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夜谭随录（二十一）
67，春秋楼
有某个大官，他的姓名籍贯已失传，为人耿直刚正。未得志时，曾客游边塞地区，在归化城某将军手下当幕僚，主宾之间感情十分融洽。每逢谈论史事，谈到古代的忠臣烈，他就激昂慷慨，同事们偷偷听见后，没有不掩口失笑的，笑他迂腐透顶。只有将军始终敬重他，遇什么事都向他请教。正好陀罗海营里建造一所关帝庙竣工了，将军请他写一篇碑文，对他说：“我是一个没读过书的满洲人，请你代我执笔。”他说：“关帝威灵，遍及世界。我读过古今无数碑文，写的都是颂扬忠义，千篇一律，如出一辙。想找一篇匠心独运，阐发关帝所以成圣为神的道理的，至今没有一篇。请你借我一间清洁的房间，准备好十天的食物，我一定为你写好这篇文章。”将军大喜，说：“先生行文一气呵成，无须修改，具有超凡出众的才能。这一间庙宇，正需要凭借尔的文章，才可传之不朽。”于是从营房中整理了一间三开间的洁净通气的大房间，准备好所有的日用品，安排了两个男僮侍候，不叫不得随意进屋。
某人住在屋里，闭目凝神，废寝忘餐。将军派人偷偷窥伺，但见他静坐不动。住了几天，还构思不出个头绪来，思路反见枯涩了。一天刚吃晚饭，二个男億在台阶下玩要嬉戏，他见了大为气恼，停食骂道：“小奴才为什么要扰乱我的心思？”站起来操起棍杖，就要打去。两个男僮侧身躲避，棍子没有打中，却打在假山上，棍子一折成二。他丢下棍子哈哈大笑，跑进房间，蘸好墨挥笔疾书。男僮跑去报告将军，等将军赶到，碑文已经写就。某见将军来，大声说道：“信笔写来，若有神助，现在可以不辱使命了！”将军反覆诵读，感叹道：“如行云流水，相比之下，韩愈的《送孟东野序》也相形见拙。至诚可以动天地、泣鬼神，难道尔写文章真的有神助吗？”某说：“构思之初，心中纷乱如麻。即使听到泉水松涛的声音也觉讨厌。想了三天后心如枯死。直到今天傍晚，还未写出一个字。正为儿童嘻闹生气，要用棍捧去惩罚，棍断而文思忽然通畅。拿起笔，自己觉得像鸟儿疾飞，一挥而就。戛戛独造，既非难事；势如泉涌，汩汩而来!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将军拍着大腿说：“不是偶然啊！”于是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润笔的酬谢，请他书写下来。
某人自从作了这篇碑记后，名震边塞。后来应试登第，官至显要。一天晚上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地方，看见有一队随从吆喝着经过，仪仗讲究。在车上的贵人正是关帝。某向关帝叩拜，关帝下车慰勉他说你作碑记，煞费苦心。到时候，我会在春秋楼等你，请你当我身边的幕僚。”言罢被人簇拥而去。某醒后，暗自奇怪。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即请求退休。归途中遇大雨，在一间古庙中避雨，庙的左边有一所高楼，匾额上题有“春秋楼”三字。某恍然大悟，沐浴洗洁后，整理好衣冠，要仆从退下，端坐在楼上仙逝。空中隐意约约传来有音乐声，过了好一阵才消失，全寺庙的人没有不听见的。
夜谭随录（十二卷足本）·卷六
68，棘闱志异八则
