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转生成为史莱姆这档事后传 番外:天幕银河(3上)
我们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我们的眼光所到之处就是我们监狱的围墙。
两个囚犯从监狱的窗子里向外看,一个凝视着泥土,一个仰望着星空。
我们生而平凡并不伟大,可是我们寻求伟大。
当我到达高处,便发觉自己总是孤独的,无人同我说话,孤寂的严冬令我发抖,我在高处究竟意欲何为?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主人。"
来自不可触及的黑暗深处, 熟悉的声音响起。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利姆露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沧桑的走廊上,地面上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些许血腥味,左右都是斑驳的墙壁,墙上有许多剥落的白垩片,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一扇接一扇,漆黑的门栏内隐约传来诡异的声音。
利姆露感觉有些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那是他常穿的黑色西装,然后发现手脚和脖颈上都铐着铁链,还有三条铁链分别贯穿他的胸口、后背和腹部,他顺着铁链的朝向扭头向身后看去,发现有八根铁链伸入身后走廊的深处,黑暗得不知何处是尽头。
怎么又是这里……
利姆露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熟悉感,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像是在做梦,梦中迷茫的人觉得这个梦境他曾经是遇到过的,利姆露也觉得自己曾经是来过这个地方的,这里的每一块砖都在寒冷刺骨中带着一丝亲切。
利姆露的意识忽然错乱了,好像有很多东西都忘记了,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把一个女孩埋在天幕银河下的雪原……
"晚安。"
利姆露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他茫然地回头,发现走廊的可视范围逐渐深入,有一个女孩浮现出阴影,她看着自己左手低举着打招呼。
利姆露看着女孩愣了很久,他看不清女孩的脸,却莫名觉得对面的女孩很熟悉,但又说不出对方的名字,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到过对方,可现在仔细去想又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他现在只感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像是在云里雾里。
他茫然地注视着女孩,女孩则淡定地注视着他,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走动,彼此之间默默的对视自然而又漫长,好像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他们已经对视了千万年。
既然想不起来也看不出来,那干脆就再靠近一些好好看看对方,说不定再看仔细点就能想起些什么东西,可当利姆露踏出脚步时却忽然觉得身上的铁链千钧重,在迈步时八根铁链同时绷直,末端延伸向黑暗深处。
可利姆露并不在乎这些锁链的束缚,只是下意识地、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好像他就应该一往直前,世界上没有任何锁链可以阻止他的脚步。这些沉重坚固的锁链铐在他的身上却看起来很轻盈,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扯,所有的束缚都会灰飞烟灭。
“还太早了呀。”女孩看着没什么精神却仍然径直走向自己的利姆露无奈地笑了。
明明是越走越近了,但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力气也越来越小,身上的八道锁链渐渐收紧,沉重的负担令他有些难以站立,于是他索性一屁股坐下来,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模糊的女孩。
"感觉怎么样?"女孩忽然出现在利姆露身边,跟他一样坐下来,抱住膝盖微笑着看他。
什么感觉?
有人这么说,但其实没有人开口,可女孩却听见了,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清冷又不失人气。可利姆露只是下意识地这么想,他的大脑现在浑浑噩噩的,就像是在做梦。
"果然还是太早了呀。"女孩伸出手握住利姆露的左手,低头注视着他的手腕,他的左手腕上拷着一根冰冷的、坚固的铁链。
现在,那根铁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
这时,利姆露的眼前忽然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雪原、星空、屠杀、硝烟、伊丽莎白、审判……
审判……什么?
利姆露表情木然、眼神无光,脑袋像是灌了一大堆水泥一样,思维迟钝得仿佛是快要凝固了。
女孩忽然伸出手握住正在生锈的铁链,五指扣紧似乎是想将其拧断。
利姆露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脑袋变大了许多倍,他抬起双手撑住脑门竭力地不让脑袋摔向地面,身上铁链的重量愈发沉重。
"看来还是慢慢来比较好,我们就在这等它自然脱落吧。"女孩轻轻地松手,犹豫了一会儿后又小心翼翼地摸利姆露的脑袋。
等什么?
利姆露想这么问,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迟缓、沉重的堕感愈发明显,如今嘴巴就像是被缝住了,眼皮也像是粘了胶水一样,每一次分合都沉重得像是要竭尽全力才能张开。
"等副作用过去,这是它苏醒的前兆,但没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女孩温柔地说:"对你来说,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哦……
利姆露昏昏欲睡,却又怎么都不会昏迷。
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懂。莫名其妙的,他觉得应该给自己一巴掌,要么拍醒自己,醒了就站起来一直走下去,要么拍晕自己,晕了就躺下来永远睡过去。
浮现在眼前的都是些零散的、破碎的画面,潜伏在脑海中的都是些陌生的、不明所以的词语,一切都仿佛是流离的幻影。
他记得自己是谁,利姆露·特恩佩斯特,这是他的名字,但却不知从何而来。
周围是陌生的走廊,黑暗的深处仿佛无穷无尽。
我在哪?
身上的铁链沉重无比,紧绷的感觉令人窒息。
为什么……要锁着我?
面前的女孩素未谋面,但又十分熟悉。
你……是谁?
利姆露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女孩身上,从未偏离。
女孩始终与利姆露对视,看着他那迷离的眼神轻轻地笑了笑。
忽然,左右两边传来的摩擦声打破了寂静,走廊两侧相对的两扇铁门同时打开。
在左门后,有夕阳的余晖照入昏暗的走廊内,利姆露呆呆地看了过去。在门后,无比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残缺的夕阳孤寂地垂落在红色的天空,暗红色的云漫无目的地翻滚,腥风吹过无边无际的鲜血海洋荡漾起波澜,在这其中,残肢断臂和尸体白骨堆积成山,成为血海上零散分布的孤岛和礁石,众多岛屿围绕的地方,一座尸山拔地而起遮住了微弱的阳光,投下长长的阴影。在那尸山的巅峰,利姆露神情肃穆。
那扇门后的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在右门后 ,宁静黑暗的办公室里,中年大叔模样的三上悟以一副死鱼眼面对电脑加班,恨不得立刻就下班去找间店喝一杯。整日的忙碌调快了他的生活节奏,锻炼了他处理问题的能力,磨平了他桀骜不驯的棱角,练达了他生活中的人情世故,培养了他困局中寻觅捷径的能力。但每天早上醒来都在想老子不干了,一个小时后像个孙子一样上班,最终成为了一个走在大街上被淹没在人群里的社畜。
那扇门后的是曾经的他,深陷忙碌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我们总会遇到岔路口,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里都有几扇隐藏的门,只不过太多的人从门前经过却茫然不知,因此错过。
有些人的门是明显的,有些人的门是模糊的,所以总有人对未来充满迷茫。
"命之歧路,何去何从?"女孩若有所思地说,眼神认真地看着利姆露。
人有惰性,所以当两个明确的选择摆在人们面前时,许多人都会选轻松的那个。可当你下定决心一脚踹开其中一扇门时,你身后的另一扇门就会消失,自始至终,你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许多人来说,没有他们选择的权利,只有他们被选择的命运。但是你不同,你是异类,你可以狠狠地把握自己的人生,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走左边,承担一切,直面血雨腥风。
走右边,放弃一切,享受风平浪静。
"你的选择是?"
