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协奏曲

  奥塔维亚稳稳地托着两杯饮料回到桌前。其中一杯是自己用来换口味的西拉【1】，而另一杯则是维尼尔的。她努力将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却还是碰出了一阵响声。不过，鉴于酒精给她眼前带来的那层朦胧面纱，大提琴家已经做的相当棒了。

  维尼尔昏昏沉沉地抬起脑袋，她眼中兴奋的光芒变成了呆板的困惑。她伸蹄点点杯子，轻笑一声，一脸茫然地盯着奥塔维亚。

  “这是啥？”

  奥塔维亚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她把维尼尔的起泡酒换成了自己勉强可以接受的东西。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与喝泔水的小马坐在一起，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维尼尔想喝的东西叫什么。

  “这是梨酒，试一试吧。”

  维尼尔嗤笑一声，把目光转回奥塔维亚。

  “听着，我是不会把它退回去的。你最起码要给我提高点品味。我的意思是，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为什么青睐西拉，但如果今天我做东，那你就必须喝点那些值得细品的东西。”

  “梨酒…可不是什么时髦玩意，奥塔维亚…”维尼尔轻轻蹭蹭酒杯，随后将它用魔法裹住送到嘴边，试探性地小啜一口。顷刻，谨慎的小口慢饮变成了大口吞咽，半杯饮料飞快地下了肚。喝罢，维尼尔回味着方才微甜的余味，脸上浮现一抹满足的笑容。

  “这个…这太棒了！”她舔舔嘴唇，把剩下的半杯吞了下去。

  奥塔维亚笑了笑，捧起杯子，品了一口。西拉酒浓烈的气息直冲鼻腔，令她的身子轻轻一颤。这东西和酒保所描述的一样后劲十足，大提琴家以前从未试过南部斑马地区的西拉酒，但看起来酒保值得信赖，他对店里的饮料有足够的了解，也许自己以后可以常来逛逛。

  “真是高兴你终于能提高点品味了。说不定哪天我能让你和行家一样欣赏蒸馏酒。”

  “是啊，不过我还是专注于这个吧。至少比巴科利强多了。”她将剩下的梨酒一饮而尽，把杯子往桌上啪地一拍，目光炯炯，热情地盯着奥塔维亚。

  “听着，就算你赢了今晚的赌局，那也不代表我每隔两分钟就得给你拿一杯东西过来。”

  “好吧，我去玩玩自动点唱机。”

  “你不觉得里面全是老掉牙的垃圾吗！这里又不只有你一个长了耳朵。”

  “如果按你音乐的口味来，这里小马的哈欠恐怕要打到天上去了。”

  在一阵幼稚的争辩之后，两位雌驹努力克服着酒精的魅惑，摇摇摆摆地挣扎起身，跑向了点唱机。奥塔维亚先到了那里，她刚靠着蹄绘玻璃站稳步伐，跌跌撞撞的维尼尔便如同一列脱轨的火车撞在了她身上，大提琴家失去平衡，摔在了地板上。

  “笨蛋，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吗？奥塔…哦对，你一定会爱上这个的！”顷刻，廉价、充斥着低音贝斯的音乐涌入了奥塔维亚的脑海。“你听到了吗？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嗷！”

  气冒了烟的奥塔维亚从地板上爬起，冲上前去，把维尼尔挤到一边，不耐烦地转起旋钮，飞快地浏览着歌单，“铁小马，保罗麦卡尼，呃啊…这里就没有什么能听的东西吗？！”

  “你…能不能…让我…看完！”尽管站起身对维尼尔而言没什么难度，但平常那些需要调运多处肢体才能完成的精密运动却让她吃不消了。她想爬起身，回到点唱机前，可蹄子却在光溜溜的玻璃上一滑，又重新瘫倒在地。看到白色DJ竭力想站起身来，却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地的滑稽模样，奥塔维亚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够了，维尼尔，你太让我丢脸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轻呢。”大提琴家伸出前蹄托住维尼尔的肚子，使出吃奶的劲，这才把她扶了起来。

  “好吧，奥塔…我的确喝多了一点，但我又不是塞拉斯蒂亚，对吧？先让我挑一个，啊，找到了。”这回她没有伸蹄按按钮，而是亮起独角，转了转倍速和音质旋钮，选出一首老式歌曲。然后按下播放键，让悠扬的音乐释放出来。

  一段夹杂着合成电音的管弦乐喷薄而出。悠扬的小提琴声中掺入了细腻的低音贝斯，曼妙的钢琴之乐沁入奥塔维亚的耳朵。她沉浸在这段杰作之中，又饮下一大口西拉。品味着乐曲和饮料混合在一起的浓烈感觉。

  维尼尔则伴着节拍，摇头晃脑地走向巧克力喷泉，她衔起一根竹签，卷起一朵大棉花糖，浇上一层厚厚的巧克力，将它们狼吞虎咽地吃进了肚子。几点巧克力粘在了她的嘴角，DJ舔舔嘴唇，满足得像个吃糖的孩子。

  “感觉像不像在吃自己？”

  “呃，啥？”

  “软软白白，蓬蓬松松的小马正在吃软软白白、蓬蓬松松的棉花糖。”

  一听此言，维尼尔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竹签也掉在地上。“你是在说我胖吗？”

  “哦，亲爱的。”奥塔维亚的脑袋这才转过弯来，“不，不，不，不！！我只是…你刚才太可爱了，就像个大棉花糖一样…算了，忘掉它吧。”

  “很好，既然你想拿我寻开心，那就必须给你点教训了。现在，你要为说我胖而付出代价。”

  “好吧，你要我干什么？”

  维尼尔邪魅一笑，从旁边的盘子里取过一块酸橙，裹上一层巧克力，递给了哭笑不得的奥塔维亚，“边吃边愧疚。”

