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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外怪物

2022-08-20 16:56 作者:风魔龙想吃派蒙  | 我要投稿


一、伊始

恐惧是一味良药。

他站在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的角落里,做着他精心编排的“木偶游戏”。温热的淡黄色灯光此刻变成和骇人的红光,忽明忽暗。“警告,飞船损毁严重,请乘客立即乘坐逃生舱撤离。”的机械音和蜂鸣警报声交叠,循环播放。

那只“怪物”攀附飞船舱外,它的“爪子”拍打飞船的外壁,如同一只发现猎物的猛兽,想要突破它们那脆弱的保护,将他们全部吞噬。

尖叫声,奔跑时脚步声,摔倒打滚声,哭泣声。

他离开角落,装出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跟着他们一起冲进逃生舱。当舱内的休眠液涌进他的肺部夺走他的意识前,他看到那飞船彻底被破坏。纯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肢体从飞船里伸出来,如同海蜇的触手一样在太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寂空的飞船

西浩伟的额头冒汗。不敢在自己的新西装上留下任何污渍,马上拿纸巾擦去汗水。在镜子前,他反复整理自己的发型,生怕别人觉得他状态不佳——尽管事实确实是这样。为了让自己尽力保持精神,他又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抔清水往自己的脸上泼。

现在正值西丽重工的多事之秋。前西丽重工的总裁西立霆突发心脏病在家中去世,公司乱成一团。恰在这时,公司旗下的太空运输业务突发一起严重的事故。事发时乘客乘坐的飞船是西丽重工全资生产,没有任何推卸责任的空间。各路媒体都把目光聚焦在西丽重工身上。公司的董事会已经开始考虑撤资,他们要是对公司失去信心,就真的全完了。一家已经运营了数十年的偌大的企业,公司高层平时个个看起来安分守己,一遇到事情就想着鸟飞人散。到头来,只能靠自己挑起梁子。

“少爷,该您出席了。”

优雅的中年女人站在盥洗室的门口,催促洗手池前的西浩伟。“等我一会,薇拉。”西浩伟戴上眼镜,拿起一旁的纸巾擦去脸上的水分。“你知道的,这事绝对不能出问题,不然我在公司那边没法交代。”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您不必这么逼迫自己。”

“天?上天可不是什么善茬。”

从镜子里确认自己脸上再也看不到一滴水珠后,西浩伟把纸巾扔进回收桶。他拆下胸前有些倾斜的铭牌,将它摆正。铭牌上写着:

“西浩伟,西丽重工执行总监。”

事故共造成一人死亡,三人轻伤。幸存者目前都停留在火星太空基地。为了平息舆论,西丽重工主动出手,操办安排幸存者的亲属过去接应他们的相关事宜。从地球乘坐宇宙飞船到火星,需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飞船沿途中在多个空间站停靠,已经到了最后一段路程,只剩下三天左右的时间。

这艘飞船上只有八人。除了组织者西浩伟和飞船的常驻服务员薇拉之外,还有一位飞船驾驶员和五个他们邀请来的人。

现在是午餐时间,所有人都坐在食堂里等待薇拉端上餐品。餐厅不大,半边是厨房仓库,半边摆着桌椅供人吃饭。西浩伟特地把餐桌换成一张在宴席上才能见到的大圆桌。桌子很大,能供八个人围坐。

“各位,久等了。”

西浩伟跨正步缓缓走过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正对着食堂大门的位置和最里面的位置空着。西浩伟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位置,向后背着手,笔挺地站着。

“诸位家属。对于前几日发生事故,我们西丽重工深表遗憾。不过诸位请放心,这次事故发生原因——不管是人为的,还是我们生产的飞船真的有问题,我们都会负责到底。”

接着,西浩伟顿了顿。起身,伸出手臂,指向身边的人。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特地请来了侦探霍晨先生。他曾多次协助警方破获大案。我想各位多少也听过他的名声。”

那是一个青年男人,样貌平平无奇。从刚进入食堂开始他就一直在盯着别人看,即使别人注意到他,他也丝毫不在意。最惹眼的是他的眼镜。右半边的镜片是平光镜。左半边看起来完全遮光,黑乎乎一片。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左半边的镜片由无数个盐霜大小的六边形黑色透明珠组成,如同植物枝叶上的瘿瘤,蛾蝶在粮食里留下的虫卵。这是模拟蝇虫的复眼而制造的镜片,常用于对图像的分析处理。

“很高兴见到各位。虽然我对机械设备不了解,但对犯罪还是颇有心得。”霍晨顺着西浩伟的话进行自我介绍。

“霍晨先生,我在媒体上了解过你。据说你曾经多次因为偷窥而入狱,请问,这是否属实?”

霍晨把目光转向这位向自己提问的男人。

男人穿着相对朴素,一件纯灰色的衣服。衣服颜色发旧,不知洗了多少遍。他看起来精瘦,皮包骨头一般,几乎看不出他身上有肌肉。他的身上满是疤痕,光脸上就有四道明显的。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四肢。他的肩部像是脱臼了一样,胳膊外翻,夹紧时肋骨和大臂之间还会留下食指粗的缝隙。

“海思先生,我想,您更该关注我能不能解开之前的飞船事故的成因。”

“所以,西浩伟总监。你是打算让我相信一个蹲过监狱的人?一个偷窥狂?”海思先生脸上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您不要误会,海思先生。我只是在‘观察’这方面多下了点功夫。”霍晨保持自己的礼貌,而后站起身来,伸头凑到海斯先生旁边,作出一副端详他的样子,而后淡淡地说:

“博来霉素[1]类的药物确实有一定的疗效,但对肺部的伤害也不小,只会导致你更早丧失劳动能力。我更推荐你使用单克隆抗体类药物。”

似乎被霍晨的话戳到痛处,海思先生的神情不悦,马上讥讽似的回了一句:

“不愧是偷窥狂。”

“海思先生,这位侦探虽然有点怪癖,但也是大家一起票选的。还请你顾及一下大家的意见。”西浩伟急忙打圆场。

“意见?西浩伟,你说我为什么会来这啊,你答应过什么?”

“海思先生,您放心,您的事西丽重工会一定会处理好。先前任何我们工作上的失误都会改正。不信的话,您可以录音为证。不过现在是就餐时间,还请您让大家都能吃个安稳的午饭。”

经西浩伟这么一说,海思先生注意到周围的人都有些不耐烦。有几个人盯着自己看,还有几个人自顾自地摆弄手边的终端,对这场争吵毫无兴趣。

“算了吧,海思。西少爷他就算想赔你,也没条件啊。”坐在海思身边的男人也在劝告他。

西浩伟小声唾骂了两句,然后又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继续重复自己的客套话。

三、客厅内

霍晨默默地坐在位置上,眼睛扫视围坐在桌边的人。西浩伟仍旧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讲话,但他对讲话的内容丝毫没有兴趣。

“……总之,西丽重工对这次事故深表遗憾,我们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

坐在大门口的是薇拉,飞船上唯一的乘务员。她负责打扫房间,安排饮食起居,以及处理乘客们的各种杂务。她是一个大忙人,忙碌中又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礼仪。她的样貌以霍晨的审美而言接近满分,身材则堪比模特。如果是在酒吧里,她一定会吸引一大票男人的目光。

她站在位子上,默默地盯着西浩伟,一副认真听他发言的样子。

薇拉左侧的人也是一位女性,看上去大概二十几岁。根据西浩伟提供的资料,这个女人名叫李昭雯,是一个金融公司的年轻职员。她看上去刚入社会,一脸天真容易受到欺骗的模样。从上飞船见到她到现在,她都是一副焦虑的样子。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

“……应予诸位的赔偿也会在近期内发放……”

提到补偿问题的时候,海思先生突然眼前一亮。这个老男人竖起耳朵仔细听,希望西浩伟能讲一些更详细的东西。但是西浩伟并没有继续再讲下去。看得出来,这让海思先生很失望。他把脑袋别过来,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眼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它坐在李昭雯的左边,整间房子里最靠左的位置。

他是一个太空技术工人,“太空技工短命”这个传言在海思先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失重环境引起骨骼发育异常,导致他看起来形如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他的胳膊上出现静脉曲张,如同植物根系一样密密麻麻的暴起的血管让霍晨感到极度不适。从刚才海思先生讥讽他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一些纯黑色的像是灼伤痕迹一样的斑点。那是癌细胞富集引起的,他患有皮肤癌,正在使用博来霉素治疗。

海思先生和西浩伟之间隔着一个中间男人。刚才发生争执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拉住海思先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当属他的光头。这位是胡大力,是飞船的驾驶员。他的右腿翘在左腿上,右手的两只手指夹着一根筷子,漫无目的的转动它。他看上去对西浩伟和海思的争执毫无兴趣。他满脸通红,手边还拎着一个几乎已经空了的酒瓶子。刚上飞船的时候就看见他和海思先生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应该是旧识。

“……还请诸位能对此行满意,西丽重工绝对不会辜负各位的期待……”

右侧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自己坐在西浩伟的旁边,另一侧是一个打扮相当有个性的小伙子。他把头发染成显眼的淡紫色,做了一个蓬松的发型。他的穿戴也相当特立独行,右半边耳朵打了耳洞,挂着银闪闪的倒映着银河的挂饰;左半边眼皮下面纹着青红色纹饰。和他时髦狂放的着装相比,他的双手反常得苍老。他的手心满是茧子褪掉时留下的痕迹。手背虽然白皙,但上面却布满数不清的伤疤。

霍晨记得,这个小伙子叫卓允,目前在西丽重工旗下一名机械技师的手下当学徒。他的师傅是几天前那场事故的唯一受害者,这一趟应该是去料理他师傅的后事。

最后一个人是个中年男人,他坐在薇拉的右边。他的这张脸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头发就已经黑白参半。他穿着纯黑的长袖衬衫和一件青黑色的裤子,看上去相当正经。但他的坐姿与行为完全和“正经”这个词无关。他跷着二郎腿,同自己一样完全没把正在讲话的西浩伟当回事。他看上去有很大的烟瘾。由于飞船上禁烟,他就用尼古丁贴片贴在额头上,嘴巴叼着一根吸管假装自己在抽。