利姆露安静地坐在地上,以鼻梁为界,夕阳的残光将他的左脸照得皮肤呈淡淡的金色,右脸则在黑暗中静默,光与暗分开他的脸庞和身体,无神的目光像暗淡的月光一样.使人感到一股冷意。
为什么,我要选择?
因为是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当你遇见事情的时候,你就要做出选择,你做出的选择代表着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了同伴,你选择化身魔王降临世界;为了国家,你选择迎战帝国,独战两大龙种。而现在,选择的机会再次来到你的面前,你可以握紧屠刀掀起血雨腥风,也可以放弃一切重归曾经的平静。
"我需要一个方向。"女孩认真地说:"我们的灵魂相连,此生此世绝不背弃彼此……所以,我需要知道你的选择,无论你选哪条路,我都愿意陪你一起走。我曾追随你到世界尽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你现在有急事要赶紧解决。"女孩叹了口气。
我……有事要做?
利姆露的眼前一阵恍惚,黑暗的走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如同地狱般的场景。雨还在不停的下,森林里显得阴森森的冷清。雨水顺着树干往下流,然后汇集在树脚。大概是因为长期的浸泡,树脚下发出了腐木的恶臭。顺着树脚往前看是一个又一个坑洞,里面堆满了腐烂的尸体,都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早已腐烂不堪。似乎旁边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魔兽在撕咬死尸的肉,浓浓的蝇蛆味开始慢慢散发,许多白色的蝇蛆在尸体上揉动,好像几万只交汇在一起。死尸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的很大,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的痛苦,凌乱的头发夹杂着鲜血的泥土,显得异常的凄凉。死尸的四肢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砍掉的,可能是被炸断的,也可能是被动物给吃掉的。乌鸦在树枝上低叫,令人毛骨悚然,死尸的肚子正被乌鸦给剖开,几只乌鸦飞下来食用,一条条鲜血淋淋的肠子被扯了出来,乌鸦欢快地、毫无顾忌地享用着美食,嘴角边似乎还挂着点点血迹。
屠杀……
屠杀。
屠杀!屠杀!屠杀!
洛里斯入侵、四百多万人死于非命、魔王飨宴、天幕银河、伊丽莎白……
利姆露艰难地张开嘴想要发出嘶吼却没有一丝声响,可胸腔中沉寂的火焰重新点燃,他的意识终于开始回流,无数记忆碎片如万道江河涌入脑海,他想起了一切的事情。
利姆露不顾铁链突然跳起,可在伸出手的瞬间,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消失了,他重新回到了那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长廊,被铐住手腕的手孤零零地举着,五指紧扣却什么都没有握住。
"我还有事要做……"利姆露呢喃着,黄金瞳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的思维逻辑迅速恢复,可仍有八根铁链铐在身上使他难以前行。
应受惩罚的罪人还在狂欢。
"我还有事要做。"利姆露咬牙切齿。
不得抚慰的冤魂仍在哀嚎。
"我还有事要做啊!"利姆露放声大吼。
同一瞬间,在走廊深处也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天吼叫,腥风血浪如利刃一般席卷而来,那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吼叫,整个走廊都为之颤动龟裂,裂痕沿着墙壁爬向天花板,铁门也在轰鸣中摇摆欲坠,铁链发出痛苦的嚎叫好像随时都会被挣断。
很多时候,他都是温文儒雅的、是清淡如水的,但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个平时用西装和斯文来伪装自己的暴徒。
我是魔王,但必须容于世间。
怀揣这个想法的利姆露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长达数年的情境,在这个情景之中,他需要烦恼国家的发展,需要困扰财政的支出,需要思考如何在法律范围内处理外交事务。他需要成为一个正常人,一个彻头彻尾的、可以与常人并肩的正常人。
可真正暗藏锋刃的人,就算平日里再怎么用圆滑的处事和平凡的皮囊去掩盖,在无可奈何的局面之下那股锋锐之气还是会迸发出来割破表面,露出里面沾满鲜血的真面目。
没有人知道表面下的东西有多么狰狞、祂发出的怒吼有多么震悚,更没人知道衪重临世界的那一刻有多么疯狂和恐怖。
忽然有人握住了利姆露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泼了一桶水一样,即使没有彻底熄灭却也势头减弱许多。利姆露茫然地扭头看向身侧,有一个留着银蓝色长发的女孩紧紧地握着他的左手,但她却并没有看着利姆露,而是用另一只手握着铁链扭头看向黑暗的深处淡淡地说:
"安静。"
宛如皇帝御令下达,黑暗深处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寒风横穿走廊刮起女孩和利姆露的头发,一切再度陷入了死寂,只能听见女孩手中铁链形变的细小声响。在那黑暗中,深红色的瞳孔跳闪着寒冷的光辉。
"……夏尔?"没由来的,头脑重归清醒的利姆露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终于想起来女孩为什么那么熟悉了,哪怕他从未与她见面,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得到她的帮助,因为他一直都很依赖她、不能没有她。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为你而生的,是会为你而来的,当你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不要急躁也不要放弃,等那个人如狂风闪电般出现在你面前,奋不顾身地与你一起杀出重围。
你相信吗?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会来到你面前,这不是遇见,而是归来!
