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昱 6.情愫
爻安出发全运会之后，旻音也临近全青赛。一时间，两个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每天都要练到把力气耗尽了才肯收工。
10月份的天气温差逐渐拉大，晚间的空气凉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旻音在下训回去的路上艰难地拿出手机，看到爻安回的消息，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爻安说那边的菜太过于寡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总是吃不痛快。
旻音回道：“那可完了，那你的肉肉岂不是要不保了。”
爻安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确实有点效果，便开始得意了起来。他举起手机，找了个自以为最帅的角度，给旻音发了自拍。
“是不是变帅了？”
旻音看着消息框里嘣地一声出现一张好大的脸，给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爻安的自拍。她心里面不禁疑惑着，这货到底是咋想的，大头贴嘛？脸怼得这么近，好好的一张脸生生圆成了一个盘子。
不过再看他那自信又得意的表情，竟也觉得莫名的可爱。大概是因为看过他、想过他太多次，现在哪怕是他死亡角度的照片，她也不会觉得难看。欣赏滤镜这东西，一但有了便很难摘掉。
旻音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不会再喜欢别的类型的男孩子，但是在当下，这一刻，她觉得爻安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孩子了。而这好看并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标致、俊朗，它自成一派、无法复制，像是带着特殊形状的钥匙，正正好好地插在了她的心门之上。
其实理智上旻音也十分清楚，这世上比他帅气的人有千千万万，但此刻她的审美却早已和她那萌动的芳心一样，整个跌进了爻安那一张肉乎乎的脸上。
然而她总还是没有勇气说他帅的。至少不能这么随便就说。你可以说她是害羞，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女孩子是不应该说这种话的。毕竟从小到大只听过王子对公主的美貌动心，哪听过公主夸王子帅的呢？
于是她口是心非地在聊天框里敲出：“还凑合吧！”
然而在爻安眼里，“凑合”和“的确”差别也并不很大，毕竟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帅气，而且他还老早就知道旻音喜欢自己，便只当她是在夸他了。
“嘿嘿/得意”
“你是不是快要比赛了？”
“嗯，后天。”
“好好打，拿个冠军回来！”
“哪就那么好拿？”
“青年赛还不好拿嘛！”
“你肯定没问题”
“站着说话不腰疼！”
“主要是相信你”
“那你呢？你有把握拿冠军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挺想拿的”
“那我也相信你/可爱”
就这样，旻音在那一年的全青赛中成功卫冕女单冠军，俨然成了这几年的国内新星。而爻安也在亚运会中也成功守住半区，最后以2:4败给徐晰，拿到亚军。
而在比赛和训练之余，两个人都各自关注着对方的消息。
拿到冠军的旻音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爻安的祝贺。所以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拿，但她总觉得那一次的胜利格外让人开心一些。
但这样的开心也并不是全无代价。因为她对爻安的惦记比起他来只多不少。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胜利的喜悦，她便已经开始担心爻安的状况。正好赶上回省队备战全锦，时间上也比国家队松了一些，她便像着了魔一般每天都虔诚地给爻安加油。
只可惜爻安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徐晰。纵使大家都知道他已经算是天才，但他脸上的失利仍然让旻音看着十分地不忍。
旻音有想过要不要说些鼓励的话安慰他的，然而她本就不擅长讲话，又怕那句说得不好让他更难过了，于是便干脆没再提起这件事儿。
但是她问了他好多别的事，像是什么时候回国，一些外协选手难不难打，还有军体队对于全锦赛的人员安排之类的。她不确定这时候的他会不会愿意把烦恼说出来，但是她希望在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能就着话头跟她提起。
