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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行程(下)

2023-11-18 07:19 作者:糸守湖畔宫水泷  | 我要投稿

夜道凌晨,列车跨过了城郊水田旁横贯河流的铁轨桥,铁轮放缓,摩擦蹭出尖厉的高声调如同利刃划破宁静而清冷的乡间暗夜。站台上的行客拥挤着大小包裹,即使在凌晨也是喧闹如白昼,交头接耳地谈论着自己来的地方和即将去的目的地以及天南海北遇见的人和事,一面相互高言阔论而谈笑风生,一面不时眺望火车来的方向期盼着听见自己要乘坐的班次从世界的尽头传来的悠远鸣笛声;高灯挂在水泥筒子般竖起的梁柱顶端,用尽全身的能量将光芒的范围映射到尽可能远的黑夜远方;几只鸟扑着翅膀飞过高空,顺着铁轨的方向比翼翱翔,不时错位,顺着气流掠过暗蓝的天幕,就如同向导指引着人们将要去往的方向。

 

列车缓缓停下,车厢的墨绿色大门嘁一声打开。人潮汹涌挤进空旷的车间,原本 幽静的气氛被喧嚣的人群在瞬间驱散殆尽,车厢灯光大开,乘务员们忙着安排、布置、维持秩序、检查车票、供应茶水…… 与窗外安静祥和的夜景形成强烈反差的就是这些刚刚上车的旅客们:花枝招展、好说好笑、惊叫怪笑的青少女们组团看着手机里偶像 天团的演唱会并且时不时合唱几句又爆发畅快的大笑;男人们扛着大包小包,大声聒 噪着那些粗茶淡饭的谈资和生活经历,似乎找到了知音与酒友;个别老人们凑在一起,用渐渐沙哑的喉咙相互介绍自己,炫耀着计划时代在铁路的人生巅峰:“我给您讲, 当年我可是机务段的技术员,当年的火车啊,现在这可是……”几个棺材瓤子还在不咸不淡地评头论足:“七零年的时候啊……”

 

青年把黑色风衣给靠着椅背入梦的女孩盖上,又给女孩戴上棉耳套阻隔喧闹的周边,女孩的睡相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仿佛仙子般在人间辛勤劳累以后休养生息的状态。青年又看了看坐在大衣里低着头再次睡去的少年,笑了笑,翘着二郎腿抻开报纸抖了抖灰尘,埋进去打发时间。

 

青年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青年接起来,“我是张怀北。”

 

“小北,音乐会有关方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安排了。”电话那头好像是位中年妇人。

 

“谢谢您,老师。”青年把报纸放在腿上,“说起来,这一次音乐会本来我可以自己组织的,虽然时间紧,但也没必要您这样为我……”

 

“这没事的,何况,这次音乐会结束以后,你不就准备和宁宁结婚了吗?”电话线那头的声音很愉快,“我这个做岳母的怎么能不帮帮你啊。”

 

“哈哈,老师。我,”青年搔搔头,“我,我还是有点叫不出口。毕竟您是那么多年的老师了……”

 

“小孩子那叫矫情,甭跟我来这套。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你了,到时候我就会在评论席上看看你能安排成什么样。”

 

“我保证会很完美。”青年看了下女孩的睡样,“而且,宁宁的节目就是压轴的。”

日出时分。

 

已经能从外边看到大海的轮廓,城市的大小展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就像新生的 朝阳与清晨中渐渐婉转的鸟鸣。工业区的厂房大门被一声机械铃声撞开,早工的职员 各个满穿深蓝的工作服,上边印刷着“滨海新区”的字样;人群渐渐汇集,从大街小 巷涌出来踏上正街,左手里是鼓囊囊的公文包或者女式手提袋,右手举着包子油条或 者手卷,连低头啃一口都来不及就拥挤着朝早班车大呼小叫,脚步错乱,切碎了晨曦 的碎影;来来往往纵横交错的大小车辆鸣笛声一浪高过一浪,即使是最早的一批司机,也不知有多少人咒骂着交通的堵塞与泛滥的人群——娘的,怎么这么多人,怎么这么 多车,不知道我要上班的嘛!

