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Threat level is low
“醒醒……衣玖……”
“醒醒……”
龙宫使趴在书桌上的身体猛然地抽动了一下，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但是眼睑却像是被万能胶粘住了一般，几乎是下意识的，僵硬的手臂在大脑的反射命令下抓过了桌上的水杯一头浇在了她紫蓝色的短发上。
摆脱了梦魇的少女猛然坐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的她慢慢的抬手将顺着发梢滑落的水滴抹去，一分钟以后，才睁开眼睛将视线重新对焦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轻轻地喘了口气的少女缓缓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并没有注意到刚刚自己的动作已经在钢化玻璃上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果然是做梦……
龙宫使轻轻地梳理了一下被水打湿的头发，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凌晨三点不到，衣玖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挪了挪，陷在有着高高的皮质靠背的椅子里，重新将目光挪回电脑上的衣玖轻轻皱了皱眉头。
想要从过去两年的资料库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实在是太难了，多的成山的各种视频，音频和图片文字，更何况衣玖自己也只能靠着一点点模棱两可的线索——准确的说，某种意义上衣玖也并不确定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个刚才一直回荡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是梦里的声音么？但是为什么却又毫无根据的不想去这样认为呢？
那种带着急切，却又镇定而清晰的声音……
从鬓角滑落到脸庞上的水珠打断了她的思考，就在她决定放弃而去休息的时候，电脑的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框。
邮件？凌晨三点收到邮件？等等……更重要的是……
衣玖快速地伸出手握住鼠标，然后点开气泡框，不出所料，果然是追随者的内部加密邮件。
但是显然的，这封从保密线路传来的邮件却和线路的属性毫无关联。
不是因为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给自己发邮件，更重要的是邮件的内容，只是短短的一行英文字母。
“Wake Up，Iku”
“早上好，衣玖，今天的威胁报告是……低~哦~。”
今天的雏还是活力十足——倒不如说什么时候她没活力。
衣玖从旋转着擦肩而过的红衣少女手中接过又一个星期三的状况报告，粗粗地浏览了一下——不过事实上淡绿色的条纹已经代表了这张破纸的存在完全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而已。
衣玖活动了一下因为睡姿不正确而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胳膊，然后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写字台的一角，抬手甩出羽衣从隔壁桌子上卷过一只马克笔然后在值班报告上潦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是难得的低威胁，衣玖不自觉地产生了翘班的念头，不过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让她懒在椅子里连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顺带一提，全天待机哦，上面似乎有新发现呢。”
就在衣玖犹豫着是翘班还是补觉这个问题的时候，雏那张俏丽的脸突然几乎贴着衣玖的鼻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被吓得双腿一蹬连带着滑轮老板椅往后错了三十公分的衣玖看着突然把身体扭成一个诡异角度的雏，木然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后者蹦蹦跳跳的跑远了，才敢重新闭上眼睛。
“翘班这种事尽忠职守的龙宫使从来不干呢。”
满怀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把自己脑袋里二选一的想法枪毙一个之后，衣玖只是觉得空气中每一个气氛因素——除了某个活力十足的存在外——都激发了让她补觉的冲动。
甩出羽衣卷起桌上的帽子缓缓地扣在脸上的龙宫使就这样毫无风度的睡着了。
“三十七秒，还不错。”
比那名居天子终于甩手将拼装完毕的马萨达战斗步枪甩在桌子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帅到爆。
瞟了一眼拿着秒表计时的兔子，她从来都对这个月亮上来的家伙不感冒，当初和衣玖一起进入追随者没过多久就跟这只兔子卯上了，痛快的打了一架后的结果就是一个被砍烂了一套衣服另一个被踢的满头包相互抱着在地上打滚这样的小孩子打架般的闹剧化结尾。
然后就是衣玖持续发动特殊技说服兔子，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雏出面吗——算了，不管怎么样都好，天子才懒得去想这些问题。
“比昨天有进步，你这个缺陷天人偶尔也会有努力的时候嘛。”
铃仙眉毛一挑，连带着右边的耳朵一起微微的摆动了一下。
“你对本小姐的出身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有，只是很奇怪你这么迟钝的人怎么会这么快地反应出我的话的指向呢？”