然而事实证明，爻安不是那种愿意把难过说出来的人。他把问题一一答了旻音，却并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
于是，再后来就是两个人各自在省队里备战全锦。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聊天并不算愉快，再加上比赛失利带来的自尊心受挫，爻安并不知道如何再跟旻音讲话。
而旻音则是习惯了爻安主动联系她的，又碍着女孩子的矜持，自然也不愿主动讲话。于是便经常是满心欢喜地拿起手机，但爻安的框框里还是没有消息，让人失望得很。
就这样，忽然的断联，让两个人都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好在两个人也见不到面，
想要主动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两个人在各自的省份根本见不到面，平时接触的也都是各自省队里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若是猛然说点什么，又怕聊不下去会更尴尬。
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旻音一遍一遍地翻看着他的资料卡、签名动态，还有微博人人朋友圈，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会放过。
开始的时候旻音还是很兴奋的，总是对着那些记录着他的点点滴滴痴痴地笑，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顺着时间线一一考古，就好像参与了他的过去似的。
而他的现在也好像就在手机的那一端，随时会被他发布出来。这让旻音觉得，爻安好像就在她的身边一般，触手可及。
只可惜，一天n次视奸，一遍又一遍的刷新页面，爻安的信息却还是未改分毫。旻音在把他所有的页面都背的滚瓜烂熟之后，又开始觉得这些东西没用。但若是让她去主动跟他讲话，又实在是难为了她。毕竟两个人的关系没名没分，好像连说个早安晚安都师出无名。
于是，那段时间里，旻音拼命练球，努力逃避着那个在感情上怂包一样的自己。她觉得如果有来世，那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男孩子，那样的话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追求别人了，哪怕是做舔狗呢！
然而，不同于旻音，爻安可不甘心每天趴在手机上等着她分享，也不满足于只知道他的过去，他贪婪地想知道她当下正在经历的所有事情。她见过的人，她吃过的饭，她有没有满意自己今天的训练，她有没有因为打不过谁而感到难过，她会不会也在某些时候莫名其妙地想起他。她的每分、每秒、每时、每刻，她一切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所以，爻安在考古过旻音为数不多的社交网络之后，便开始转向人际攻势。
爻安从小出来打球，人又开朗幽默，所以在旻音他们省队也还是有几个熟人的。虽然他们是多男孩子，但这事巧就巧在，旻音在省队一向被重点培养，给她陪练的基本都是队里的男孩子。旻音练球又练得勤，每天恨不能有十几个小时泡在球馆里。所以爻安只需问问他们，便能知道旻音一天的情况。
只可惜，这种事情却也是不能放开了说的。爻安每次都会想尽招数，一边不能暴露自己对旻音的感情，一边还要问出她的消息，当真是费脑得很。
不过好在陷入爱情中的人总是有种邪门的精神头的，像是磕了要一样，哪怕是辛苦得练了一天的球，只要一想到她，他便能马上打起精神来。每每在朋友发来的她们队里训练的照片中仔仔细细地寻找旻音的身影，如果找到了，便感觉像是中了头彩。不过哪怕没有找到她，只是看到她平时训练的地方，他也会感到安心。就好像旻音她们省队是龙潭虎穴似的，总是担心她过得不好。
全锦赛出发之前，旻音和爻安都没能早早睡着。本是期盼已久的重逢，然而眼看那时间近在咫尺，却又让人心里打鼓。
旻音心里是有些恍惚的。拿不准他是什么想法，感觉怎么做都像是自作多情。她多想剖开他的心房问个明白，他跟她之前的种种，到底算不算是那种意思？
只可惜，矜持二字在前，好像连想知道他的想法都是错的。
旻音只觉得，但凡他明确地跟她表达喜欢，那她便是可以把整颗心掏出来给他的。只可惜，碍着那所谓的矜持，她终究没办法当面告诉他这个秘密。只能说此时此刻，她的勇敢还不足以支撑她去遵从自己的本心做事。
然而此刻的爻安的问题却并不在于勇敢。他向来觉得自己是男人，表白、追人这种事理应是由他来做的。只是现在的他却并没有做好做一个男朋友，甚至是丈夫的准备。
他现在才只有17岁10个月，还要等明年才刚刚成年。即使现在球技被别人看好，然而他心里也是十分清楚，乒乓球顶尖选手的技术水平本就只有毫厘之差，未来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充满未知的事情。所以他不敢那样轻易地去对一个女孩子许诺，哪怕他对两个人之间的情愫已经是十拿九稳。