 

女孩独自在人群中穿梭,一直向着路标上指示的南方走去。路标一个又一个,街区一道又一道。走在这样繁华似锦的城市里也能给人以一种心神振奋的感受,居民楼里交交杂杂的起床洗漱踏步与不小心碰翻东西的匆忙、十字路口两轮三轮四轮车的机器铃电铃笛声、商店的高音喇叭与通道的行人提示音…… 人们似乎都在竞走,甚至奔跑着呼唤着,一个又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掠过女孩的身边,眼里只有前方站台停靠的公交车。

 

转过了很多条街道,穿过了不知几个区域,趟过十字街头的地下通道,从深巷的低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眼前展现着滨海教育界的骄傲——外国语学校。

 

“终于回来了啊。”女孩看着学校飘飞的红旗,舒叹一声。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名牌,挂在脖子上。

名牌海蓝色的底面浮现着文字:滨海市第一外国语学校音乐组副主任王佳宁,以及一张微缩的女孩白衬衫证件照。

“又要重新开始了……”

 

 

铺着色泽柔和壁纸的大房间里阳光明亮,台下的学生椅摆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的白木地板;钢琴四周排列着架子鼓、电子琴还有挨着墙摆放的一袋袋吉他和柜子里放置的小提琴箱;舞台上还放着四个麦克风,对准不同的乐器。

女孩放下提包,拿着新的乐谱坐上琴凳。

 

流淌着的音符织成五线谱的经纬,密密缝成一条丝绸般的音乐,活跃而灵动的音 节与低回婉转的音调,环绕着女孩仿佛是一种屏障,轻柔而坚强,阻隔了所有的干扰;同时像是空调房里热气的氤氲,满是灵动的旋律。

 

女孩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响度的高低。

 

 

 

 

“Catherine!”一个小女孩,初中二年级上下的个头,兴奋地跑上舞台的阶梯。女孩睁开眼一转身,眼前一亮:“邓珑,这么早就来了啊。”

大小女孩亲热地拥抱在一起,就像好久未见的朋友。 “嗯,你回来了。Marshall 呢?”


 

“有点事还没来,不过很快就会到学校的。”女孩俯身捋着小女孩乌黑精神的头发,“我不在,初中组有没有好好练歌啊?”

 

“至少初二组我能保证,”小女孩自豪地回答,“那可是我负责组织的排练。” “那我可就得好好看看你们练得怎么样了。”

小女孩忽然发现了摇曳着的水晶项链:“Catherine,那是你新买的项链吗?看起来好漂亮啊。”

 

“哦?这个啊。”女孩从脖颈间摘下项链,“这个倒不是……”

 

女孩看了看如泪水般结晶的项链,四叶草被封印在水晶之中,却透露着生机的活跃。女孩又看了看小女孩闪烁着好奇与活力的眼睛。

 

“邓珑,你来。”女孩仿佛被四叶草吸引着,说出这句话来。小女孩靠过来,女孩把项链套在小小的脖子上。

“这项链送给你了,当做是礼物,你就收下吧。”

 

小女孩十分惊喜,小脸蛋像花朵般绽开。低头摆弄着封印着四叶草的泪水。 “不过为什么啊?”

女孩沉默着,不知为什么凝视着那滴四叶草的泪水:“四叶草是幸运啊,当做是祝你在音乐比赛上优胜的奖励了。希望以后四叶草能保佑你。”

“虽然有点听不懂……”小女孩歪着头,“不过谢谢你啦,Catherine!” “去上课吧,别忘了放学来练歌。”

“嗯。”

 

小女孩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

 

 

 

 

 

 

“嘎啦啦……”

 

卷帘门被青年慢慢拉开,灰尘在光影之间四散飘飞。 “咳咳,”少年咳嗽了几声,“这里就是了吗?”

“进来吧。”青年一拉绳,灯光照亮了阴暗的店铺,白光下的各种物件的身形在眼前显现:玻璃柜台里的红装软香烟还在烁着闪耀;原木储物柜上的老酒从透明的 容器壁映出来——高贵的血红;大大小小标着货物名的木箱堆在阴暗的角落;货架上的商品琳琅,从粮米面油到酱醋盐茶;一台上个世纪的小电视机摆在吧台的壁边,墙上还贴着不知哪个年代早已落寞的歌手演唱会的海报……


“嚯,您这东西挺稀罕的啊。”少年半蹲在酒架上深深浅浅的玻璃瓶装红黑液体前,“路易十三,人头马,灰皮诺……”

 

“你小子挺懂啊,没少喝酒吧。”青年边说边安放着行李。

 

“那倒不是,只是对欧洲近代史挺感兴趣。”少年端详着那上面的文字:“虽然看不懂,但是法语和德语还是能大概分得清的……”

 

“哦?我还以为你就只知道看教科书呢。” “那也没办法,高考不考我喜欢的历史啊。”

“会弹钢琴吗?”青年在水池旁的毛巾擦干净湿手,走向里屋的房间。 “会。”“让我听听看吧,起码我也是个音乐老师嘛。”

少年只觉得这个空间好像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或许只是错觉吧。少年耸耸肩,坐下摆好手型,开始在黑白琴键上飞舞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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