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浮世欢
007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车内的人早已睡去，他眉头轻蹙，似是做了噩梦。
入暮时分，城门人流依旧不停，马车稳稳地驶入城。
一声马儿嘶鸣吵醒了车内的贺峻霖，他挑帘一看，夕阳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山头。
机灵的小厮已经向内通传了，灶上温着的菜就可以端上桌，待二人步入前厅就可以用膳了。
贺峻霖这会子没胃口，到了前厅，看见又多了一套碗筷，才想起是多了个楚明玉。
楚明玉也从厢房走来，看见他俩站在一起，捏紧了手帕，挤出笑容：“正想派人去寻，可巧，你们一道回来了。”
“顺道接王妃，公主以后不必等。”
顺道？苏辛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昭王，他怎记得军营与贺家庄可不是顺道。
三人入座，贺峻霖随意扒拉几口饭就起身告退了。
贺峻霖离场后，楚明玉舀了一碗鲫鱼汤给昭王，笑意浅浅：“王爷近日公务繁忙，实在劳累，鱼汤滋补。”
言下之意在责怪他昨日未行洞房之事。
严浩翔看了鱼汤一眼，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谢公主美意，只是布菜之事不宜玉体亲劳，往后交由下人做。”
说完，严浩翔起身便往正房去。
待昭王走远，楚明玉僵笑的眉眼瞬间变厉，啪的一声，筷箸被她摔着桌上，吓得她的丫鬟噗通跪了一地。
楚明玉怎么被哄进厢房的暂且不提。且说严浩翔见着正房没点灯，便抬脚往西去了。
月上柳梢头，伊人临岸坐。那日的石头上坐着的人摇着团扇，面对着一片要开败的荷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茂林修竹也不知去了哪，只留贺峻霖一人。
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贺峻霖转头，接着月光，看了个清楚，满月之下，严浩翔正沐这月光看着自己。
不知是月光太柔和，还是池水被风吹得太荡漾，贺峻霖觉得他眼中有些柔情。
“以为王妃会回房休息，没想到在这里赏月，可白费了厨房一桌菜，都是你爱吃的。”他话中带了些戏谑，可他自己没感觉出来。
贺峻霖瞧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在自己面前，这个冰山可真不冷：“怎的，王爷吃不得了？”
一句话呛得严浩翔没话说，贺峻霖这是帮昭王稳固冰山人狠话不多的形象。
“今夜，你又搬回静客居？”严浩翔走近了些，看见了静客居门前灯笼亮着，又另起话头。
“不搬回来，难道叫修竹天天为着热水回屋就骂骂咧咧？”虽是反问，但却不用回答。
昨夜，苏辛回书房也修竹的抱怨说了，昭王自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好。”
静客居的门打开了，修竹在里面唤道：“王妃里面铺好被子了，热水也端来了。”
贺峻霖行了礼，就往静客居走，行到半路，他顿了顿，回头看见严浩翔还在看着自己：“王爷，回吧。正院里明玉公主等着你呢！”
他转身就快步进了门。
严浩翔挑了挑眉，此刻月光下的贺峻霖不像往日的他，狡黠的笑，像是狐狸露出了尾巴。
这可不是大家闺秀能说出来的话……
是的，他突然对贺峻霖的身世产生了兴趣。
“苏辛，去查一下贺家庄里那墓里主人是谁，还有去查贺兰怜在进府前发生了什么事。”
严浩翔其实早已对贺峻霖起了疑，不过他只是一颗棋子，什么身世，与自己无关，现在……便作消遣吧。
苏辛撇了撇嘴，当初自己提议查王妃案底的时候，王爷只字未提，如今是闹哪样？
这边苏辛得命去查办，昭王回了书房。
有好好的正房不去，偏偏爱睡书房小榻，昭王恐是大楚第一人了吧。
自从上次楚明玉向贺峻霖献茶，楚明玉计谋没得逞，再加上前阵子桌上贺峻霖不动声色的样子，楚明玉就对他摸不透，而贺峻霖住在静客居，鲜少往主院来。
楚明玉阴沉着一张脸，看着指上丹蔻，眼中波光一转。
“花园西边的那池荷花结出莲子了吧。”
楚明玉想摘莲蓬是假，是去会会昭王妃是真。一行人借口楚明玉湿了鞋袜，敲开了静客居的门。
贺峻霖正斜倚在美人榻上闲闲地剥莲子，瞧见楚明玉见了，起了身，笑盈盈地阻止公主行礼。
“公主稍等，底下人正找鞋袜。”
茂林搬来一个木凳让楚明玉下首坐，奉上了茶，面面俱到。
楚明玉娇笑道：“八月的天，还是热的。我贪凉，一不小心就湿了鞋。”
