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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花家事大纲·孟春纪】003犬戎主大闹镐京 周平王东迁洛邑『东周列国志』

2021-09-06 13:03 作者:山嵓  | 我要投稿

【阅前提醒】本系列『种花家事』专栏是采用“附经而作”的整理模式,即先将“冯梦龙-蔡东藩”十二部历史演义的公版原经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对各部分进行叙述,置于节前;最后注解附录于相应位置。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会再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求能趋于完善。总而言之,本系列是以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杂糅整合而成。在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系列共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以求取其间两千七百九十年历史之精要: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〇、山话嵓语

1.鸟瞰概览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13034932,本篇是第003章回。主要讲的是:西周废太子宜臼与国丈申侯勾结犬戎覆灭西周后,大肆卖国,终于换来贪婪诸侯们的支持,最终东迁周祚建立东周。

2.目录概要

(1)郑桓东迁

        ①郑桓司徒——周幽王兵败六济之后,身在申国的废太子宜臼看清楚了周王室的虚弱,直接公然造反,幽王大怒,遂封叔父郑桓公为大周司徒,秣马厉兵,准备讨伐申侯。

        ②孝王旧事——昔周孝王欲改大骆一族的继承人,申侯上去对着天子就是一通恐吓,周孝王当即认怂,如今新败的周幽王不顾申侯恐吓,执意要改王室继承人,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③郑国东迁——郑桓公已知幽王必败,但是劝谏无果,最后为全家老小计,只得使用大周司徒之权,于虢郐两国间夺地十邑,东迁郑国。〖山录||《国语·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

(2)太室之盟

        ①申侯揖盗——为应对幽王的讨伐,废太子宜臼和申侯公然与犬戎联盟,里通外族,以危华夏。

        ②会盟太室——周幽王为了应对犬戎威胁,于太室会盟犬戎,希冀能够拉拢分化犬戎势力,以消除犬戎威胁。

        ③将计就计——申侯让犬戎主答应会盟,以降低幽王对犬戎的戒心,从而使犬戎能够在周申大战中作为奇兵一锤定音。

(3)骊山之耻

        ①幽王伐申——自认为没有后顾之忧的周幽王兴兵伐申。

        ②急转直下——正当幽王即将攻破申国的关键档口,犬戎在申国盟友缯国的带路下忽然杀入周军后方,截断周军粮草后勤,一时间战场情形急转直下。

        ③骊山之围——周幽王被迫突围,但在失去后勤给养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逃回镐京,最后被敌军围于骊山。

(4)郑桓之谜

        ①郑桓公生死之谜——关于郑桓公是否死在幽王末年,历来都有争议,而如今《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的出世,再次将这个问题摆上了桌面。

        ②郑桓公身世之谜——如果郑桓公没有死于幽王末年,而是继续灭郐亡虢建立新郑,那么他究竟是宣王的弟弟还是儿子,因为如果按照传统的宣王弟说法,那此时郑桓公已经六七十岁了。

(5)幽王殉国

        ①骊山之殇——周幽王和太子伯服最终被废太子宜臼和申侯勾结犬戎弑杀于骊山之下。

        ②镐京城破——周军全军覆没,王与储君又在骊山尽殁,群龙无首的镐京城,很快就在废太子和申侯的带路下被犬戎攻破。

(6)镐京隳灭

        ①美梦破灭——废太子宜臼以为攻破镐京后就可以正式加冕登基,但可惜其根本约束不了犬戎,很快镐京就陷入了血与火之中,宜臼想登基都不知道去哪登基。

        ②西周亡灭——犬戎攻破镐京后,立刻开始拖家带口迁居镐京,原来的国人,则沦为奴仆不得翻身,此时偌大的西周彻底丧失了国君、国都和国人,至此西周灭亡。

(7)二王并立

        ①周携惠王——镐京城破时,幽王弟余臣在西虢人的保护下,成功突围,西虢虢公翰遂在虢国的携地拥立余臣为西周天子,是为周携惠王。

        ②西申报应——申国是靠着分别与犬戎和西周联姻才能左右逢源,但如今申侯勾结犬戎覆灭了西周,恐怖平衡打破,那申国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有了西周的庇护,犬戎逐渐开始频繁的去申国打秋风,西申的报应就这么来了!

        ③秦人入局——西周覆灭后,秦人成为了西土上为数不多属于周礼政治圈的势力,于是在西申苟延残喘的废太子宜臼试图以封爵和赐地进行拉拢求护。

        ④崽卖爷田——废太子宜臼为抓住秦人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仅许诺事成后封秦为伯爵,并直接大手一挥将大周龙兴之地西岐与京畿丰镐尽数畀秦。

        ⑤东周平王——废太子宜臼为了争取中原及东土诸侯的支持,就在秦人的保护下东迁南申国的少卾,之后就在秦、申等诸侯的拥护下登基为东周天王,是为周平王。

(8)世道抉择

        ①高尚者的墓志铭——西周天子周携惠王一直致力于收复失土重夺宗周故地,其虽贤而有德,但奈何却挡住了秦晋等大国的扩张道路,结果逐渐被孤立,直至最后惨遭弑杀。

        ②卑鄙者的通行证——东周天王周平王则是此间乐不思周,不仅不打算收复失地,还大手一挥将包括祖地在内的所有失地全部赠送给了秦晋,至此春秋四强得其二的周平王成功获得了诸侯认可。

(9)东周建国

        ①平王东迁——周平王在南申国的少卾待了九年后,晋文侯决定拥立周平王,于是会同秦、卫、郑三国诸侯护送平王到镐京故地正式祭告登基,之后四国诸侯正式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邑,于成周王城践祚立国,后世为作区分,称之为东周。

        ②王的末日——周平王靠着大撒币成功拉拢到诸侯的支持,周平王二十一年,周平王以邠之田为报酬,收买晋文侯弑杀西周天子周携惠王,彻底完成了东周建国。而晋文侯看似得了大便宜,但天理昭昭,他晋文侯受贿后胆敢直接下场弑杀天子以帮助弑君贼子夺周国祚,那就要做好天道反噬的准备。周携惠王驾崩后,晋文侯之弟成师应劫而起,待晋文侯死后,分晋为翼晋、曲沃晋,之后凡晋文侯子孙敢继位为君者,尽数被成师一脉斩杀,最后成师孙子晋武公行贿周天子成功代晋。昔周平王贿赂晋文侯杀掉西周天子窃据周祚,今晋武公贿赂东周天子杀掉翼晋君主窃据晋祚。而晋文侯一脉彻底寄寄不说,最后连谥号也被成师一脉篡夺,此后晋人再谈起祖先“继文绍武”都会以为“文”指的是成师玄孙春秋霸主晋文公。天理昭彰,不外如是,吾观史至此,当浮一大白!

3.观后有感

        自《清华简》的出世,关于平王东迁的故事就发生了巨变,而《清华简·系年》关于平王东迁的记载并不是孤证,左传、竹书纪年等古籍中多有旁证,只是以前缺少系统记载文献,因此《清华简·系年》的相关记载可信度较高,故甫一出世就获得了认可。

        因此我在复述这一章回时,复述了两遍,主体是按照“二王并立”的故事线进行复述,不过也重新复述了原著原文,但是是以小号黑字附于段后。小伙伴要是想大致了解原著此章回的大意可直接阅读小号黑字的复述。

        我发现复述演义时偶尔竟会有全新发现,比如关于晋文侯一脉的惨况,以前读时颇为东周天子纵容叛逆的行为不齿,但今天复述到晋文侯弑杀西周携惠王时,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曲沃代翼之事,然后……哇哈哈哈,这应该是先秦历史上最及时最公平的因果报应了……浮一大白后尤嫌不过瘾的我就顺手加了一段西周天子自刭前以天子剑斩伤晋祚的桥段。

        我通过复述演绎的方式,竟在早已熟识的故纸堆中寻得新故事,无怪乎圣人有云: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哈哈,我复述演义的闲作之举,竟亦能温故知新,自为己师,圣人诚不欺我,当再浮一大白!

一、郑桓东迁

0.山话嵓语

        周平王的历史名声莫名其妙的不错,细数历史上周平王干的事,那是没一件人事,可以说周平王完全就是完颜构和吴三桂的复合进化体,但竟然名声还不错。于是,后世就有一个观点认为,周平王的美化有可能是由最终的秦国定鼎造成的。因为在周朝八百年历史中,有两位君主被无来由的美化,一位是自废周礼尽丧南国之师的周宣王,而另一位就是这位里通外夷丧权辱国的东周始祖周平王。这两人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名声却都很好。人们认为这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均在秦国的立国过程中,给予了关键性的帮助。

        战国末年,秦王君临天下,不可一世。但在西周宣王之前,秦人们过的却很惨。初时,秦始祖非子因在本家犬丘夺嫡失败而被扫地出门,只能带着族人一路向西,直到今甘肃地界才勉强获得了一片栖身之地。然后就站在了藩御戎狄的第一线,开始在血水中摔跤。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直到周宣王起用秦人才逐渐得以好转。当时秦人用秦君仲的一条命换来周宣王的大手一挥,一口气拨给秦五子七千雄兵,方使秦人能大破西戎,立足西陲,之后宣王又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还赐还了犬丘祖地,至此秦人才算是在西周彻底站稳了脚跟。

        而到周平王时,平王因得国不正,只能崽卖爷田心不疼的砸锅卖铁拉拢诸侯,培养嫡系。而秦便因从龙之功,而从附庸升为诸侯;并且平王还大手一挥,直接将整个宗周全部打包送给了秦国。这不仅使秦成为诸侯,险之又险的赶在春秋诸侯吃鸡大赛开幕之际拿到了入场券,更使秦人唾手而得大周龙兴之地,直接拥有了帝业之资。

        因此有学者认为,周宣王与周平王之所以历史名声莫名其妙的很好,有很大可能是后来大秦定鼎后,吃水不忘挖井人,引导秦朝舆论对两人进行了美化。以至于明明流传下来的正史中,二人政绩都很差,但偏偏名声却都莫名其妙的好。