因果报应的奇事，处处都有发生，而发生在科场中的尤为明显。有人说，应试的士子进考场的前一夜，主考官要穿官服竭诚召请鬼神。用红旗请神降临，用蓝旗招请家亲，用黑旗引来恩怨鬼。事毕，把三色旗插在明远楼的四角，官吏边招神边呼叫“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所以考场中怪异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奇。我有不少亲戚担任过试院监考官，我向他们询问招神招鬼的事，他们说情况属实。这里列举听说事情中最怪异的，共记有八则。
（一 常熟生）
陈扶青先生说：雍正年间，江南乡试时有位常熟的某生，四十多岁，第三场考试被安排在宿字号考棚。前两场考下来很得意，兴致很高。中秋的晚上和熟人一起赏月，分韵吟诗，他作的诗中有“皓月今宵满，红颜往日残。”两句。别人追问它的来历，某生凄然回答说：“诸位都是读书人，我不妨将实情相告。记得当年游历苏州时，在某绅士家中教书。学生四人，都是东家的子侄辈。其中一位柳生，是东家的内侄，颇有美色。我多次挑逗，他都没有回应。正好遇到佳节，学生都放假去探视坟墓，只剩我与柳二人相伴。我又作诗勾引他，诗云：‘绣被凭谁覆？相逢自有因。亭亭临玉树，可许凤栖身？’柳生读了诗，两颊潮红，把纸揉成团放到嘴里嚼碎。我以为他动了心。正好有朋友送来饭菜，我准备有春药，这种药放入酒中，人喝了容易醉且发狂。我强迫柳生喝下一大杯，终于满足了我的情欲。第二天酒醒后，柳生发现自己被我玩弄过了，竟然羞愤得在寝室里自缢而死。全家都不明真相，我虽然明白却不敢吐露，只是偷偷哭泣罢了。东家告到官府，过了半年才不了了之。今晚月色之美不减当年，触景生情，难以排遣，所以借诗寄托我的感慨。”说完，泪流不止。听者无不悚然，后来陆续散去。过五更后，忽然听到人声嘈杂，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互相传话说：“有人吊死在厕所中。”到天亮验看，原来就是常熟的某生。
（二 俞生）
先生又说：乾隆某年，与人结伴参加江南乡试。同宿舍有一位俞生，是江阴的生员。才考完第一场，就打点行李准备回去，大家觉得奇怪，向他询问原因，他支吾其词，表情悲伤。大家一再追问，他无计搪塞，这才说明真相:“说来见不得人。先父在外做官半辈子，卸职回家，就害了恐惧症，多年都治不好。临终前，把我们兄弟四人叫到床前，哭着嘱咐我们说：‘我生平没有做过亏心事，只是在担任某地县令时，曾受贿二千金，错杀了两名囚犯，这是大罪过，鬼神惩罚是要斩尽后嗣的。因为祖先曾有救人的功德，所以只能保留一个儿子传宗，而且五代都要受穷。我现在没有泰山般的品德，却有海一般深的罪孽，地狱的苦难是无计逃脱了。子孙中若有不知命的，还想去求功名，只会加重我的罪过，绝不是尽孝之道。你们弟兄几个要多做善事，好自为之。’说完就去世了。后来几个兄弟相继死去，只剩下我一人，曾两次参加乡试，都被墨水损污了考卷而作罢。昨天在考场中，文思喷涌，到三更时就已经完稿。突然有人掀帘进来，站在灯前，我吃惊一看，竟是先父。脸色愁苦，生气地斥责我说：‘为何忘记了我的遗嘱，老是存非分之想？使得我疲于奔命，吃尽苦头。如再不改过，大祸就要临头了！’边说边用手中的家伙一敲，打灭了蜡烛，掀翻了砚台，转眼就不见了。我惊跑出去大哭，等到监考官来察问，看见我的考卷上全是油墨污痕，都叹息着散去。我今年二十五岁，三次入试落第，倒没有可遗恨的。所痛心的，是先父受到天罚，在阴间被拘系。我准备出家为僧，仿效目连大士救度亡灵。我的忏悔之情，还望诸位鉴察。”众人听说，无不吐舌吃惊，为善积德之心油然而生。先生回家后作《归山》一诗赠给俞生。