铃仙悠哉悠哉地甩着秒表长长的带子，然后开启无视模式向着一旁的枪柜走去，完全无视已经悬挂在名为愤怒的悬崖边的天子。
“不过是只逃兵兔子，竟然也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呢，哎呀呀，真是……”
仿佛一道弩箭一般的话语，天子少有的没有拔出绯想之剑直接和铃仙拼个你死我活而是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毒舌把铃仙钉在了耻辱柱上。
“你？说？什？么？”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轮的毒舌交锋中天子罕见的没有输给月亮上的兔子，而根据历史的经验，在嘴炮无法让对方屈服的情况下，武力就是最有效的……
毁灭这间训练室的方式。
“该说是雏太了解你们呢，还是……”
“你们的手段太小儿科呢……”
虽然开了群嘲，但是衣玖丝毫不担心自己成为两个冲动的家伙的共同目标，因为此时此刻矛盾的双方正捂着自己的膝盖和手腕躺在地上呻吟着。
“啊——衣玖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不要用那种质疑的眼光看着我，我只不过是在她们两个之间竖了一堵羽衣的灵力盾墙而已……”
衣玖帽子下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猾，虽说铃仙和天子总是会想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不过怎么说也是不会在双方往往发展成满地打滚的格斗中用上致命的灵力的，所以才会在衣玖的灵力羽衣拼成的防御墙面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衣玖你不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啊！”
比起已经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的兔子，在地上一边握着手腕一边打滚的天子显然又用了自己不明白真正含义的俗语。
“啊拉~长女大人？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咳咳……”
雏觉得自己差点被这句明显的装傻呛死在这间训练室内，强挂着笑容擦了擦脑袋上不存在的汗珠的战斗导航员最终还是上前两步把哼哼唧唧的不良天人扶了起来。
“有状况了？”
“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比起天子，铃仙显然还是更敏锐地意识到了本来应该坐办公室的衣玖出现的原因。
“而且是你一直等待着的状况。”
衣玖迈开脚步，在和铃仙擦身而过的瞬间拍了拍她的肩膀，龙宫使行走的时候带来的气流让那张从她手心转移到铃仙肩膀上的照片飘落在了空中。
当月兔的目光挪动到那张照片上的时候，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而那个瞬间，雏恰好看到月兔的瞳孔闪过了一丝疯狂的血红色光芒。
衣玖把一个30发的弹匣插入手中的实验型反动力装甲冲锋枪中，这种枪械在龙宫使手里是毫无疑问的百米内所向披靡的存在，点五零子弹的强大威力和比同口径手枪还小的后坐力让它轻松成为了优秀的CQB武器。
不过这种火力在这架MH-60G铺路鹰的座舱里实在是不值一提，因为就在衣玖身边，那个穿着短裤坐在机舱边缘上，双脚悬空的兔耳少女完全可以轻松地在火力上秒杀自己。
M60E4机枪在她的手里并不比UZI重多少，长长地子弹带缠绕在少女的肩膀和躯干上。此时此刻，灌进机舱的夜风将少女紫色的长发吹的纷纷扬扬，甚至露出了她戴在左耳上的CCAS，比起衣玖内置在帽子里，或者天子装载在头盔飞翼中的款式，铃仙的这款显然更符合人类的人体工程学，弹片目镜上，各种资料和讯息流水一般地从上到下滑落，而长长的麦克风则是静静地停在她鲜红的朱唇边。
“这样好吗？不告诉她的话……”
衣玖冲坐在自己对面正在摆弄手臂上的CCAS的雏甩了甩手指，刚才那句话是雏通过单独线路直接传输给衣玖的，因此不担心背对着衣玖的铃仙看到。
衣玖知道雏说的是一周前的那第一次接触，不过那件事情已经在雏的运作下变成了机密，只有追随者的最高层少数几个人知道那次平凡无奇的幻塔索斯之羽夺取作战中出现了另一个灵力存在。
这其中就包括铃仙。
“佛洛依德”小队中所有人都瞒着铃仙并不是一个偶然，这只外表温顺实则疯狂的兔子长久以来一直被自己的梦魇折磨着，更是基地医务室心理部门的常客。
这种状况的原因目前还没有定论，但是小队里比较被认可的原因是因为铃仙对这个世界的排斥性——这种状况并不是表现得很明显，除了面对天子，小小的兔子还是可以用温顺来形容的，但是在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内心深处，强烈地想要“回到幻想乡”的意识让她的心智产生了严重的扭曲。
看到衣玖的手势，雏也没有继续下去，毕竟她亲眼目睹了铃仙看到那张照片后的反映。
衣玖的用意很明显，这次的行动目标根据各方面的资料来看都是无害的，因此追随者才会把威胁等级降为低级，而且也没有出动行动小组，只是派遣了一个搜索小组伪装监视目标。
话说回来，雏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失散在这个城市中两年后，第一个遇到的人，竟然是……
不过以她的水平……能够隐藏这么久一点都不奇怪吧。
“现在的你……一定很开心吧。”
“什么？”
“不……没什么，汉森，我们还有多久？”
仿佛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当天子问及雏自言自语的内容的时候，后者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在宽大的风衣领边后向直升机驾驶员发问。
“ETA十分钟，长官！”
“我还是不明白，雏。”
天子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按住在风中飞扬的长发，目光投向了另一侧机舱外，已经因为飞出市区而黯淡了不少的灯火星光。
“C级装备出击，我总觉得有些托大。”
