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一夜轻风(上)【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其他详见前言。

三更已过灯火熄,笑渐不闻声渐悄。
魏婴【拉灯】,侧身之际却瞄见小双儿还靠在床头一动不动,手里揪着他递过去【拉灯】。
这衣裳是他的,桑蚕丝裁的,他记得小双儿喜欢这料子。当时只知它名贵,小双儿跟他说这个舒服让他换,他心里还过不了那道坎。之后在蓝宅穿惯了,到军营再换上那些粗麻布衣,还真觉得有些糙得慌,等后来攒了些赏赐,想央人给他、阿愿还有温情一道也做两身那样的亵衣时,他才知这面料有多难得。
“嫌弃你官人穿过啊?洗过了干净的,不信你闻闻~”担心小双儿和他当初有一样的顾虑,魏婴盘了条腿在床上,扯着那衣裳嬉闹着往蓝湛鼻下送,还故意在人下颚逗猫似的挠了两下,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还是【拉灯】?别不好意思,我乐意之至噢~”
“不…不是的……”三年里听过的【拉灯】,磕磕绊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我……已经守完岁了,我该回去歇息了……”
“你要…回去?”
小双儿点点头,又从魏婴的问话里惊觉不妥,慌忙解释道:“不…不是这里,是回我自己住的地方,在北边,城外食人堡附近。”
“食人堡?”
“嗯……”瞄了眼魏婴震惊到骤然睁大的双眸,蓝湛抿唇掩笑,“不是真的吃人,就是很多坟冢而已。穷苦的人没钱买棺柩,死后会被埋到那里。”
“不害怕吗?”魏婴喃喃,“你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荒草孤坟,本是亡灵安息之所,却也成了他的乖乖唯一能遮风避雨之地。
风潇雨晦,他如何能安睡,电闪雷鸣,他如何能不惧。
想起自己初入乱葬岗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想起小双儿坚持陪他一道策马穿过白骨堆后惨淡的面色,魏婴望着蓝湛如今不以为意的浅笑,如鲠在喉,颤抖的双手抬起又落下无处安放:“湛湛乖,虽然…虽然我也很不愿意你住在这聂府里头,但夜半三更寒气最重,赶那么远的夜路,容易生病的。明天,好不好?明儿睡醒了,我让车夫送我们一道回去,然后收拾收拾一起回家,好吗?”
久别重逢,于谁不是久旱甘霖;失而复得,谁又还能离得了谁。
隔着软烟罗望了眼屋外的夜色,拧着手指头瞄了眼摇曳的烛火,想想绵绵的睡颜,还有眼前魏哥哥的侧脸,蓝湛终是点了头,默默转了身背对魏婴,【拉灯】,换上他夫君那件,仔细扣好了盘扣,【拉灯】。
“那件呢?别叠了,给我一起挂着吧?”
魏婴摊平手掌勾勾指头,见小双儿很是为难,宝贝地【拉灯】,便笑了笑没再多言,只将手里的拿去挂好了,然后走回床边放下幔帐,知会了里头的小人儿一声,捻熄了烛火上榻。
蓦然的黑暗带来短暂的失明,那种如独木漂浮在湍急河流,因陌生而恐惧,因未知而慌张的心悸被无限放大,蓝湛揪紧了【拉灯】,弓背屈膝,娴熟地又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拉灯】,吓得他浑身一颤。
“魏…魏哥哥……”他下意识唤出口,回应了耳畔那声极轻的“湛湛不怕”。
“墙边冷,别睡那么里……时辰不早了,【拉灯】~”嘴上玩笑,心里叹气,魏婴把人捞进怀里,一股寒气也随即搁着衣料侵袭而来,他微微皱眉,【拉灯】暖着,“乖,湛湛,【拉灯】。”
“别,别…很凉……”
“不妨事,夫君怀里暖和的。你忘啦?我特别喜欢你啊,怎样都要抱着你睡的。”【拉灯】,魏婴环抱着他的小双儿,轻轻拍哄,“乖乖,我在。有我在,安心睡,我一直在。”
静寥无声的暗夜,空间模糊,时间冻结,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夜,又好似每一夜。