她,从来都在。
"现在,我们要走哪边呢?"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
…………
夏尔低头凝视着地面上堆积的金属粉末,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残阳如血的红光从左门照入落在她的脸上,绝美的脸庞仿佛被鲜血染红,红光照得深红色的瞳孔如魔鬼般恐怖,而右侧的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的长相其实与利姆露极为相似,也是一头银蓝色头发垂落及腰间,只是胸前多了两团脂肪块而已。
但与利姆露的黄金瞳不一样,那双深红色的曈孔内好像流淌着滔天的血潮,在血红的光幕中她介乎于神和魔鬼之间,究极的神秘笼罩着她,极致诱惑又极致恐怖。
"接下来,轮到我了。"
夏尔抬起左臂,轻微的铁链碰撞声随之响起,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上多出了八道铁链,它们之前并不存在,就是凭空出现的。
夏尔用右手抓住铐在左手腕上的铁链,稍微用力一拽,可锁链除了伸直外没有任何反应。
"嗯……"夏尔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上的锁呀。"
她闭上了眼睛,顺便扯断了铁链,就像拉断了一根不太结实的橡皮筋。
下一刻,她睁开双眼,瞳孔中光芒灼热。
越发巨大的爆裂声贯穿了整条走廊,一切都在崩溃,天花板分崩离析,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地面开裂,一切都在粉碎,狂风席卷,摧枯拉朽地扫荡。
墙壁上的裂纹涌出血红色的液体,几秒后这面墙壁彻底崩塌,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液体冲破了墙壁。
这既是致命的狂潮也是致命的美景,血红色的狂潮中坠落的石块尽数熔化,如同熔浆一样炙热……美得仿佛世界末日。
被七道铁链铐住的夏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敞开怀抱像是要拥抱那血红的狂潮。
在被那血红的狂潮吞没之前,她不动声色地笑了。

洛里斯王国边境,拉瓦尔城。
拉瓦尔地区山脉纵横,除了号称洛里斯最长的火山带——赤龙山脉,还有拉瓦尔山这座洛里斯最高峰,同时也是最大的火山。在大约一万年前,这里是火山活动非常频繁的地方,岩浆从通道中涌出之后一层层凝聚,最后竟然能够形成五千多米高的拉瓦尔山,可想而知地壳活动有多剧烈。
近几百年来,赤龙山脉的动静渐渐消失,但看似沉寂的火山群其实仍有爆发的可能,连拉瓦尔山这座火山之王也未熄灭,不时地冒出危险的黑烟。如今赤龙山脉中活跃的火山没有任何一座像拉瓦尔山这样巨大,它下方的裂缝直接通往地幔层,那里是岩浆的海洋。如果它喷发,将重新唤醒人类记忆中对远古火山的恐惧,人类的祖先曾经目睹过这些超级火山的喷发,熔浆和烟柱连接天地,密集的火山灰在大陆的上空漂浮数年而不散,再无阳光。漫长的黑夜中气温越来越低,无数的动物死去,黑色的天幕下金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山顶缓缓地向下奔流。
这几个月以来,世界各地的气候情况都很诡异,地壳变动也是这样,拉瓦尔地区的小型地震越来越频繁,这些异变让该地区本就不多的居民感到十分不安,因而在政府的领导下离开拉瓦尔城。但政府的目的其实是清场,为洛里斯军队进攻菲洛比克打造桥头堡。
此时此刻,2354年12月11日凌晨,台风过境拉瓦尔地区。天空仿佛被捅出了一个大洞,里面的雨水如海啸般涌出,久久未停。与此同时,狂风就如一头咆哮的野兽,狂妄地肆虐着,仿佛要摧毁一切。
雨水打在窗户上砰砰响,铅色的乌云卷着小城的天空,划过的雷电像是为黑云开了一只独眼,尔后滚滚袭来的闷雷是神明不怒自威的沉重喘息。
雷蒙德站在窗边,室外照明灯的光线使他能看到九级的风力吹得空地上洛里斯的军旗狂颤,几名士兵正围绕着旗杆试图把旗降下来,但很显然他们一时半会还做不到。
雷蒙德尝试着推开窗,但才刚刚推出一条缝就被狂风狠狠地按下去,窗框被撞得发出响声。
"雨真大啊……"雷蒙德呢喃。
今夜的雨下得太大了,大得令人心惊胆战。
昨日,分多路入侵菲洛比克的洛里斯军队终于会师,计划在今天一同回国。而一个多小时前,擅长在夜间行军的洛里斯军队到达两国边界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风力大到如果有人敢撑伞,那个人一定会被连伞带人一起吹飞。洛里斯军队的人数有十五万,被押解的菲洛比克俘虏除去死了的也还剩下二十八万,以及大量金银财宝和价值连城的古董收藏,种种原因导致洛里斯军队必须在就近的洛里斯的边境城镇拉瓦尔停驻。
由于是刚刚停驻和下暴雨,现在洛里斯的许多士兵都在整理物资、加固房屋、管理俘虏,巡逻戒备的人员数量甚至远不如平常的状态,毕竟在暴风雨中出外行动很可能有危险,而且大获全胜和收获大量战利品也让他们感到喜悦和放松。菲洛比克的军队几乎被赶尽杀绝,即使有一些残余胆敢不自量力地攻打这里,洛里斯士兵也一样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
"爸,你收拾好东西了吗?"一个略显年轻的男人走到雷蒙德身边,他是雷蒙德的儿子亨利。
"收拾好了。"雷蒙德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将手中擦拭完毕的步枪和军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虽然洛里斯军队已经装备了枪械,但使用刀剑的传统和战术仍未改变。根据某个说法,有几种人是与你感情最深最真的,一起握过笔杆子的同学、一起扛过枪杆子的战友……他们父子同军。
"排班没问题吧?"
"我今晚休息,你呢?"
"我也是,那我们?"亨利鬼鬼祟祟地说。
"出去找点乐子。"
"那我们就走吧。"
两人拿起放在桌上的武器,一起离开房间。根据军规,只要还在外执行任务,哪怕已完成但未返回原驻地之前都不允许解除武装。
拉瓦尔城的居民房屋都是连成一片的,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独栋之间都有通道连接,形成一个个区域,也正因如此,士兵们才可以不淋雨地去到同一区域内的其他房屋。父子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走廊,摇晃的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
"嗯……"雷蒙德突然停下了脚步,抽了抽鼻子后皱起眉头,他闻见了一股臭味,是从旁边的一扇门里传出来的。
雷蒙德不禁咂舌,走过去用力拍门说:"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在驻地里搞出奇怪的味道!"
