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账财神
第十五章 狠绝后生
穆锋把几张照片拍过来，眼睛接收到的刹那，朗凯丰刹时泄气，长叹一声别过了脸。“2009年6月11日，早上6时，北宫市硕义乡许道村发生一起烟花爆竹爆炸事故，当场造成一死两伤。两位伤者在事故发生后的当天上午被送往北宫医科大学第一医院接受治疗，几天后其中一位伤者因伤势过重及经济条件等多种原因影响放弃治疗，回家休养几天后不幸去世。这两位死者，一位名叫朗春峰，30岁，另外一位……”
“另外一位名叫邹晓静，当时27岁。”朗凯丰沉着脸开口。“前一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想去姥姥家住，抓着姥姥的车篮子不撒手，吵着闹着要和姥姥住一晚，爸爸妈妈怎么哄我都没用，都说要给我买大鸡腿了，我还是改不了主意，无奈之下爸妈只能同意我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刚醒来就听见村子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姥姥把我放在邻居家让他们帮忙照看我，就急忙骑车去我家了，当时我还太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再我见到妈妈的时候，是在北宫医科大学第一医院的电梯里，姨妈一手扶着病床，一手捂着我的眼睛……可我，还是看到了妈妈全身重度烧伤的样子。下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她放弃治疗之后，那也是我第一次回到出事后的家，砖墙倒了一地，连邻居家也裂着黑洞洞的长口子，满屋被火烧坏的家具和房梁的灰烬，还有我蓝色的书包。妈妈躺在被炸掉一半的家里打吊瓶，全身血淋淋的，我都看不到她的眼睛在哪儿，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带着一瓶我最喜欢的饮料，说要留给妈妈喝，妈妈斜着头对我说，要好好学习，要听姥姥姥爷的话，等……等妈妈好了……好了……给你买好吃的……”
朗凯丰慢慢把回忆中的父母接回来，被强烈的情绪冲得泣不成声，良久，穆锋抽口气把纸巾递过来，端上了一杯水。“爸妈走了以后，我一直跟着姥姥姥爷还有姨妈生活，背着书包去上学，当时很多同学的家长告诉他们不要和我玩，后来就演变成大家抢我的文具，推我进厕所，犯错了就告老师各种诬陷我，老师也不听我反驳就动手打我，认定是我的错。之后二年级开始就一直在外边上学，环境会变可人心不会变，之后的学校里都是同样的状况，会有人欺负我穿得烂，家里穷，还说我是没人要的小狗，被高年级的同学抢吃的，连餐厅的大叔发鸡蛋都没有我的份……我只能和低年级的同学做朋友，要么就自己待着。小学六年，转了五次学，最难过的是有次被人骑在身上打坏了脸，回家我也只能告诉姥姥奶奶是从床上摔下来弄的，可是我骗不了姨妈，她特别疼我，：看出不对劲了就拉着我要去问老师讨个说法，我哭着让她不要去，从那之后对她的教育也有过抵触情绪，在我心里，她就像我的妈妈一样，可是……可是……”
“可是后来……她两度婚姻破裂，最终永远离开了你……”穆锋犹豫着，还是开了口。
“对，许道村很大，很多人都是后来聚起来的，村里一直有内部通婚的传统，我爸妈就是这样结婚的。姨妈没有遵循这个传统，两次婚姻都选了外边的人，可是每次她都不幸福。姨妈去世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知道我要替她好好照顾姥姥。六年级时去了县城的私立寄宿学校上学，因为成绩不错让老师注意到我，后来班主任给了我上台表演的机会、给了我做班委的机会，我好像突然被打开了另一扇窗，变得特别外向，特爱说话。后来那些欺负慢慢少了很多……”朗凯丰红着眼，攥着拳头，呼吸重了好多。
“说说吧，这些东西哪来的？”穆锋看他卸下防备开口了，话头一转指着桌上的物品问道，那是几捆麻绳，一段链条锁，好几个打火机，还有几块长条形的黑布。
“那个包，是有人让我去新民大厦附近拿到的。”
““不是你的？””
“不是。下午五点多吧，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是知道我父母的消息，让我到新民大厦旁边的花圃里找个包带着去找他，然后我就按他说的做了。”朗凯丰叹口气，抬眼看着穆锋。
“对方什么样？”
“没见到人，听声音是个中年大叔。”
穆锋思索着，把刘政骁的照片调出来推给他：“认识吗？”