从资料上看,这个男人名叫钱司乘,是“诸星轨道产权公司”的一个职员。所谓“轨道产权公司”,用民间的俗话讲叫“宇宙地皮”。太阳系联盟将行星的近地轨道划作可交易的东西,一些人集中买下这些轨道,转手卖给那些有需要在轨道上建空间站的人。

西浩伟讲话结束,缓缓坐下。他朝薇拉示意,薇拉点头回应,取出身后的餐盘,将菜品一一陈列在转盘上。食物看上去相对平常,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但是动筷子之后马上就能发现这些食物无论是食材选择还是烹饪手法,都是顶尖的水准。肉质鲜美,蔬菜爽脆,调料与食材的融合达到完美的程度。

尽管如此,大部分人都尽量保持自己的风度没有大吃特吃。海思先生和胡大力倒是不客气,一边转着盘子一边狠劲将盘子里的食物往自己跟前的餐具里夹,大口大口地嚼。不一会,钱司乘和卓允也不再顾忌,和他们一样大吃起来。出于职业素养,薇拉即使在吃饭的时候都保持风。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李昭雯没敢放开了吃。但是她脸上的微妙表情和手上的动作则无法掩盖她想大吃一顿的冲动。西浩伟倒是最为特殊,他只吃切成小片或是条状的食物,每次都只夹一小片。不仅如此,每次下嘴都要一小口地细嚼慢咽。

“呵呵……大家吃好喝好啊。”西浩伟似乎比较满意这样的情形。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霍晨:“霍晨先生,饭是西丽重工请的,不用客气。”

“别误会,西浩伟先生。我奉行少吃多餐主义。”霍晨一边摇着杯子中的水一边解释。“某一顿饭吃太多会让大脑供氧不足,不便于时常保持头脑活跃。”

说完这话的时候,海思先生白了霍晨一眼。胡大力则直接哈哈大笑起来:“侦探就是不一样!”然后挑衅似的伸手端走霍晨身边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酒这种伤脑子的玩意我就替你消灭了。不用谢。”

霍晨没有任何触动,他扭头看了看西浩伟,缓缓地说:

“西浩伟先生,正好现在大家都在这里,聊聊正事吧。”

西浩伟点头。

“首先,为什么西浩伟先生邀请我这么一个私人侦探来勘察飞船事故,而不是交给官方的调查机构。他们的专业知识和硬件设备都是远超过我的。”

“嗯……霍晨先生。其实事故本身也没什么好分析的。虽然飞船受了很多损伤,但是整体并没有致命的损坏。反倒是乘客说的‘怪物’,‘怪物’什么的很可疑。与其让我相信科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宇宙怪物’,我还不如相信是有什么人要搞鬼。”

“得了吧,西少爷。公司里谁都霍晨是你请的项庄,指望他把沛公的脑袋给割下来。告诉你吧,没戏。乌江自刎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我开个直播挣打赏,直播间名字就叫‘西丽重工总监自杀现场’。”

“胡大力,你他妈什么意思。”

西浩伟显然被他的话给激怒了,他差点站起来给胡大力一拳。而后又强行克制自己,怒斥一句:“信不信我开除你。”

“有本事你就开,爷一个穷开飞船的害怕你不成?说得跟你平时会多发给我几个子儿一样。”说罢,胡大力马上转头朝向霍晨:“霍晨老弟,爷我听说过你的名号。听爷爷一句劝,这趟水混,你别掺和。”

“哎,哎,兄弟。算了算了。没必要这样吧。”钱司乘一边劝一边往胡大力的杯子里倒酒。“来,兄弟。好酒好菜的。咱干一杯。”

可胡大力依旧不依不饶。

“西浩伟,实话给你说吧。现在公司十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想扛起来你爹的位置。但你啥都不知道,你爹也从没告诉过你……嘿嘿。纸要是能包住火才是邪门的。霍晨小子就别费这点劲了。告诉你吧,那帮狗东西看见你爹走了,觉得机会来了,菜地里面跟人家姑娘滚还要说是野猪拱的……”

也许是酒精的影响,胡大力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没有逻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霍晨注意到,刚刚胡大力说胡话的某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每个人表情上都有不同的东西,霍晨一瞬间很难判断清楚这些人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嗯……胡大力先生。您好歹也是飞船的驾驶员,这样喝没问题么?”霍晨担忧地问。

“没问题,老子他妈半年没沾过酒了,这次必须喝个够……电脑多聪明啊,设置好了就不会有大问题,我只不过是负责看着。再说了,咱们这个小小的客舱连在大货仓上,绕着大货仓转着走。大货仓那边才是最忙的……”

如胡大力所说,现在八人所处的客舱通过电磁场锚定在一个巨大的货运飞船外围,客舱绕着货运飞船旋转以模拟重力。为了防止科里奥利力对人的血管造成太大影响,相关法规规定客舱的旋转半径必须超过17千米。货运飞船那边虽然也有人,但和客舱之间彼此隔绝,两边也没有任何办法交流。

霍晨点点头。

“霍……霍晨先生。”

怯生生的女声。

霍晨扭头,看到了李昭雯的目光。

“霍晨先生……你说,宇宙里真的有怪兽吗?”

“嗯……都说眼见为实。李昭雯小姐,你的朋友真的见到了怪兽吗?”霍晨说。“我手头上这方面的证词乱七八糟的。”

“玲姐说她听见怪兽抓飞船时候,钢铁嘎啦嘎啦的声音,还看见了怪兽黑乎乎的爪子抓着那个人……”

“黑乎乎的爪子?”

“玲姐说看着细长的,但他没看清……”

“不用慌,李昭雯女士。你的玲姐应该是被吓到了,她的证言可信度存疑。窗外漆黑的背景,任何人东西突然出现都会吓别人一跳。更何况是尸体。”

“也就是说,没有怪兽这种东西?”

“我不否认宇宙中也许有别的文明存在。但是这种明显针对人类的偏见构建的东西,太过虚假了。”霍晨说。

“怪兽……怪兽。我听说了,嘿嘿。我懂了,怪兽……已经盯上咱们的飞船了……哈哈……”然后,胡大力突然歇斯底里地猛一伸脖子,含混不清地说:“人可比怪物坏多了……老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虽然都知道胡大力说的是醉话,但是这依旧让众人感到一丝不快。霍晨皱了皱眉头,他似乎从驾驶员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三、怪影

酒足饭饱后,西浩伟说了一些场面话,众人就四散而去。胡大力的酒品很差。他刚吃完饭就冲进自己房间的厕所里,哇哇猛吐。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一会,清醒后独自一人回到驾驶舱。

霍晨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整理手头上关于那起案件的资料。踱步走到走廊的时候,霍晨产生了一股奇怪的知觉。他下意识认为这艘飞船上有事情要发生。霍晨尝试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论,但是一时之间又得不到答案。

西浩伟已经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薇拉一个人在餐厅里忙碌,收拾餐桌整理餐具。海思先生应该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卓允一个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餐厅里还剩下李昭雯和钱司乘。李昭雯坐在那里,看上去局促不安。钱司乘看上去反倒是很悠闲,似乎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昭雯说话。

霍晨返回餐桌的位置,拉出一个板凳坐下。

“不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聊天吧。”霍晨说。

“哪有的事,大侦探来,坐。嘿嘿。”钱司乘依旧笑吟吟的,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给霍晨面前的茶杯倒水。而后,钱司乘也往李昭雯的杯子里倒满水。

“大侦探,你得给李昭雯妹妹道个歉,瞧瞧你刚刚吃饭时候把人家吓得。”

“怎么说?”

霍晨看了看李昭雯,李昭雯低垂着头,抿着嘴。双手合在一起反复搓动自己的大拇指,看上去局促不安。听到钱司乘的话她微微抬头,然后看了看霍晨,怯生生地说:

“所以……真的有怪兽吗?”

“没有。那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真的吗……”

“真的。只凭声音和模糊的视野没法说明什么。想装神弄鬼很容易。”虽然霍晨没有勘察过现场,但为了能平复李昭雯的情绪,他不得不这么说。“比如太空舱的内壁和外壁之间是充气的,本身就像是吉他的共鸣箱。在仓壁内找到合适的位置刮擦,就能弄出怪物在刮外壁一样的声音。”

“对对,就是装神弄鬼。”钱司乘也在一旁附和。“妹子,咱没做亏心事,咱们都是受害者。这鬼可找不上咱们。再说了,这可是西丽重工最先进的飞船,它配备的超导量子计算机甚至能辅助躲开从柯伊伯带飞过来的陨石……”

“嗯……”李昭雯抿着嘴,点点头。“不过侦探先生,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霍晨紧盯着李昭雯的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我总觉得飞船上和西丽重工有关系的人太多了。”李昭雯的说话声音很浅,却能听得十分清晰。“刚刚吃饭的时候司机先生又那样说……我在想会不会是有谁在故意安排什么。”

“确实是这样。且不说西浩伟、胡大力和薇拉三个西丽重工的职员。从海思先生的态度看,他明显和西丽重工结了什么梁子。刚刚我也打听到,卓允小子在西丽重工的技术部门当学徒。和西丽重工关系不深的,恐怕只有我们三人。”钱司乘一边说着,一边撕开一片尼古丁贴片,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话先说在前头,我自己的业务也跟西丽重工有点关系,他们公司有几个厂子的地皮就是通过我谈下来的。”

“我确实也接受过西丽重工的一些业务……”李昭雯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唔……看样子只有我是外人。”霍晨耸了耸肩。“说起来,之前那艘出了事故的飞船,好像也是这样。”

后厨,薇拉收拾好众人的餐具,转身离开。看了看薇拉的背影,霍晨像是想起什么。他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

飞船客舱占地约350平方米,入口在飞船的尾部。停靠在地球上的时候,尾部朝地面。正对着尾部的是一条长越25米的中央走廊,左右两侧各有四间房。餐厅位于走廊的尽头。此外,中央走廊的首尾两端,沿着左右环绕飞船内壁是一条相对较窄的环形走廊,环形走廊约2米宽,将客舱和飞船外壁隔开。此外,入口左侧有一条金属梯通向二楼。二楼是驾驶舱,一般不允许出驾驶员胡大力和服务员薇拉之外的人进入。