的确，佛洛依德小队接到的任务简报虽然看不出什么威胁，雏作为战斗导航员也下达了铃仙B级，其他人C级的战斗装备配置——这还是出于照顾铃仙的情绪。
不过天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抛开擦伤衣玖的那一枪不说，任何一个灵力存在如果拥有了佛洛依德小队任何一名队员的能力，那么小队势必将面临一场苦战。
因为上次的事情……已经让少女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不是生死相搏……
“没关系的，因为这次的目标，我太了解了。”
天子皱了皱眉头，犹豫着是不是还要说些什么，但是衣玖却抬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有些东西会改变，但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
“差不多了。”
铃仙的声音在小队频道里响起，仿佛是确认一般，另一个男性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
“ETA30秒！长官！”
“好了，打起精神来各位，保护好自己，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接触，也许就是我们……”
作为队长的衣玖当仁不让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做出了最后的警示，话语的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跃跃欲试的铃仙。
“回到幻想乡的重要线索。”
“目标已经确认，没有战斗单位，准确的说……侦测范围内只有目标一个。”
“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知道我们要来？”
“应该不会，其实这里存在很久了，只是灵力波动却是最近才出现，这本来就很奇怪。”
小队里的三个人七嘴八舌地陈述着自己的分析，不过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衣玖端着望远镜看向目标，但是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没有不安定的气息，至少没有埋伏。”
等到小队频道经过短暂的沉寂后衣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放下望远镜，但是却仿佛又注意到了什么，然后猛然再次举起望远镜，目光似乎是落在了破烂的修车厂门口的那个残破不堪的招牌上，然后嘴角荡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注意到一些人工的痕迹，有点奇怪……”
“准备接近，按照A方案。”
打断了铃仙的继续观察，衣玖抽出风衣下的短剑冲锋枪，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收到！”
“有没有这么草率啊……”
看着紧随其后保持着抽剑姿势的天子，铃仙有点郁闷地关掉CCAS的侦查模式，然后提起M60和掏出了两把MP7的雏一起沿着预定路线冲了出去。
表面上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废旧汽车修理厂，残破的厂房和堆满周围的失去了生命的钢铁都是极其正常的存在。
但是正是这样的存在让铃仙感到很不安全，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些汽车残骸所在的地方都太巧合了一点，这样的布置让铃仙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词——战术伏击圈。
巨大的废旧车场就是一个巨大的伏击阵地，可以轻而易举地吞噬任何怀有敌意的存在。
不过直到铃仙杀到厂房那锈迹斑斑的大门口，却都没有遭遇到任何有威胁的目标。
“安全！”
除了为了几块发霉的食物大打出手的小猫两三只之外，没有任何有机生命体，甚至就是这两三只小猫，也被铃仙小心地避过了，仿佛它们就是掌管警报的卫兵。
衣玖用战术手语做出了布置，然后在衣玖的手落下的瞬间，天子已经一脚踹开了生锈的铁门，然后抬起包裹着灵力盔甲的右手展开灵力盾，杀了进去。
“拜托不要踢坏别人家的大门好吗？”
不过迎接少女们的并不是枪林弹雨，或者灵力风暴，被几盏破烂的小灯映的昏黄的厂房中，一个巨大的金属物体上，发出声音的主人正带着电焊护目镜，下一秒，闪亮的焊花瀑布一般地滑落而下。
“看来，不是特别危险的状况呢。”
衣玖第一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而就在铃仙将信将疑地向衣玖投去询问的目光的时候，雏突然上前一步，冲着趴在金属物体上的人喊了一声。
“好久不见了呢。”
仿佛是魔术一般的，趴在钢铁小山上的少女停止了手中的工作，瀑布一般的焊花也随之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少女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伴随着金属沉闷的碰撞声，她左手一撑，整个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铃仙这个时候才看清跃出黑暗的少女——一顶有些偏大的蓝色帽子下，天蓝色的头发被左右分开扎成两个马尾，天气很冷，但她穿的并不厚实，除了罩在身上披风一般的明显不合身的深蓝色工作大褂外，小抹胸和牛仔短裤显得异常的干练。
转瞬间，从十多米的高空一跃而起的少女稳稳落地，铃仙这个时候才从她娇小的身材中想起，这就是照片中的那个女孩。
防炫目风镜被摘掉的瞬间，那张宛若上次相见已是几个世纪前的熟悉容颜，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没有太大改变。
“还好吗？”
“河城……荷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