“没见过。”
“他呢？”刘金勇的照片被推过来。
“他我知道。”朗凯丰眼睛一亮。
穆锋也突然有种拨云见日的亢奋：“说说看，怎么认识的。”
“不认识。就是上网嘛，知道他被人杀了，还直播出去了。”
“那我叫你的时候你跑什么？”
“我当时找不到那个打电话给我的人，就拉开包看了里边的东西，突然就有人说楼顶着火了，还有人拿着手机看楼顶的杀人直播，我一想可能那包里是作案工具，就想找个地方扔了，可是那会儿人太多，警察来得太快，我就只能跑了。”
“你父母都离开了，怎么还有人说知道你父母的消息，而你，也就去赴约了呢？”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中学之后我渐渐懂了周围大人说的话，纠结了很久之后，硬着头皮去问了家里的老人，他们承认我不是亲生，我就特别想知道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在哪里，很疑惑我是被偷的，被拐的，还是被他们丢弃的。可我怕姥姥姥爷他们伤心，纠结下只在寻亲网站上登记了名字，直到今年看见被拐卖的孩子找到父母的视频，我才完善自己的网页资料，下决心想找到他们，还去我们当地公安局采血入了血库，但一直没有音讯。”朗凯丰正了正身子，嗓子里哭腔弥漫，“我特想找到他们，特想有个家，所以……所以有人说知道他们在哪的时候，我怎么会忍住不见他呢？”
“这么说，你被骗了。”穆锋叹口气，把刘政骁的照片抽过来，“因为你的身段，从背面看和他一模一样。”
“他是谁？”
“刘政骁。”
正说着，赵英猛地推门进来：“头儿，有个律师吵着要见朗凯丰。”
穆锋猛地回身：“律师？”
赵英留下来继续与朗凯丰交流，穆锋推门出去，刚出侧门就看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焦急地原地蹦哒，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她猛回头几步赶过来：“您好，我想问一下朗凯丰怎么样了？他有做错什么事吗？”
“你是……”穆锋狐疑地盯着她，欲言又止。
那女的“哦”了一声，低头从内兜翻出皮夹抽出张名片塞过来：“我叫亓羽，是汉宁第一律所的律师，也是朗凯丰的朋友。他没事吧？”
“他卷入了一起影响很恶劣的案件中，具体情况我们还在进一步调查。”
“他不会做坏事的，请一定要给孩子一个公正的交代。”亓羽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我现在能见他吗？”
“抱歉，询问正在进行中，目前是不可以的。”穆锋看着亓羽，“我们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放心，如果查明朗凯丰与此事确实无关，他很快就会回归生活。”
俩人正说着，蒋卓抱着文件夹从一旁走进办公楼，路过时向他们打招呼：“锋队，你要的东西来了。”
“得，我马上到。”穆锋开口应着蒋卓，回头对亓羽说，“你先回去吧，耗在这里也没作用，查清楚了肯定放人。”
“好。麻烦您了。”亓羽看着穆锋转身进楼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拿出手机打给朗凯丰的舅妈，“喂，大姐，我是小羽，我跟你说个事啊……”
“根据现场勘察，发现了杂乱的脚印，在距离祝军平对面三米远的直播设备旁的地上，发现的脚印相当清晰。”蒋卓把投影上的PPT翻页，一双运动鞋的印痕展示出来。“这是某品牌限量款篮球鞋留下的，尺码为39到40码，推断凶手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以鞋底花纹磨损度反推，购买时间应该在半年以上，从它在现场的分布形态可以反推，凶手后脚掌比前脚掌承重更大，并伴有外八字的可能。”
“还有什么发现吗？”穆锋盯着投影布焦心地问。
“如直播视频显示，祝军平确系死于烈火焚烧，呼吸道解剖符合这一情况，助燃剂是现场残留的汽油，解剖发现祝军平胃内食物残留较少，推断可能于18到22个小时前停止进食。”蒋卓拢着头发翻看资料，一边切换着PPT。
“他失踪几天了，有可能是被凶手关在某个地方，晚上才带到现场的。”孙圳叹口气，端着杯子咂了口茶。
“这个就看你们的啦。”蒋卓笑着翻动投影，“这台手机是现场的直播设备，上边的指纹提取发现，它们来自——刘政骁，”蒋卓看着满屋子一脸惊异的人，只有穆锋的眉头越拧越皱。“它在我们拿到时已经电量耗尽关机，尽管受到近距离高温火焰的波及，但我们还是打开了它，很遗憾除了被隐藏的相册里几张刘政骁的自拍照，几乎没有别的有用信息和APP，怀疑是凶手为了作案删掉了所有的使用记录和应用。”