霍晨来到西浩伟的房门前,轻轻敲敲门。敲两下之后,门自己打开了。西浩伟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霍晨转身离开,而后一个人沿着环形走廊走动,寻找西浩伟的踪迹。

餐厅左半边的环形走廊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反倒是看见了卓允。飞船走廊用隔音效果良好的白色软毛毡装修,在亮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他就站在这一片柔和中,仰头呆呆地望着高处的某个墙壁。

“在看什么?”霍晨问。

卓允没有急着扭头,依旧在盯着高处的墙砖。过了一会,他才说了一句:

“上面,有人撬开过。”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撬开这个东西的人不知道怎么装回去,没装好。”卓允说。“上次检修的时候,师傅因为这个骂我。他骂得很厉害,说是要是再犯这样的事就让我滚出去。”

霍晨想起来了,卓允的师傅名叫叶庆林,是西丽重工的资深机械工程师,也那一起空难的唯一遇害者。

“你能拆开它吗?”霍晨问。

“可以。但是这里毕竟不是失重环境,但我个子不够高,需要有人搭把手。”

霍晨看了看那块墙砖,自己伸手刚刚好可以碰到底部边缘,但是卓允就不行。他蹲在地上,招手示意他踩着自己的肩膀。卓允迟疑了一会,而后脱下鞋子,轻轻踩在霍晨肩头。霍晨抓住他的腿,帮他稳住。卓允也用手扶靠一侧的墙壁。两人缓缓站起来。站稳后,卓允抓住那块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砖,用力移动,将它卸掉。

卓允把砖拿在一只手里,而后双手抓住洞口,仔细观察里面的情况。环视一圈后,他又把头缩回来,重新装好那块砖,直接从霍晨的肩上跳下来。

“怎么样……”霍晨累得气喘吁吁,双肩疼的发抖。

“可能装这块天花板的人和我一样是学徒吧,都学艺不精。”卓允摇摇头。“里面很干净,非常干净,一丁点白色的结晶都看不见。可能是薇拉小姐打扫过吧。”

“下次记得带个垫脚的东西。”霍晨一边揉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离开。

走到右半边走廊的时候,霍晨听到了细微的谈话声。他蹑手蹑脚地凑在墙壁上,探头努力去听,才辨识到是西浩伟和薇拉的声音。他们似乎在聊一些不希望别人听到的话题,声音压得很低。

“少爷,我觉得上次的事故是因为飞船的电路里进了夹子虫。你知道,夹子虫经常因为食物的渣滓或是别的什么钻进去。而且最近在打扫的时候也在角落里发现了夹子虫。”

“有夹子虫就把它清理掉。知道么薇拉,蠼螋会爬进乘客的耳朵里,咬乘客的脑子把人咬死。”

“那只是个谣言,少爷。我不否认夹子虫会不慎爬到人的耳朵里,但是对我来说,最麻烦的是它爬进电路里,毁了飞船……要知道飞船的电路是精密玩意,清理它们并不好下手。另外,这东西很能藏。还是要昆虫学家找出它们才方便。”

“昆虫学家也不一定靠得住,薇拉。虽然虫子很能藏,但是它在咬人的时候就会无处遁形。到那个时候不要犹豫,一下子拍死它。”

“明白,少爷。唔……昆虫学家会理解的。”

霍晨停止了偷听,大大方方地踱步走过去。像是有某种预谋地,西浩伟和薇拉几乎不约而同地看着霍晨。

“是有什么进展了吗?霍晨先生。”西浩伟连忙问霍晨。

“没有,那起事故的原因到现在都是猜测。具体的情况可能还要等看过现场才知道。”霍晨说。“不过,有件事我挺疑惑,想来找你问问清楚。”

“请讲。”

“这艘飞船上的人,好像多多少少都和西丽重工有些关系。”

西浩伟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霍晨先生……你要知道船上的乘客都是上一场事故的相关亲属。我就是负责安抚他们的。你也知道西丽重工最近的情况……群龙无首,一团乱麻。我这种级别的人都得放下身段亲赴一线了……外人骂我‘邪恶资本家’……怎么说呢,不得不承认这称呼确实有一定道理。西丽重工这个大资本把奴隶牢牢抓在手里……你知道的,很多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外的。”

霍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

“你们这帮人说话可真讲艺术,我这个没文化的可就犯难喽。”霍晨一边说着,一边摘掉自己的眼镜,拿出手绢擦拭。

擦完眼镜后,霍晨将它重新带上。他扶了扶眼镜框,然后语重心长地对西浩伟说:

“别做傻事。”

隔壁的房间里传来“铿琅”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破坏了一样。薇拉急忙赶过去,霍晨在也跟在后面一同过去。西浩伟像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之后也马上跟了过去。

传来声音的屋子是海思先生的房间。他吃完饭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听到声响后,薇拉马上打开门进去。开门的时候门框传来一阵“刺啦——”的刮擦声,地板被绿色的玻璃碴划出几道圆弧痕迹。薇拉踢开夹在门缝下的玻璃碴,而后缓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碎玻璃,和趴在桌子上一脸苦闷地看着天花板的海思先生。

“天哪……”

薇拉惊呼一声,而后转身去后厨找清理工具。

“海思先生……”

“滚!”

海思先生的话语毫不留情。

“海思先生,你……”

“滚!都他妈的滚!尤其是你,西浩伟!在我杀了你之前有多远滚多远!”

西浩伟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现在只能灰溜溜地离开。霍晨注意到海思先生面前漂浮着一个终端屏幕,上面似乎写着什么东西。他用眼镜将眼前的图景拍摄下来,然后也跟着退出去。薇拉拿着清理工具,将室内的玻璃碎片迅速清理干净。而后又将一瓶添加乙醛中和剂的饮品放在海思先生的桌子上,匆匆离开他的屋子。这动静几乎惊动了所有的人。

霍晨回到自己的房间,用舱内的计算机设备处理自己拍到的图像。辨识上面的字费了一番功夫,不过在算法的辅助下还是完成了。

其中一个页面是病历,病人的名字并不是海思先生。从病历来看,这个病人身患成骨不全症。在太空时代之前是一种相当罕见的遗传病,表现为极易发生骨折。太空时代,陆续有报告称,在太空中工作会导致这种病的发生。在太空中工作时间越长,发病率越高。

第二个页面是一则消息。内容很简单,海思先生借了一笔贷款,有人向他讨债,如果他不还债就把他告上法庭。

霍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而后继续对着从西浩伟那里收集到的资料思索,发呆。

晚饭时间,西浩伟又撺掇众人聚集在一起吃饭。薇拉为众人筹备了全新的饭菜。西浩伟看上去更加憔悴了。海思先生一直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肯说。其他人没什么变化,但是餐桌上这氛围让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飞船内传来一阵“嘎拉拉”的声音,像是机械的金属关节在摩擦。太空的真空度高,飞船上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去,会在飞船内回荡。尽管飞船上有不少消音设备,但这声音依旧吵闹,让人心里发毛。

“什么声音……”李昭雯怯生生地问。

“大概是飞船在执行什么命令。这里临近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是事故高发区。也许是外部防护板被陨石碎片砸坏了,正在更换。”卓允在一旁解释。“也有可能是太空垃圾在飞船外面刮蹭。”

“胡大力呢,他还没来?”霍晨注意到在场的只有七个人。

“会不是喝多了?”钱司乘在一旁附和。

西浩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原本想像午餐时候那样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胡大力不在,他也不方便发言。薇拉离开,去驾驶舱里叫胡大力过来吃饭。虽然这是第一次见胡大力,但是他没有给西浩伟留下什么好印象。中午的争吵,那副桀骜不驯的酒鬼样子只让西浩伟觉得烦躁,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人逐出西丽重工的编制。现在的迟到,多半是喝多了醉倒在驾驶舱,或是在故意找自己的麻烦。

薇拉顺着梯子爬上去,没过一会,又顺着梯子爬下来。没有见到胡大力和薇拉一起下来。薇拉表情有些凝重,她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直接走到西浩伟的跟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驾驶舱的门打不开。”

也就在这时,坐在靠近一侧的几个人同时注意到了什么,瞪着眼睛张大嘴。李昭雯甚至直接失声大叫起来。

顺着他们的目光,霍晨缓缓扭头。而后就看到了让他觉得惊骇的一幕。飞船的舱外,漂浮着胡大力的尸体。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瞪着眼睛如同布条一样挂着。有一双模糊的大手像是在后面抓住胡大力的身子,其中一根“手指”贯穿他的胸口。抓着它让它从窗前飘过,而后消失不见。

四、狠心

在他十八岁的那年,他的父亲亲自下厨,为他制作一个生日蛋糕,并告诉他蛋糕里面藏着送给他的礼物。

他满怀期待,开始幻想父亲究竟要送给自己什么。他相中一块机械怀表很久了,那块怀表是由铁陨石取材打造,著名的设计师精心设计。它有着钻石一样的晶莹光泽,又有着星星点点的闪光,就像是被冻结的宇宙星空。表盘上刻着太阳系的图案,实时显示八大行星的运转情况,如同苍茫且浩瀚的宇宙;他又想要一艘私人飞船。他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如何驾驶飞船,花了半年的时间拿到了驾驶执照。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摸过飞船的操纵杆,他幻想着蛋糕里面藏着的是飞船的电子密钥。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这块蛋糕,送进嘴里后又细嚼慢咽,反复咀嚼这份期待。在吃到第二盘的时候,他的牙齿咬到硬物。他迫不及待地用舌头将那块硬物送出来。舌头顶上去时,却传来一阵刺痛,一股咸腥的味道弥漫自己整个口腔。他惊骇,哇哇将那份“礼物”吐出来。

那既不是怀表,也不是密钥。那是一个剃须刀的刀片。轻薄锋利,可以轻易地割伤自己脆弱的口腔。

他听说这种刀片曾被用作为刑具。行刑者将刀片缝进别人的大腿肌肉里,一旦受刑的人挣扎乱动,刀片就会将他持续割伤。痛苦无比。

父亲沉默,一言不发。既没有因自己过分的恶作剧开怀大笑,也没有因为儿子的受伤而关切。只有女仆默默地为她敷上伤药。他为此对父亲破口大骂,赌气离开家门。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曾多次询问过父亲这样做的用意,都没有得到过他的正面回答。