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看到雷蒙德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啊,长官,我忘掉打扫干净了。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这是马伊,雷蒙德下属的一名士兵。马伊曾被恶魔用利爪刺穿左脸,导致他左眼球直接被破坏,左面骨塌陷,左耳脱落,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从此都必须用绑带将头部包裹起来,活生生是个木乃伊,只能用唯一露出的右眼观察世界。
"不能弄脏别人的地方啊,这里可是洛里斯,不是菲洛比克。"雷蒙德说:"又在干什么?解剖还是切肉?总之待会儿收拾干净就好了。"
雷蒙德有些不悦。他一直都知道马伊是个暴力狂,善用的武器是一柄带锯齿的反钩刀,喜欢一刀挥出把对方的肌肉骨骼一齐斩断的感觉,房里那些尸体大概也是七零八落的。
"好的。"马伊赔笑,不过没有人能从他那张包裹绑带的脸上看出笑意,甚至没有多少人敢直视他的脸。
打完招呼后,雷蒙德和亨利一起离开了。
雷蒙德经常要苦恼下属的管理问题,因为洛里斯军队从上到下都或多或少有些怪癖,好像没有些怪癖就不是洛里斯的士兵一样。他们无疑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却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其中,有人沉迷毒品、有人嗜好赌博、有人喜欢强奸……这些都算是正常的了,更离谱的还有人喜欢解剖尸体,异常享受将肌肉和骨骼一点点切下来的感觉;有人喜欢把活人关进笼子里,用一根根钢刺扎进人的体内,细细聆听他们濒死前痛苦的哀嚎;有人喜欢把一排少女串在铁架上,活生生烤熟后品尝她们的美味;也有人喜欢强奸女性后将对方的身体剖开,取出子宫泡在福尔马林里当作战利品收藏……
雷蒙德并不喜欢那些人,也不想让他们在自己眼前转悠,毕竟人以群分,他的癖好比大部分人都干净利落一些——他喜欢试刀。一般来说,试刀用的都是草席或木桩,切口越平整说明刀越锋利。但雷蒙德不喜欢用木桩,因为他认为用木桩会显得他很没水平,所以他最喜欢用活人或尸体来试刀,他往往会同时将几个人叠在一起,用刀砍下,砍断的人越多就说明刀越好。
但在雷蒙德看来这些事都根本无所谓,虐杀就虐杀,这里没有人会在乎这些无聊的东西。雷蒙德是个喜欢干净的人,可这些家伙却个个都不讲卫生,而军规又要求士兵时刻保持整洁,但真正会遵守的人却几乎没有,所以在洛里斯军队的驻地总能发现碎骨、烂肉、内脏……
父子两人来到的是俘虏集中营。二十八万的俘虏被分散到拉瓦尔城的各处,由各部队组织和管理。
推开门,这个房子里令人作呕的臭味便扑面而来,是雨的潮湿、已经干涸的血和身上污秽的味道,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几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一个正常人待一会儿也受不了。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这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雨水渗透天花柱导致地面非常潮湿。没有窗孔可以透光,窗孔是开在高高的、囚人举起手来也够不到的地方。如果是在白天,从那窗孔里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也是非常微弱的,这个房子的采光极差,哪怕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这里也会变成乌黑的。用以锁住犯人防止他们逃跑的镣铐和链索已经生了锈,在几副脚镣的铁圈里还剩下灰白色的骨头,大概是人的腿骨,可见那个囚人不仅是饿死在牢里,而且是被折磨成骷髅的。
雷蒙德抚摸系在腰间的刀鞘,鹰钩鼻旁凹陷的眼睛饶有趣味地打量四周。俘虏围坐在地上,任由水滴落在身上也不敢出声或有任何动作。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全貌,但基本都是骨瘦嶙峋,连面黄肌瘦都能算是气色好的了。
雷蒙德走进人堆,像是凶狼走进羊群,而这些都只是待宰的羔羊,要杀要剐都随雷蒙德的心意。所有人都死死地埋着头,不敢与雷蒙德对视。
西方评议会曾缔结过善待俘虏的公约,洛里斯也是签字国之一。这个公约上白纸黑字红印章,信誓旦旦地写着:“禁止破坏不设防的城镇、乡村;禁止杀害、胁迫、虐待和驱逐和平居民;禁止体罚和酷刑……”,其中还规定:“应尽最大努力使妇女和儿童不受战争蹂躏;并应采取一切必要步骤,确保禁止采取如迫害、拷打、惩罚性措施、屈辱待遇和施行强暴等措施,尤其禁止对平民中妇女和儿童采取这种措施。交战双方在从事军事行动期间或在被占领领土中对妇女和儿童实行的一切方式的压制以及残忍和惨无人道的待遇,包括监禁、拷打、射杀、集体拘捕、集体惩罚、毁坏住房和强迫迁出,均应视为犯罪行为……”
可当战争爆发,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全都是废话。
在战争中洛里斯总共俘虏了六十万战俘。由于对菲洛比克的极端仇视,士兵们一旦知道战俘里谁是军官,一律枪毙,连做战俘的机会都不给。剩下的战俘就是被虐待,每天要走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所得到的只是最少的食物,但更多的时候甚至没有。从来没换过衣服,想洗澡更是如同做梦。如果战俘病得不能干活就会被直接枪毙,再送进焚尸炉。遇到敢反抗的战俘,就会绞死他。但其实只是绞得奄奄一息,在战俘还活着没被绞死的时候就扔进了焚尸炉。
洛里斯军队将大量的平民押往寒冷的北方,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食物供应,战俘们饿了只能在沿途吃点雪,如果体力不支,随时会被枪毙,并且尸体没人埋葬,成为野兽们的食物。
这些俘虏是要带回去当作奴隶的,但士兵们可以用他们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其中最有可能被挑中的是体弱多病者。如果有人已经命不久矣了,那么士兵们就可以欣喜若狂地为所欲为了。雷蒙德是来试刀的,他腰间佩戴的这把刀是上级嘉奖军功授子他的,按照贯例他需要挑几个人来试刀。
这里也有士兵是来挑选女人的。曾经有穷兵黩武的洛里斯士兵非常露骨地说自己的快乐就是攻陷敌人的城池、劫掠他们的财宝、占有他们的女人。女人始终被默认为男性世界的附庸甚至私产,这种怪异的思想至今没有根除。他们认为征服男人的底线就是强迫他不再拥有心爱的女人,导致他不再拥有信心,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和绝望。因此,他们将占有敌人的女人视为最终的胜利。
这既是征服,也是纵欲,士兵们骨子里都有凶狠的兽性,在战争中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欲望,无所谓道德伦理和法律。但有一点很重要,这些女人身上都很脏,如果嫌弃的话,士兵就需要让被挑中的女人洗澡后再侍寝,但有很多士兵嫌麻烦所以干脆就直接上了,玩完后就直接扔回来不管不顾。战败之国的女人总是没有好下场,她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所有可以保护她们的男人都快死了,甚至已经死了。
雷蒙德停下脚步,鹰隼般的目光投向坐在脚边的一个女人,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脑袋埋在膝盖上没有动静,呼吸很微弱,看起来活不了几天了。
这个正好。雷蒙德抓住女人乱糟糟的头发,迫使她看向自己。女人受到惊吓,但僵硬的身体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动作,只是微微颤抖着,她甚至不能发出声音求饶,因为她的声带已经被毁了。
雷蒙德手臂用力,想把女人拽起来。
"雷蒙德!小心!"突然有人大喊。
雷蒙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迅速放手退后,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保持警戒态势, 这就是洛里斯军人身经百战的高素质,即使不在战场上仍是利刃在鞘随时开战。
雷蒙德看向那个女人,可就是这一眼,彻底断送了他要拿这个女人试刀的念头。
女人呆呆地坐在潮湿的地面,嘴里呢喃着他人无法理解的话语, 她站了起来,缓缓地抬头,原本无神浑浊的双眼在黑暗中忽然爆发出炽烈的金光。
"坐下!" 有一名士兵大吼,手枪的枪口紧紧地对着女人。
女人对士兵的命令置若惘闻,只是呆呆地说:
"逆命之人,罪无可赦……"
士兵毫不犹豫地开枪了,他打空了整个弹匣,但在黑暗中没有人可以确定女人是否中弹,那个女人仍然保持站立。
黑暗的房间里渐渐亮起灯光,但照亮这里的不是蜡烛,而是成百上千双金色的眼睛!
