让我们自由生活、自由繁衍的安全之地。一个可以让我们不用戴着护甲和呼吸罐也能自由活动的地方。”

       “昂苟伊天堂，”提尔喃喃道。“昂苟伊将能够自由繁衍直到挤满整个世界。”昂苟伊人口扩张的速度可是出了名的快。在和平时期，要不是有先知们的密切监视，那些好生的昂苟伊早就人口过剩了。尽管他们讨厌齐格亚尔，但这样一个创造自由世界的计划就摆在眼前，他们没理由不抓住。

       提尔挠了挠他的下颚。

       萨尔用对讲机联络提尔。“我找到了我们的潜行盔甲，”他说道。“在飞船的储存舱里。齐格亚尔把它们从我们的船上偷来了这里！”

       听到这个消息时，提尔手上的动作一顿。“计划有变。将盔甲运至齐格亚尔穿梭机。同时启动穿梭机引擎，准备前往星球表面。”

       “去那鬼地方？”扎尔在一旁抗议道。

       “没错。扎尔，只有在战争来临之时，先知们才会停止在昂苟伊的甲烷供应中注入繁衍抑制激素，任由昂苟伊扩张人口。而这里却有一个齐格亚尔叛徒在饲养昂苟伊。我有理由怀疑这个‘瑞斯’是想在梅蒂塞特地表上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大军。”

       “所以我们要下去一查究竟？”扎尔哼了一声。

       “我想和瑞斯谈谈。”提尔简单说道。

       “为什么？”

       “如果他是梅蒂塞特的老大，那他一定对人类和齐格亚尔的合作有所了解。他也一定知道吉拉汉尼反叛的事情。我们需要的情报全都在瑞斯的身上。”

       “他的身边可是有好几百名昂苟伊。”扎尔提醒道。

       执事清了清嗓子。提尔转过身，匹匹特说道，“不是几百。”

       提尔愣了半晌。“几千？”

       匹匹特摇了摇头。“万……”小异星人又摇了摇头。

       “十万？”

       匹匹特终于点了点头，而扎尔则直接破口大骂。

       瑞斯的手下有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这让接近他就变得无比困难。

       但提尔却笑了笑。“别忘了我们还有潜行盔甲。”盔甲能够给他们带来优势。他们不光是向斐力，更是武装精良的隐形幽灵。

       提尔将效仿他的老族长瑟尔，带领战士悄无声息地潜入敌营。

       “做好准备，扎尔，”提尔命令道。“我们要前往地表。匹匹特，我们离开后，维尔将接手指挥；你负责协助他。告诉我瑞斯的坐标。如果你胆敢欺骗我们，维尔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匹匹特点了点头，粗着嗓子说出了瑞斯的坐标。

       “多谢，执事。”提尔环顾四周。“安排一队昂苟伊飞行员到穿梭机与我会合。另外与梅蒂塞特上的昂苟伊取得联系，就说运输船出现故障，需要补充呼吸用甲烷。”

       说完，扎尔大步离开舰桥，扎尔则紧随其后。

       “我们三个人去对付十万昂苟伊。”扎尔说道。

       “那些小家伙一看到我们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一哄而散。”提尔在走廊里大声说道。

       扎尔大笑了几声。“你还真有信心。”

       “我是向斐力，”提尔说道。“当然要勇往直前。”

       一行人将狭小的穿梭机挤得满满当当。本该整齐坐满昂苟伊的长凳上只摆了几套特种部队盔甲。整个穿梭机内只有一名昂苟伊系着安全带，此时正盯着这群向斐力瑟瑟发抖。

       提尔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内心就是一阵激动。“带我们下去，萨尔。”

       穿梭机刚一突破梅蒂塞特最浓密的上层大气，提尔便解开安全带起身穿好自己的特种部队盔甲，然后又转身帮助扎尔穿戴装备。穿梭机因为星球的浓密大气而剧烈颠簸，但战士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着装完成后，扎尔启动盔甲的隐形功能，逐渐融入环境之中。

       “一切正常。”提尔说道。然后他也开始检查自己盔甲的隐形功能。

       扎尔和萨尔交换了位置。萨尔独自费力地穿戴盔甲，扎尔代替他驾驶穿梭机，提尔则走到驾驶舱边缘向下张望。

       一眼望去，只有浓厚的橙色云雾——穿梭机突破云层后，则是肆虐的狂风暴雨以及险峻的冰冷大地。

       扎尔控制穿梭机飞过昏暗的橙色天空，直奔一处巨大的陨石坑而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陨石坑的外缘逐渐升起，宛如远处的高山一般，提尔看到陨石坑的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陨石坑的边缘有一条直达湖泊的液体瀑布，一座形似堡垒的建筑就横亘在这条瀑布的正上方。这座堡垒看起来摇摇欲坠，完全是由被暴力拉出轨道后坠落在瀑布边缘的旧船骸改造而成。

       那高高矗立在水面上的船壳之间被额外加装许多额外设施，岩石表面和水面上布满了如红宝石般的管道和穹顶。这群建筑的规模完全能容得下十万人的昂苟伊。

       两座电梯从瀑布的两侧径直而下，直至抵达一千英尺下湖泊周围的建筑群。

       梅蒂塞特的大气成分主要为氮气，会让向斐力，齐格亚尔，以及大部分种族窒息。

       流淌在梅蒂塞特上的河流全部是液态甲烷。提尔凝望着从陨石坑边缘流下的甲烷河。由于瀑布的冲击，整个天然山谷和陨石坑低洼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甲烷雾气。

       “巨型反应堆烘烤着陨石坑周围的大地，”飞行员大声说道，此时他的自豪之情已然压制了他对向斐力们的恐惧。“让附近的雾气变得愈发浓郁。”