现在,他明白了。父亲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足以自保的武器。

名为“凶狠”和“冷漠”的武器。(这段该不该删了)

五、是夜

首先是李昭雯的惊叫,足足持续了几秒。而后是卓允的一句:“那是什么?”。海思先生也从一言不发的状态转向惊愕。西浩伟和钱司乘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他们的头上冒了不少汗。只有薇拉看起来相对平静。

刚才的短暂几秒,霍晨用眼镜的拍摄功能拍下不少照片。但因为匆忙拍摄没有对好焦,从照片上只能看到个大概,没办法看清细节。

霍晨缓缓站起来,默默地离开餐厅。背后,西浩伟正在焦急地询问薇拉“监控,监控呢?”,而后得知飞船的监控室在驾驶舱里。接着他又想着紧急联系客舱挂靠的货运飞船,想让他们协助在附近的空间站停泊。而后才发现宇宙飞船的通讯频道是专用且加密的,一般手段无法接入。想要和他们取得联系,必须进入驾驶舱。

霍晨也顺着梯子缓缓爬上去。飞船二楼驾驶舱的门外有一平方米左右的距离供站立。这扇门是一扇金属的平开门,表面镀了抗氧化层。舱门的加工制造水平很高,被打磨得光滑锃亮,几乎能当镜子使。据说舱门的表面粗糙度极低,只要把门扣死,就能完全隔绝内外两侧。

这扇门的门轴门框等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从外侧完全拉不开。大门使用钛合金精锻而成,极度坚固,用炸药把飞船炸碎了也不见得能把门破坏。目前只能推测是胡大力在驾驶舱里面反锁了大门。

霍晨调整自己的眼镜,先调整眼镜上面的灯发出合适频率的光,而后又慢慢调整镜头上的滤光系统。他试图通过光学系统在大门上面找到指纹等直接证据。但很可惜,这扇大门异常干净,连一丝灰尘都很难看见,更别说指纹。

霍晨摇摇头,皱着眉头下楼,离开。双脚刚刚着地,就看见薇拉站在自己的身后。霍晨发誓自己刚下来的时候没看到底下有任何人,下去的时候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薇拉就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吓了霍晨一跳。

“有什么发现吗?霍晨先生。”

“没有。驾驶舱进不去,无法展开调查。”霍晨摇摇头。

“你最好快点,霍晨先生。恐慌已经出现了。”薇拉严肃地说。“引发人们的恐慌是操纵人们行为的最有效方法。”

薇拉背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餐厅里的众人正在交头接耳。

“对了,薇拉。你有没有驾驶舱的密钥?”霍晨问。

“大门没有锁,霍晨先生。但它确实打不开。”薇拉一边拿出密钥一边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没有锁……”

霍晨一边沉吟,一边绕过薇拉,穿过中央走廊,前往餐厅。

霍晨刚进门,乱哄哄的餐厅马上安定下来。所有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霍晨。不用他们开口都能知道这些人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我这没有定论。”霍晨摇摇头。

“不是……霍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不知道?”钱司乘第一个发难,他已经焦急得额头冒汗。“这可不是小事啊。谁也没法保证怪物不会继续杀人了。”

“对啊,霍晨。”西浩伟也陷入焦虑。“现在的情况可不妙,飞船的控制系统和联络系统都在驾驶舱里。我们没办法对外求救,也没办法操控飞船。只能等着该死的铁盒子继续飞上三天。”

“我们被困在这了?我们要飞到深空里慢慢死掉吗……”李昭雯担忧地说。

“不会的。飞船的控制AI很成熟,就是被陨石砸穿了也能自我修复。到站应该不成问题。但是现在没法保证那个怪物会不会再袭击飞船……”卓允在一旁解释。

“他妈的,先是小琳,然后又轮到我了。他妈的。”海思先生不停地咒骂,而后他也把矛头对准霍晨。“你他妈不是侦探么,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来我在用什么药么?你现在怎么了?怂了,孙子?”

“对啊,霍晨。你现在有什么发现没。哪怕只是你的猜想。”

西浩伟一边说着,一边向他投过去一种求救的目光。没错,未知会给人带来恐惧,恐惧只会带来混乱。鲜有人能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依旧保持平静,他们所有人都想抓住精神上的救命稻草,哪怕是虚假的。

霍晨清了清嗓子,先解释:“只是我的一点猜想。”而后开始认真阐释: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并不是怪物将他抓走杀死。”霍晨一边说着一边把眼镜拍到的图像放出来。“诸位可以仔细看看这些照片。从图片上看,我们可以看出来胡大力是被尖锐的东西穿刺而死的。”

“怪物的爪子刺死了他……”李昭雯再次喃喃自语。

“不。如果真是怪物的爪子刺死他,那他第一反应应该是向我们求救。但是现在他不仅没有这么做,驾驶舱的门还被锁死了。”霍晨说。“他是被人谋杀死的。”

“但是,杀死了他之后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舱外,还有个像怪物一样的爪子抓着他?”钱司乘问。

“也许是凶手用了什么办法破坏了驾驶舱或是强行打开驾驶舱的内部舱门什么的,把胡大力先生抛尸出去了。又或者是凶手知道飞船里面有隐秘的抛尸通道。然后把驾驶舱弄成真空,因为驾驶舱内外的气压差,导致我们打不开门。”霍晨说。“至于那个奇怪的爪子,这里毕竟是小行星带,也许是尸体是恰巧卡在奇形怪状的陨石上。”

“飞船的各个舱室确实有连接外部的地方,逃生舱。”一直站在外面的薇拉发话了。“我们每个人的房间里也都有独立的逃生舱。”

听到霍晨的解释后 ,众人的神情有一些缓和。

“这些是猜测,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霍晨说。“诸位该小心的不是宇宙中的怪物,而是身边的人。”

刚刚缓和下来的人们再次变得不安,只是这次没有人开口问话。这里只剩下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李昭雯最先离开餐厅,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独自一人回去。而后是钱司乘,他看起来有些不安。起身时他默默地说:“我上飞船的时候可没听说有这种事,我这趟可是去看我阿七兄的。”而后也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接着是海思先生,他站起身来,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瞪了西浩伟一眼,大骂一句:“真有你们的,不过你们可别想得逞!”而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带上门。

西浩伟对海思先生的挑衅倒是没多大反应,他看起来反而很冷静。他陷入沉思,将飞船上每个人都打量一边。留在餐厅里没有任何动作。

卓允也离开了,不过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走到飞船驾驶舱附近。

薇拉则一脸从容的样子,去厨房里找来几个餐盒,将准备的食物挨个房间送过去。

“我刚刚问了薇拉,燃料是充足的,剩下的量足够我们在来一个往返。供氧剂的情况良好,供氧粉末应该刚刚够我们用到站。就算用完了也还有足够压缩液态氧气供我们用。”西浩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在太空里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西浩伟先生,你刚刚说……供氧粉末。那是什么?”霍晨问。“我很少坐宇宙飞船,没听说过这东西。”

“哦,是一种这两年才投入使用的粉尘型供养剂……还是直接给你看资料把。”西浩伟一边说着,一边把资料通过终端发送给霍晨。

霍晨点点头,而后从资料库中调取接收到的资料。这是一种被加工成纳米级别的固体有机物,被人吸入肺部后,会在肺泡的表面分解成氧气,水和可被吸收的有机分子。这东西相对于液态氧气更容易储存运输,且不易引发火灾。这两年已经有投入实际使用。

这种粉末有个特性。它的极性很强,很容易就会相互吸引而沉积。常温状态下粉末会吸水,被水分子削弱这种极性,但是温度在零下八十度左右,水分子就会倾向于脱离粉末,凝结成冰晶。这个时候粉末本身就会迅速形成结晶。

这种性质一般被用于修补飞船的细微缺口。一旦飞船漏气,粉末就会随着气流到达缺口处,因外太空的超低温环境而发生沉积,快速形成修补层暂时堵住缺口。

“西浩伟先生。可以麻烦你们告诉我,胡大力先生吃完饭回到驾驶舱,到我们发现他的尸体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干什么吗?”霍晨问。

“我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事情。直到吃饭才出来。你知道,现在西丽重工很让我头疼。”西浩伟解释。

霍晨点点头,略加思索后,抬头凝视西浩伟的眼睛。

“容我冒昧问一句,你觉得这一起案件,是否和西丽重工有关。”

西浩伟回避了霍晨的目光,迟疑地东瞅西瞅,最后正视霍晨的眼睛:

“以我个人的猜测,有关系。”

霍晨离开餐厅,西浩伟也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廊里,薇拉已经把晚餐送到每个人的房间,她默默地守在飞船驾驶舱的入口楼梯处。她看起来表情凝重,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看见霍晨走过来,她马上扫去脸上的阴云,端正地看着霍晨。

“薇拉小姐,方便聊聊么?”

“请便。”薇拉的声音有些疲惫。

“你看起来状态不好。”霍晨说。

“毕竟是出了这种事。”薇拉摇摇头。“有点害怕。”

霍晨上下打量她。她现在没有穿罩袍,身上是一件纯黑色的松垮的衣服。像是休闲服的款式,又像是运动服的款式。

“可以问一下,今天午饭后到我们看见尸体的这段时间里,你都在干什么吗?”霍晨问。

“我在那之后在后厨收拾诸位的餐具,而后站在走廊里待命。期间曾给诸位送过一段时间的下午茶,定时打扫卫生,以及……打扫海思先生和胡大力因为醉酒吐了一地的呕吐物。”

“你打扫卫生的时候有没有进入过驾驶舱?”

“进去过。不过只是照例清理飞船的舱门和边框。那时胡大力还躺在椅子上睡觉,我还听见他打呼噜,看见我过来了还让我调高空调的温度。”

“在那之后,你有没有注意到有谁靠近驾驶舱?”霍晨继续问。

“我在打扫海思先生的呕吐物时候确实听到了脚步声。前前后后听到不止一个人的。但我没注意到那究竟是谁。”薇拉沉吟,“打扫那些秽物很费时间……呕吐物吐到毛毡地板上,扫干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突然,薇拉抬起头,惊慌地说:“霍晨先生,如果那个人就是凶手,我会因此被追责吗?”