兰岩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圣人言之谆切矣。嗟乎！升堂鼓响，阶下者如对阎罗；覆盆冤成，受刑者恍遭地狱。奈何以嗷嗷赤子，方延颈于父母之堂；而簇簇黄金，已私受于夤缘之吏。遂使沉冤莫雪于生前，宿孽旋生于死后。三战三黜，子孙五世贫寒；一代一丁，兄弟崇朝殂谢。可不慎欤？可不戒欤？”
（三 江南生）
某科会试，一个来自江南的举人参加头场考试，作文到二更时分，去厕所解手，直到三更时还不见回来。熟识的人多次找他，一直未找到，都好生奇怪。提着灯笼去寻找，发现有人躺在粪池中。仔细辨认，原来就是这位举人。叫他没有反应，人们非常惊异，急忙救他。过了很久才苏醒过来。自称：“在这儿刚要解手，忽然看见一样东西大如牛，全身雪白，靠着墻脚在蠕动，发出霍霍的响声。心里特别害怕，大声向它吆喝，它忽地站立起来，却是一个白人，脸上青白色，两眼有鸡蛋一般大，绿色放光。自己就像在恶梦中，想喊叫也叫不出声音，至于舌来又怎么会倒在地上，自己完全不知道。”众人听了都觉悚然，把他扶回考场原来的座号。第二天，他交了白卷就离去了。
兰岩说：“神魂迷罔，可见这异物能夺取人魄，交白卷而活着走出考场还算是幸运的了。”
（四 康生）
李伯瑟说：他有个表弟姓康，向来以才貌双全而闻名。才二十二岁时，就在一个姓单的达官贵人家中教书。单家三代为官，是本郡最富有的人家，家中的男女仆从多达好几百人。姓单的生性残忍，家中规矩森严，奴仆稍有过失，就会挨鞭笞，甚至还要受炮烙等酷刑，常常受刑致死，而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康生善于献媚逢迎，所以和主人相互之间很投机。但是康生年轻好事，喜欢捕风捉影，无事生非。他有五个学生：四个是单的子侄辈，名字分别为修、保、杰、偲；还有一个是单同父异母的小弟。叫文炳。文炳只有十七岁，非常聪敏，所写的诗文，康生往往无从修改。康表面上很赞赏文炳，实际上却十分妒忌他。五个学生中，只有单保和康生最投合。所以主人家里不论有什么大小事情，主人眷属，不论是男是女，康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要一发生什么事，单保就一准打听了告诉康生，看见什么人，康生也一定找单保询问。说起来两人是师生关系，实际上却像是朋友。
一次东家宴请夫人的亲属，傍晚时客人渐渐散去。女眷送别了客人回来，一路说笑经过书院门口。康生从门缝里偷看，见一个丫环，穿着绿衣白裙，艳丽娇媚，风姿动人。顿时觉得心神不定。正出神时，恰遇书僮拿着蜡烛，送来了酒菜。康生问：“各位公子在里面做什么？”书僮说：“有亲戚留宿，几位公子正忙着张罗。过一会，二公子就出来陪先生喝酒。”康生点头。
一会儿单保来了，师徒俩高兴地对次。康生问起刚才所见的那个丫环，单保说：“先生所问的，是那个皮肤白皙、大眼睛、牙齿洁白，头发浓密漆黑光亮的丫环吗？”康生说：“正是。”单保说：“这是三姑妈房中的贴身丫环小蕙。这丫头聪明伶俐，善做针线女红，全家人都喜欢她，现年十九岁，还没找到夫家。’康生举杯打趣道：“如此秀色，天天在眼前，你们弟兄几个没尝过滋味吗？”单保微笑道：“谁不垂诞三尺？只是这小丫头自有推却躲避的办法，眼看要到手了却又失去。只有文炳一向和她相好。”康生得意地说：“文炳一向自许甚高，却去坏了别人的名声，岂不是明里暗里不一致吗？我想小蕙为人持重，恐怕文炳也未必能玷污她。你所说的怕只是想当然的猜测罢了。”单保说：“不对，他们俩的勾当，我和单偲都亲眼见到过。”康生靠近单保问：“你们看到什么了？”兰保说：“单偲是在浴室中偷偷看到的，我是偶然间在花园里面遇上的。”康生听了大笑。