        因此介于这种情况,在我复述关于周平王的这一部分内容时,会与原著有大量不同,因为我实在夸不起来周平王,我翻遍关于周平王的所有历史记载,一个闪光点都没有,周平王是妥妥的卑鄙小丑。是故我复述出的周平王形象将会与东周列国志塑造的形象迥异。

        其实就连在演义中大肆美化周平王的冯梦龙先生也很为此郁闷,他也不想这么夸,但周国作为先秦正统,周平王肯定不能是反面人物。是故冯梦龙不得不将其塑造成正面人物,但夸过之后,又感到实在恶心,于是就在后面又吐槽起平王。并且冯梦龙为了使主旨统一,还颇费心机的悄悄借反派之口道出自己不得已美化周平王的原因〖《东周列国志·二十五》——骊姬对曰:“昔幽王不杀宜臼,放之于申,申侯召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之下,立宜臼为君,是为平王,为东周始祖。至于今,幽王之恶益彰,谁复以不洁之名,加之平王者哉?”〗。

1.郑桓司徒

        周幽王六年(元始前776年),幽王伐六济之戎时大败〖山录||《竹书纪年》——六年,王命伯士帅师伐六济之戎,王师败逋。〗,这使继位无望的废太子宜臼看到了机会,不久后废太子宜臼就在申侯的支持下,于西申悍然称王,僭号“天王”〖山录||《竹书纪年》——立平王于申,以本太子,故称天王。〗。幽王闻讯大怒,本欲立刻兴兵伐申,铲此逆子,但奈何六济新败,无力征讨,只得暂时忍耐,养精蓄锐。

        两年后,周幽王实力有所恢复,于是打算对申国和废太子用兵,遂启用自己的叔父郑桓公为大周司徒,秣马厉兵,准备来年讨伐西申〖山录||《国语·郑语》——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司徒执掌田籍民役,战争时负责前线战士的征召和后勤粮食的保障,因此位置极为关键,此时周幽王将司徒这个关键职位交给亲叔父,其意不言自明,幽王这次是志在必得!

        在外人眼中,周室虽衰,但对付一个小小申国外加废太子这个草头王那还不是手拿把攥。但郑桓公受命后,却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是忧心忡忡的连夜找太史伯商议。而太史伯也是愁眉不展。郑伯艰难的开口道:“是不是还有救?”〖山录||《国语·郑语》——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太史伯长叹一声,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人知道,他们说的这个没救的国家指的不是申国,而是周国自己。听起来是不是很荒谬,但这却是血淋淋的事实。申国的确只是一个小国,但要想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个小国,却能在西周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这个答案其实就藏在百年前申侯对周孝王说的一句话中。

2.孝王旧事

        周孝王时,曾欲对戎夷用兵,但缺少马匹。不过正巧其手下有一名来自大骆族的公子哥名为非子,而非子极善养马,将周王的马养的是又多又壮。孝王大喜,就欲重赏拉拢。而正巧此时大骆族正在进行继承人选举,而非子也是候选人之一,孝王一看,这可太好了,就直接叫来大骆族长,命其内定非子为继承人,这样周室不花一分钱就能拉拢到非子这个养马达人〖山录||《史记·秦本纪》——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 。孝王欲以为大骆适嗣。〗

        周孝王想的是,不过是一个区区部族族长继承人而已,自己堂堂周天子都发话了,此事还不是顺理成章。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族长竟然不敢答应,还推说要考虑考虑。周孝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情况?然后才知道原来先前内定的继承人是申侯的外孙成,周孝王一听也僵在了那里。想了想还打算再搏一搏,于是就派人恭请申侯,看能不能交换些利益,替非子办成这件事〖山录||《史记·秦本纪》——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适。〗

        但等到申侯来后,孝王还没有说完来意,申侯就轻蔑的说道:“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此言听着很客气,但暗藏的意思很简单,我申国虽是小国,但背后站着的是一堆西戎女婿,你能不能当稳周王,要看我答不答应,我答应了,西戎无事,你安稳度日,我不答应,西戎立刻就能让你坐立不安!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山录||《史记·秦本纪》——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适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

        周孝王当然听出了申侯的话外音,虽然很憋屈,但他很明白这就是现实,于是孝公只得捏着鼻子选择放弃。而非子因为此次请了外援直接触怒了申侯,导致事后被父亲大骆无情的逐出了家族。宗周虽大,但得罪了申侯也没有他立锥之地,不得已之下,非子只能是一路向西,直到今甘肃地界,才勉强找到了一块栖息之地,以艰难求存〖山录||《史记·秦本纪》——于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后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 。”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适者,以和西戎。〗

        当然我们也不用太为非子不平,毕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数十年后,那位申侯的外孙一脉已经靠着西戎的威胁成为了大骆一族的大宗。但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至厉王时,西戎主反周,大骆一族不敢附逆被西戎族灭〖山录||《史记·秦本纪》——周厉王无道,诸侯或叛之。西戎反王室,灭犬丘大骆之族。〗。而非子一脉反而幸存成了正宗,收回了祖地犬丘〖山录||《史记·秦本纪》——于是复予秦仲后,及其先大骆地犬丘并有之,为西垂大夫。〗。之后更是因此事而得到后续西东周几任天子的大力投资,最终竟直接包举宇内,并吞八荒!没错,这位非子,我们后世一般称其为秦非子,他便是秦国之祖,秦始皇的祖宗。

3.郑国东迁

        周孝王时,西周底子还在,尚且不敢与申国交恶,生怕被申国背后的西戎车翻。而到周幽王时,经历其父宣王尽丧南国之师后,又怎么可能有实力应对西戎。此时申国虽仍是小国,但只要西戎在,幽王就不可能打败申国。于是乎太史伯叹道:“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山录||《国语·郑语》——天之生此久用处,其为毒也大矣,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其杀也滋速。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缯与西戎方将德申,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师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从矣,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君若欲避其难,其速规所矣,时至而求用,恐无及也!

        郑桓公说到要不要劝大王暂缓伐申,但没说完就停下了,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毕竟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若废太子宜臼没有称王,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是一点退路也没有了。然后郑桓公不死心的问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太史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周室是没救了,但司徒大人却还有救,东迁,将郑国东迁!”此次双王大战无论谁胜谁负,都不过是鹤蚌相争而已,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就是西戎,但好在西戎此时尚是一盘散沙,有共同的敌人时方能够精诚团结,而一旦占领西土,则必会为争夺利益而自相残杀,根本无力东出吞并中原。而周王室守土有责,不可能将西土连同镐京让给西戎,但郑国只有藩卫周室之责,东迁于东都洛邑之侧依然能履行此责,因此郑国应趁着开战前赶紧将族人迁往中原,以避此弥天大祸。

        郑桓公闻后默然不语,良久后,长叹而去。次日,郑伯以大周司徒之令,命东都一侧的虢郐之君出十邑以寄郑国妻孥及族人。而虢郐之君迫于司徒之威只能就范,郑国至此东迁中原,这就为之后中原小霸郑庄公的横空出世埋下了伏笔〖山录||《国语·郑语》——公说,乃东寄帑与贿,虢、郐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待东迁后,郑桓公返回镐京,将父亲宣王所封原郑之地奉还给周室,周幽王大悦,连连嘉奖。之后郑桓公便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伐申的准备当中。〖山注|| 我倾向认为,此次幽王殉难时郑桓公安全的躲在中原的郑国,但考虑到主流观点,之后依然安排郑桓公与周幽王同时殉国。〗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1】 

        话说申侯进表之后,有人在镐京探信,闻知幽王命虢公为将,不日领兵伐申,星夜奔回,报知申侯。  

山录||《国语·郑语·史伯为桓公论兴衰》   

        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

        史伯对曰:“王室将卑,戎、狄必昌,不可偪也。当成周者,南有荆蛮、申、吕、应、邓、陈、蔡、随、唐;北有卫、燕、狄、鲜虞、潞、洛、泉、徐、蒲;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东有齐、鲁、曹、宋、滕、薛、邹、莒;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则皆蛮、荆、戎、狄之人也。非亲则顽,不可入也。其济、洛、河、颍之间乎!是其子男之国,虢、会阝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是皆有骄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贪冒。君若以周难役之故,寄孥与贿焉,不敢不许。周乱而弊,是骄而贪,必将背君,君若以成周之众,奉辞伐罪,无不克矣。若克二邑,邬、弊、补、舟、依、㽥、历、华,君之土也。若前华后河,右洛左济,主芣、騩而食溱、洧,修典刑以守之,是可以少固。”

        公曰:“南方不可乎?”

        对曰:“夫荆子熊严生子四人:伯霜、仲雪、叔熊、季紃。叔熊逃难于濮而蛮,季紃是立,薳氏将起之,祸又不克。是天启之心也。又甚聪明和协,盖其先王。臣闻之,天之所启,十世不替。夫其子孙必光启土,不可偪也。且重、黎之后也,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照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

        “夫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孙未尝不章,虞、夏、商、周是也。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夏禹能单平水土,以品处庶类者也。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周弃能播殖百穀蔬,以衣食民人者也。其后皆为王公侯伯。祝融亦能昭显天地之光明,以生柔嘉材者也,其后八姓于周未有侯伯。佐制物于前代者,昆吾为夏伯矣,大彭、豕韦为商伯矣。当周未有。己姓昆吾、苏、顾、温、董,董姓鬷夷、豢龙,则夏灭之矣。彭姓彭祖、豕韦、诸稽,则商灭之矣。秃姓舟人,则周灭之矣。妘姓邬、郐、路、偪阳,曹姓邹、莒,皆为采卫,或在王室,或在夷、狄,莫之数也。而又无令闻,必不兴矣。斟姓无后。融之兴者,其在羋姓乎?羋姓越不足命也。蛮羋蛮矣,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姜、嬴、荆、羋,实与诸姬代相干也。姜,伯夷之后也,嬴,伯翳之后也。伯夷能礼於神以佐尧者也,伯翳能议百物以佐舜者也。其后皆不失祀而未有兴者,周衰其将至矣。”

        公曰:“谢西之九州,何如?”