“通话记录呢？”穆锋转头问了一句。
“只有一个，是拨给刘金勇的，时间是6月28日凌晨四点。”蒋卓把截屏信息打在屏幕上，翻着资料回答。
“6月28？”孙圳猛地坐直，“那不就是刘金勇被杀的那天吗？这小子，胆儿挺肥啊，一而再地公然挑衅！”
“我们这边就这么多了，剩下的看你们有没有什么补充的。”蒋卓收起投影和资料，回身坐到椅子里。
“监控呢？”穆锋转头问姜浩东。
“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连疑似刘政骁的人也没有踪影，案发时高层的办公人员都一窝蜂往外跑，挨个比对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据了解，新民大厦今年刚开辟了VIP通道，客户可以从地下停车场直达任何一层洽谈业务，并且此通道没有监控。”
“这就麻烦了。”孙圳摩挲着下巴，“专人专用还不让露面，排查起来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地下停车场入口处有监控及扣款系统，根据这几天数据显示，五天内有一辆拍照为‘汉E59246’的车于晚上十点到凌晨十二点频繁出入，可能有问题。”
“先按住查，应该有什么蛛丝马迹。”穆锋翻着赵英递过来的资料，“朗凯丰那边呢？”
“按他所说，在新民大厦旁边的花圃路灯监控里显示，晚上六点五十他出现在花圃，并且东翻西找，七分钟后他拿到了那个装有作案工具的包，后来街上的监控显示他一直坐在新民大厦前的长椅上，楼顶案发时他正好打开了包，惊慌之下想要离开却被突然混乱的人流给包围了。”赵英把几张照片推过来，回身看着姜浩东一笑，姜浩东差点一个中指比上来：“我查到的东西让你拿着到处显摆。”
“另外，我还找到了朗凯丰之前发在网上的寻亲求助视频，所说内容与笔录基本一致，可以作为佐证。”赵英敲着键盘鼠标，把一个视频放在了投影上，穿着白T恤的朗凯丰出现在屏幕里：
“大家好，我是寻亲人朗凯丰，我想寻找一下我的亲生父母，我大概出生于2004年到2006年之间，在出生大概三个月左右被现在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养父母从山西省大同市买过来的，我的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的先天性生理缺陷和疾病，以及明显的胎记和伤疤。我的养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我目前是生活在汉宁市，在汉宁法商职业学校学前教育专业就读，我希望可以早一点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希望大家能够帮忙转发扩散视频，让疑似我的家人能够看到，谢谢大家。”
“可以取信。”孙圳翻着资料，看完视频长出一口气。“他和亓羽怎么认识的？关系如何？其他社会关系排查了吗？”
“据他所说，我们也向亓羽证实了，他们是通过刚才的寻亲视频认识的，亓羽经手了多起类似的事件，想帮朗凯丰找到亲生父母，也是他唯一一个社会朋友，目前他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只局限在学校和兼职的地方，我们也都查询过没有异常发现，再就是和姥姥姥爷一家的关系，也都特别和睦，没有任何不对劲。”
“这刘政骁真是个狠绝的人，生身父亲被他绑着拿药安乐死了，同学的父亲让他绑着泼上汽油一把火烧了！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净，弄来朗凯丰这个替死鬼！这样的败类，迟早我得把他铐到法庭上，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正道的光！”孙圳翻着资料，想想这么长时间发生的一连串命案，又无从下手的无奈让他突然从心里对刘政骁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忍不住一声大喝。
“确实，我都没见过这么铁石心肠的人！”角落里一位同事同样义愤填膺，“父母多不容易啊，从小猫长短养到七尺男儿，供吃供穿还不要钱，还倒贴着让他去念什么书学什么文化！走歪路了还要把他送去学校改毛病，哪件事不是为了他好啊！”