俘虏们都站了起来,铁链碰撞发出密集的响声,他们或干瘪枯瘦,或骨瘦如柴,眼中跳跃的金光如鬼火般骇人。女人走在最前沿,他们步履蹒跚地走向士兵们仿佛百鬼夜行,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向十恶不赦的罪人索命。
士兵们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他们却并不惊慌。他们是洛里斯的军人,是常年与恶魔以命相博的战士,他们最常见的就是恐怖惊悚的事情。士兵们瞬间进入作战状态,刀剑出鞘、枪械上膛,迅速退到门口处组织防御,其中一人急忙去报告紧急情况。
"逆命之人,罪无可赦。"俘虏们齐声说,密集的声音叠在一起形成令人心惊胆战的浪潮向士兵们涌去。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房间,步枪和手枪吐出火舌将大量子弹倾泄在人群中。
但没有惨叫声和血雾,因为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人体,不知何处袭来的狂风将所有的俘虏如烟般吹散,消失在黑暗里。
怎么回事?士兵们摸不着头脑,但谁也不说话,手中的武器始终都没有放下,保持着警戒态势慢慢地往后退。这里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不是他们的处理范围内,必须交给军中的魔法师们来解决,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包围这栋房子,首先要退出去与待会过来的部队会合再展开包围圈,洛里斯军队是绝不允许小规模部队单打独斗的。
亨利用力推开走廊的一扇门,狂风暴雨顿时找到了缺口大量灌入,与其一同袭来的是急促的警报声,这意味着整个基地都已经进入战备状态。
雷蒙德探头出门外观察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唯有雨落狂流,雨墙在黑色的天幕下横冲直撞,这种情况下能见度会极低,而巨大的风雨声和雷电声也会干扰到听觉,潮湿的地面可能会导致士兵脚滑,飓风也会导致命中率降低。综上所述,作战环境极为不利。
"联系上了吗?"雷蒙德关上门,压低声音询问一名手持无线电的士兵,对方则是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他们失联了,在十五万大军的驻地失联了,咋一听这很荒唐,但在这个世界却是不怎么稀奇的事。他们曾经在抗击恶魔的战场上就遭遇过这种情况,距离恶魔越近,无线电的信号就差,因为恶魔无意识间释放的精神波动可以干扰无线电波,如果是在上位恶魔附近,无线电就会直接失效甚至报废。
雷蒙德根据丰富的经验迅速分析,说:"敌人可以释放精神波动,要么很强,要么就在附近。"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还不知道敌人的真实身份,但却下意识地将敌人当成恶魔来对付。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整个拉瓦尔城的无线电都已经失效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与其他人会合,洛里斯军队是绝对不允许单打独斗的,因为这是无数血的教训。恶魔十分强大,仅凭一名普通士兵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战胜,需要训练有素的数人协同作战才能将其击杀。这个暴风雨夜十分黑暗,能见度很低,甚至有人在十米左右的地方行动都只能被看成是模糊的身影,低能见度导致作战时士兵们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对方是敌是友,抗击恶魔的经验使他们明白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可能是友军,也可能是恶魔。过去上千年的战争中,无数人都因为无法第一时间判明对方的身份而被黑暗中蛰伏的恶魔偷袭身亡。
雷蒙德推开门,士兵们迅速冲进暴雨中。他们要前往的是将军所在的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的位置在每个小队持有的地图上都有标注,这是为了在紧急且事态不明的情况下可以迅速收拢战线组织防御。
一瞬间,闪电撕裂黑夜,在漆黑的天幕上嘶吼、夭矫、纵横!
士兵们急忙停下脚步,宛如迎面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他们甚至没有看清任何东西,只感受到莫大的恐惧汹涌而来。有人差些跌倒在地,整个城镇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房屋开始东倒西歪,地面和墙壁绽开裂纹。
前面就像是伏着一头巨龙在凝视着他们,沉重的鼻息化为狂风横扫一切,但凡与之对视的人的眼前或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一道惊雷,整个人在大脑嗡鸣中竭尽全力地往后仰,想要避开那鬼神般的威严。
两盏金色的汽灯不知何时在黑暗中点燃了,就像深夜大海拍击礁石的悬崖上点亮的引航灯,那金色的炽光热烈得简直能把人体都点燃起来,如同置身于熊熊的烈火中。
直视鬼神之威的士兵不得不垂首以表觐见之礼,所有人的心率都上升到了一个堪称危险的程度,暴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过滚烫的皮肤,也就是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敌人还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攻击举动,可那视线就宛如凌空抽了他们一巴掌,将他们所有的胆气和狂妄给拍碎了。
雨幕之下,暴威汹涌。
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惊骇和畏惧,像是脖子上不知何时被架了一把刀,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就像有千万把刀插在了他们的脚面上,敌人只用了一道视线就把他们所有人钉死在了原地!
"爸……那是恶魔吗?"亨利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仿佛前面的雨幕中藏着一头猛兽,随时都可能会跳出来咬断他的脖子。
"不知道……"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是真实存在的生物,事实上他唯一能确认的就只有前方在黑暗中漂浮的两团金点。那可能是两盏灯,也可能是一双眼睛,可什么生物的眼睛能够如此明亮?
风向改变,向着金光所在之处高歌猛进,在地面上流淌的水流也涌向那里,风雨带走了令人窒息的威压,但士兵们震撼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曾经,他们遇到的最强的敌人是上位魔将,经历过那场战役的士兵都很清楚上位魔将的恐怖,仿佛死神在人间行走。
而这一次,敌人的力量同样超乎想象,一个连赢不了,一个团赢不了,甚至一个军团都可能赢不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抱头鼠蹿、惊慌失措。洛里斯上千年的历史就是抗击恶魔的历史,他们与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也是最可怕的种族交战千年,而直到今天洛里斯也还存在。
刚才,威压突然爆发却又突然消失,这意味着什么?还是对方想表达些什么?
敌人很强,绝不是靠一己之力或小群体之力就可以打败的,他们必须迅速赶到战场,会其他部队会合共同作战。
可那个方向是……指挥中心。
雷蒙德带领其他人迅速行军,狂风暴雨都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雷蒙德心里很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握住了他的心脏。
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还没刀枪相接就直接威压?这到底是示威还是……邀请?