不知怎么地,他分明已许久不会哭了,可他魏哥哥的每一句话,都能叫他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大概是那动作太过温柔,大概是那语气太过坚定,让他想起以前阿娘还在的时候,也会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他太久没被这样环抱过了,恍惚中竟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这三年来,他抱过绵绵,是心疼和保护;抱过青羊,是宽慰和撑持;【拉灯】,是悲愤和隐忍;被怀桑安抚过,是感激和无措……但那些都不一样。这一次,他是安心的,他依旧心动。他在他眷恋的港湾里沉沦,放纵自己的软弱和贪婪,又做回了那个长不大的,要被哄着宠着的乖乖。
夜未央,梦未凉。蓝湛情不自禁向那久违却仍是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贴了贴,闭上眼,感受着【拉灯】的温暖,随着他魏哥哥的呼吸而呼吸,渐渐平静,渐渐安眠。
好觉不在长,初升红日送来新生曙光。
魏婴睡眼惺忪,手指蜷动,突然意识到睡前给蓝湛枕着的那只胳膊出乎意料地没有感到麻木,甚至没有一丝压迫感,他一个激灵睁大了双眼,入目是他的乖乖【拉灯】,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微微昂起脖子,望着小双儿不知何时规矩地枕回了高枕的脸蛋上睫羽轻颤,藏在眼皮下的瞳仁紧张地左右转动,魏婴摸摸鼻子忍住笑,不动声色地【拉灯】。
果然,小双儿仓皇睁眼,按住了他的胳膊,又犹犹豫豫卸了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垂了眸没吱声。
他原只是想逗逗他的,可【拉灯】,他就真的知道了他宝贝的是什么——
他给他的信物。
他答应他会回到他身边,会永远陪着他的信物。
可能,他一度以为这是他最后拥有的,他唯一的遗物。
他还不相信,他还害怕。
“不多睡会儿了吗?”魏婴收紧手臂,抚了抚蓝湛脑后的青丝,“你看,睡一觉我也在呢,以后每一天都是,每一天,我都在。”
温热的额头相抵,【拉灯】。
“又哭啦?我的乖乖还是个小哭包~呵……”魏婴吸了吸鼻子,在蓝湛鼻梁轻刮了一下,“睡不着了的话,起来吃点东西?”
“要…要回去了,绵绵还……”
早在五更鸡鸣时,蓝湛便醒了。他想一道叫醒魏婴,又怕扰他清梦;他想独自起身,又贪恋这温存。磨蹭到此刻,天已亮了一半,他估算着时辰,眉头微蹙,有些心急了。
“绵绵?”魏婴愣了愣,转念一想,估摸着是青羊姑娘的化名,便点了点头,起身先拿了套自己的冬衣给蓝湛,跟他一起换上了,再为他卷好稍显长的袖管和裤腿儿,“好,吃完早饭我们就出发。”
推开门传了膳,魏婴走回正在洗漱的蓝湛身后,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浸湿了,给他擦了脸,又拧干了,给他净了手,然后推着他的后肩将人按回桌前坐下,为他涂好香膏:“我们湛湛长高了,都快追上魏哥哥了……回头咱们多做几身衣裳换着穿,这样我就能时时【拉灯】~哦,还有鞋,凉从脚起,你可得穿暖和些,正好年关府里宰了几只羊,回去就让裁缝给你量了尺码先赶制两双羊皮靴出来……一会儿拿个手炉揣着吧,我看你这手怎么还这么冰啊……”
这厢还如老父亲一般絮絮叨叨着,门口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像一缕风,轻快地往屋里钻:“父嘁!父嘁父嘁~祝父嘁新春大吉,嗯……福呶东海,还有…还有寿比南三!”
“好~谢谢小阿愿,也祝我们小阿愿吃的多多,睡的香香,要健健康康长大啊~”
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扑抱上他父亲大腿的魏愿被叉着咯吱窝抱了起来举得高高,他轻车熟路地从他父亲襟口摸出了压祟钱,攥在小拳头里咯咯地笑。
很快,屋内另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小人儿歪着脑袋“咦”了一声,然后扑棱扑棱两条腿儿要下来。
“好看哥哥!”他踢哒踢哒跑到蓝湛身边,【拉灯】,然后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转头朝他父亲做了个鬼脸,“好看哥哥穿父嘁衣虎!”
