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离】灯火辉同(隔夜元宵甜大饼)

“启禀王上,今年台阁御史报备的各级官吏考成结果整理已毕。”
小胖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本奏折的时候执明其实并没有听见他讲的是啥,今天可是元宵,元宵啊!到底是哪位高祖先王定的规矩元宵还要听政啊?!是了,想必是定规矩的先王多年来夫妻情分寡淡觉得元宵没什么念想才转型做了工作狂(喂有你这么编排自己老祖宗的吗?祖坟里棺材板牢得很是吧?!)
小胖浑然不觉自家王上的心儿已经飞了。
“……营州刺史崔峙任期已满,其在任期间兢兢业业,疏渠修堰,大益民生……”
阿离,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今日可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元宵呢。从前在天权的时候元宵节有宫宴,不能和阿离单独呆在一起,只能趁着举觞饮酒的当口偷偷瞄一眼座下妃衣长发、明妍绝伦的人,眉眼就会不自觉地弯成两道月牙,连下酒菜都没心思动了——这才叫秀色可餐……侍宴的宫人都很懵逼,这梅泉酿固然芳醇,王上也不至于是这副色眯眯的表情吧……
本王才不是那种色迷心窍的人呢,本王只是一看见阿离就高兴罢了,本王初见阿离的时候可把持得住了!执明腰板挺了挺。
小胖看见王上直起身子似乎是对营州刺史的政绩颇为满意自豪,很来劲地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了下去:“骠骑将军翟阜任期及半,治军素严……”
后来阿离去了遖宿,立郡、复国,王不见王,天各一方;再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曾以为自己此生最后的欢愉和情愫都被他带入了黄泉之下。还好他最终肯回来,还好,他和他并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执明很不愿重温那段往事,一想起难免悔痛,只是今天,和阿离一起过元宵的念头冲昏了他的头脑,心里只似猫爪子挠一般痒痒的。刘海撩起来之后他就学会了旁敲侧击、瞻前顾后,想要更久远的利益、想要更安稳的明天。
但是现在他冒出一个很危险的念头。
他只想要今天。
他只想要慕容黎和他的今天。
“王上,王上?”执明支颐靠在案上,深情款款的眼波里都快漂得下友(ai)情的巨轮了,都没注意到小胖那一只微微有些肉的手在他眼前晃出了好多只。
“啊说完了?”执明如梦初醒,眼神扑朔迷离。
“说……说完了。”小胖看到他难以捉摸的目光不禁有些心慌。
“哦,说完了啊……”执明把手放了下去,声线飘忽。
然后小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明明已经变得励精图治英明神武的王上从桌案后面直直地弹了起来,手一撑竟直接越过案板落到他身边狠狠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旋风似的飞了出去。
小胖愣愣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
“阿离!阿离?”执明兴冲冲穿廊过苑,不及跑到东厢的殿门口就一叠声嚷了起来。待得推开殿门,却发现视野中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一抹红影。这人,去哪了?居然都不等我……执明纳罕着,嘴都有些翘起来了。
忽而身后似柔柔地盖上了一抹云絮,一双纤长的手臂猝不及防地环上了他的腰身。执明被带得往前冲了冲,直到感受到背上沁入肌肤的体温,和耳畔因兴奋心动而略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心下一喜,温柔地执起腰间一只柔荑,十指相扣,蓦然转身一牵。
“哎——”慕容黎原只想逗他一逗,不想却被执明反身揽入怀中。
执明满意地看着怀中人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只亮晶晶的凤眼,一副功败垂成的懊丧模样。
“慕容国主何时变得这般不正经了?”执明低头凑到他耳畔,轻笑一声。
“我么?我一直如此的啊。”慕容黎被他呵出的暖气弄的耳朵发痒,脑袋不由得在他心口蹭了蹭,满不在乎道。
执明一时语塞,方意识到怀中人加冠也不过是两三年之前的事。
罢了罢了,谁还不是个少年呢?
至少,谁还不曾是个少年呢?
少年执明抱着怀中少年的手臂紧了紧。
“你先放开好不好?”慕容黎瓮声瓮气地在他怀中嘟哝着,却并不动手推他。
执明依言乖乖松了手臂。方才看清出阿离一身茜红色袖袍,衣襟上开着一枝雪白的羽琼,内衬牙色交领襦衣,配着令箭荷花形制的襜褕,不戴冠簪,只用结着流苏的绯色发带束起半寻青丝,其余的便自然地由脑后垂落在胸前,好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执明好不容易别开视线,磕磕绊绊的说道:“阿离今日穿的甚,甚是随和……是有何事?”
