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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巴尔干没有下雪

2023-01-28 08:56 作者:六月纯RokugatsuJun  | 我要投稿

自到达以来,追随着足迹而飘忽不定的潮湿的云终于散开了。

在出发前的晚上,意识到了巴尔干地区或许是地中海气候的事实,随后发现通常使用的雨伞长度无法带上飞机,于是随手拿起一顶贝雷帽塞进了包里。到达贝尔格莱德时,细小的雨滴落下,让地面的坑洼处积满泥水。这点雨水下不必戴上帽子,但鞋子就遭罪了。这让我想起在布鲁塞尔的晚上:在欧盟的办公大楼下方,路障被风吹到半空中,积水更深同时又同样寒冷。我的衣服可以拧出水来,而我就在从空中到地面再到更低处流动的雨水中跑来跑去。阴雨天的贝尔格莱德的街边似乎没有什么可看的;这是在上午8点,店铺大多要两个小时后开始营业,只有一两家面包店正在开放。这里是灰色的世界,排列其间的是名叫Moj的红色牌子的便利店小亭、赫鲁晓夫楼、鸽子、传统西式建筑、赫鲁晓夫楼、涂鸦、鸽子、独行的老人。

贝尔格莱德街景

可是灰色并不长久也不普遍;如果雨中的贝尔格莱德是灰色的,Zlatibor和Mokra Gora就分别是黄色和白色的。乘坐大巴从贝尔格莱德离开,取代石头建筑的群落的先是嫩绿色的草坪取代,随后就是被大雪覆盖的山地和针叶林。能见度迅速地消失了;这里有要塞,有满山散布的小房子,有半身隐没在雾气中的像金针菇一样聚集在一起的针叶林;路边有坐在一块铁板上滑雪的拖家带口的当地人。然后,太阳短暂地出来了,将雪山照得反射亮光,同样照在Zlatibor的小镇上人山人海的前来度假滑雪的当地人身上、每隔三五米就能见到一只的奶牛猫身上和有着大耳朵和修长的四肢的狗身上。据说四肢修长是杜宾混血的特征,而这里所有的狗都有着像骆驼一样修长的肢体,看来这附近有一些乐善好施的杜宾。

Uzice-Zlatibor-Mokra Gora一线

Zlatibor和Uzice是相邻的城市。我想在Uzice停留,去看一看南斯拉夫第一支游击队是在怎样的城市成立的,可是时间紧张,只是沿河走了一圈就不得不前往车站。带着狗的老妇人和我并肩前行,对于这里的历史、苦难与荣耀,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而论及历史、苦难与荣耀,在巴尔干又有哪座城市能和萨拉热窝比肩呢?

萨拉热窝人的记忆中,什么大公夫妇根本无足轻重。与发生在30年前的围城战所带来的切身苦难相比,几个一百年前的奥地利人已经不值一提了。在贝尔格莱德和萨拉热窝的街头,同样停放着大炮和装甲车,不同的是贝尔格莱德的大炮被用来打纳粹侵略者,而萨拉热窝的大炮被用来打的则是自己的邻居。

在出发前,我曾想着是否要把波黑联邦和塞族共和国的土地都去一遍;而到达萨拉热窝时,才发现订的酒店正位于塞族共和国一侧。在机场时看到了地图上紧贴着酒店外侧的黑线,标注着两个实体控制范围的分界;我那时还不知道就在30年前的这条线上密布着火炮和狙击手,有不计其数的人在外出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而今天,在穿过这条线时,只是两侧的路标会分别写有“Goodbye”和“Welcome”。

打车时,我问司机是否经历过战争。他说在围城战的那年他8岁;他很庆幸自己当时足够小,不必走上前线。我问他,是怎样大的仇恨或是怎样大的利益能驱使这些民族互相屠杀?他说他也不清楚,只是人们想要破坏南斯拉夫。我问,那么你怀念南斯拉夫?他说,他已经不记得南斯拉夫时代是什么样子了,但南斯拉夫时期我们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他说他喜欢铁托,可是铁托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仍然不知道,这种大规模的仇杀究竟是军队的奉命行事,还是平民热血上涌的大乱斗?参与屠杀的人是否后悔、幸免于难的人是否仇恨?我想问司机,他是否恨塞族人,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车子就已经到了。

这个问题在博物馆的留言墙里找到的部分的答案。有人用波斯尼亚语*写道:“永远不要忘记塞族人**的所作所为”***。

* 波斯尼亚语和塞尔维亚语在南斯拉夫时期是同一种语言。直到现在,两种语言仍然极为相似。

** 事实上屠杀是相互的,而波黑的口径中主要强调塞族人进行的屠杀。另外有趣的一点是博物馆的记载中欧盟和美国简直是带来和平的天使,而出租车司机口中欧盟、美国、塞尔维亚则是并列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饼。

*** 在众多留言中,唯独几条繁体中文的留言格格不入。容易想象这些留言是什么内容;别人都在悼念遇难者,唯独某些同胞在这里ky属实令人蒙羞。

萨拉热窝夜景

而到了波黑南部的莫斯塔尔时,雪停了。

这里的人似乎靠在废墟上作画来掩盖回忆;在萨拉热窝,失去房顶和部分墙壁、布满弹孔的房子上被用纯黑的线条作画,而莫斯塔尔的废墟上的涂鸦则明亮了许多。难道是由于莫斯塔尔的战事没有那么惨烈?我无法确定,只是莫斯塔尔人的神情似乎确实比萨拉热窝人要轻松。

莫斯塔尔街景

这种好天气一直持续到了地拉那。这里是通辽宇宙的起源地,伏地魔在被哈利波特第一次击败后的潜伏地。所以,阿尔巴尼亚有什么?

漫山遍野的碉堡?

被庞氏骗局搞破产之后的凋敝景象?

狡猾的阿尔巴尼亚骗子和吉普赛人?

我想要寻找它们的痕迹,可总也没有找到。在飞机上,我想要俯瞰地面,找到平均每平方公里5个的碉堡;进入市区后,我想要观察这里的市容市貌与其他城市有何差异。可是没有。地拉那的市中心仿佛比贝尔格莱德还要繁华。

原来都已经是30年前的事情了。

阿尔巴尼亚也过了30年。波黑也过了30年。贝尔格莱德也过了30年。

我是在哪里、是在哪一年啊。

每一天都有无数路人对我招手微笑,开车驶过的司机摇下车窗对我喊“泥豪”,而我对他喊“次的拉我”回应。一队建筑工人字正腔圆地对我说“早上好”。一组女孩子向我打招呼,然后对同伴说what a beautiful girl。街边的青少年在健身设施上转得飞快。夜里8点时滑冰场里挤满了人。情侣在废墟下接吻。黑车司机跟我说他是双,并问我中国有没有LGBT。公交车售票的老大爷跟我说不通当地语言,跑来跑去找人翻译。大金毛向我跑过来,奶牛猫迟疑了一下也凑上前。鸽子在炮管上一只接一只地飞过,翅膀扇其的风打在我的身上。

欧洲的灯火在这里熄灭,而现在的夜里,在贝尔格莱德、在莫斯塔尔、在Zlatibor、在地拉那,灯光闪烁,人山人海。从树枝上掉下的积雪仿佛还粘在头发上,但雪已经停了。这里是地中海气候,不时就会下雪,而在此之前似乎还可以对着阳光感叹一句真是好天气。

贝尔格莱德街头的一幅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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