“什么好看哥哥,没大没小。”魏婴嗔怪着将小阿愿从蓝湛腿上扒拉下来,蹲在蓝湛脚边,试图将小孩子的小手儿揣进蓝湛的掌心,却不想那双大手颤抖着,僵硬地,接连往回抽了两下。
有如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他自以为是的信心,戳破了幻想的温馨。又努力堆了堆僵在脸上的笑,魏婴理了理阿愿的衣领,在他耳边用蓝湛能听到的音量轻声矫正:“你该叫他爹爹。”
魏愿眼睛忽闪忽闪地望望身旁的父亲,再望望面前这个好看的哥哥,挠挠头发,似是很疑惑。
“不…不用叫我,我……”一直躲闪着目光不愿细看眼前这父慈子孝场景的蓝湛瞥见屋外站着的温情,惊惶站起身连连摆手。
身后的圆凳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吓得小阿愿连忙往他父亲怀里躲,却没躲到。他的父亲先一步站起了身,去扶住了好看哥哥。
“为什么不用?他叫我父亲,当然该叫你爹爹。”
“我…但,但是他有……”
怎么好端端的,他父亲看上去有些生气,好看哥哥更是要哭了?略显多余的小人儿无措地后退了两步,听见他温情姑姑唤他,便连跑带溜地奔过去,抱住了温情的大腿,然后继续探头探脑打量着那位会动会说话的“爹爹”。
“姑姑,这个也是阿愿的爹爹吗?他比父嘁画的爹爹好看诶……他是不是不喜帆阿愿呀?他不要阿愿了吗?”
“他不要,咱们阿愿也不稀罕。走,姑姑带你去吃好吃的。”
直直盯着这个自从瞥见她,就魂不守舍,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模样的小双儿,温情故意说得大声,抱起阿愿,利落转身。
她知他亦无辜,可原谅她非圣贤,做不到如此大度。修修改改多年的小屋毁于一炬,她抱着嗷嗷待哺的阿愿躲在她师娘的坟头,欲哭无泪,心如刀割。没有人记得,温宁千疮百孔的尸首,没有人记得,宋岚和晓星尘在血泊中紧紧交握的手,除了她,她亲眼所见,她此生难忘。
若非这个无知的人透露了他们的行踪,引来了金光瑶一干人等,他们又怎么会死得这般凄凉,她如何会失去她的亲弟弟,阿愿又如何会没了双亲。
她还没说委屈,阿愿都还没说委屈,那个人,有什么脸皮在这里装可怜。
“啧,温情,跟阿愿胡说什么呢?回来!”魏婴叉腰扶额。
新年头一天才几个时辰啊,着实不该是这样的气氛。
“湛湛何时说不要阿愿啊?是我跟他说的太突然了,他年纪还小,当然会慌张啊……”魏婴深呼吸放轻了语气,摸摸阿愿的头,将他抱起来颠了两下安抚着,“看姑姑这暴脾气,都把我们阿愿吓着了,是不是啊?”
“温…温情姐姐?真的是你!你…你还活着,你们…都还活着?这…这孩子……”还在那声“姑姑”中没回过神的蓝湛看着又被魏婴叫回来抱到他面前的小娃娃,可怜兮兮搂着魏婴的脖子,还讨好地对他眯起眼笑了笑,低低唤了声“爹爹”,然后害羞地埋进他“父亲”的襟口,又怯怯地露出眼睛偷瞄他。
“托你的福,你眼前没见到的,都不在了。”
“温情!”
魏婴低喝一声,蓝湛的心跟着一颤。他捏紧了衣角,目瞪口呆地望向温情那张脸,怪不得似乎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谈吐依旧是犀利的,却不是玩笑了。
“他们……他……”
蓝湛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出温宁哥哥、宋岚哥哥和晓星尘哥哥的面容,竟是那么久远了吗,他都有些模糊了。可再瞄见小阿愿时,故人的模样,又都清晰了。
“所以他…他是……”
摇头和点头,此刻哪一个会更残忍?
蓝湛望着魏婴躲了阿愿的眼神向他微微颔首,踉跄一步跌坐在冷硬的圆凳上。
“对不起……”
他咬牙强忍着泪,他有什么脸哭。
“傻瓜,道什么歉啊?你别听温情的,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放下阿愿,魏婴腾出手来又抱住了蓝湛,拭干他眼尾摇摇欲坠的泪花,在他耳边轻语,“阿愿刚刚叫你呢,你要应他吗?让他做我们的孩子好不好?他可一直以为,我们就是他的爹娘啊,我还时常给他看你的画像呢,你不应他他才要伤心了,嗯?”
“可…可是……”小双儿眉头深锁,很是为难地哽咽,“我……有自己的孩子……”
“啊?”
“和你的,我们自己的孩子。”
他的小绵绵啊,只有他这一个爹爹,都还没有见过她的父亲。若她知道,他们还有了另一个孩儿,会抱他,哄他,她生身父亲的头一份压祟钱也是给的他,她会不会,也觉得伤心呢?

不是,审核小哥哥小姐姐们,我啥也没写啊怎么就给lock了呢?

完了,还得加加节奏,他俩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