        对曰:“其民沓贪而忍,不可因也。唯谢、郏之间,其冢君侈骄,其民怠沓其君,而未及周德;若更君而周训之,是易取也,且可长用也。”

        公曰:“周其弊乎?”

        对曰:“殆于必弊者也。《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王弃高明昭显,而好谗慝暗昧;恶角犀丰盈,而近顽童穷固。去和而取同。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是以和五味以调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以役心,平八索以成人,建九纪以立纯德,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姟极。故王者居九畡之田,收经入以食兆民,周训而能用之,和乐如一。夫如是,和之至也。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王将弃是类也而与专刂同。天夺之明,欲无弊,得乎?

        “夫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与专刂同也;弃聘后而立内妾,好穷固也;侏儒戚施,实御在侧,近顽童也;周法不昭,而妇言是行,用谗慝也;不建立卿士,而妖试幸措,行暗昧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时有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为乎?《训语》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币焉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郊之。’及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不帏而噪之,化为玄鼋,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时而生。不夫而育,故惧而弃之。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妇哀其夜号也,而取之以逸,逃于褒。褒人褒姁有狱,而以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

        天之生此久用处,其为毒也大矣,将使候淫德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其杀也滋速。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周不守矣!缯与西戎方将德申,申、吕方强,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王师若在,其救之亦必然矣。王心怒矣,虢公从矣,凡周存亡,不三稔矣!君若欲避其难,其速规所矣,时至而求用,恐无及也!”

        公曰:“若周衰,诸姬其孰兴?”

        对曰:“臣闻之,武实昭文之功,文之祚尽,武其嗣乎!武王之子,应、韩不在,其在晋乎!距险而邻于小,若加之以德,可以大启。”公曰:“姜、嬴其孰兴?”对曰:“夫国大而有德者近兴,秦仲、齐侯,姜、嬴之隽也,且大,其将兴乎?”公说,乃东寄帑与贿,虢、会阝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及平王之末,而秦、晋、齐、楚代兴,秦景、襄于是乎取周土,晋文侯于是乎定天子,齐庄、僖于是乎小伯,楚蚠冒于是乎始启濮。

二、太室之盟

1.申侯揖盗  

        周幽王九年(元始前773年),幽王准备妥当,打算开始伐申,一举消灭乱臣贼子宜臼。但还没等宣战,幽王忽然发现犬戎开始躁动,这就不妙了,因为一旦犬戎趁着自己伐申时出手,那自己就将腹背受敌。于是立刻派人打听情况,很快得报,申国在查知周军的动向后,提前找到犬戎,此时已经与犬戎结成攻守联盟〖山录||《国语·郑语》——申、缯、西戎方强,王室方骚。〗

        原来申侯和废太子宜臼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势单力薄,一旦等周幽王缓过气来,光靠自己这点家底,就只能等死。于是就一咬牙一跺脚,赶在周王出兵前,和犬戎完成了媾和。而申国靠着联姻本就与犬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手上又有极为熟悉周国的“太子天王”这张王牌,拉拢犬戎还是很简单的。犬戎的力量加上自己这边的终极带路党,两边合作可吃死周幽王〖山录||《竹书纪年·幽王》——九年,申侯聘西戎及鄫。〗

2.会盟太室

        周幽王十年(元始前772年),搞清状况的周幽王没有蛮干,他非常明白此时的处境,一旦废太子给犬戎带路,不仅熟稔周国布防,而且还能打着复立太子的旗号高举大义,那周国将危矣。于是周幽王决定,来个釜底抽薪,自己以天子之尊亲自会盟犬戎,让渡些利益,不仅化敌为友,甚至还有可能借点犬戎之兵共伐申国,岂不美哉!

        当年春,周幽王传檄犬戎各戎主于太室会盟,而犬戎们是无所谓的,虽然已经和申国谈妥了,但也不妨碍听听周王开出的价码,赚钱嘛不寒碜,比较比较,若是幽王能拿出不错的条件,那大家直接坐山观虎斗它不香吗?于是犬戎主们很给面子的纷纷前来参会〖山录||《竹书纪年·幽王》——十年春,王及诸侯盟于太室。

        幽王一看大喜,还以为是自己的威望很强,于是就兴高采烈的主持太室之盟,但可惜经过百年的衰落,此时的周王室已经拿不出什么能满足犬戎胃口的东西了。周幽王只能高谈类似于两百多年前犬戎各部襄助武王讨伐殷商建功立业时产生深厚友谊这样的大空话。这些对犬戎主们没有任何吸引力,当谈到利益时,幽王只是许诺,伐申之后,所有的战利品全部交由犬戎分配,周军分文不取。

        听到这,犬戎主可就全都失望了,幽王这个提议的确很大方,但问题是申侯和废太子也是这样许诺给犬戎主的,可问题是,废太子许诺的是伐周所得战利品尽归犬戎,而幽王许诺的是伐申战利品尽归犬戎,看似双方条件相同,但差别大着呢!申国只是一个半道才加入西周,立国不足两百年的小诸侯国,后虽左右逢源而在西戎和周室两头通吃,但再通吃,其财力也远远比不上从殷商开始立国,三百余年来掠国无数,并得享天下两百多年供奉的周国。因此同样是战利品,打周国所得肯定远远多于打申国,那犬戎主们的决定还用猜吗?〖山录||《左传·昭公四年》——周幽为太室之盟,戎狄叛之。〗

3.将计就计

        正在申国忐忑不安的申侯和废太子宜臼,在知道幽王于太室之盟上开出的条件后,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然后老谋深算的申侯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他赶紧命人趁夜暗通会下商议的犬戎主们不要拒绝,而是要表现的十分高兴和开心,要对幽王的提议表示完全的同意甚至是吹捧。

        犬戎主们一听,立刻心领神会,于是在幽王忐忑等待一夜后,犬戎主们集体前来表达敬意和效忠。幽王简直是大喜过望,本来看会上犬戎主们反应不热烈,还在考虑要不要砸锅卖铁再弄出一些财货重金收买几个犬戎头领撑撑脸面,但没想到这么快犬戎主就都想通了,果然我周天子的名号在天下依然好使,怎是一废太子可比。于是自以为大功告成的周幽王送别完犬戎主后,就赶紧回都,迫不及待的要去教训申侯这个老岳丈了,就这样,西周最后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2】 

        申侯大惊曰:“国小兵微,安能抵敌王师?”

        大夫吕章进曰:“天子无道,废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皆怨,此孤立之势也。今西戎兵力方强,与申国接壤,主公速致书戎主,借兵向镐,以救王后,必要天子传位于故太子,此伊周之业也。语云:‘先发制人',机不可失。”

        申侯曰:“此言甚当。”

        遂备下金缯一车,遣人赍书与犬戎借兵,许以破镐之日,府库金帛,任凭搬取。

三、骊山之耻

1.幽王伐申

        周幽王十年(元始前772年)秋九月,自以为搞定犬戎已无后顾之忧的周幽王立刻传檄申国,要求申侯交出废太子宜臼,并自缚请罪,申侯自然严词拒绝。幽王大怒,尽起周国之兵讨伐申国,而申侯则暗教犬戎不要动手,原来幽王也不傻,并没有完全信任戎夷,因此出兵时不仅未借兵犬戎,而且也没有上来就全军压上,仍然一直留力防范着犬戎,如果此时犬戎动手,幽王可以及时抽身回师,一旦幽王返回镐京,据城而守,那不善攻城的犬戎也就只能骑在马上干看着,而幽王只需坚壁清野等待诸侯援军就可以了〖山录||《竹书纪年·幽王》——秋九月,桃杏实。王师伐申。〗

        果然犬戎主们此时各个安分守己,要多乖就有多乖,这逐渐使幽王放下了戒心。而申国虽弱,但面对存力的周军仍能勉强坚持。失去戒心的幽王也逐渐不耐,便打算毕其功于一役,遂命令全军出击,狂攻申国,申国局势立刻开始摇摇欲坠。但申侯却是哈哈大笑,然后暗中向盟友缯国发出消息,让其开始按计划行动。

2.急转直下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春正月,天现日晕,太史伯阳父连呼大凶,奏请周幽王赶紧罢兵班师〖山录||《竹书纪年·幽王》——十一年春正月,日晕。〗。但此时眼看着申国已经摇摇欲坠,似乎再加把劲就可以一鼓而下了,因此幽王怎会甘心放弃,于是不仅没有罢兵,反而命令全军压上,日夜不休的攻城,争取早日破敌。

        而对申国来说,胜利也就在眼前,马上就能大功告成了,自然也是玩着命防御,就这样竟然守住了。而此时还在思考破城的周幽王却不知道,很快他就不用想了,因为就在北方,一支人马已经在内应的指引下悄悄潜入,正在迅速的向自己的后方插来。

        原来,此次周国伐申并不是只有自己一国之力,还有许多诸侯军前来助拳。而刚开始,幽王分出部分兵力带着诸侯兵守卫北方,以防止犬戎背刺,但当犬戎一直表现的很老实,且伐申陷入焦灼时,幽王竟直接将防御北边的周国军队调往申国战场,只留几个小诸侯国的士兵继续观察犬戎。

        而留守的小诸侯中有一个平常并不起眼的国家,缯国。幽王根本想不到,这个缯国其实早就与申国沆瀣一气。等到缯君收到申侯发来的行动暗号后,立刻通知犬戎主,而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犬戎军立刻开拔,在缯国这个二五仔的掩护和带领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周军的大后方〖山录||《清华简·系年》——申人弗敌,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

3.骊山之围

        周幽王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破申上,后方根本不设防,因此当犬戎兵突然从后方杀入时,周军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犬戎军得手以后,立刻掐断了周军的给养供给。以致于虽然周军兵力依然充足但已不能久战。于是战场形势瞬间剧变,幽王知道不能再拖,一旦等犬戎包了自己饺子,周军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于是周幽王立刻下令全军回师突围。申侯和废太子一见周军撤退,知道当初设计的阴谋已经生效,于是不顾疲惫连忙率军队追赶,当然不指望建功,主要是要赶紧与犬戎会和,以带路追杀,争取将幽王彻底留下,这样废太子宜臼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真的周天王。