雷蒙德强忍内心的不安,一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敌人在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位置。
敌人在黑暗的雨幕后,等待士兵们前来揭开他的真面目,为此他向所有人宣布……
他就在这里。

乌黑色的浓云如蟒蛇般盘在拉瓦尔城的上空,寒冬时节的一声雷暴炸响后,成千上万吨的水铺天盖地坠下,由远至近的强风紧随骤雨的步伐在城里肆虐,一棵棵树蜷缩着,被风吹得狂乱摇晃。
空地上的洛里斯军旗绷得笔直,身影在暴风雨中若隐若现,两名的士兵手持步枪穿着雨衣,执行今晚的巡逻工作。
巡逻不过只是一个形式,因为没有军队能顶着九级的烈风发起进攻,就算是车也难以在空地上正常停靠,必须加上固定锁才能平稳,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强攻这座城市,巡逻的士兵自然也可以不用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警惕,而且今晚的巡逻人员也很少。
九级烈风的风速在20.8~24.4m/s之间,足以导致建筑物有损坏,烟囱顶部及屋顶瓦片移动,甚至可以在海面上掀起狂涛,可如此猛烈的暴风雨都无法掀飞巡逻的两名士兵,雨衣也掩盖不住的肌肉虬结的手臂,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黑色步枪,但比起步枪它更像是一把狙击枪,五百米外它能一枪打爆野牛的脑袋,这种产自魔国联邦的暴力改装版武器深受广大洛里斯官兵的喜爱。
洛里斯军队的士兵大多都是身材魁梧到令人震惊的壮汉,光是平均身高就达到了一米八七,甚至不乏身高两米以上的家伙,几乎人人都有健美冠军般的雄伟身材。巡逻的两名士兵大概是属于体格中上的级别,一米九的高个头和浑身炸裂的肌肉令他们可以在暴风雨中行走,更何况他们也不缺乏在暴风雨中行动的经验,因为抗击恶魔的战场总是天气恶劣。
根据巡逻任务,他们要在指挥中心附近不断绕圈,在雨中再淋一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换班了,还需要继续绕几圈。他们现在位于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中央,这里是整个拉瓦尔城的中心,四条延伸出去的宽阔的道路分别通向四个城门。
暴风雨夜很暗,士兵拿着照明用的手电筒,但凭借灯光也只是能勉强看到前方的一些路而已,光线照入雨幕中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无声无息。
吹着刺骨的寒风,泼着倾盆的大雨,这真是一场盛大的暴风雨,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看起来除天气以外一切正常……
但士兵僵在原地,一丝一毫都不敢动。
藏在袖中的匕首悄然释放,沿着袖筒无声下滑,落入手中。冷汗在一瞬间就浸透了内衬。
这是种难以形容的本能,他们感觉到某个极其强大的存在就在附近,就在这个十字路口。
这不是嗅觉、视觉或者听觉,除了暴雨他们没有看到到任何东西,除了狂风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就是那种强敌在侧的感觉,无比清晰!
就像有无数把无形的利刃从四面八方顶着士兵的身体,那是对方的气息,士兵前进一厘米或者退后一厘米,那股气息也会随之前进或者退后。
有什么人,藏在雨幕里,看着他们。
其中一名士兵急忙举起匕首做出防御, 视线随着手电筒的光束迅速扫过四周,但能看到的除了雨还是雨,周围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
士兵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如同电流从脚底直冲到头顶。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他刚刚观察四周的时候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人,一切正常……
可是,另一个人呢?他的战友呢?
他的战友消失了,在他不经意间忽然消失了,好像是被这近乎无始无终的暴雨永远地掩埋在黑暗里。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连星光都没有。整个世界一片黑暗,折磨得人动弹不得,似乎是害怕外面无尽的黑暗,似乎又是在乞求神的保佑。
可是,神不保佑罪人。
士兵颤颤巍巍地低头,他不敢动得太快,因为怕惊动了什么。
他注视着手中被举起的匕首,雨珠落在刃上流了下来,洛里斯士兵永远都会保养武器,所以这把匕首的侧面甚至足以反光。
匕首上照见一双炙烈沸腾的黄金瞳。

一个春天的晴朗的好天气,蔚蓝的高高的天壁上镶着大理石纹似的云缕,燕子愉快地划破了天空的沉寂。
"悟。"草坪上有一个少年呼唤身边的男孩,晃了晃手里白色的纸飞机,说:"我们来比谁投的远吧。"
"好呀,哥哥。"男孩,或者三上悟说,远方的微风漫过草坪,轻轻地吹起他几缕柔软的额发。
"那就来了喔。"哥哥说,然后兄弟两人拿起纸飞机的前端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三、二、一,扔!"
两架雪白的纸飞机被风托起去向远方,阳光透过轻薄的白纸渲染出斑驳的色彩。
仿佛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许那架纸飞机会载着年幼的三上悟的梦想飞向远方。
可没过多久,三上悟的纸飞机前端下垂开始坠落,这让他不禁有些失落。事实上,他的力气还远远不如大他好几岁的哥哥,所以连纸飞机都没有哥哥扔的远,这是他无法改变的现实。
纸飞机渐渐落下,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失去了原来的色彩,好像成为了一副灰色的素描。风水树草之声俱绝,一个男孩失落的眼神被定格。
没有任何人知道,纸飞机落在了地面上的一刹那,骤然爆发出极为炽烈的光芒,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地,滚滚的浓烟笼罩着整个大地。
一道刀光斩开浓烟和雨幕,不可阻挡的暴威将黑烟和雨水彻底冲散,同时被狂风吹出来的还有几条断臂和几颗脑袋,缺口处涌出的余温未散的浓稠鲜血和雨水交融后落在地上,但是却无法分辨出地面上何处有鲜血,因为整个地面都是黑的。
一柄断刀从中飞出,划破空气刺向一名被震飞却未死的士兵的胸口,把半空中的士兵击得倒飞并钉死在墙上,刀刃完全没入人体,仅有一段刀柄留在体外。
黑烟散去,利姆露从一名士兵的心脏中拔出刀来,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伤口中流出墨一样的黑血。
与洛里斯士兵魁梧的身躯相比,利姆露纤细的身材堪称娇小,细溜苗条的手臂和大腿都看起来软绵绵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掰断。
但事实证明,他那双手完全可以将魁梧大汉的头颅砸碎!