  “我就不能道歉吗？”

  “不行，你那娇气的小舌头得试试真正好玩的东西。”

  “拿过来吧！”奥塔维亚一把抢过巧克力酸橙，塞进嘴巴，发狠地咀嚼着。巧克力酸橙的第一感觉棒呆了，淡淡的苦涩从甜蜜的巧克力中渗出，氤氲在口腔之中，回味无穷。不过，美妙的滋味来得快，去得更快。酸涩的气息霎时战胜了甜品，大提琴家的味蕾瞬间过载，不过她还是成功地维持住了面部表情。她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强行将它咽了下去。酒精果然是愚蠢行为的催化剂。

  维尼尔在一旁目睹了整个经过。当奥塔维亚转过身的时候，她正笑翻在地，一蹄揉着肚子，一蹄抹着眼角的泪珠。DJ终于缓过了神，她睁开眼睛，抬起头来。发现大提琴家正拿着一个裹上巧克力的大洋葱，面色凶狠地“地咚”着自己。

  “祝你有个好胃口，斯库奇小姐。”

  奥塔维亚咬住巧克力洋葱长矛的一端，另一端则怼在维尼尔死死咬住的嘴上。两位雌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竭力维持着各自的气场，为接下来的大战积蓄力量。奥塔维亚率先发动攻势，用洋葱直戳维尼尔的嘴巴。后者敏捷一闪，躲开了大提琴家的进攻。奥塔维亚不甘示弱，她迅速调整状态，发起下一波决战，趁着维尼尔伸蹄负隅顽抗时露出的破绽，把大洋葱塞进了DJ不小心张开的嘴里。她欣赏着品尝失败苦果的维尼尔，脸颊也挂上了胜利者的笑容。

  从一般观察者的视角来看，眼前的这一幕可能过于幼稚。但拥有更多经验、头脑更加清醒的夜店酒保则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他轻咳一声——这是一声非常专业的轻咳：精确的力道把握使其既可以被小马听到，又毫无冒犯之意。其实，学习咳嗽的礼仪占据了一个合格酒保所掌握技能的一半，而另一半才是酒类的基础知识。

  “女士们，我无意冒犯…但在这里进行此类活动似乎不太适宜。不是说我不会提供纸巾，但拜托，做这些事情请去卧室。”

  维尼尔和奥塔维亚一齐目瞪口呆地盯着酒保，奥塔维亚口中的竹签掉在了地上，而维尼尔则一口吞下了嘴里的大洋葱，痛苦地抽搐起来。

  “我们…我们不是…我甚至搞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奥塔维亚一边拍打着维尼尔的后背，一边关切地将她扶起。

  “哦，亲爱的，没什么，你们只是看起来很亲密而已，就这样。其实…非常亲密。”

  “嘿，伙计，我才不稀罕和奥塔维亚干那种事呢。她可是个喜欢正经东西的死正经！”维尼尔愤愤不平地指着酒保。飙升的肾上腺素和酒精混合在一起，让她清醒了不少。

  “我看到了一位白色骑士，多么的浪…哦，我不该多嘴的。”他向两位怒视着自己的雌驹轻笑一声，“我不问问题了，这样你们也不用再编故事啦！”

  酒保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离开了。从他背后，奥塔维亚看到了先前的那位冰淇淋小马正浮着一张笔记纸，一边打量她们二马，一边在上面潦草地写写画画。大提琴家今天的脸已经丢得够多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蹄边的白色蠢蛋。那个酒保竟然建议她们…嗯，完全就是一派胡言嘛！

  现在，奥塔维亚将注意力放回了那个写写画画的小马。她忍无可忍，箭步冲向面前棕色的家伙，一蹄夺过那张纸片，仔细浏览着上面的内容…上面的东西还是不说为妙。但总之，如果可以的话，她定会把这张草稿连同作者一块送去月亮。大提琴家气白了脸，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但蹄子却一刻不停，将笔记纸扯成一块块的碎屑，塞进了冰淇淋小马的杯子，又对她的道德修养展开了一番从头到尾的痛斥。

  在奥塔维亚离开之后，冰淇淋小马取过另一张纸，点好一杯新的饮料，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小黄油，看来粉丝们又有全新的故事可看了？”

  “哦，你懂我的；我最喜欢这方面的灵感了。”

  “可以给我一份吗？”

  “光儿，等写完之后，我会给你最新版哒！”

  维尼尔在一旁呆呆地目击了整起冲突，奥塔维亚跺着蹄子，因…自己的隐私被严重侵犯，一脸不悦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纸上写的是什——”

  一只蹄子堵住了维尼尔的嘴巴，“不，我们永远，永远也不会再谈起这件事了，明白吗？”

  尽管维尼尔明白了，但要嘴巴里塞着蹄子的情况下表达这一事实仍然十分困难，她甩甩头，躲开了奥塔维亚的阻挠。

  “可是，奥塔维亚，她还在写呢…”

  “哦，谁在乎呢？反正又没有小马会看那种低俗、粗鲁、愚蠢…幼稚的垃圾！”

  “哦哦哦哦，那么纸上写了什么？”

  “我不觉得谈这个有什么可耻的，只是…它只是…太可怕了。”奥塔维亚打了个哆嗦。维尼尔见状，上前将蹄子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安抚着大提琴家。不过，这一举动却又勾起了奥塔维亚刚刚读过…故事中几个场景的记忆。“拜托，维尼尔，先离我远点，我们不能再给她们当素材了。”

  “好吧，那我们先对彼此冷漠一点吧，我大概知道你所谓的‘故事’指的是什么了。”

  奥塔维亚的脸颊腾一下子红了，“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明显了，显然是同马小说…真是无聊。”

  注【1】：

  西拉是一种干红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