        周幽王虽然靠着初时的锐劲成功突围,但在给养被切断、辎重几乎全丢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进行长时间的作战,结果当走到骊山时,已经是人困马乏,无法再行了。但另一边的犬戎和申军却是缴获了周军几乎所有的辎重和物资给养,因此每日都能酒足饭饱,自然越战越勇,越追越强。不得已之下,周幽王只能杀马吃肉后率残军逃入骊山,妄图借山路抵消追兵的战马之力,从而能据山而守。

        果然犬戎和申军赶到后没有盲目入山追击,一则山路崎岖,战马无法上山;二则地形不明,植被茂密,大军无法展开,而小股搜山,又易被偷袭,反是给对方送装备给养。因此追兵决定先围住骊山,重兵把守各下山路口,然后再做计较。

4.演义复述

(1)引狼入室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幽王决定起兵伐申,但不想,却被申侯安插在镐京的眼线察觉,及时将情报送到申侯案前。申侯一时惊慌失措,毕竟申国国小而兵微,实难抵挡周国讨伐。手下大夫吕章趁机进献上了一条绝户毒计,即向申国西面的犬戎借兵。因为此计过于阴毒,申侯思忖良久不能定计,但当想到自己女儿、外孙的凄惨下场,以及即将到来的大兵压境,一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道“你幽王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申侯不义在后。”

        申侯立刻给西戎送去一车金缯作为见面礼,并致信戎主,若肯借兵,待破镐京之日,大周国库中的所有财物,任凭西戎搬取。戎主闻之大喜,不仅借戎兵一万五千人,并且亲自带队出征,坐镇中军。申侯不仅让戎兵借道申国,还尽起申国兵马相助。因为有申侯这个超级带路党的协助,戎兵很快就兵临了梦寐以求的镐京城。

(2)镐京城破

        镐京被围后,戎兵立刻日夜攻城。周幽王惊恐至极,先是命人冲阵突围去骊山点燃烽火台并擂鼓示警,但奈何诸侯皆以曾被幽王烽火戏弄为由,拒不出兵;然后幽王又命一佞臣,带兵冲阵,以期能冲散敌阵,迟滞戎兵攻势,可惜这个佞臣察言观色、阿谀奉承是一把好手,但是要上战场,和菜鸡无异,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戎将先锋给阵斩当场,其所带兵士很快就被屠戮殆尽;最后,戎兵携大胜之势,一举攻破镐京城,幽王只得带着褒姒及其子,从王宫后门仓皇逃离。

(3)骊宫之殇

        幸得此时幽王仅剩的忠臣郑伯友带人及时赶到,奋力在前开路,带领幽王等人从北门突围,逃至骊山。周王室在骊山上建有一处骊宫,上面有一些常备物资及守卫宫禁的军士,并且居高防守,依靠地利也能多拖一段时间。郑伯再令人点燃烽火台,诸侯依然不应。

        戎兵衔尾杀至骊山,由于骊宫本身仅是周室避暑游玩之所,并没有按照战争要塞建设,因此骊山之上缺乏防御工事。很快就被戎兵攻破,骊宫也被团团围住。郑伯见事不可为,就直接火烧骊宫,带幽王等人从后门突围,以期能够逃到附近的诸侯国中。奈何犬戎兵很快就发现端倪,迅速追上,郑伯于是立刻带人断后,阻截犬戎兵。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3】 

        戎主曰:“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国舅,召我以诛无道,扶立东宫,此我志也。”

        遂发戎兵一万五千,分为三队,右先锋孛丁,左先锋满也速,戎主自将中军。枪刀塞路,旌旆蔽空,申侯亦起本国之兵相助,浩浩荡荡,杀奔镐京而来。出其不意,将王城围绕三匝,水息不通。

        幽王闻变,大惊曰:“机不密,祸先发,我兵未起,戎兵先动,此事如何?”

        虢石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骊山举起烽烟,诸侯救兵必至,内外夹攻,可取必胜。”

        幽王从其言,遣人举烽。诸侯之兵,无片甲来者,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是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

        幽王见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即谓石父曰:“贼势未知强弱,卿可试之。朕当简阅壮勇,以继其后。”

        虢公本非能战之将,只得勉强应命,率领兵车二百乘,开门杀出。

        申侯在阵上望见石父出城,指谓戎主曰:“此欺君误国之贼,不可走了。”

        戎主闻之曰:“谁为我擒之?”

        孛丁曰:“小将愿往。”

        舞刀拍马,直取石父,斗不上十合,石父被孛丁一刀斩于车下。戎主与满也速一齐杀将前进,喊声大举,乱杀入城,逢屋放火,逢人举刀,连申侯也阻当他不住,只得任其所为,城中大乱。

        幽王未及阅军,见势头不好,以小车载褒姒和伯服,开后宰门出走。

        司徒郑伯友自后赶上,大叫:“吾王勿惊,臣当保驾。”

        出了北门,迤逦望骊山而去。

        途中又遇尹球来到,言:“犬戎焚烧宫室,抢掠库藏,祭公已死于乱军之中矣!”

        幽王心胆俱裂。郑伯友再令举烽,烽烟透入九霄,救兵依旧不到。

        犬戎兵追至骊山之下,将骊宫团团围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

        幽王与褒姒唬做一堆,相对而泣。

四、郑桓之谜

0.迷雾重重

        目前根据各种史料,郑国发家史的基本脉络没什么争议——西周灭亡前,郑桓公被封在在西周王畿附近,后西周末年政治动荡,郑桓公打算向内陆平原发展,于是在担任大周司徒的过程中,利用职务之便用寄帑之法向虢郐两国贿买城邑十座,之后西周灭亡,郑伯趁机消灭了虢郐这两个小国,彻底占据了这块土地,为郑庄公积累下了春秋小霸之资——不过在具体细节上,由于《春秋》《左传》的记载都是从周平王末期才开始,因此这数十年的真空期就使郑国发家史的细节产生了争议,尤其是关于郑桓公的生死与身世就有不少争议和假说。

1.郑桓公生死之谜

        关于郑桓公究竟是否是与周幽王一同殉难的问题主要有两种观点:历史上的主流观点认为郑桓公的确是与周幽王一同殉国(下以正方代指这种观点);但还有一种观点却是,郑桓公不仅没有殉国,还趁着西周灭亡的秩序真空期兼并了包括郐国在内的几个小国,本来这种观点较为弱势,但随着清华简整理成果的不断公示,这种观点竟有趋于上风之势(下以反方代指这种观点)。现将正反双方观点的主要论据罗列于下。

(1)蹊跷的名讳

        〖二岁,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郑人共立其子掘突,是为武公。——《史记卷四十二·郑世家第十二》〗这条论据直接清楚的表达了郑桓公是与幽王一同殉国的正方观点。

        但反方抓住了此处的一个大破绽,从而质疑了整句话的可信程度,就是郑武公名字叫“掘突”,这就有问题了,因为其孙郑厉公名字叫“突”〖所谓(郑庄公)三公子者,太子忽,其弟突,次弟子亹。——《史记卷四十二·郑世家第十二》〗要知道那个时代避讳是很严格的,甚至严格到离谱〖以国则废名,以官则废职,以山川则废主,以畜牲则废祀,以器币则废礼。晋以僖侯废司徒,宋以武公废司空,先君献、武废二山。——《左传·桓公六年》〗。那郑庄公给自己儿子起名怎么会和自己老子的名字犯讳。不要说是古代,就是日益开明的今天,也没人敢给亲儿子取和亲爹相同的名字。所以很可能记载上出问题了,但如果这里有问题,那会不会是太史公写这一段查阅的材料整个都出现了问题。

(2)缺省的主语

        〖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国语卷十六·郑语》〗正方解读这条论据第三句话为“(幽王)十一年而(郑桓公)毙命”。

        但反方提出异议,认为应该被解读为“(幽王)十一年而(王室\幽王)毙”,因为反方认为三个分句,前两个都有主语,且主语完全不同。第三句省略主语,要么是因为和最近的第二句同主语,所以省略,即王室毙;要么第三句应该是毙的幽王,因为整句话的时间状语中,第二三句因为第一句都省略了幽王,因此第三句主语再省略也是应该一起省略幽王。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应该理解为死的是郑桓公。

(3)叔妘出轨之谜

        〖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公羊传·桓公十一年》〗这条论据以前一直被正方解读为郑武公私通郐国的国君夫人,然后里应外合,灭了郐国。

        但现在反方认为此处的“郑伯”也可以被解读为郑桓公。(这个郐国夫人在历史上是有名字的,叫做叔妘。这个名字出自《国语·周语》,其中有一段记述了周王与大臣讨论红颜祸水的对话,周大臣富辰列举了因红颜祸水而亡国的诸侯,其中就明确指出郐国是因叔妘而亡,在事迹上也对应上了“通乎夫人,以取其国”)。但正方反驳,这时候郑桓公少说都六七十了,拿啥去干那啥。

(4)伐郐时间之谜

        〖(二年)晋文侯同王子多父伐郐,克之。乃居郑父之丘,是为郑桓公……十一年春正月,日晕。申人、鄫人及犬戎入宗周,弑王及郑桓公。——《今本竹书纪年》〗正方认为这一句是明确指出了郑桓公殉国。

        但反方认为首先今本竹书本身就有真伪问题。其次逻辑线与其他史料差距太大——综合各史料,勾勒出的郑国东迁逻辑线是郑桓公先成为大周司徒,然后利用职务之便及寄帑之法,获得虢、郐的部分土地,最后步步为营,直至消灭两国。而此处二年时,郑桓公就拿下了郐,那整条逻辑线就彻底不通了。

        另外,综合各种史料,郐国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国,也并没有得罪过周王室,因此周幽王二年时,晋国根本没有动机和动力,为了一个王子的封地,就无缘无故从山西带人千里迢迢跑到河南来消灭一个小国。