“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对亲爹下得去死手？虎毒还不食子呢，乌鸦还知道反哺，羊羔还知道跪乳呢！作为一个人，居然毫无底线，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真是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孙哥，一定得把他抓回来！”
一时间会议室里群情激愤，这个刘政骁已经让一群警察恨得牙根发痒，众口铄金中穆锋和蒋卓对视一眼，伸手要着蒋卓的资料，蒋卓抬手推过去。
“孙哥，为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必须用尽办法尽快找到罗旌超和任郁亮的父母，还有祝明坤的母亲和陈斐，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造成更大的事故，这是一次次预谋已久的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穆锋按着蒋卓的资料，抬头对孙圳说。
“对，还有那辆黑车的下落、神秘警察的身份，近五天频繁出入新民大厦的车，都要一一查出来！凶手可能就在他们其中！”孙圳点头握拳，一开口声如洪钟。
“另外，对失踪的少强学生任郁亮、刘政骁、祝明坤、罗旌超和圳江大学学生宁旭遥、方思亮也要加大寻找力度，尤其刘政骁，他可能有大问题！”穆锋给所有人提着醒，让大家工作有个目标。
“嗯，就这样吧，散会！”孙圳大手一扬宣布着，一群人呼啦一下起立，收拾着东西有序离开了。
“锋队，朗凯丰怎么……”赵英本已出门，又折回来问着。
“目前证据显示他与此事几无关联，就是刘政骁给自己找的对付警方的活靶子，再仔细询问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可以放人。为防万一可以派人暗中了解情况，发现不对直接拘捕。”穆锋收拾着满桌的文件和资料，一项项整理着，转头看过来。
“好的。”赵英转头就走，却被穆锋开口叫住。
“赵啊，可以把他的资料给浩东一份，让他帮忙查查看有没有他父母的消息，”穆锋看着赵英嘴角一笑。
“知道啦。”赵英笑着出去了。
“我们大峰，真是个暖烘烘的人。”孙圳笑笑看着穆锋。
“能帮一把就推一把，孩子从小到大没个家，节假日到处乱跑兼职，过得挺不容易的，要是哪天真找到他父母了，我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把这么好一孩子搞丢了，上哪儿再找去啊。”穆锋笑笑，边走边和孙圳扯着未曾发生的事。
“你怎么知道朗凯丰就是你说的‘那么好一孩子’？”孙圳故意逗着穆锋。
“大哥，看看资料吧，根据他舅妈和亓羽提供的满床奖状证书，你敢说人家孩子有什么不对吗？”穆锋指着文件夹笑笑，但马上又严肃起来，“目前是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如果他和直播杀人有关，那就由不得他了。”
“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犯罪的人！”孙圳一脸严肃。“我去查那俩大学生，上次你说他俩被人带走了就没消息了，我去少强看看，问问那几个教官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有他们踪迹的线索。”
“好，我再看看目前这些案子的资料，盘盘逻辑，看看有哪些说不通或者对不上的事情，然后再去了解一下任郁亮他们在离开出租屋之后发生了什么，或许可以找出刘政骁。”穆锋把资料放在电脑旁边，抬头回答。
“这个狠绝的刘政骁啊！一定得让他好好受次教育！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么多案子，成年人看着都胆寒，他怎么敢弄这么多事！居然还妄图找替死鬼逃脱，简直岂有此理！”孙圳再一次被刘政骁这个名字燃起无明业火，拉过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的馒头，招呼着姜浩东一起出门了。
穆锋看着俩人消失的背影，把案件的资料都在电脑上备份一遍仔细看着。几个小时后手机响起，刚被放出去的朗凯丰打来电话，他瞥了眼来电拉起手机往外就走：“喂？”
电话那头的人还没回答，几声嘈杂的咒骂就扎过来：“滚！你个白眼狼！”
朗凯丰的抽泣夹着叹气：“我不知道打给谁，我不知道……”
“你在哪？出什么事了？”穆锋火速下楼，得知地址后驱车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