“当然不会,你又不知道他是去杀人的。”

这时,霍晨突然注意到右侧的走廊有人影。他微微伸脖子过去看,看到卓允一个人蹲在地上仔细揣摩地板,甚至还打算伸手扣地板砖之间的缝隙。

“诶!卓允先生,你在干什么?”薇拉慌忙过去制止。

“我想看看地砖下面的线路,看看能不能找到连通驾驶舱电脑的办法。”卓允说。

“这太危险了,这种事应该交给专业的技术人员。”薇拉说。

这话反而然卓允沉默了。他原本已经掀开了地砖的一角,手一松,砰的一声又盖了上去。

“还是先看看吧。只是看看应该不要紧吧。”霍晨说。

“你觉得这和胡大力先生的死有关系吗?”

“我觉得有。”卓允抢断霍晨的话题。

“为什么?”

霍晨和薇拉同时把目光聚焦在卓允的身上,期待他说出什么道理。但是卓允反而像是卡壳了一样,支支吾吾吐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说一句:“直觉上有。”

“别开玩笑了,卓允先生。万一出了事故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别急。我倒觉得卓允先生不是在开玩笑,毕竟他是这一行的学徒。”霍晨说。“我觉得卓允先生是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办法将它表述出来。”

霍晨也蹲在卓允的旁边,把手伸进地砖的缝隙里。二人一起使力,将那块地砖掀开。

地砖下面是一块铁板盖子,相对于地砖很轻。霍晨伸手将盖子打开。灯光下,埋在飞船深处的电缆线路一览无余。最显眼的是中间的一根如同大腿根粗的管道,外面包裹一层纯黑色的材料。管道的外面沾着许多白色的透明的晶体,就像是海底的珊瑚,像是奇幻故事中的水晶矿洞。一簇簇透明晶体四处蔓延。它旁边是几团扎成捆地正在发出微弱光芒的线路,一团团比头发丝还细的丝线扎成几捆,被束缚钉死,稳稳地固定在飞船的架构上,用隔板和主中间的管道隔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用塑料外壳包裹的金属线胡乱缠绕在里面。

“有发现什么吗?”霍晨问卓允。

“唔……没有。”

薇拉有些不耐烦,她推开二人,将盖子盖上,而后压上地砖,一脚踩在上面。

“既然没发现,就别再看了。出了事情我可担不起责任。”薇拉说。

“抱歉……”卓允连连道歉。

“哦,对了,薇拉。你平时在打扫的时候不会清理这些线路吗?我看见上面都结块了。”

“中央管道里面是超导线路,用液氮维持材料的超导性能。管道附近的温度低的能把我的手指头冻烂。我可不敢乱碰。”薇拉回答。

“那它附近的线是什么,不会有问题吗?”

“是光导纤维和一些电路线。”

薇拉解释完后气吁吁地看着卓允:“没什么事可以回去睡觉,别在这给我惹麻烦。”接着,薇拉把脸扭过来,不满地看着霍晨:“侦探先生也是。我们是托你查案的,不是让你拆了飞船。”

“抱歉。”

霍晨和卓允向薇拉道歉,灰溜溜地离开。趁着离开的机会,霍晨也向卓允询问同样的问题。

“我下午在飞船上逛了一圈,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会,一直躺到晚饭的时候。”卓允回答。“除了薇拉小姐外,没注意到有什么人,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薇拉小姐一直盯着我,像是在防贼一样。”

而后,卓允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扭头看了看四周,而后拉着霍晨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悄声对霍晨说:

“侦探先生,其实我总觉得胡大力先生也好,我师父也好。他们的死都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这么说?”

“胡大力先生我不了解,但是我还是很了解我师傅。之前西丽重工研发部的部长因病辞职,有些公司高层就打算让师傅他来担任部长。一开始我师父还是挺高兴的,觉得自己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但是……嗯……”

“但是什么?”

“但是没过多久,我师父就不提这事了,一提起来就气的像撕了谁似的。最后还拒绝担任部长,甚至一度打算辞职。”

“你有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不想跟我说,也让我别多问。”卓允说。“我觉得师傅可能是碰上什么事了,他并不是因为飞船事故而死的,是有人想害死他。”

借着,卓允扭头,再次环视四周。而后他轻声说:“我怀疑这艘飞船上就有害死我师父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想?”霍晨问。

“几天前,有人偷偷复制了一份飞船的设计图纸。”卓允轻声说。“图纸可是高度保密的,连我都没仔细看过。我怀疑害死胡大力先生的人就是那个偷走图纸的人。”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来一些事情……”霍晨沉吟着,转身准备离去。“总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推开门的时候,霍晨看见地上有一张白色纸张。那是一张标准的A4纸,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黑体加粗的“死”字。纸张和油墨都是打印店里随处可得的品类,上面依旧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走廊里空无一人,这个时间薇拉原本应该打扫卫生,但现在根本看不见她的踪影。这张纸是谁丢来的更是无从考证。

霍晨捡起这张纸,而后将纸折叠起来,默默收在衣服口袋里。他转身,朝着对面的房间走过去轻轻敲门。

“谁?”门后传来一声烦躁的回应。

“是我,霍晨。”霍晨回答。

门内传来一声不耐放的叹气,接着是脚步声。海思先生拉开门,皱眉盯着霍晨。

“找我干什么,偷窥狂大侦探。”

“只是来问一些事情。”霍晨说。

“哦……我懂了。你是在怀疑我是不是?”

“先不谈案子的事。”霍晨保持平静。“海思先生,你认不认识霍德顺。就是第一批宇宙建筑工人里的霍德顺。”

海思先生愣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霍晨,而后拉着他进门。

“你是他的……”

“孙子,亲生的。”霍晨说。“看你的履历时候,我就在想你以前是不是跟我爷爷打过交道。”

“那老小子……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我七岁的时候。据说是被人用重物砸死的。那个时候太空地产行业还相对混乱,究竟是谁干的也说不清。以至于到现在凶手也没被抓到。”霍晨说。“海思先生,今天咱们见面也是缘分。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跟你爷爷交情不深,你不说我都快把他忘了。”海思先生努力回忆。“不过当年的事我倒是还能记起来一些。”

接着,海思先生努力回忆。沉思一会,而后向霍晨说:

“大概是十几年前,太空站还在兴建的那会,有两个商户争地盘。你爷爷当时是承建那块地的施工队工头。当时两个商户争得不可开交,已经上升到聚众斗殴的程度。你爷爷在混战中不慎去世了。”

“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霍晨说。“我听说,事情没这么简单。”

“是的。有传言说那两个商贩都是别人雇来的,为的就是在那块集市上搞出些事情,把里面做生意的摊贩和买东西的人都赶走,让他们去别的集市经营。据说你的爷爷就是他们打死以造成事故,把事情闹大。”

“为什么挑上我爷爷?”霍晨问。

“你爷爷当年穷光蛋一个,拿他祭刀多正常。”海思先生说。“至于是谁干的,我也没头绪。”

“已经够了。如果真是这样,只要查一下当年那块地皮的的资金流转情况就能搞清楚了。”霍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后,霍晨开始询问案子的事情。

“顺带问一下,海思先生今天吃完午饭之后都在干什么?”

“我?我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海思先生说。“脑子不清醒,好像还跑到走廊里吐了。”

“我总觉得你好像对西浩伟的意见很大?”

“不是西浩伟,是整个西丽重工。”一提到西浩伟,海思先生就咬牙切齿。“西丽重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说,我怀疑胡大力就是他们杀的,现在已经打算来杀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而后,海思先生突然大口喘气,断断续续的说不上话。霍晨慌忙扶着他坐在位置上,又给他倒一杯水。

“别急,别急。慢慢来。”

咚!

海思先生挥臂猛地一锤桌面,一阵巨响。

“钱。他妈的说到底都是钱。没钱了脑浆子都熬出汁来想办法搞钱,有钱了还要想尽办法从别人的手里抢钱。”海思先生的身体颤抖着,不断地扶额叹息。霍晨这才注意到,他房间的桌子上放着几张文件,一张是法院判决书,是一起劳务纠纷。还有一张缴费单,是关于成骨不全症的治疗费用。单子上面的诊疗费即便是霍晨也付不起。

“我大概了解情况了,海思先生。谢谢你的配合。”霍晨说着,离开房间。

走廊里有一扇门开着,是李昭雯的房间。他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站着,看着霍晨。见到霍晨出来了,她怯生生地轻声说:

“霍晨先生,能过来一下吗?”

“怎么了?”霍晨问。

“有人要杀我!”李昭雯想喊出来,但又在担心什么似的尽力压低自己的嗓音。

李昭雯的头发乱蓬蓬的,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精神打击。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扣自己的手心,抠出不少血印子。她的这双血手紧紧地抓着平开舱门,在上面抹了几抹血痕。

“为什么这么说?”霍晨凑近。

李昭雯探头探脑,没看到走廊里有其他人后拉开人,请霍晨进来。

“就是跟西丽重工有关的人……他们有人是坏人。”

“可是严格意义上讲,这艘飞船上的人都和西丽重工有关系。”霍晨说。“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不是……都怪我做过亏心事。现在鬼要来找我了……”

李昭雯说着,逐渐变成了哭腔,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别哭,慢慢来,别怕。”霍晨一边说着,一边给李昭雯递纸巾。

“我原本就是想找个银行的工作,家里人说我要好好干,一点点往上升往上爬。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一天……”

李昭雯吞了一口口水,声音逐渐小到几乎听不见。

“有一天,有个人找我往一个账户转很多钱,想着把钱换成其它种类的货币然后转到的账户里。我总觉得这事很蹊跷,但是玲姐也好,还有银行的好几个经理都让我别多问,尽管办就行了……我就给办了……”

“洗钱?”

“对,我也怀疑是洗钱。之后我就查了,发现这些钱最后流到的公司是西丽重工控股的……我怀疑是西丽重工有人在洗黑钱……”

“因为这个,所以你怀疑他们想来杀掉你这个潜在的知情人?”