她看着贺峻霖手旁一盘莲子，抚了抚头上假以乱真的荷花绢花：“王妃住得离荷花池就是好，想吃莲子就近就有。”
这莲子，贺峻霖是剥来做莲子羹的，看着她只是随口起个话头，也没动作。
他没说话，场子立马冷了下来。
楚明玉哪有受到过这般冷遇，捏紧了手帕。只是修竹捧来了鞋袜，她身边丫鬟服侍她穿了，也没有机会发作。
“侧妃若不嫌弃，留下喝碗莲子羹吧。”剥完最后一颗莲子，贺峻霖站起身，抬手将散下来的乌发重新用玉簪绾了。
他转身看她，笑盈盈的样子让人感觉人畜无害，还想让人亲近。
楚明玉莫名脸一热，别过头不看他：“那……多谢王妃了。”
“不客气。”
廊下放着一炉小灶，他将莲子和蜂蜜一同放进砂锅里，用泉水煮上半个时辰便能享用了。
茂林在一旁给他扇着扇子，自己却脸上现了薄汗。
贺峻霖接过团扇，凑茂林近了些：“进屋吧。这里我看着，里面没个妥帖人不行。”
茂林没多言，进了屋。
严浩翔今日上了早朝破天荒不往军营里跑，而是回了王府。
苏辛听到守门的小厮说明玉公主一早去了静客居，现在没回来，心中便是一凉。
“王爷，这……”
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昭王，不出意外，严浩翔抬脚往静客居去了。
静客居的门敞开着，时不时一点穿堂风过，撩起贺峻霖鬓边碎发轻舞。
他从廊上走下，察看火候，只一会工夫额上渗出薄汗，他用纱帕擦了擦汗。
严浩翔入门看到的就是这场景，他皱了皱眉。
贺峻霖抬头就看见顿在那里的昭王，这个人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很难相信，这是处事不惊的冰山能做出来的事情。
“王爷是来找我还是找公主的？”贺峻霖戏谑地看着他“看来静客居不应是这名，应该叫来客居，一个二个都往我这跑。”
他轻摇着扇子，有半掩面娇嗔那味，只是他自己没发觉而已。
听到外面动静，楚明玉也从屋里走了出来，那身粉色华裙再加上头上的绢花珠钗，脸上花钿胭脂，样样齐全，真真是公主气派，反观贺峻霖青色襦裙，头上单簪了一支玉簪，随性至极，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飒爽。
楚明玉也到了廊下，她未语先娇羞了起来：“王爷可算是回来了，我今日不知怎的馋这莲子，便想来荷花池采些，也好熬些莲子羹让王爷尝尝。可一不小心弄湿了鞋袜，所以到王妃姐姐这里来更衣。”
在她说话空当，贺峻霖轻声叫来修竹端碗盛羹。茂林叫来耳房里的小丫头从屋里搬出冰鉴和木凳。
苏辛看着王妃忙活也去帮了把手，结果小丫头手上的冰鉴摆在了楚明玉和昭中间，也阻止了楚明玉越凑越近的身体。
“王妃今年六月生辰满十八。”严浩翔纠错道。
楚明玉瞬间没话，她今年已然有二十，与昭王同龄，叫王妃姐姐是不妥的。
贺峻霖早已坐下，他舀了一勺莲子羹，吹了吹，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嗯~蜂蜜入量刚刚好。
“侧妃不是馋莲子吗？我留了些，你带回去。”贺峻霖坐在那里，看着她僵住的脸“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呀！”
楚明玉身边的丫鬟扶她坐下，将碗递给她，她的脸也没那么僵了。
“感觉怎么样？”贺峻霖笑盈盈地看着她，转头对着严浩翔道“王爷上次要的荷花糕。我这里还有。”
说着，他对修竹使了个眼色，修竹会意，去取。
入口的莲子煮的软糯清甜，楚明玉再舀了一口送入口。见她这个样子，贺峻霖笑意更深了。
眼见着到了晌午，厨房里来人传话，问午膳摆在哪。
贺峻霖忙道：“我喝莲子羹喝饱了，二位随意。”
言外之意，送客。
严浩翔点了点头：“王妃下午若是饿了，叫厨房送些过来，只是一日三餐须按时。”
说完，起身往正厅去。
那丫鬟会意，忙回去告诉摆饭正厅。
见旁人丝毫没问她的意见，有些恼，但看着严浩翔越走越远，也跟了上去。
修竹关上了静客居的门，满脸写着晦气。
此时，贺峻霖已经回屋，在美人椅上闲闲地摇着团扇。
茂林又让小丫头把冰鉴搬了回来。
“王妃，您为何不去用午膳？”修竹回屋就往凳子上一坐“白白成全了她。”
贺峻霖用团扇轻敲了修竹额头，笑着道：“这不是成不成全的事情，你没见着，她就是为着试探我来的？我难道巴巴地凑上去不成？”
楚明玉廊下那几句话，每一句都有错处，要是换作平常女子早早跟她对呛起来。
只是……身为一国公主，真有这么蠢萌的吗？
他摇着团扇，静静地想着。总觉得楚明玉身上哪里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