       扎尔控制穿梭机掠过湖面，朝着瀑布飞去。穿梭机驶入薄雾，贴着瀑布飞速上升，强大的惯性力将提尔死死地压在座位上。

       “扎尔，让穿梭机降落在悬崖边缘，”提尔喊道。“萨尔，确保将盔甲密封好。在进入建筑之前，我们必须靠盔甲维持呼吸。如果瑞斯和那些齐格亚尔能够在建筑里呼吸，我们才能解除气密。”

       “如果建筑里只有甲烷，我们就尽可能深入探索，然后及时返回。扎尔，当这个昂苟伊和当地昂苟伊给穿梭机装载甲烷罐的时候，你要在穿梭机里隐藏好。”

       提尔注视着陨石坑上方的大型齐格亚尔商船残骸，穿梭机飞越残骸，来到一处由等离子熔融而成的大型岩石登陆区。

       穿梭机刚一落地，三名向斐力便启动隐身装置，消失在空气之中。扎尔起身坐到昂苟伊飞行员的对面，提尔和萨尔则从穿梭机尾部跃至地面。

       昂苟伊飞行员没有撒谎——星球地表对提尔来说确实异常冰冷，但还算可以忍受。这里就像是家乡的北极荒野。但家乡的卫星可要比这里还要冷上许多。

       无声的幽灵们静悄悄地在这橙色的昏暗天空下展开行动，他们离开登陆区，沿途避开那些大摇大摆，嘴里还不断嚷嚷着朝穿梭机走去的昂苟伊们。

       提尔的脚步飞快，在地面上急速狂奔，以至于任何察觉出空气中有些许异样的昂苟伊都以为是一道转瞬即逝的闪光。

       他们穿过一连串的巨型气闸，可是见到的昂苟伊仍都戴着盔甲和甲烷罐。

       提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齐格亚尔的地盘了。”他对萨尔悄悄说道。这一点从昂苟伊乘坐的改装旧船只能停靠在瀑布边缘便可窥知一二。虽然昂苟伊们认为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但自视高人一等的齐格亚尔肯定不这么认为。

       萨尔抓到了一名落单的昂苟伊，他拽着对方走进曾是齐格亚尔飞船大型机库的空房间。

       没过多久，昂苟伊便供出了瑞斯的具体位置。

       “驾驶舱，在这座建筑的最顶层。”

       萨尔一把扭断昂苟伊的脖子，然后他们顺着紧急维护管道一路向上攀登。等他们终于到达顶层时，提尔已是气喘吁吁，嘴巴大张，唾液乱流。

       四名齐格亚尔守在驾驶舱的门外，但其中两人正看着窗外的发射台，等离子步枪也被随意地挂在身后。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回过头便一命呜呼。两名向斐力瞬间出现在他们之间，抢过等离子步枪对着他们的面部就是一枪。

       另外两名齐格亚尔只来得及大喊一声，随后就被提尔扔出的手雷连人带门一起炸烂。

       门后是一间铺着地毯的豪华套间，屋里坐着一名齐格亚尔，他的大眼睛正死死盯着在火光中闪烁的模糊身影。提尔关闭了他的隐身装置。

       “向斐力，”齐格亚尔厉声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撒野？”

       “你是瑞斯？”提尔问道。

       “正是。”齐格亚尔说道。

       “你这异教徒竟敢扯着先知代言人的大旗，在这里私自圈养昂苟伊。”提尔举起等离子步枪对准瑞斯的脑袋。

       “把他带上，”提尔对萨尔说道。“我们回穿梭机。”

       走廊里响起一阵响亮的颤音。提尔环顾四周。“好像是警报响了。”

       萨尔走到驾驶舱前部，随意地将瑞斯扛在肩上。“确实是。我们应该联络扎尔，让他开穿梭机来接我们。我们可以爬到屋顶与穿梭机会合。”

       提尔上前走到萨尔身边，低头看向窗外。萨尔用通讯器与扎尔进行联络。

       “扎尔说要等一分钟。穿梭机里现在挤满了昂苟伊。”

       数百英尺的脚下是一座由三、四艘报废宇宙飞船拼接而成的庭院，成千上万的昂苟伊正在蜂拥而出。那些小个子们已经将建筑四周团团围住。

       “他们进不来，”萨尔说道。“大部分人都没有穿戴盔甲，只能靠外面的甲烷雾维持呼吸。他们的盔甲哪去了？”

       提尔看向萨尔肩上昏迷的齐格亚尔。“齐格亚尔要么压根儿就没准备多少盔甲，要么就是把盔甲都藏了起来。”

       “为什么？”萨尔问道。

       “因为没有甲烷罐，那些昂苟伊就无法离开梅蒂塞特，更无法对守在堡垒深处的齐格亚尔们造成威胁。”

       “但我们也被困在这儿了，”萨尔看着挤满昂苟伊的庭院说道。“而且那些有盔甲的昂苟伊人数也不少。”

       提尔转过身，走廊里已经传来昂苟伊的尖叫声。“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啊。”

       “你是说齐格亚尔。”

       提尔回头看向瑞斯瘫软的身体。“没错。尤其是你肩上那个。把他弄醒。我们得把他押为人质。扎尔那边进展如何？”

       萨尔侧头，听着通讯器里的内容。“扎尔正在收回登机坡道并给引擎预热。”

       “时间有点紧，”提尔说道。他举起等离子步枪走到门口，严阵以待。“穿梭机一起飞，你就把窗户炸开。”

       “遵命，”萨尔低吼道。他将瑞斯放在地上，然后抽了对方一耳光。“醒醒。”向斐力狂战士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