尽管如此，爻安对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没有期待的。他很享受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跟她订下某种约定，一个关于成年、梦想和爱情的约定，一个包含等待、汗水和珍视的约定。
全锦赛布置场地的时候，运动员们已经在赛场训练了好长时间。一方面是适应场地，另一方面也是适应比赛氛围，毕竟不是所有的运动员都常年有大赛打的。
爻安和旻音作为各自省队的新一代主力，赛前训练任务总是排得满满当当。偶尔趁着喝水的间隙寻找一下对方的踪迹，也总是看到对方在认真地打球。
旻音还暗自疑惑着，难道真的是之前说错话了？然而想了一圈也没个头绪。而且现在赛事当前，她也懒得多想。正要盖上盖子回去练球，却听到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她日思夜想，绝对不会听错。他问她们省队的余斌练得怎么样，他嘲讽他们省队全靠女队出成绩。旻音甚至能从他的笑声中猜到他的表情，他一定是咧着嘴贱贱地笑的，然后眼睛弯成了月牙般的弧度。
旻音默默地打开杯盖，又喝了口水。尽管她仍然背对着他们不敢回头，却也会因为这样刻意的行为心虚得很。
“诶，旻音，这是安哥，你们应该见过吧！”
余斌本是好心，还想着帮爻安引荐一下，却不知他们二人在国家队早已是熟识的了。
“额……见过。”旻音尴尬地答道，脸上已经是烫得不行。
她偷偷看了眼爻安，发现爻安也是局促地双手插兜，眼神四处撒么着不知道该放哪。
“林姐是我们这一波的老大，最近又拿了全青冠军。你不是也说旻音球好，要不你们俩打两下试试？”余斌自小便跟旻音一起打球，两人熟识得很。在他眼里，旻音和优秀的男选手一样，是需要认真打才打得过的。所以他自然也很想看旻音跟爻安切磋。
“啊？不了吧，人家是女孩儿……我这也不好打啊……”爻安讪讪地说。他本是想借着找余斌仔细的看一看旻音便好，却不想余斌会这样热情。
“你可别小看她，我们省队的男的跟她打都占不着便宜！”余斌的语气中全是骄傲。
旻音这会儿却已经尬到脚趾扣地了。他看着爻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这货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呢。
“别了吧……就不在大佬跟前儿班门弄斧了。晓曦姐还等我呢！”旻音说完便匆匆走了，完全没发现爻安欲言又止又有些无奈的样子。
待到腾出空再去看爻安，发现他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全锦赛的赛程紧张得很。旻音身兼三项，从小组赛打起，每一场都全力以赴。最终跟晓曦姐一起拿了女双第三，还在女团决赛中独砍两分，带领省队夺得了女团冠军。
而爻安的成绩则更加耀眼。他在这次比赛中打败了主力马隆，夺得了男单冠军，还搭档徐晰一起拿了男双冠军。
爻安本想着赛后便能再回到从前和旻音在一个队的日子。然而还没等他去约旻音，旻音便已经去了上海备战世青赛。而爻安只得随队回去备战明年年初的世界杯团体赛。
旻音在世青赛又是身兼多项，长时间的赛程实在是累死个人。女团冠军，混双亚军，到了女单决赛的时候，旻音已经是难掩疲态。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亡命徒，脑袋里只剩下赢下比赛这一个信念。直到最后一球落地，她才从那样沉浸的感觉中慢慢地走出来，尽管颁奖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懵。
赛后，她在后台走完了剩下的流程，回了妈妈的消息，然后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放空。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从身到心都没什么力气。只是，对于运动员来说，哪怕这次得了冠军，明天一切还是要从零开始。
一想到这儿，她甚至觉得周围的种种都像是虚假的影像。好像所谓的球技，所谓的冠军，都注定只是虚无。
直到一只陌生的手忽然拍在了她的肩膀上，让她吓了一跳。
“打得不错啊！我猜你一定饿了。”爻安提着一袋子吃的站在旻音旁边，脸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又暖和的微笑。
旻音看着那装的满满当当的袋子，脑袋里想起事物的味道，竟然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她忽然想到，这几天她忙着训练，忙着规划战术，在饮食上好像确实是怠慢了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