一天，单杰向康生请教关于《庄子》里“蛮触之争”的故事，康生回答不出。文炳在旁边加以解释，康生非常窘迫，却用教训的口气说：“治学要以《十三经》为根本，《廿一史》为学问，那些荒唐的子书【我国古代图书四部分类法（经史子集）中的第三大类，包括兵法农医诸子百家、天文算法、术数、艺术、佛道杂家等书籍】，读了就如得到一堆垃圾一样。”文炳说：“有一事不知，也是儒生的耻辱。宰相要读书人来担任，因为士人见识广所以作用也大。”康生说：“读书能改变人的气质，你这样的气质，也配称为儒生？我虽然只比你年长几岁，但也是你的师傅。你是学生，当学生的欺到师傅头上，读书还有什么用？何况你自以为精通儒术，却和丫环私通，破坏别人闺房的规矩，天下有这样的人吗？”文炳听了脸色大变，不敢再说什么。单修等兄弟几个极力劝解，康生这才渐渐气消，但和文炳不再说话。
姓单的东家知道后，把文炳鞭笞了十几下。还办酒向康生表示歉意说：“大丈夫借酒吐不平之气，何况你是先生对弟子！我的小弟太无知，你不必和他一般计较。”康生连连称是。于是彻夜痛饮。单喝得略带醉意，兴致很高，自己讲起平生得意之事，哇里哇啦说个没完。康生乘机挑拨说：“老先生为政、作文，卓荦超群，足以传世，只是家法不够谨严，外人有些传闻，实在太遗憾了！”单不快地说：“我治家自认为不愧石柳。先生说这话，是否因为听说了什么？”康生说：“承蒙见爱，所以我知无不言。但此事涉及他人隐私，不便启齿。”单更起疑心，屏退左右，单独追问。康生就把文炳和小蕙私通的事，添加叶地说了一通，还说：“此事你家公子都亲眼目睹。老先生为全乡仪范，怎能因为小儿女一时的欢乐，影响您的人望，沾染上污点？”单向来以家法严格自夸，一旦彼人当面揭出家丑，气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把酒杯一甩，走进内室，边走边大声叫小蕙出来，用力拷打进行审问。
小蕙忍受不住，一一作了交代。单愤怒已极，叫人剥掉她的衣服，绑在柱子上，用很大的捣衣棒塞进她的阴户，叫文炳到前面观看。文炳遮住脸扒在地上，大声痛哭。单边骂边用鞭子抽打，声色俱厉。夫人再三求情，单总觉不解气。把文炳囚禁在厕所后，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夫人悄悄帮小蕙松绑，把她抬进屋里，小蕙已经气息奄奄，鲜血湿透了床席，仆人们没有不流泪可怜她的。守护到夜半时，小蕙忽然直起身来，大声说道：“我死后必为厉鬼，向小人报仇！”说完，长叫了几声就死了，家里上上下下无不为她感到哀悼。
康生听说后，心里非常不安，找个理由辞职回家。每次想起小蕙的事，就害怕得汗流浃背。正好临近乡试，康生挑灯夜读，准备赶考。康生的母李氏，就是李伯瑟的姑妈，亲手调制食物，送到书房里。在窗前看见站着厂个女子，一丝不挂，浑身是血，李氏吓得惊叫一声倒在地上，那女子转眼又不见了。康生赶紧出来，把母亲扶回卧室休息。问母亲为什么事惊倒，母亲把所看见的告诉他，康大惊失色。李氏说：“看来这所房子是凶宅，不宜再住。何况临近乡试，不如就去省城，暂住舅舅家。如果能中举，再迁到别处去居住。”康生觉得母亲说的有理，赶快买船到省城，寄住在李伯家。
当时李伯瑟也因为要参加乡试，在试院旁的寺庙里读书。康生到了后，和伯瑟住在一起。一天两人在闲谈间，伯瑟忽然问道“你乡里有位单文炳，不知你可认识？”康生说：“他是我的学生，你怎会问起他？”伯瑟说：“我早就仰慕他的才气，昨天又从一位朋友处，读到他写的《惨魂》一文，有屈原、宋玉一般的文心。玩味其文辞，里面蕴含了很深的隐恨。没想到他还是你的高足。”于是拿出一纸出示给康看，文辞如下：“