        当然晋国帮助郑桓公灭郐倒是很有可能,因为等到平王元年,秦晋郑等国保护周平王东迁,晋国作为东迁主力,自然会带着不少兵马来到河南,且此时郑国与晋国都是周平王的嫡系诸侯,两国正处于蜜月期,此时郑桓公趁着乱世找晋文侯借点人去附近灭一个小国,那还不是一拍胸脯的事。因此结合下一条依据,这个晋文侯帮忙打郐国应该可信,但应该是发生在晋文侯保护平王东迁,带兵到河南之后的事情。

(5)竹书纪年流传问题

        〖晋文侯(十)二年,周宣王子多父伐郐,克之。乃居郑父之丘,名之曰郑,是曰桓公——《古本竹书纪年》摘自《水经·洧水注》〗学者考证,《水经·洧水注》引用此句时应该是漏写了一个十字,即应该是晋文侯十二年,而非二年。理由主要有二:

        ——①同一本书的《水经·渭水注》章节中明确记载“《汉书》薛瓒注言……幽王既败,虢郐又灭,迁居其地,国于郑父之丘,是为郑桓公”,即明确了郑桓公是在幽王败后才去灭掉虢郐,也就是说西周灭亡后,郑桓公还活着,并且还去灭掉了虢郐。

        ——②《汉书·地理志》的注解中有更详细的臣瓒曰:“幽王既败,二年而灭郐,四年而灭虢,居于郑父之丘,是以为郑桓公”,而换算之后发现灭郐之期正好是晋文侯十二年(晋文侯元年是周幽王二年;则晋文侯十年,周幽王十一年亡国;那么幽王既败后的二年,正好是晋文侯十二年。),且完全符合郑国发家史的逻辑线。

        ——此处古本较为采信《汉书》臣瓒曰,是因为臣瓒虽姓氏籍贯不详,但可以确定是西晋人,且能接触到最接近竹书本原的《汲冢古文》,其注解多据《汲冢古文》以驳斥前说。后世有人认为其姓名是于瓒、傅瓒。而郦道元认为其是薛瓒,因此其引用的注言引文,准确度自然被认为低于汉书臣瓒曰的原文。

        ——所谓今古本《竹书纪年》,就是说《竹书纪年》真本在流传过程中失传了,而现存的这本《竹书纪年》过于可疑,因此学者就出版了两种《竹书纪年》,一种就是现在流传的这本可疑版《竹书纪年》,怀疑是清人所做,故名之今本;另一种是学者们从清之前现存的典籍中摘录出引用《竹书纪年》的语句,按顺序辑录成册,名之古本以区别于今本。

(6)韩非子之见

        〖郑桓公将欲袭郐,先问郐之豪桀良臣辩智果敢之士,尽与其名姓,择郐之良田赂之,为官爵之名而书之,因为设坛场郭门之外而理之,衅之以鸡□,若盟状。郐君以为内难也,而尽杀其良臣,桓公袭郐,遂取之。——《韩非子·内储说》〗韩非子记载了郑桓公灭郐的详细过程,这本应该是反方的强力论据,但由于诸子论辩时常常会凭空造牌——类似于我们后世人应试作文时想不出论据后就直接杜撰名人名言和名人掌故——因此诸子引用的历史常常是寓言和历史傻傻分不清楚,所以诸子的历史记载往往史实性不足,具有参考性,但缺乏权威性。因此以前正方观点占优时,韩非子的这一条记载万万是被忽视的。

(7)清华简出世

        〖昔吾先君桓公后出自周,以车十乘,徒三十人,敷其腹心,奋其股肱,以协于庸偶,接胄被甲,擭戈盾以造勋。战于鱼丽,吾乃获函、(此+阝),覆车袭沝,克郐朝食,汝容社之处,亦吾先君之力也。——《清华简·郑文公问太伯(甲本)》〗在这新发表的成果中,战国时期的《清华简》明确记载了郑桓公克郐之事及大致过程。且已经可以确定这是史官记载的史料,并且年代比韩非子早,还没有经历流传时的讹变,因此具有权威性。当此条记载出世后,立刻盘活了反方的整个论据链。

        在论据(2)模棱两可的基础上,反方以此为立足点,论据(3)中克郐的郑伯就可以认为是郑桓公,而论据(5)古本《竹书纪年》可信度远高于论据(4)中的今本,且更符合逻辑线,而(6)韩非子的记载也被直接证实符合历史。从而直接使反方观点立刻趋于上风。

2.郑桓公身世之谜

(1)新的问题

        但是正当反方观点大占上风时,又产生了新的问题,郑桓公老爷子此时都多少岁了,他怎么还有能力在东征西战的同时不忘勾搭人妻(郐国君夫人叔妘)。而这个新问题又将以前一个暂时被搁置的争议重新摆出来了,就是郑桓公究竟是宣王之弟还是宣王之子?

        关于郑桓公的身世问题,历史上的主流观点是郑桓公乃是周厉王少子,周宣王靖之弟〖郑桓公友者,周厉王少子而宣王庶弟也。——《史记·郑世家》〗。而根据历史上对国人暴动的描写,郑桓公要么是周厉王出奔彘时被及时带走,要么是共和时期才在彘地出生。其实郑桓公在共和时期出生还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史记上说他是周厉王少子,那这共和整整十四年时间,周厉王在彘地没事做,造个把人还是很有可能的〖《太平御览卷八十五》引用《帝王世纪》曰:厉王荒沉于酒,淫于妇人。〗

        但新问题也就来了,当反方观点占上风时,即认为郑桓公不仅没有死于西周灭亡,还活蹦乱跳的跑去灭国并顺带勾搭人妻谈了场恋爱,那么请问郑桓公此时几岁了?

(2)郑桓公的岁数问题

        若按照郑桓公是周厉王之子的观点计算,哪怕是作最保守假定,即郑桓公是遗腹子,也就是共和十四年,周厉王在彘地去世时其还是一个胚胎,那经过宣王四十六年,幽王十一年,那也要有五十七岁了。

        然后按照记载,两年后竟然还能鏖战数年,顺带勾搭人妻,直至最后带兵覆灭郐虢等国才止,那这老爷子身体是真够强的。而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如果郑桓公是在周厉王出奔前就出生了,那老爷子此时至少要再加十四岁,那就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了。

        虽然也有可能性,毕竟传说中的姜太公带兵伐纣时就八九十岁了,伐完纣又跑东夷的地盘上兴高采烈的开疆拓土建立齐国霍霍东夷。但那只是传说,因为就连太史公也吃不准姜子牙的身世,因此破天荒的在书中写了三种可能。因此一位六七十岁的老爷子这么强,在常识上还是略显牵强。

        估计此时会有小伙伴举五霸之一晋文公的例子,因为按照史记提供的时间线记载,晋文继位时已经62岁,但其实关于史记记载晋文公的年龄一直被质疑,恰恰是因为学者普遍感觉这么大岁数还能活蹦乱跳的带兵出去鞭笞天下,在常识上有些牵强,因此很多人选择了左传上晋文公对应的年龄记载,按照左传的时间线推断,晋文公继位时不过36岁,这才符合逻辑和常识。

(3)陈年旧账再翻出

        然后一段陈年旧账就被顺势翻出来了。其实过去各文献中引述《竹书纪年》时就出现了“郑桓公(厉)(宣)王之子”的争议。即有的文献引用的是厉王之子,有的引用的却是宣王之子。当时是以抄录误写解释的,即认为有人抄错了,而《竹书纪年》原本早已佚散,无从查证,因此这个争议就搁置了,一般仍然按照史记记载的厉王之子。

        但那是以前正方观点占上风的情况,毕竟按照正方观点,郑桓公东迁郑国时也就是以权压人,外加金钱开道,不用出大力,并且很快西周就灭亡了,老先生直接殉国,年纪大点也说得过去。但当此时反方观点占上风时,当年关于郑桓公身世的争议就又要重新摆到台面上讨论了。因此这场由郑桓公是否殉国的争议,直接又外溢出了郑桓公究竟是厉王之子还是宣王之子的问题。

3.小结及我的观点

        首先是郑桓公的生死问题,本来由于竹书纪年的存在,古人就有人怀疑郑桓公没有殉国,但由于是孤证,因此就被搁置了,但随着目前清华简的整理,出现了郑桓公灭郐的准确记载,然后郑桓公生死问题再被重提,即西周灭亡时郑桓公到底是否殉国。还是说西周灭亡前,郑桓公就已灭郐。

        然后,随着郑桓公没有殉国的观点占上风后,直接导致郑桓公的身世争议也再次被掀起,即有观点认为郑桓公应该是宣王之子,否则西周灭亡时郑桓公都六七十岁了,竟然还能在中原四处征战,外带勾搭人妻。

        在这两个问题上,虽然我的确对历史上关于郑桓公殉国的主流观点有所怀疑,但我也解释不了六七十的老爷子有没有这么强悍,但若是认为郑桓公是宣王子,却也的确缺少足够的证据。因此我思来想去,还是依然按照历史上的主流观点进行解读吧,即依然认为郑桓公是周厉王之子,也依然认为郑桓公在西周灭亡时随周幽王一同殉国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4】 

        郑伯友进曰:“事急矣,臣拚微命保驾,杀出重围,竟投臣国,以图后举!”