“当然了……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银行里这种事情太多了。”李昭雯小声嘟囔:“我怀疑胡大力先生就是这么死的。”

“那你有没有头绪,是谁想害你?”

李昭雯摇头。

“今天吃完午饭到我们发现胡大力先生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一直在屋子里,中间出去走了走。我没看见走廊里有什么人,但是好像有一块地砖凸出来了,差点把我绊倒。”

“哪一块?”

“我不记得了……”

霍晨思考了一会,而后叮嘱李昭雯:

“今天晚上锁好门窗,提高警惕。虽然还有很多细节不清楚,但是我可以确定凶手是近身杀人的。只要凶手没有靠近你,就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嗯……”李昭雯点头。她的手攥地更紧了,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渗。霍晨推门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的血已经染红了门的边框。关上门之后,霍晨听见一声清脆门栓上锁的声音。

最后,霍晨来到钱司乘的卧室门口,轻轻敲门。刚敲两下就看见钱司乘猛地打开大门。看样子他正准备出去,没想到恰巧霍晨就在门口。

“啊,霍晨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钱司乘一边把双手攥在一起,一边看着霍晨说。

“什么事?”

“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做一下应急预案。”钱司乘说。“我刚才一直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跟外部取得联络。现在想想,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派人乘逃生舱出去,用逃生舱的紧急救援信号来跟外面的人取得联系。”

“这太冒险了。”霍晨摇头。“飞船的自动驾驶系统足够完善,飞到目的地是没问题的。逃生舱可没有自动驾驶的能力,只能在太空中飘着干等着别人来救。”

“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飞船上现在有个杀人犯。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动手。”钱司乘神情紧张,额头上有汗水滴下来。“我想,那样子至少可以保住飞船上大家的命。”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担心凶手会对飞船的逃生舱动手脚。这行凶成本可低太多了。”霍晨说。“我依旧倾向于大家先留在这里,等待飞船靠岸。”

钱司乘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一口气。

“行吧。但是我得告诉你,霍晨先生。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家现在愿意留在这是相信你,知道你是个侦探觉得你能破案。凶手怎么想咱不知道,但是事情要是闹大了……可就拦不住了。”

“嗯,明白了,谢谢你的忠告。”霍晨点点头。“先聊聊今天午饭后你都在干什么吧。我现在还需要收集证据。”

“哦,下午啊。下午的时候我烟瘾上来了,在屋子里贴了不少尼古丁贴片。但是还是不解闷,然后就出去走了两圈回来了。在之后就一直在屋子里。”

“那你有没有在走廊上见到什么人?”

“还真没有。”钱司乘说。“不过我倒是听见了薇拉女士的声音,她当时好像骂骂咧咧地。”

霍晨点点头,又询问一些关于案件细节的问题,而后转身离去。

夜已经深了,飞船上的时钟,时针指向10。霍晨觉得有困意在往自己的头上涌,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躺在枕头上,沉沉地睡去。这一趟询问下来确实得到了不少线索,他已经大概猜到了凶手布置的这场拙劣的迷魂阵。只是,关于凶手的身份还有案子里的一些关键性因素,霍晨依旧不清楚。

第二凶杀

飞船已经熄灯了。

星空随着飞船的旋转在窗外飞速划过,仰望头顶上的窗户,只能看到无数个浅色白线飞舞,画出千变化万的图样。已经熄灯了,房间里光芒黯淡,闭上眼睛就感受不到一丁点光亮。

但霍晨依旧无法入睡。

霍晨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恐惧感。自他当侦探以来,独自闯过毒贩的窝点,去过蚊虫滋生野兽徘徊的森林,曾经亲临爆炸案的现场。他自以为心理素质远超过别人。但是当自己躺下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非常厉害。没错,飞船上的这些人里藏着一个杀人凶手,他在下午的时候刚刚杀完人。谁也不保证他还会不会动手。但是……这还不够。仅仅是杀人并不足以让霍晨感到恐惧。

许久之后,霍晨才终于明白。这个杀人犯真正让他恐惧的是洞察力。飞船上都是闲着无事的陌生人,谁也没法预测彼此的行踪。飞船驾驶舱更是在入口极为显眼的中央走廊尽头。凶手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爬到二楼制造这场凶案,他还能安全返回不被别人发现。

“呼……”

霍晨猛地坐直身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起身,打开房间里的半导体冰箱,从中取出一杯饮料,倒进一旁的杯子里。夜晚的星空下勉强能够看到这杯澄澈透明的液体。杯中饮料倒映着旋转的星空,杯壁上有许多水珠凝结,在星光下晶莹闪亮。霍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低着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窗户期待的能够看见锚定着驾驶舱的大型货运飞船。但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等到。

“咔拉拉……”

那股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从感觉上看,就像是有一双几米宽的大手在飞船外划拉,试图撕裂飞船。这声音在整艘飞船里回荡,霍晨压在桌子上的手能够明显感受到桌子的震动。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霍晨放下手中的杯子,推门而出。

并不止霍晨一个人被这声音惊动,霍晨刚打开门,就看见西浩伟,海思先生,卓允等人都推开门。随后,钱司乘和薇拉也打开外面的门。

唯独李昭雯的房间没有打开。

走廊里,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发生什么事了”等诸如此类的话。

随后,首先是霍晨,而后是在霍晨对面房间的海思先生,他们几乎同时看见了天花板上的露天窗户显示的情况。李昭雯静静的飘在太空中,胸口有明显的伤口,被鲜血染红。一个黑色的模糊的爪子模样的东西伸过来,将她刺穿。而后带着她消失在视线之中。不过多久,这怪异的响声停止了。

“李……李昭雯被怪物抓走啦!”海思先生几乎惊叫出来。

“啊?李昭雯?”

“怪物……怪物又杀人了?”

“霍晨!这你怎么解释?”海思先生的情绪有些激动。“你不是说是人干的?现在大伙都在这,你还想说没有怪物?”

霍晨沉默不言,他默默地走到李昭雯的房间门口。

“霍晨!”海思先生依旧在大叫。

“海思先生,消消气。先别急……”钱司乘试图安抚海思先生。

“我能不急么,这都第二个人命了!保不齐下一个就是我了!”海思先生大吼大叫。“我闺女还等着我呢,我死了她怎么办啊……”

海思先生几乎哭了出来。

“海思先生……”

西浩伟刚想开口安慰海思先生,马上就被他呛了回去。

“你少在猫哭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们西丽重工的人干的!飞船里面的人你的嫌疑最大!”海思先生怒骂西浩伟。

“我嫌疑最大……海思。这一路上我够给你面子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说什么?”

海思先生和西浩伟挥起拳头,马上就和对方打起来。薇拉和钱司乘慌忙拦住两个人。

“息怒,少爷。你可是现在的当家的。你不能这么失态。”薇拉附在西浩伟的身边低语。

“海思先生,算了。算了。大伙都看得出来你和西浩伟有过节,总不能因为自己私怨就随便指摘人家吧。”钱司乘也在一旁劝海思先生。

西浩伟和海思先生各自撇过头,不再看向对方。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卓允突然发话了。他从刚才其就没有关心西浩伟和海思先生的争吵,注意力全在霍晨身上:

“霍晨先生,你在干什么?”

被他提醒后,众人才扭头看向霍晨。此时霍晨正站在李昭雯的房间门口,紧紧抓住门把手用力拽门。

“霍晨,你怎么了?你没疯吧?”西浩伟大声嚷。

尽管霍晨几乎用上自己全身的力量去拉门,但是大门依旧纹丝不动。他索性将自己的脚蹬在墙壁上,手脚并用去拽这扇门。

“霍晨?”

“斯——”

一声清脆的撕裂声从大门上传来。就像是纸张被一点一点撕开一样。

门被拉动了。尽管拉动的幅度很小,但肉眼可见的拉动了。见到有效果,霍晨就继续加大力气。

“刺拉拉……”

撕裂声越来越响。大门的缝隙也越来越宽。这时候众人才看见大门和门框之间扣合在一起的地方,就像是皴裂的皮肤,干枯的老树一样,出现大片鳞片状的剥落。大门和门框似乎原本被粘合在一起,因为霍晨的强行拉开而撕裂。

最后,霍晨把自己的腿放下来,用力一拉,将门打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薇拉率先发出疑问。

“是冷焊。”霍晨说。“太空这种高真空的环境下,金属门和门框的金属原子之间没有空气阻隔,很容易就会焊在一起。胡大力先生所在的驾驶舱就是这样被锁住的。”

而后,霍晨又顿了顿,瞟了一眼。继续说:

“这扇门能强行拉开,一方面是薇拉小姐今天晚上忘了打扫卫生,门上积了灰;另一方面是因为李昭雯在大门和门框上留下不少污物。这都会导致冷焊不结实。驾驶舱的那扇门就只能等到站了之后用热炬或是别的手段打开了。”

霍晨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李昭雯的房间。

飞船的八间客房的布设都大体相同,和霍晨的房间布置没什么区别。李昭雯的血液在飞船里溅的到处都是,地毯上,茶几上,墙壁上。血泊中有几根长发,看上去是她挣扎时候掉下来的。在这里也许可以采集到凶手作案时留下的DNA信息,但是很可惜,霍晨手边没有什么可用的设备。他扭头观察几人,想在他们身上寻找疑似血迹的痕迹,可惜并没有找到。他的手边也没有鲁米诺试剂。

以如今的刑侦手段,破获这起案件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是凶手的行动依旧透露着肆无忌惮。如果不是凶手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他有一定的实力,能保证自己在下飞船案件被侦破后还能全身而退。

从地上的血迹可以分辨出两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是李昭雯的,形状相对瘦小。另一个则硕大,如同一只趴在地上的沙皮狗压出来的一样。这显然是凶手留下的,他为了防止被通过脚印判断出自己,特地用东西裹住自己的脚。

霍晨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不寻常的东西,那是一把密钥,从标签上来看是李昭雯房间的备用钥匙。理论上这把钥匙应该一直在薇拉的手里。

“薇拉小姐。这把钥匙是你的吗?”霍晨问。

薇拉有些吃惊。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跑回自己的房间,从里面翻找一通后又马上跑回来。一边晃着手里的钥匙串一边喊着:“有人偷走了我的钥匙。”

“偷走?怎么偷。该不会是你自导自演吧。”海思先生又讥讽一句。

“我没有……我昨天忘了锁门了。我……”

“先别急,薇拉女士。还有海思先生,我知道你不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管住自己的嘴。”霍晨制止海思先生。“咱们吵得越凶闹得越乱,凶手就越开心。”

“切。”海思先生不满的咂咂嘴。“你光在这说凶手凶手,凶手人呢?”