夜迢修而转侧兮，心似焚以怦怦。【夜漫漫而不眠，心绪历乱如遇火势兴旺。】
缘幽兰之早折兮，悼芳蕙之先零。【兰蕙芬芳却过早凋谢，不由得教人黯然神伤。】
何恶莸之枝蔓兮，甚贼苗之稂莠。【可恨那臭草与恶草，遍地丛生与良苗争长。】
欲剪拔以粪除兮，足而棘刺手。【想要剪除它们，却落得手脚被刺破弄脏。】
告田父以假其锄锸兮，络冒头而钳制口。【向农夫借锄头铁锹,不是被缠绕就是被碰伤。】
冀美人于一晤兮，倏神结而为梦。【企盼和美人见一面，倏忽间联想到梦乡。】
出衱阇以暇瞩兮，见蓬颗之蔽冢。【出城门而远眺，见蓬草长满坟场。】
声嘤嘤以启悲兮，先秋风而听之。【伴随着萧瑟秋风，传来嘤嘤的哭嚷。】
魂冉冉其欲离乎窀穸兮，犹逡巡以鼠思。【幽魂欲飞离墓穴，忧思徘徊没有去向。】
羌儃佪而夷犹兮，非畴昔之娇态。【哀哀戚戚迟疑不进，无复有往日皎好的面庞。】
频拭目以端睨兮，徒神奔而鬼怪。【细细端详之下，我禁不住神骇意狂。】
讵绮罗之化蝶兮，体袒裼而裸裎。【难道是衣服都已物化。只裸露出一身玉体。】
袁冰玉之销铄兮，怆以纵横。【可怜形容枯槁，泪水禁不住流淌！】
妾薄命以贻戚兮，职王孙之故也。【我的不幸和无穷悲哀，都是为了郎君的缘故。】
君独生以曷欢兮，宁不怀兹楚也！【你独自存活有何欢乐，难道已把可怜的人儿弃忘！】
谇曰：【用几句劝戒语作结：】
已矣！魂其归来兮，毋踯躅以流连。【远离的魂魄归来吧，莫再犹疑留连不返。】
吾将与子同穴兮，心则石而力则锦。【我愿与郎君生不同床死同穴，但心如磐石却力如绵软。】
康生读完叹道：“文炳，你是在赋《角弓》的骨肉亲情之意么？小蕙，你是在赋《终风》的怨恨之意么？但罪责可不在我啊！”伯瑟说：“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康生详细叙述了事情经过；并说：“我听说佛家有忏悔之说，等考完试能否请你为我设一祭坛纪念亡灵？”伯瑟听后十分悚惧，全身冒汗，出神地坐了很长时间，才叹息道：“你不责备自己，还把罪过推给别人，难道想错上加错吗？”两人谈话不欢而散。
不几天进试院，两人正好安排在同一个考场，当天晚上，同考场的人都听到有女子哭泣的声音，觉得非常奇怪，只有康生神色沮丧，不思饮食。第二天晚上三更时分，伯瑟写完文章，正在打盹，忽听到帘外人声嘈杂，都在啧喷称怪。伯瑟掀开帘子出去探看，只见康生的号房前围观者密密麻麻，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挤进人群去看，只见康生赤身裸体坐在房檐下，两眼发直，大声叫道：“单廷献时辰还未到，暂时放他一阵。现在先取下这个坏蛋的舌头，再去对质。”说完，用手扯自己的舌头，拚命硬拔，扯出嘴约四、五寸长，嘴角边都淌着血。伯瑟害怕至极，想帮他解除厄难，可是他的手指扎进了舌根，怎么也分不开来。等到官府派人来查验，他已把舌头连根拔出，痛昏在地，一会儿就死了。伯瑟不忍心把康生的罪咎公布于众，第二天出考场后，把康生的尸体带了回去。
这场考试伯瑟高中，赴京参加会试，和我交情最好，我多次听他讲述这事。文炳作《惨魂》一文后，过了半年也死了。是否他与小蕙在人世未能结成良缘，却要在冥府完成？又听说有人把此事告诉了单，单一笑了之，并不以为然，依旧残暴苛峻，至今安然无事。
兰岩说：“导致二人死于非命，罪行怎能避过？康生因小怨而生嫉妒，结果拔舌而毙，报应也算惨了。至于单文炳怀有才能就故意显摆招人嫉妒，也难辞其咎。只可惜小蕙，名辱身死，实在是不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