        幽王曰:“朕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朕今日夫妻父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

        当下郑伯教人至骊宫前,放起一把火来,以惑戎兵,自引幽王从宫后冲出。郑伯手持长矛,当先开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紧随幽王之后。

        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拦住,乃是小将古里赤。郑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战。战不数合,一矛刺古里赤于马下,戎兵见郑伯骁勇,一时惊散。

        约行半里,背后喊声又起,先锋孛丁引大兵追来。郑伯叫尹球保驾先行,亲自断后,且战且走。却被犬戎铁骑横冲,分为两截。郑伯困在垓心,全无惧怯,这根矛神出鬼没,但当先者无不著手。

        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点,不分玉石,可怜一国贤侯,今日死于万镞之下。

五、幽王殉国

1.骊山之殇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幽王伐申被西戎背刺,几乎全军覆没,突围后几乎兵尽粮绝,不得不逃入骊山。待西戎与申军追上后,遂围幽王于骊山。申侯与废太子宜臼见骊山险峻、植被丰茂,战马无法上山,又搜山不易,遂直接来了个绝户计——烧山。

        等山上的幽王残部发现后,知道已经无计可施,只得再次突围。为了增加逃生的几率,幽王决定化整为零四面突围,以迷惑敌军。但可惜此时幽王已没有马匹,哪怕成功突围,也难以走回镐京,而且山下敌军的骑兵不断逡巡,只要发现,人无论怎么跑,都能被轻松追上。果然,当幽王刚突围至山脚时就被敌骑发现,很快便在层层包围下,最后力竭战死于骊山脚下〖山录||《史记·周本纪》——遂杀幽王骊山下。〗

2.镐京城破

        犬戎和申缯联军杀死幽王后大喜,立刻带着废太子宜臼兵伐镐京,并诈言攻破镐京后直接拥立宜臼正式登基为君,让其做个好好的天子,而不是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天王。然后镐京就遇到了自武王定鼎以来最大的危险。

        其实相比于犬戎和申缯联军的兵锋,最危急的其实是镐京此时的群龙无首。原来,周幽王一直以为此次伐申是轻轻松松手拿把攥,于是竟然将年幼的太子伯服给一起带去了,打算让伯服长长见识,学学带兵,顺便瞻仰一下为父干架时的英姿。结果就被敌军在骊山给一锅端了,幽王被杀后,幼小的伯服很快就被俘,而其兄长废太子宜臼可没有任何兄弟之谊,直接就来了个斩草除根〖山录||《竹书纪年》——伯盘与幽王俱死于戏。〗而太子伯服的死直接导致此时的镐京城不仅群龙无首,还立时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一方观点是大家直接开门迎接废太子算了,反正废太子也是周王的儿子,有资格继承君位,既然此时幽王和第一继承人都死了,那也就没有夺嫡的问题了,废太子自然是合法继承人,直接拥立为君,岂不既选出了新王,还免了刀兵之祸。

        ——另一方观点是幽王的合法儿子虽然没有了,但还有弟弟啊,应该推选幽王的弟弟余臣为君,然后继续带领大家防守镐京。并且若只有废太子,开城问题还不大,但此时还有犬戎大军,开城之后废太子真能靠申缯这点人约束住犬戎军吗?如果开城之后,犬戎忽然动手,将王族连同废太子也一锅烩了,那大家可都成砧板上的肉了,一点转机和退路都没有了。

        拥立王弟余臣的观点虽然很有道理,但此时镐京主力已丧于骊山之役,城中缺兵少粮,因此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周人反而是赞同开城迎废太子的和平方案。结果余臣一方苦劝无果不说,竟然还遇到一些投机家和野心者,打算消灭余臣去向废太子宜臼邀宠。

        好在周幽王出发前,留下了不少虢石父的西虢国军队帮助守城,而虢石父作为周幽王的宠臣,是废立太子的主要执行人,所以西虢人非常清楚,若是开城投降,无论犬戎人怎么做,反正废太子是绝对饶不过自己,而如今西虢国的唯一出路就是拥立王弟余臣,这样哪怕废太子登基,自己以可以靠新君余臣进行对抗。

        于是西虢人在确定守城无望后,便拥护王弟余臣向虢国方向突围,好在此时投降派正在前面举行投降仪式,而敌军眼见大功已成,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导致戒备松懈,方使得余臣和西虢人成功突围。而等到敌军反应过来时,犬戎主却对余臣的突围很无所谓,甚至巴不得余臣能与废太子猛打对台戏,这样犬西戎就更可以更好的拿捏废太子宜臼和申侯了。

        结果一群人中,只有废太子和申侯在那干着急,虽然他们知道余臣突围会后患无穷,但本来自己就兵少,而此时镐京已破,要是分兵去追,必会耽误接管镐京。因此就两害相权取其轻,放弃了追击。可笑此时的废太子宜臼还在兀自做着登基后君临天下的美梦,他却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犬戎主们难道就不能直接将镐京给一锅端掉呢?

3.演义复述

(1)幽王末路

        郑伯可谓是战力无双,手持一杆长枪,几个回合就阵斩戎将,继而杀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竟直接将追兵杀散。但由于褒姒等人不会骑马,幽王又不愿抛弃,结果只能依靠马车迤逦前行,行动速度极慢,结果逃了大约半里地,就被戎兵主力追上,郑伯不得不再次反身断后,很快就落入犬戎铁骑包围。但郑伯丝毫不惧,反而直向中军戎主处冲锋,前去阻拦的戎将敌兵竟无一合之敌,戎主见其骁勇如斯,生起恐惧之心,忙教弓弩手集火攻击。最终郑伯被万箭穿心而死。

        很快,戎将先锋就俘虏了幽王车驾,戎主见到幽王及其幼子,不由分说,直接一刀一个,双双了账,车驾上的其他人,除了褒姒被戎主相中,抢回王帐取乐以外,其余全部被处死。

(2)烽火复盘

        周围诸侯拒绝援救幽王,固然是因为当初的烽火戏诸侯时,幽王失信于天下。但若说是诸侯因为不知敌情误以为是幽王玩笑才没有援救,这就是侮辱天下人的智商了。

        就算申侯这个带路党运兵手段极为隐秘,瞒过了所有周边诸侯;就算各诸侯都以为连续多次的烽火示警是玩笑;就算各诸侯都没有在京畿附近和申国附近安插眼线;就算各诸侯国都没有发现境内出现的周国难民;就算诸侯担心又是玩笑,害怕大军又白去一趟。但此时即使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去当诸侯,也会先派几名斥候前去打探,哪怕认为是玩笑,也会派斥候去确定这真的只是个玩笑。

        毕竟诸侯怎么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是不是真的犬戎入侵,犬戎会不会顺手对自己开刀。就算是不援救也要提前掌握情况和犬戎动向,以利于提前安排自己领地的防御事宜,怎么会完全不管不顾。若是连这种正常人的警惕心都没有,很难想象这些诸侯是如何与犬戎周旋这么长时间,还能占上风的。可见附近诸侯其实早已有了不臣之心,而幽王烽火戏诸侯,也只是给了各诸侯一个拒不奉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5】 

        左先锋满也速,早把幽王车仗掳住。犬戎主看见衮袍玉带,知是幽王,就车中一刀砍死,并杀伯服。褒姒美貌饶死,以轻车载之,带归毡帐取乐。尹球躲在车箱之内,亦被戎兵牵出斩之。统计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

        因卖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边妖女,逃于褒国,此女即褒姒也,蛊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国破。

        昔童谣所云:“月将升,日将没,弧箕箙,实亡周国。”正应其兆。天数已定于宣王之时矣。

        东屏先生有诗曰: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自绝诸侯犹似可,忍教国祚丧羌戎。

        又陇西居士咏史诗曰:骊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谣已验真。十八年来犹报应,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绝,单道尹球等无一善终,可为奸臣之戒。诗云:巧话谗言媚暗君,满图富贵百年身。一朝骈首同诛戮,落得千秋骂佞臣。

        又有一绝,咏郑伯友之忠。诗曰:石父捐躯尹氏亡,郑桓今日死勤王。三人总为周家死,白骨风前那个香?

六、镐京隳灭

1.美梦破灭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废太子宜臼与申侯勾结犬戎荼毒华夏,期间,废太子宜臼与申侯先弑周幽王与太子伯服于骊山下,又献镐京城予犬戎。废太子宜臼的想法很简单,镐京中的物资大都被周幽王带去讨逆了,此时国库剩不了多少,全送给犬戎主就是了。而如今太子伯服被杀,王弟余臣出奔,除了自己,周王室中已无人可继承君位,那自己只用闪亮登场,国人必会全城相迎,拥立自己为君,而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成为西周真正的天子,从此君临天下,威压四海。

        甚至废太子宜臼还在那想要不要先来个三辞三让,让大家求着登基,毕竟谁叫你们当初将我撵出镐京的,昨日的我你们爱答不理,今天的我你们高攀不起……哇哈哈哈……正当废太子还在那里白日做梦时,城门打开了,但还没有等废太子闪亮登场说几句场面话享受一下万众瞩目的目光,犬戎人就已经呼啦啦的全进去了,然后镐京城就立刻响起了无数的哭喊声。

        废太子宜臼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惨状,他虽有心说几句漂亮话应付一下这场面,但看看自己背后申缯这点兵,最终还是明智的闭嘴了。好在申侯反应的快,让废太子赶紧去周王宫登基,先落袋为安,然后再设法与犬戎谈判。废太子一听感觉有理,也不再奢望什么三辞三让的戏码了,赶紧就往王宫赶。

        但可惜等废太子和申侯等人赶到时,王宫早已是一片狼藉了,犬戎又不傻,抢东西肯定是先抢最大户,犬戎虽然对镐京的布局不熟,但王宫作为全镐京最高大的建筑,一眼就能望见,因此有点见识的戎夷根本看不上沿途的那点财货,直接就带人奔着王宫而去,此时城中大乱,又群龙无首,王中卫士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因此被一冲而溃,很快不设防的周王宫就成了人间炼狱。

        等到废太子与申侯等人挤过重重乱兵赶到王宫时,此地已到处都是尸体和疯狂的西戎兵,再看宫内,别说是登基用品了,就连龙椅都被搬走了。至于国库,早就被戎夷搬空了,废太子当初还幻想着登基后自己坐在龙椅上大方的拿出国库物资赏赐戎夷,然后犬戎主们纳头就拜,山呼万岁,之后拿着赏赐皆大欢喜的回家去了(关于“龙椅”和“万岁”是后世的词语,此处只是借用一下)。但废太子宜臼这个蠢货却从来就没有想过,人家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自己拿?