霍晨无言。

“我觉得……继续呆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卓允小声说。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钱司乘也轻轻摇着拳头,跟着附和。“不然……”

“走,赶紧走。留在这不安全。等救援队的过来接应,让警察过来查。”海思先生也嘟囔。

西浩伟和薇拉虽然没有附和,但是从他们的态度上看,他们也是倾向于乘坐逃生舱离开这里的。

“想坐逃生舱走可以,怎么坐?”霍晨说。

“你什么意思,霍晨?”

“比如海思先生你现在坐逃生舱走了。在你关上逃生舱门准备离开时候,我偷偷用东西把逃生舱的信号发射器给罩住……”

“你找事是不是?”海思先生有些生气。

“我不找事,那你怎么保证那个杀人凶手不会这么干?”

海思先生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可以同时……”

“怎么同时?逃生舱可是分布在每个人的房间里的,谁也看不见谁。”霍晨接着解释。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了半晌,只有海思先生骂了一句“他妈的。”

几人在飞船内部踱步,走动。躁动不安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久久不散。西浩伟似乎注意到李昭雯房间里的桌子上放着什么文件,拿起那份文件,端详几秒,而后将它放回去。

“怎么了?有看出什么吗?”霍晨问。

西浩伟摇摇头。尽管他现在看上去一脸沉重,但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还是勉强笑了笑。

霍晨也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这是一张财务报表。上面还有不少被李昭雯涂改过的痕迹。霍晨看不懂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霍晨还想继续询问西浩伟一些问题,但是他已经带着薇拉一起离开了房间。

海思先生现在看起来很精神。他完全没有酗酒时的迷醉,反而眼睛雪亮,一直警惕地盯着其他人,甚至有些情绪过激。看到西浩伟离开,他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思。出门临走前,给霍晨留下一句话:

“霍晨小子,我这趟可不是陪你来玩过家家的。到要是想坐逃生舱走,你可管不住。”

“再给我一些时间吧。”霍晨几乎是在恳求海思先生。“现在只差最后一点证据就能把案子搞定了。”

“最后一点,用人命给你填证据?你这样做和西浩伟他们有什么区别。你是凶手的帮凶么?”

海思先生转身,完全消失在门口。

霍晨怔了一会,几乎要摔倒在地面上。他倚靠一旁的墙壁,坐在李昭雯房间的凳子上。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脸苦闷。

“你们,也是想坐逃生舱离开吗?”

卓允和钱司乘没有说话。

“那你们走吧。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你们一个个地走……如果,你们信得过我。”

一阵沉默。

随后,钱司乘离开了房间。

卓允依旧没有离开,他慢慢走到霍晨的跟前,轻声说:“我还不想走。”

“为什么?”

“因为我还有事情没弄明白。”

“但是留在这里很危险。”

“我胆子比较大。论身体素质,我也比他们好多了。”卓允说。“最重要的是……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我的师傅,他好像在指引我,告诉我说要留下来,这艘飞船里有他死亡的真相。如果我离开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一个梦而已。”

“不,梦往往是有实际的含义的。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做了一个梦这么简单,是我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这个飞船有问题,但很难用语言去表述出来。”

卓允看着霍晨,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

“侦探先生,你觉得呢?”

“我已经有了基本的头绪,但是还差最后一点关键的东西。”霍晨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现在大家都准备离开了,我已经没时间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卓允的眼神透露着失望,却依试图在霍晨的眼睛里找到一定点希望。霍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眼神,他刻意扭头,避开卓允的情绪。他不知道这样的动作会对卓允造成多大的打击。霍晨向来不排斥说谎,但现在,说谎没有用。

李昭雯房间的洗手间门开着,门栓已经坏掉,整个门都变形。血迹从洗手间外延伸到洗手间里面。看得出两个人当时的争斗有多激烈。霍晨看见,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有拧紧,有水滴从水龙头的边缘往外渗。一滴水珠挂在水龙头的口上,马上就要滴下去。水珠反射周围的光,倒影着遍布血腥味的房间。

霍晨的眼睛出现了一丝闪光。他缓缓起身,走到水池旁。而后,着了魔一般,拧开水龙头的旋钮。清水哗啦啦从水龙头喷出,将水池中的血迹冲进飞船的水循环系统里。水流清澈明净,折射周围窗户中反射的宇宙空间的星光。

“我知道了。”

霍晨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将卓允招呼到自己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轻轻嘀咕。

真相

飞船的走廊寂寥无声,一个人都没有。海思先生的房间门半掩着,他坐在里面,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紧急逃生舱入口。霍晨从一旁路过时,他抬头看了看霍晨。霍晨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期待。也许他的人生充满着各种失望,但他此刻依旧对霍晨怀有希望。

在霍晨的身后,卓允看了看霍晨,而后朝着背后的方向离去,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西浩伟的房间紧闭着,薇拉的房间也是如此。钱司乘的房间大门敞开,地板上的紧急逃生舱舱门开着。也许他已经乘坐逃生舱离开了。霍晨在他的房间外驻足,观察了一回,而后离开。

食堂的紧紧地关着,但是没有上锁。看上去有人在里面。霍晨走到食堂的门外,轻轻推开门。屋内开着灯,里面站着三个人。薇拉站在靠近门外的地方,戴着手套,手中高举着一块锐利的水晶状的东西。水晶的尖头轻轻的抵在钱司乘的脖子上,钱司乘高举着双手,向后仰着自己的脖子。看见霍晨来了马上向他投来求助的眼光。西浩伟在餐厅的桌边坐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迟。”霍晨轻轻走到薇拉的旁边,捏住她手上冰凉的水晶,将她举着的手放下去。

“霍晨,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钱司乘拉住霍晨的衣服,想向霍晨寻求庇护。但是霍晨挣脱钱司乘。

他缓缓走到门口,对着海思先生的房间大声喊:

“海思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

海思先生从门口露头,疑惑地看着霍晨。

“案子已经破了。麻烦你来一下餐厅。”

餐厅里。西浩伟,钱司乘,薇拉,海思先生四个人坐在桌边霍晨站在一旁,默默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人。

“要想将今天发生的这些杀人案说清楚,要先从西丽重工的事情说起。容我冒犯,西浩伟先生。”

“请自便。”西浩伟微笑着看着霍晨。

“西丽重工,明面上是一家靠重工业起家的企业。实际上在早期企业发家的阶段,干过许多卑劣肮脏的事情。他们通过涉黑的方式获得初始的资本积累,即使后来发家后也没有彻底摆脱;而在发家后更是无视劳动法规,恶意欺压自己的员工,劳动官司缠身。这点,我想海思先生再清楚不过。”

“是的。”海思先生说。“我的女儿在西丽重工工作,被他们安排到失重的太空环境强制超时劳动,导致骨骼受损身患成骨不全症,变成玻璃人。除此之外,她还在西丽重工旗下的飞船出事故,因为成骨不全症差点没登上逃生舱死在太空里。”

说着,海思先生恶狠狠地看了看西浩伟。西浩伟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坐立不安。

“先冷静,海思先生。您女儿的事情,在这里会一并得到答案。我想西浩伟先生会妥善处理这件事。”霍晨说。“尽管西丽重工是如此的不堪,但好在西丽重工有总裁西力霆掌管大局。虽然他和手底下的人都不干净,但他们互相掣肘,谁也无法离开谁。这样的平衡一直持续到他病逝。”

霍晨看了看西浩伟的脸色。他现在脸色阴沉,看上去就像布满乌云即将下暴雨的天空。

“前总裁西力霆先生离世后,那些原本受他牵制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和西丽重工从来就不是一心的,他们只想着把自己的财产安全转移出去,把自己干过的脏活全都擦去不留痕迹。因此,他们开始采取铤而走险的办法,杀人。”

“以上的动机只是我基于新闻报道和与诸位交流时候的推断。而事实恐怕只有西浩伟先生知道了。”

“大差不差。”西浩伟说。

“呵,原来一窝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海思先生嘲弄。

“杀人的办法,就是招来自己的亲信们,在西丽重工生产的飞船上装神弄鬼,制造事故引起社会舆论的争议,进一步把西丽重工的水搅浑。浑水才能摸鱼。而杀人的对象,就是那些可能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人。”

“第一次杀人,也是一场测试。那场行动相当完美,他成功的除掉了自己最大的眼中钉。那就是西丽重工的高级工程师,也就是卓允的师傅叶庆林。杀人理由大概是他们曾尝试拉拢叶庆林先生,问他索要飞船的图纸。但叶先生不允许,还威胁要告发他们。”

“这次行动,他们不仅杀掉了叶先生,还成功让所有的幸存者都以为飞船的舱外藏着一个怪物,让飞船幸存的乘客在到站之后都乱叫‘怪物’。以此制造恐慌,模糊舆论的焦点,还加大警方的侦破难度,为他们转移资金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奶奶的。”海思先生猛地一锤桌子。“狗娘养的玩意。”

“稍安勿躁,海思先生。”霍晨安抚他,而后继续说。“第一次的刺杀行动时他们就已经在为第二次的行动做了准备。第一艘飞船的乘客是那些人刻意通过手段引导安排的,为的就是引我们这些人上飞船,然后再派出杀手摸清我们的底细,将可能成为威胁的人全部除掉。”

“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们的驾驶员胡大力先生。胡大力先生酒后胡言,什么话都敢往外吐。这一吐引起了凶手的侧目,不仅把自己的命送了进去,还让驾驶舱的门完全被堵上了。彻底封死我们和外界交流的手段。”

“第二个人,李昭雯小姐。她是从事银行相关工作的,先后经手过那些人的黑钱业务,难免会遭到他们的怀疑。于是,凶手确定她的确发现了蹊跷后,也对她痛下杀手。”

“嗯……我有个事不懂,霍晨。”海思先生说。“那个凶手到底是怎么把人弄到飞船窗外去的,还做出了有怪物把人抓走一样的效果。”

“你的问题不该只有这一个,海思先生。”霍晨说。“你就不觉得,飞船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空间,凶手是怎么巧妙地躲过我们所有人的目光行凶作案的么?”