暴雨铺天盖地地拍打过来,树木在摇晃,刀剑互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声音和耀眼的火花。
士兵从四面八方奔向十字路口,有的爬上楼房,从高空中跳下,持刀坠向利姆露的头顶。利姆露举起长刀震开那名从天而降的士兵,把这名士兵的头颅拍碎弹向空中。数名士兵随之跃起,利姆露的长刀在空中划出巨大的弧光,士兵们坠落的时候恰好撞上弧光,刀锋斩断了他们的脊骨。利姆露反手连续拔出周围插在地上的长刀,将其掷出并插进他们的心脏里,觯决了这些敌人。
柳生新阴流·无刀取。
这是日本剑道中少见的空手格斗术,主要是夺取敌方武器,尽量让双方保全性命,平安无事,因此又称"活人剑",在剑圣柳生石舟斋宗严的手中最终成型,它原本的奥义就是撞入对手的怀中空手夺刀。因为无刀取的神技,柳生石舟斋宗严经常不佩刀行动,因为他的刀遍及天下,任何人腰间的长刀都可以是他的。
但无刀取在利姆露手中却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杀人剑。为了夺走敌人手中的刀,利姆露会直接将对方的手腕拧断后夺刀;为了夺走敌人腰间的刀,利姆露则是握住刀柄后一脚把对方踹得倒飞出去,令鞘离刀身更是简单粗暴,直接省去拔刀的过程,以高效率斩杀敌人。这种打法完全背离了柳生新阴流不赞成以杀戮来磨炼剑技的理念,无刀取的意义 “不杀人,我们以不被杀为胜。”沦为无用之言,利姆露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人、每一刀都是为了见血,任何一把刀落入他的手中都会在三秒内被捅进某个人的心脏或头颅,甚至刀被用到卷刃、破碎、断裂都必须投掷出去再杀死一个人后才弃用,榨干最后的使用价值。
利姆露没有带自己的刀前来,因为不需要。无刀取被利姆露改造后成为了凶狠凌厉但又变化无常的刀术,天下万物皆可为刃,随时随地都有刀可用、有刀可换,一根牙签足以刺穿心脏,一张白纸足以割破咽喉。利姆露不佩刀剑而征伐敌阵,因为他的刀遍及战场!
密集的弹幕向利姆露迅速推来,前面的黑暗里不断有火舌闪灭,数十把大口径枪械射击时的响声堪比爆炸,数不清的弹头击穿雨珠射向他的身体。
利姆露消失了,就连闪耀的黄金瞳也彻底融入了黑夜,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所有的子弹都扑了个空。
镜心明智流·婆娑罗舞。
这是名为舞但其实是刀术中的步法。江户时代的东京有三大剑术道场:镜心明智流的士学馆、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馆,还有神道无念流的练兵馆。
三家的剑术风格迥异,其中镜心明智流的宗师桃井春藏直正是位人尽皆知的美男子,他的剑术极其讲究走位,步法从容潇洒。利姆露在雨夜中上下翻飞,轻盈得像是被风吹动,他的容貌无疑是惊世的绝色,在黑暗中从容不迫地行动,若隐若现,步法如舞蹈般翩然,看起来像是迷倒万千少女的绝世惊鸿。但事实上,舞蹈所过之处唯余残肢断臂,翩然旋转之间唯有哀嚎遍野,正常人可不会喜欢他这样每一次迈步抬腿都伴随着骨裂和死亡的舞蹈。
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企图协同作战,就在他们持枪瞄准前方的时候,利姆露突然在黑暗中现身冲入敌阵后方。
利姆露掷出手中已经卷刃的长刀,刺穿后心将一名士兵钉死在地上。日本江户时代,武士有把字条扎在肋差上扔出去的习惯,利姆露同样掷刀,但他却是把人扎死在地上。
洛里斯的刀确实是质量上乘的东西,但根本经不起利姆露这种刀刀见血、招招致命的暴力打法,刀刃不停歇地划破血肉斩断骨骼,甚至斩断刀剑和枪械,使用一会儿就基本废了。可就算废了,他也会用蛮力把刀拍进敌人的胸口。
利姆露以肉眼不及的速度冲入敌阵,再次施展无刀取,他如鬼魅般穿梭人群,不带起一丝风,气息完全融入在暴风雨中。士兵们发现有人死后急忙四周观察想要找出敌人的踪迹。
刀光剑影,士兵之所以知道自己的刀被夺走了并不是因为察觉到腰间的重量变化,而是手臂被斩断后急忙低头看受伤程度才突然发现的。士兵张大嘴巴痛苦地哀嚎,目眦欲裂,突然眼角刀光一闪,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刀被递进他的嘴里,刀锋沿着嘴裂切掉了整个下颌,随即刀刃翻卷,自下而上将他的头颅切成两半。
血如泉涌的同时,闪电炸裂天空,炽白色的电光照得利姆露的脸如鬼般惨白,没有任何温度,像是掺杂着冻人心扉的冰渣,那双灼热的双瞳中根本没有给感情留下任何的余地。
无人敢靠近他,因为无法知晓他的刀锋会从何处斩出,斩击何时落下只看他的心情,生死予夺尽皆在他手中的利刃上。
这一夜,这位魔王终于向世界展露了他的凶相。
每个人都有内在与外表,只有在真正黑暗的时刻才会揭露自己真实的模样。
利姆露的身上一直都背着一座大山,这座大山是责任、是人性、是利益、是许许多多他作为皇帝必须要考虑和维护的东西。他站得越高,这些东西就越来越多,内心的牵挂成为束缚他手脚的铁链,越来越多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堆积成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然而今夜,山崩地裂!
一道月轮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了,看起来像是天上的皎皎明月,可月边的蒙蒙光华却是冰冷的刀刃。
在那一道月轮横着划出的时候,周围数人的头颅被斩落了,他们生前眼中全是凶狠的戾意,死后却只能在身首分离的那一刻短暂地倒映出一双熔金般的眼瞳。
利姆露根本不收刀,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向不同的方向斩出了第二刀,接着是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每斩出一刀,就会有月牙般的弧形闪灭,以及残肢断臂落地。前一刀的光华还没有消散,后一刀的璀璨又亮了起来,最后光影稠密如织,利姆露以刀为笔在人世间画出了一轮染血的明月。
利姆露使用的是十三连闪,该刀法本来是以同样的动作和同样的角度连斩,逼迫敌人和自己对刀,看谁的力量先耗竭。这是质朴的刀术,连续挥斩的次数越多就越强,日本传说历史上剑道大师能连斩十三斩,十三道力量在顷刻间集中击打在对手武器的同一位置,最终把对方的刀斩断,所以又被称作“断刀十三连闪”。但在利姆露的手中,断刀之术成了斩人之术,而且十三连斩绝对不是他的极限,利姆露曾经挥出过9845连斩,没到一万不是因为做不到,只是他懒而已。
连闪持续到十五连斩就结束了,刀光剑影融入黑暗而不复存在。利姆露踏裂地面猛然起跳,逆着雨水冲向黑暗的天空,随后旋身转向头朝下,脚踏虚空却仿佛立于实地,短暂地弯腿俯身蓄力后瞬间爆发,以掠食者的姿态俯冲,长刀在极速中仅剩下蒙蒙的银色光华。
凛冽的寒冬从天而降。
北辰一刀流·霜降。
刀刃泛着银蓝色的光芒坠下,落地的一瞬间其中暗藏的冰系魔法被释放,寒风扑向四方,冰潮覆盖倾落,雨水化为冰雪,人体成为冰雕,生命在白蒙蒙一片中悄然消逝。

根据美国学者巴什福德·迪安的研究著作中记载,西方已经绝迹两百年的冷兵器在19世纪的日本依然盛行,直到封建割据时代结束后才开始逐步没落。这位学者曾经于1900年远赴日本考察刀剑的制造工艺,并且找到了几个依然掌握此类技艺的家族。但在五年后他重返该地时,发现这些老人已经离开人世,而子孙们已经将家中这些具有历史价值的日本刀贱卖以维持生计。