2.西周亡灭

        废太子宜臼和申侯等人还想等戎夷抢过瘾后,再找犬戎主商量,然后礼送犬戎回国,恢复镐京秩序。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犬戎们长途跋涉才来到了这花花世界,你凭什么空口白牙就让大家重新回去吃沙子。

        果然,等到犬戎主听到废太子与申侯的请求之后,就像看傻子一样的大声笑道。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仅有吃有喝,还有数不尽的奴隶美女,比犬戎以前的居住地好上万倍不止,傻子才会离开。并且犬戎人不仅不打算离开,还准备派人将全家都迁过来,甚至不少戎人已经开始为争抢地盘而自相残杀了。很快镐京城中就打成了一锅粥,而原来的镐京百姓,除了部分成功逃脱外,其余人或死或俘,大都沦为了犬戎奴隶。

        面对如此惨况,废太子终于认清了现实,也不想什么国人夹道欢迎跪请登基的戏码了,就这场面,国人不咬死宜臼就不错了。看着愈来愈乱的镐京城,无法登基的废太子宜臼也只能带着满腔的失落仓皇离开。此时对于西周来说,国君、国都、国人都没有了,因此毫无争议,文王奠基、武王开国的西周在历经两百余年风雨后,终于被宜臼这个西周带孝子给彻底搞亡国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6】 

        且说申侯在城内,见宫中火起,忙引本国之兵入宫,一路扑灭,先将申后放出冷宫。巡到琼台,不见幽王、褒姒踪迹。

        有人指说:“已出北门去矣!”

        料走骊山,慌忙追赶。于路上正迎著戎主,车马相凑,各问劳苦。

        说及昏君已杀,申侯大惊曰:“孤初心止欲纠正王慝,不意遂及于此。后世不忠于君者,必以孤为口实矣!”

        亟令从人收殓其尸,备礼葬之。

        戎主笑曰:“国舅所谓妇人之仁也!”

        却说申侯回到京师,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库中宝玉,搬取一空,又敛聚金缯十车为赠,指望他满欲而归。谁想戎主把杀幽王一件,自以为不世之功,人马盘踞京城,终日饮酒作乐,绝无还军归国之意。百姓皆归怨申侯。

七、二王并立

1.周携惠王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废太子宜臼伙同申侯勾结外夷犬戎覆灭西周,废太子宜臼本打算跟着犬戎攻入镐京后,宣布登基,顺势继位。但可惜这废太子宜臼除了卑鄙一无是处,耍阴招他很在行,但一干正事就是个二百五。镐京城破后,废太子宜臼空口白牙根本无法约束犬戎,别说去登基了,没被拉去点天灯就不错了,最后也只得仓皇逃离。

        但好在镐京城破时,幽王弟余臣在西虢人等支持者的保护下,顺利突围,为西周的存续保留下了那一丝丝希望。余臣突围后,前往幽王宠臣虢石父的家乡西虢国,后经过商议在虢国之侧的携地定居〖山录||《竹书纪年·厉王》——虢公翰立王子余臣于携。〗。之后余臣就在虢公翰与西周邦君、诸正的拥立下成为西周天子,是为周携惠王,但其最终复国失败,而西周亦彻底消亡,因此后世亦称其为西周后主〖山录||《清华简·系年》——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攜惠王,立廿。廿一年,晋文侯战(来+戈),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

2.西申报应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当废太子宜臼在镐京终于搞清楚现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登基西周王后,就很光棍的扔下一地烂摊子,心安理得的返回外祖父申侯的西申国继续当自己的西周草头天王。但可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很快,西周带孝子宜臼就连这点小要求都成了奢望。

        申国虽只是西土小国,但却能在西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也?就是因为申侯不仅与周王室联姻,还与犬戎联系紧密,因此一旦周王甩脸子,申侯马上就能借犬戎的力量给周王穿小鞋。这也就是为什么区区一个小国,却能连周天子的面子都不给。但问题是,犬戎们又是为什么听申侯的?

        是因为申侯嫁女联姻吗?当然不是,犬戎反手灭掉申国一样可以娶申家女,高兴的话甚至可以一口气全部娶完,来个三代同眠。但为什么犬戎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要和申国保持友好关系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同时也很讽刺,因为对犬戎来说,申国后面站着的是西周,因为申侯同时也是周天子的岳丈。

        本来申国靠着同时跟西周和犬戎联姻,可以继续左右逢源,但偏偏此时遇到了周幽王这个愣头青,他认为那位周孝王怕申侯是因为得国不正,但他周幽王是名正言顺的周天子,他可不怕申侯,于是就非要试试岳丈申侯的斤两,然后试试就逝世。可问题是,你申侯利用犬戎灭了不听话的女婿,固然解气,但你申国赖以生存的立国根基“恐怖平衡”却也彻底不存在了,那你申国还混什么。

        申侯以为灭周时,自己能对犬戎发号施令是自己本事大,其实不过是犬戎为了利用申侯带路而做的权宜之计。但此时西周都已经灭亡了,那你一个小小的西申国还神气什么?什么?就凭你是犬戎主的岳丈?呵呵,只要你申侯全家女性愿意,犬戎其实不介意人人都认你当岳丈,让你夜夜都有新女婿。

        果然西周灭亡后,废太子宜臼和申侯的西申国也很快风雨飘摇,此时西周覆灭,这宗周故地便只能任犬戎肆虐,但随着能抢到的财货越来越少,很快犬戎主们就将目光转向了申侯这位曾经所谓的西周国丈。很快犬戎就开始时不时的到西申打秋风,刚开始申侯和废太子还能挤出些财货将人打发走,但随着犬戎们的胃口越来越大,申侯也实在拿不出了,你要拿不出那就直接抢喽,毕竟申侯啊,你也不想让你全家女性夜夜当新娘吧!

3.秦人入局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废太子宜臼与申侯勾结犬戎覆灭西周,而西周灭亡后,西申也就失去了左右逢源两头通吃的基础,很快就遭到犬戎们的觊觎,遭到轮番劫掠。眼见西申和废太子已经危在旦夕。

        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支兵马来到西申,说要面见天王。起初废太子还以为又是打秋风的犬戎,立刻吓得不能行,直接躲起来说什么也不见。而这支兵马的首领知道后哭笑不得,只能先将带的礼物着人送进去,废太子宜臼和申侯一看,被打了这么多秋风竟然见到了回头钱,连忙出门相迎。双方相互寒暄后才知道,领头的乃是宣王朝殉国的周大夫秦仲的孙子赵代,现远居西域,闻听天子蒙难,特来吊丧。

        废太子一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竟然终于有人来面见自己这个草头王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竟连眼泪都流下来了。赵代这一下子就弄不会了,幽王不就是你这个带孝子给弄死的吗,怎么搞得这么父子情深。就这样赵代只能不断劝慰弑杀幽王的废太子不要为幽王的死而太过伤心,要节哀,要保重身体。

        经过好一通折腾,双方才主客就坐,开始议事。秦人赵代这次是真来吊丧的吗?当然不是,哪有吊丧跟凶手吊的。秦人这次来的目的很明确,现在西土就剩我秦人一家能让你说上话了,你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如果你们的意思不让我满意,那秦人不介意为幽王主持一下公道,顺道也为自己祖宗报个仇。毕竟秦始祖非子和你申国的仇可一点也不小,非子的子孙可从来没忘记,不信你看,当年我始祖非子被你们申侯逼出的那块祖地犬丘,如今已被秦人更名为废丘了。

        废太子和申侯立刻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秦人的目的和犬戎没什么不同,区别只是秦人是西周旧臣,因此选择先礼后兵。不过虽然此时的西申国已经拿不出什么筹码了,但妙就妙在,秦人是西周旧臣,而正好自己手上就有一个筹码,虽对犬戎毫无吸引力,但对秦人有致命的诱惑力,只要拿出,不仅可渡此劫,还能获得一方强助。

4.崽卖爷田

        有什么东西,对犬戎无用,却能让秦人朝思夜想呢?不错就是名位!对于犬戎来说,名位一点用都没有,甚至还没有一只羊腿来得实在。但对于秦人来说,名位就是无价之宝。因为秦人本身就是周礼体系的成员,而周礼建立的体系中,名位上升是十分困难的,以秦的本家赵为例,一百多年前赵人就混成了周大夫,可奋斗一百多年,数次正确站队,还救下过周宣王的命,但到现在依然只是大夫名位,甚至幽王时赵造父出奔后,一不小心又降格为了诸侯国晋的大夫,由此可见名位升迁的极度困难。

        而在周礼分封体系中,名位代表着的是鸿沟般的阶级和财富差别,一个庶人哪怕真的拥有惊人的财富,也没有资格和贵族平等合作,因为贵族们一句话就能高举大义的全部据为己有;一个庶人哪怕真的拥有强大的势力,甚至诛杀了昏君夺了鸟位,但也要拱手让给有名位的有德之人继承,若是人家不要,你还要低三下四的求人继位,等新君继位后,还要天天小心被新君替天行道。总之,在周礼建立的分封制社会中,名位就是一切,甚至比实力还重要。没有实力,你还可以积蓄,但没有名位,你就什么也不剩了。这就是为什么先秦人民苦不堪言,但却只有暴乱而没有起义的原因,因为没有名位,何来“义”之说。

        而此时大周西土虽失,但富庶的中原和东土还有大量诸侯国存在,周礼建立的秩序依然在众人有意无意的维护下继续运行。而秦人要想上牌桌,在乱世中分上这一杯羹,那就必须有相应的名位,否则再有能力,在周礼之下也只是给诸侯老爷们免费打工,最多得些残羹剩饭,还要担心被掠夺。因此对此时的秦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名位升迁更有诱惑力的条件了。

        因此废太子宜臼搞清楚情况后也不废话,直接许诺升赵代为秦伯。见赵代露出思索之色,废太子就直接大手一挥,宗周故地,包括周人的祖地岐山以及原周都京畿丰镐全被封给未来的这位秦伯作为合法封地,够不够?