“这……是这样。”

霍晨微微笑了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两个问题是有联系的。而且联系非常密切。前面说过,凶手窃走了飞船的图纸,他非常了解飞船的构造。他充分利用我们的对飞船的无知而构建了这样一个陷阱。”

“胡大力也好,李昭雯也好,此刻他们的身体现在就在飞船里面。我们看到的怪物抓走他们的景象,只是凶手对我们施展的障眼法罢了。”

霍晨的话音刚落,餐厅的门外传来粗重的脚步声。众人扭头,看见小身板的卓允拖着两具尸体,从在走廊外面缓缓地走过来。其中一具尸体还在滴血,把卓允的衣裤染红。尸体很重,几乎要把卓允压垮。

“就放在外面吧。”

听到霍晨这么说,卓允马上把他们放在地上,平躺放好。一具尸体是光头,另一具尸体则是长发。他们的面容众人熟悉无比,正是胡大力和李昭雯。

“可凶手是怎么做到的?”钱司乘问。

“光学戏法。这还要得益于飞船的构造。众所众知,我们这艘飞船的舱室是环绕在大型货运飞船外围的。理论上,只要我们看向脚下的窗户,就一定能看见货运飞船的踪迹。实际上,我们根本看不见。”霍晨说。“也就说,飞船的窗户,并不是一层简单的玻璃。它实际上是个类似电脑的显示器一样的东西,探测外界光线的是别的东西。”

“是这样的。”卓允点头。“太空中直接安装窗户并不安全,尤其是在高速行驶的时候。我们看到的窗户是通过特殊的传感器结合光纤将光导流过来的。”

“胡大力受害的时候,凶手就已经篡改了光纤的链接。他将食堂里的光纤线路和飞船驾驶舱的线路接在一起,我们看到的不是窗外的景象,而是驾驶舱的窗户折射出来的幻影。”

“厉害啊,霍晨。你怎么发现的?”海思先生一改之前的态度。

“靠的是我的眼镜。”霍晨指了指自己的“苍蝇眼”。“我的眼镜性能很强,足以看清粘在桌子上的灰尘的结构。但是在我们发现胡大力遇害时,眼镜始终无法对上焦,也拍不出效果较好的照片。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这是障眼法。但因为没有实质性证据,我一开始误认为是眼镜卡顿。”

“除此之外,凶手还利用类似的方式监视我们每一个人的房间。他将我们房间的窗户都连接在自己房间的窗户上,让我们房间的窗户只显示他房间的窗户收到的宇宙的图像,而我们的房间信息都重叠地出现在他那里。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的清楚。也是因此,他才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刺杀胡大力,偷走薇拉小姐的钥匙,进一步刺杀李昭雯。”

“为了能够顺利地完成自己的刺杀任务,他精心挑选了颜色较深的衣服。即使沾染了血迹,也难以从肉眼分辨出来,就算有个侦探在飞船上,也不可能随身携带鲁米诺试剂。他还精心挑选了凶器,用飞船内的有机供氧剂结晶当武器。因为这东西藏在飞船的线路里,他在篡改飞船的光纤线路时顺手就能得到,结晶溶于水的性质还让他不用担心销赃的问题。担心自己的手段被人发现,在我调查取证的时候想办法将我骗到门外,不让我进去。”

“当然,最难得的还是这一出精心谋划的好戏。利用我们这些不怎么坐飞船的人对飞船知识的匮乏,充分利用了乘客几乎不可能碰到的飞船自我维修功能。他在杀了人之后,顺手破坏飞船的仓壁,用结晶将死者钉在窗户上,然后解除飞船的安全锁定,强制开启飞船的自我维修功能。”

“自我维修功能启动后,飞船伸出机械臂,机械关节摩擦时的‘嘎嘎’声让我们以为是怪物,机械爪抓走破损的仓壁进行更换,看起来就像怪物伸手将死这抓走。更换时舱室内的短暂真空环境还会导致舱门因冷焊而封死,让人无法进一步调查。最后,在所有人都处于恐慌的情况下跟着其他人一起坐逃生舱逃走,这样就能被你的同伙救走,规避到站之后的警方调查。”

说着,霍晨转身,面对着坐在桌边的所有人。众人都盯着霍晨的眼睛,如同狂热信徒等待着神明的审判。

“周密的计划,钱司乘先生。可惜,还是有漏洞。”

所有人把目光投降钱司乘。

“有机供氧剂的结晶只有在极低温的时候才稳定。如果你用了,手掌上免不了有冻伤的痕迹。你敢摊开手给大家看看吗?”

他坐在那里,盯着霍晨的眼睛。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知此刻他究竟在想什么。餐厅内陷入一阵沉默。所有人都等待着他说些什么。但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摊开自己的手心。他的手掌红肿,遍布大大小小的白色水泡。有些水泡破裂了,露出粉色的肌肉组织。这正是被低温冻伤留下的痕迹。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片尼古丁贴片,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自从知道你在这艘飞船上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抽烟。尼古丁贴片一片片往脑袋上贴,没注意到已经贴完三包了。我平时抽烟很克制,这两天的尼古丁摄入量,放在平时够我抽半年。”

“我还以为杀手的心理素质都很强大呢。”

钱司乘不知道霍晨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我称不上是杀手。我就是个想要钱的普通人。海思先生,知道咱俩有什么区别么?咱俩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还在幻想着从西丽重工手里走合法渠道敲一笔,而我早就看清楚这帮人的嘴脸,胆子大到敢从他们手里敲一笔罢了。”

“混账!”海思先生猛地朝他脸上挥了一拳。海思先生胳膊纤细,但这一拳却打得格外有力。钱司乘的鼻子被打歪,鲜血止不住地从他的鼻孔往外流。

海思先生还想接着打,卓允慌忙上前拦住他。

“我一开始可是打算先对你下手的,霍晨先生。可我很快就发现了,你小子抓到我顶多就是把我送到法院去,某些人可是跟他爹一个德行,自打察觉到我的动静后就琢磨着把我做掉。”钱司乘用手揩去鼻子上留下来的血液,依靠在墙角上,瞪着西浩伟和薇拉。“我们本来可没打算把事情闹这么大,但你非要对我动手。”

“所以,你就趁乱想刺杀我,而不是坐飞船逃走?”西浩伟抿了一口茶水。

“如果不是被你埋伏的话。”

“如果不是被我埋伏,霍晨先生也已经及时赶到了。你没有机会的。”西浩伟站起身。“现在,你不仅自己逃不掉,你们的那些同伙也会因为你而败露。这算什么?老话说的好,‘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薇拉从房间里找来一张床单,熟练地将它撕成布条,拧成几段绳,而后将钱司乘捆住。

七、尾声

木星时不时地还会出现在飞船的窗外,逐渐变得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火星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一直在那,但他的光芒是在太微弱,被埋没在宇宙中的无数星光里。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能凭借肉眼看见它的样貌。

飞船静静地飞着,飞船上的人心有余悸地度过剩下的时间。再也没有死亡的事件出现。

“我不明白,霍晨。你是靠什么证据锁定钱司乘的。”西浩伟问。

“这个啊。”霍晨摇摇头。“我本人不擅长交际,钱司乘做事又谨慎,一开始确实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证据。不过后来大概猜到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之后,通过股权查证大致判断出他有问题,而后又通过一些线索确定是他。”

“股权查证?”

“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爷爷被人打死了。起因是西丽重工看上了一块地皮,但是这块地皮被炒的很高。于是西丽重工就委托地产公司过去闹事,搞出流血事件,导致地皮价格一落千丈。我的爷爷就成了这件事情的牺牲品。巧的是,那家地产公司就是钱司乘任职的公司。更巧的是公司的股权最终受益人,是西丽重工的人。”霍晨说。“每个人都和西丽重工有关,很难不让我怀疑你们西丽重工本身有问题。”

“这……你是说是因为你的个人恩怨才怀疑的他?”

“不,还有很多细节。比如在我调查案子的时候他一直守在自己房间的门口,防着我进来。比如我和卓允掀飞船的光导纤维的时候,在上面发现了一些指纹痕迹,而痕迹恰巧能和他的手指对上。一开始我怀疑的是卓允,毕竟他是飞船维修专业出身的人。但后来我从他那知道图纸的事情后,怀疑就不充分了。确定钱司乘,是因为他一直攥着手心或是把手背在后面,我很难不去怀疑。”

接着,霍晨又叹了口气。

“不过想在司法上要给他定罪,还是交给警方来吧。”

“这件事至少圆满解决了。”钱司乘说。

“真的是圆满了吗?”

霍晨的神情有些悲伤。他看着西浩伟,沉重地说:

“侦探只能在受害者出事之后才能体现出价值。他们并不能做到防范于未然。我这次做的更糟,在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后没能及时侦破案件,还让凶手在眼皮子底下再一次犯案。”

说完,霍晨挠了挠头。

“我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霍晨又看了看西浩伟,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出来:

“一个差点动手,杀人未遂的人。他即将成为西丽重工的新任总裁。你让我怎么信任他。”

“我只是在自卫。”

“在他动手前,你就已经预谋到这起谋杀,准备借机做掉凶手了。你只是不知道凶手谁是而已。”霍晨说。“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是么。”西浩伟笑了笑。“说起来,我爹总是喜欢给我吹嘘他年轻时候是多么的敢打敢拼,对他的那帮朋友是多么仗义,自己一手把企业做大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还天天跟我念叨他的初心,初心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西浩伟起身,转身离去。

“如果将来我真的走了他的老路,那自然会有人制裁我。不过现在,我确实只想当个好人。”

他说着,敲响了海思先生房间的门。

“希望如此。”

霍晨目送着他,直到他完全消失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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