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中文】苦瓜人生
说到苦瓜,似乎喜欢吃的人不太多。 水果类瓜有西瓜、哈密瓜、甜瓜,都是大家非常熟悉和喜欢的。西瓜,大家都特爱吃且认为是降暑的,实质西瓜性热,从《易经》的角度和《黄帝内经》的养生学来说,吃西瓜恰好是什么季节吃什么菜,但冬天吃,就违背了自然规律,反而更易拉肚子。属于蔬菜类的有东瓜(又名冬)、北瓜(观赏用)亦可食用、南瓜(老家河南叫倭瓜)。南瓜不用说,犹为老百姓所熟悉,许多老年人特爱吃,特别是这个季节,菜市上最为普遍。南瓜,除了炒菜用,对于糖尿病患者来说,更是好的食补品,南瓜既解渴又食用还能填饱肚,吃起来又甜软,还有利于降血糖。说到东瓜,主要是用来炖汤的,但凡会烧饭熬汤的,没有不吃的。 但说到苦瓜,人们的表情就不一样,因为并不是许多人喜欢吃。有时候,我们说一个人脸色难看,还说一幅苦瓜脸。其实苦瓜,绿油油的,现在这个季节,在菜场上摆得齐整整的,状如旧时女人织布的梭子,两头尖,中间圆,从中间向两头慢慢缩,直到成梭状。表面上凹突不平,似乎爱吃的人不多,原因很简单,因为苦嘛,所以吃的人自然就不多。 “岂效荔枝锦,形惭癞葡萄。口苦能为偈,心清志方操。到底争齐物,从来傲宠豪。不是寻常品,含章气自高。”这是一首描写苦瓜的诗,它留给人们的,是一种独特的“苦”味。苦瓜通体清苦,母亲也一生清苦。因此我想,母亲的命运似乎就是苦瓜的命运?苦瓜也叫君子菜,它无论和什么菜在一起炒、煮、炖,都只苦自己,别的菜不会沾一丝苦味;母亲也是这样的人:宁愿苦自己,不愿苦别人。 就是这样一种其貌不扬、食之奇苦的瓜,却碧翠透明,金玉美质,让母亲最为青睐。因此,母亲住在乡下。在每年草长莺飞的春天来到时,她就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上苦瓜。当嫩绿的新芽探出头时,母亲怕鸡鸭来啄食瓜苗,就用个破箩筐罩在上面。待那些小芽顺着母亲的美好心愿一节节地往上长,长出许多丝藤的时候,母亲又去弄些木桩和树枝来,搭好一个简单的架子,让那些藤儿弯弯曲曲地往上爬,边爬边开出一朵朵黄色小花,花儿凋零了,藤上结出了细嫩的小苦瓜,没几天,架上爬满了青翠,长势喜人的苦瓜一个个或露或藏地悬挂在棚架下,这时的母亲是十分欢欣和激动的。 苦瓜、花叶、藤蔓和架子和谐地交映在一起,远看近看都是一幅迷人的图画。风过瓜架,吹动瓜叶,瓜果摇曳,深情地嗅上一口,顿觉神清气爽。母亲总爱在瓜架前徘徊流连,像想起什么往事似的。 夏天的餐桌上,总少不了母亲亲手爆炒的苦瓜,或独炒或炒鸡蛋或炒干鱼,都很清脆爽口的,盛在盘子里,鲜嫩无比,秀色可餐。望着那一小堆苦瓜,母亲总叹息地说生来命苦,三十多岁时就没有了我的父亲,饱尝人间沧桑之苦,还要去吃这难以下咽的苦瓜。母亲风趣地对我们几个兄妹说:“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做得人上人啊。” 小时候,不喜吃苦瓜,可能每个小孩都如此罢。可一到炎夏,餐桌上总少不了这道菜。母亲瞥见年幼的我蹙着的眉头,噗嗤一笑:“苦瓜不好吃吗?”“苦死了!为什么要做这个菜?”“它虽然叫苦瓜,其实并不苦!”“骗人,明明是苦的!”——只要是吃过一次,便忘不了那味道,别以为三岁孩子就好骗! 可是母亲却“示范”性地夹了一筷子苦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一边说道:“是的,刚入口是觉得苦的,可是多嚼几下,你会发现,苦味慢慢消失了,就有甜味了!”真的这么神奇?小孩子果然天生充满好奇心,于是也学着大人细细咀嚼,细细品味——竟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甘甜,充盈在齿间,虽不比糖果的甜,但回味更悠长…… 母亲没有大红大紫、大起大落,平凡了一辈子,淡泊了一辈子,清贫了一辈子。但她很满足,认为自己为子女成长所受的苦是值得的。在那艰难岁月中,把我们兄妹拉扯大不容易,看着我们一个个有出息、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她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常对他的亲友们说,她拥有的几个好儿女,就是她此生的最大财富。 苦瓜由青变白再变红,这是一个成熟的过程。母亲有意多等待些时日,让苦瓜变红,为的是多贮存些瓜种。其实熟透的苦瓜,裂开了嘴,露出一排绯红的果肉,就如一朵美丽的红花,等候在旁的我抢在母亲之前,高兴地摘下苦瓜,掰开皮,露出丰厚红软的果肉来,小小的馋嘴忍不住尝了一口,呀,好甜,清香纯正的甜,咽一下,直渗到骨子里去了。我有点百思不解,便问母亲,母亲告诉我说,这是苦瓜的本质———一生漫长的等候,终于苦尽甘来。 一年的苦瓜由鲜嫩变枯老,一年的苦瓜藤由翠绿变枯萎。母亲也一年年变苍老了。很多时候,我看见母亲坐在屋前的空坪上,坐在苦瓜生长的土地上,像深深怀念谁似的。我想,是不是这一生清苦而淡然的苦瓜让母亲变老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母亲的苦瓜情结,自己也喜爱上它了。我特别欣赏苦瓜藤那奋勇向上、蕴藏无限生命力的精神,更欣赏苦瓜那漫长等候、苦尽甘来的品性。五味杂陈,方为人生,我深深地知道,苦瓜是母亲一生解不开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