慕容黎粲然一笑,曲起食指在执明额头轻轻扣了一下:“今日元宵,阿离要陪王上过节啊。”
“还记得么,我说过,这瑶光的风光王上想要何时看,看多久,都是随意的事。瑶光的元宵节很是热闹有趣,正好有此良机。”慕容黎兀自笑言,眸色染上一丝怀念和温柔。
执明笑着颔首,悄悄拉起慕容黎的手,温言道:“可我贪的,从来都不是瑶光的旖旎风光。”
慕容黎耳朵尖一红,一句话不说拉起执明就往外走。
是那个陪在我身边的你啊。
一玄一红两抹身影相伴走在王城街头,玄衣少年深情明朗,红衣少年鲜妍出尘,引得多少行人注目感叹。
真真是瑶台双璧啊。
瑶光人尚红,虽说不至于人人穿红,但总是温暖恬淡的颜色比较多,总感觉灵气逼人,不同于天权的草木春深。坊市间夹,很是热闹。喜气洋洋的人群,悠长绵软的吆喝、调笑,都模糊在街边食摊氤氲的热气里。纸灯、纱灯、绢灯琳琅满目,形制也各有不同;绘着花鸟山水的四方灯简直太过普通,各种拟动物形态的灯笼惟妙惟肖,走马灯意趣盎然,仰头看时,只觉得所有挂着灯笼的绳索仿佛都指向同一个中心。
执明满面春风地扣着慕容黎的五指,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城中心。他这才发现,所有的灯绳都有一头结在了一处,那中心挂着一盏硕大的莲花灯,重瓣赤金。
那盏莲花灯做的怎一个精巧得了!莲瓣上丝丝缕缕的细腻纹络都被錾刻得一清二楚,一层一层叠的错落有致,还铸出了中心的莲台和莲蕊,莲蓬处点着明晃晃的灯烛,衬得整座城池瑶台仙宫一般。
“这一家的元宵特别好吃。”执明透过自己面前那碗元宵冒起的白雾看着慕容黎一脸小吃货样“啊呜”吞了一只白白嫩嫩的汤圆,却险些噎着,忙坐到他身边替他抚背顺气。
慕容黎领悟到自己嗓子眼有多小故而这次学乖了,小心地将元宵咬开,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芝麻的香甜和水磨糯米的甘绵在舌尖融合交织的滋味,却发现执明定定地坐着并不动手。“王上要不要尝一个?”他用勺子另舀了一颗送到执明面前。
“唔……”只听得一声闷哼,勺子连带汤圆一起落入了碗里,溅起了一点点羹汁。
执明看着那一点樱唇上沾了一点点芝麻馅一下子就吻了上去。霎时,芝麻香、糯米柔,和着一股羽琼花的馥郁充斥着舌腔和鼻翼,那种暧昧幽微的滋味叫人流连,叫人不能割舍。那灵巧善辩的唇舌,原也这般柔软羞涩。慕容黎近在咫尺的瞳孔急速缩了缩,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并不抗拒。
旁人看去便看去吧。他只要和他的这一刻。
执明明显感觉到那柔软的舌尖冷静了下来,不再退缩躲避,只是谨慎往前探去,犹豫又好奇地在他舌尖上轻轻一点。
只是这温柔的一点,激得执明心中春风骀荡,很想流泪,又忍不住想笑。
直到双唇发酸才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对方,两人都微微地喘着气,唇瓣通红。
“是好吃。”执明轻轻一笑,玩味道。
“……”这时候慕容黎才想起来要害羞,“又不是没给你买,干嘛非要吃我的?”
执明“噗嗤”一笑,凑到慕容黎耳边轻呢道:“阿离刚刚要喂我的那个,可不是从我碗里舀起来的啊……”
这种人真是没法讲道理。慕容黎心有余悸地拉着执明去猜灯谜。
执明随意挑起一盏花灯下系着的谜面就轻轻摇了摇头,眯眼道:“简单,太简单了。”慕容黎闻言勾起一抹明亮又顽皮的笑意:“也有难的,很有些意思。要不要来比比谁猜得多?”
“比就比!”执明一下来了兴致。
两抹身影在灯光花影下翩跹游走,手极快地揭下一张张谜面,几乎毫不加思索,将那看顾摊子的老板都看呆了。妈耶,都想这两位公子似的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执明忽见那头有一只天球状的纱灯上绘着一枝并蒂羽琼,下面坠着好长一张谜面,便移步去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酒苍茫,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我他旁。”
因着文案很长,执明很是花了一番功夫,细细地逐句琢磨,忽然心下一动,伸手去揭那张红纸。
没有碰到意料中会窸窣作响的纸,他刚要握住纸角,却捉住了一只纤手柔荑。
执明愣住了,转头去看,却一下子望进了慕容黎如同秋水一般澄明的眸子里。
慕容黎也愣住了,由着执明傻傻地攥着自己的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识趣地静止了,能见唯有对面那双墨色星辰一样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瞳孔。
执明干咳一声垂下了手却并不松开,慕容黎红了耳朵别过头去也并不把手抽出来。这人,这么如此害羞,明明刚才都……也不见他这般脸红。
执明牵着慕容黎的手一直到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都不曾放开。慕容黎另一只手提着那盏并蒂羽琼的天球纱灯,笑吟吟地和执明对视了一眼。
真好啊,执明心想,这条路若是永远走不尽,该有多好。
只是现在,他已然别无所求。
“阿离为什么想要这盏灯?”执明有些好奇。
回想起刚才两个人克制着只猜了半个场的灯谜,那老板顿觉今天要倾家荡产,只是慕容黎身为国主,怎么会把自己的百姓弄破产呢?于是只要了那盏灯,和执明飘然而去。
慕容黎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执明的眼睛,认真道:
“因为,我很喜欢。”
言罢,趁着执明不注意蜻蜓点水般在他腮边落下一吻,赶忙又像无事发生一样调皮道:“刚才那个谜面王上没猜出来吧?”
执明还瞪大眼睛淫浸在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听他有此一问方强然回过神,凑到他耳边轻声念道:
“生死无悔,全为有你。”
慕容黎笑了,仿佛万千繁花在春风中盛放。
“我心亦然。”

世人只道我仰慕你的倾世容颜,不知我只是见你,心悦。
你问我为什么每次都害羞,是因为见你一回便心动一回。屡试不爽不减当年,也是咄咄怪事。
你自愧将我卷进乱世纷争,殊不知我仍愿不知死活地说一句,下一世,即便要重温今生之痛,我还要再遇见你。
你问我为什么不推开也不躲避。傻子,因为是你啊。
不错,我贪恋你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