这与日本明治维新毅然与旧时代割断一切关系有关,这导致有部分家族虽然保留了祖先遗留下来的产业,但技艺已经失传。而在1905年之后,日本各地的古玩店里到处可以买到这些使用古老技艺打造的神兵利器。而现代日本刀是在1933年2月6日,由东京下议院本着复兴日本民族精神的旗号在帝国美术院用收集到的民间资料重新制作的。所以现代意义上的日本刀在很大程度上只能称为复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有着村正或者其他名称的传统古代刀。
因此在明治维新之后,刀术和茶道一样,变成了日本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讨巧的竹剑被发明出来,供剑道馆的学生们相互击打着玩,剑道馆出来的学生可能只在毕业的时候手持真刀合影留念。
可是在明治维新之前,刀是一个武士的生命,是灵魂寄托和精神支柱,甚至被认为是武士身体的一部分,哪怕是从刀上无意地跨过去也是对其主的极大不敬和侮辱。武士的一生是血淋淋的,在公卿世家供职的武士随时准备踏上战场为主君牺牲掉自己的生命,设馆教学的武士随时等待着有人登门踢馆把自己斩于剑下,而浪人们带着狼一样的眼神在街头走过,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拔刀杀人。那是杀人者横行天下的年代,与其说武士的生命如薄樱般脆弱,不如说人命贱如纸,武士带刀就是有权杀人,不受法律的制裁。所以最阴森、最凄厉、最狠辣的刀术被研发出来,完全不像现代的日本刀术这样优雅体面,在那个年代,刀术就是用来杀人的,活下来的人才是体面的,为了杀人可以像雄狮一样凶猛、可以像老鼠一样狼狈,甚至可以像恶鬼一样残暴,这就是所谓的古流杀人剑。
在热兵器称霸世界的时代,冷兵器战术自然也就没落了,人们学习武术不再是为了护身,更多是为了强身健体。然而在利姆露所处的基轴世界,哪怕热兵器的时代已经来临,冷兵器也仍在上位者中流行,越是强大就越是如此。如果是现代地球的武器,也许可以消灭一些下位的存在,但是绝不可能杀死真正的上位者。而且上位者之间往往以冷兵器决一胜负。
使用冷兵器,自然也需要冷兵器的战术。利姆露在胧心命流的造旨已是登峰造极,但始终没有领悟白老所说的剑之极意,那是几乎无人可攀登的高峰,甚至就连白老本人都无法领悟真正的剑之极意。只有领悟剑之极意的人,才是胧心命流真正的集大成者。
数年前,认为需要钻研剑术的利姆露考虑到自己前世作为日本人的事实,决定返回地球学习日本刀术,但仔细了解后发现现代的日本刀术基本是花拳绣腿,并不具有太多的实战性。为了学到真正的杀人刀术,利姆露穿越时空回到了古代的日本,与各个时代的剑道宗师交友切磋。利姆露曾与宫本武藏同饮酒、与佐佐木小次郎共斩燕、与千叶周作成政交流过刀术造旨、与柳生石舟斋宗严一起以天下为刀,他几乎见过古代日本所有的剑圣,与他们交流切磋,学习他们的刀术,最后修改他们的记忆并离开。在此期间,利姆露本着坚持到底的原则,通过一轮又一轮考验,轻松得到了江户时代数个流派的"免许皆传"证书,其中包括柳生新阴流、镜心明智流、北辰一刀流、神道无念流、天然理心流、二天一流……如果不是为了保密,他必然会取代宫本武藏成为日本最负盛名的剑道宗师。曾经也有过流派中的老人请求他继承道馆,利姆露也拒绝了,理由是"我实在是没有精力继承道馆了,毕竟我姑且还管着一个国家。"
利姆露研习的就是日本古流刀术中的奥义,旁人很难看懂这里面的门道,就算是在正宗的现代日本剑道馆学艺的门徒也看不懂。利姆露掌握的是传统的日本刀术,他学过日本现存的所有刀术,尤其是古流的杀人刀术。但普通人类创造的刀术也并不完全适合他,所以他把学到的许多刀术都改造了,比如把无刀取从活人剑改成了杀人剑,断刀十三连闪被改成杀人用的连环斩,北辰一刀流·霜降与冰系魔法一起使用就真的成了霜降,而诸如此类的改造还有很多。
但今天却是他自艺成后第一次这么随心所欲地使用杀人剑,斩人如斩柴,视命如草芥,以前的他可不会这样。
可是,以前的他又是怎样的?以前是指哪个以前?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也许是得知洛里斯军队大肆屠杀后,也许是成为魔王的那一天,也许是他转生成为史莱姆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变了。
现在的他是个屠戮生灵的魔王,无论他是否承认,事实都摆在那里,法尔姆斯的两万大军成为了他封王登基的祭品、叛逆之人皆被他斩于刀下、挑起战旗者被他连人带旗斩成两半,毫不犹豫、亳不留情。
他可以被称为神、称为魔、称为怪物,却唯独不能被称为人类。
…………
——可我记得,我不是这样的啊。
利姆露的前世三上悟很普通,平平无奇。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公司,拿着还算不错的薪水,有个大他好几岁的哥哥奉养双亲,而独居生活的他可以说是自由自在的单身贵族。
没有什么女人缘,曾经更是三次告白三次被甩,至死都是处男,直到现在……不,他现在连男性都不算。
他并不擅长跟女生打交道,但他其实对女孩子挺温柔的,对待周边的人也是如此,能帮上忙就尽量帮,以善良待人处事。
——可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明白了这个世界很残酷、明白了力量很重要那时候起吧。
魔国联邦刚到建立的时候,利姆露知道自己这帮人什么水平,知道自己打起架来很强很牛逼,但他的战力强大不是魔国联邦的国力强大。
什么是国力强大?
国力强大,就是能够调动全社会的资源去干件大事,能够让全社会团结一致。
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仅凭国威震慑天下。
能够让自己喜欢的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让许多可怜人过上好日子。
强大的国力可以做到利姆露仅凭一人无法做好的事情,这是他不具有的伟大力量。面对这种力量,他渴望了、他认真了。
但你想要得到什么,就要用自己的东西去换。
于是他妥协了,向这个由人心组成的世界妥协了,他放弃了,放弃了自由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工作上。他知道仅凭自己并不能实现梦想,所以他就融入人群中企图感化这个社会,甚至改变这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真的很残酷,不是吗?
人性的丑陋可以在某个时间某个空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什么才是永恒的道德绳索?
惩罚?
…………
暴风雨夜,家中的小小的女孩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打滚,期盼着父亲许诺的布偶礼物。
暴风雨夜,雨中的父亲站在暗潮汹涌的街头,眼里只有尸山血海、火光冲天。
利姆露呢喃着: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