        够了,太够了!赵代几乎被砸晕了!虽然此时宗周故地并不在废太子手上,虽然废太子只是借花献佛虚空分封,虽然废太子还只是一个草头王,但这就够了。赵代,或者说是未来的秦伯此时听完后立刻捐弃前嫌,什么大义,什么先王,全让他们一边玩去,赵代在心里宣布,宜臼就是秦人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5.东周平王

        废太子与赵代谈妥条件后,双方是皆大欢喜,准秦伯立刻带上兵马向废太子宜臼全力效忠。而废太子宜臼也是大喜过望,立刻称兄道弟。而秦人也果真强悍,和来打秋风的犬戎交手几次后,就稳住了局面。

        但很快废太子又遇到了问题,原来,此时西周已亡,西土诸侯已经被犬戎祸祸的差不多了,宜臼虽然得到了秦人的效忠,但除了申、缯之外他就只是个光杆司令。中原和东土的诸侯要么以路途遥远拒绝朝见,要么是朝见此时西申东方虢国旁的周携惠王,而废太子这个天王依然只是个草头王。

        而更糟糕的是,秦人也不是干亏本买卖的,废太子虽然许诺了这么多,但这至少是要在有兑现希望的基础上,可以如今的样子,废太子怎么兑现这个空头支票,如果废太子不让秦人看到兑现承诺的希望,那秦人肯定会立刻反水。

        正在这个危急时刻,申侯出手了,申侯告诉废太子宜臼其实他们可以迁往中土的南申国。原来当年周宣王手上的南国之师可是威震南疆,动辄就是杀人灭国。一次宣王不高兴,就顺手灭了几个南方小国,正巧宣王的舅舅听说外甥不开心,就从西申国来到镐京给外甥解闷,宣王被逗高兴后,顺手就在南方给舅舅划了一块封地,此时西申是由姥爷老申侯掌管,于是宣王就直接封这位舅舅为申伯,而为区分西申,就称南边舅舅的新申国为南申国,并且为视荣宠,宣王特命召公前去为申伯建城扩庙,并命大臣尹吉甫作诗《崧高》为其送别,诗云: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申伯之德。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往近王舅,南土是保。 

        刚开始到南申,申伯仗着外甥的南国之师,在当地是天老大他老二,但天有不测风云,宣王三十九年,周宣王御驾亲征,调南国之师伐北狄,结果大败于千亩,尽丧南国之师,然后南申国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但好在此时楚国尚未突破汉江第二姬姓链,因此南申的局势尚可,只是申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到处作威作福了而已。

        此时对于废太子来说最好的破局方法就是东迁南申,无论中原和东土的诸侯认不认可自己这个天王,都要先到东边去,否则诸侯们压根见不到废太子天王,那就更遑论拥立了。申侯将这个想法告诉废太子和准秦伯后,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很快众人就准备妥当,于是废太子宜臼就在秦人和申侯的护卫下离开了宗周,东行前往南申国。南申伯知晓后,认为大有可为,于是在南申国旁边的少卾划出一块地作为废太子宜臼的天子行宫所在地,待废太子东迁到南申国之后,立刻就和申侯展开了与中原东土诸侯的一系列肮脏的政治交易〖山录||《清华简·系年》——逆平王于少卾

        东迁南申的废太子宜臼开始逐渐在中原站稳脚跟,而随着肮脏交易的不断进行,认可废太子的诸侯也逐渐增多,他这个周天王也逐渐名实相符,即为周平王。至此,周朝一分为二,西周携惠王和东周平王各带领一班诸侯对峙,暂时呈现为双王并立的混乱态势。

6.演义复述

(1)申侯请援

        申侯听闻幽王被杀后,内心极度高兴,但表面却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埋怨戎主擅杀幽王,陷自己于不义。但戎主却不以为意,回到镐京整日饮酒作乐。申侯为了请走戎主,不仅搬空周国国库,还又想方设法筹集了十车金缯,全部送予戎主。结果却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戎主只是派遣小部分兵将运送财货回去,而自己则全无打道回府之意。这下申侯就抓瞎了。申国西面是西戎大本营,现在东面又直接变成了西戎盘踞的镐京,这要是哪天戎主来了兴致,顺手东西夹击灭了申国,那申侯就彻底玩儿完了。

        于是,申侯赶紧给周边四位较有实力的诸侯写密信,请求援救。这四位分别是北路晋侯、东路卫侯、西路秦主(此时秦主尚无爵位,只是诸侯的附庸,但常年与西戎作战,武德充沛,已有诸侯的实力)、南路郑伯友之子掘突。

(2)郑武大败

         郑伯友身陨,23岁的郑世子掘突闻之大怒,遂素袍缟带,尽起刀兵,亲率战车三百乘,星夜奔驰,率先赶到镐京附近,郑世子欲一鼓作气杀到镐京城,郑公子成赶紧劝说,暂缓前进,兵士已疲,又无援军,此时进攻,太过冒险。但报仇心切的郑世子根本无法听劝,领军急进,结果被犬戎以逸待劳伏击于城外。郑世子大败,只得带领残兵向着东路卫侯行军的必经之路逃窜。两日后终于见到了带兵前来的卫侯。

(3)大破犬戎

        郑世子与卫侯汇合后,一同赶往镐京,最终在镐京外与前来增援的秦晋两路援军汇合。四君在卫侯处碰面商量战略。秦因常与西戎交战,颇有经验,因此就由秦襄公制定作战方案。秦襄公定下了“围三缺一,虚留生路”的计策,让卫、秦、晋三路大军,分别进攻东、南、北三门,让郑世子帅兵在西边戎主必经之路上设伏,待戎主向西逃窜时,伏击戎兵。

        开战之前,申侯负责内应,等攻城时开门接应。并说服戎主将主力派至东门,与攻打东门的卫军对垒,双方约定次日开战。但等到三更时,三军齐动突袭镐京,先是卫军趁黑劫了戎兵大营,然后申侯忽然遣人大开城门,三路大军齐至,刚从梦中惊觉的戎主,仓促之间,只聚集了数百人,只得从西门逃窜,恰被郑世子伏击,危急之时,被劫营的那路戎兵中有一位先锋重拾了大量败军,也朝西逃窜,正好相遇,两支败军立刻合兵一处,杀出了重围,最终逃回了西戎。

(4)战后复盘

        这个作战方案的猫腻可不小,秦襄公这条“围三缺一,虚留生路”的计策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样可以避免戎兵狗急跳墙彻底毁掉镐京城,也可以避免激发戎兵背水一战的决心,从而减少我方伤亡。计策很完美,但这个排兵布阵就比较奇葩了。整场战役,只有两场战斗很关键:①劫东门戎兵大营;②拦截戎主败兵。但奇葩的是,第①战交给了实力倒数第二的卫侯,第②战则交给了实力倒数第一并且之前还损兵折将的郑世子。而秦、晋两边带着大军,却只负责等内应开城门后,敲锣打鼓、呜哇喊叫着进城就可以了,合着就当了两个气氛组。

        试分析各方心态:郑世子很好理解,年轻气盛又急于报仇,给他一个伏击戎主败兵的机会,肯定是一口答应;而秦、晋二人可就心怀叵测了,这二人的想法估计就是养寇,保持西戎的实力,好让其能时刻危及周国,为两国的扩张以及将来干涉周国内政留下引子和抓手;而卫侯应该是看出了猫腻,但是秦、晋明显是穿一条裤子,且实力最强,一旦点破,被秦晋记恨,在战场上不慎误伤友军并不是不可能,并且看地图可知西戎和卫国相距甚远,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卫侯最后也只能违心的夸一句:“此计甚善”。

        战争发展也的确如此,卫侯虽然成功劫营,但兵力不够,造成大量戎兵西逃,郑世子虽然成功伏击戎主,但自己带的本来就是残兵败将,明明占据有利地形,却还是硬生生被戎主几百人坚持到了其他犬戎败军的赶到。并且秦晋两军竟然并没有派兵追杀,最后果然让戎主及大部分西戎败兵给逃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7】 

        申侯无可奈何,乃写密书三封,发人往三路诸侯处,约会勤王。哪三路诸侯?北路晋侯姬仇,东路卫侯姬和,西路秦君嬴开。又遣人到郑国,将郑伯死难之事,报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复仇,不在话下。

        单说世子掘突,年方二十三岁,生得身长八尺,英毅非常。一闻父亲战死,不胜哀愤,遂素袍缟带,帅车三百乘,星夜奔驰而来。早有探马报知犬戎主,预作准备。掘突一到,便欲进兵。

        公子成谏曰:“我兵兼程而进,疲劳未息,宜深沟固垒,待诸侯兵集,然后合攻,此万全之策也!”

        掘突曰:“君父之仇,礼不反兵。况犬戎志骄意满,我以锐击惰,往无不克。若待诸侯兵集,岂不慢了军心?”遂麾军直逼城下。

        城上偃旗息鼓,全无动静。掘突大骂:“犬羊之贼,何不出城决一死战?”

        城上并不答应。掘突喝教左右打点攻城。忽闻丛林深处,巨锣声响,一枝军从后杀来。乃犬戎主定计,预先埋伏在外者。

        掘突大惊,慌忙挺枪来战。城上巨锣声又起,城门大开,又有一枝军杀出。掘突前有孛丁,后有满也速,两下夹攻,抵当不住,大败而走。戎兵追赶三十余里方回。

        掘突收拾残兵,谓公子成曰:“孤不听卿言,以至失利,今计将何出?”

        公子成曰:“此去濮阳不远,卫侯老诚经事,何不投之。郑卫合兵,可以得志。”

        掘突依言,吩咐望濮阳一路而进。约行二日,尘头起处,望见无数兵车,如墙而至,中间坐著一位诸侯,锦袍金带,苍颜白发,飘飘然有神仙之态。那位诸侯,正是卫武公姬和,时已八十余岁矣。

        掘突停车高叫曰:“我郑世子掘突也。犬戎兵犯京师,吾父死于战场,我兵又败,特来求救。”

        武公拱手答曰:“世子放心,孤倾国勤王,闻秦、晋之兵,不久亦当至矣,何忧犬羊哉?”

        掘突让卫侯先行,拨转车辕,重回镐京,离二十里,分两处下寨。教人打听秦、晋二国起兵消息。

        探子报道:“西角上金鼓大鸣,车声轰地,绣旗上大书‘秦'字。”

        武公曰:“秦爵虽附庸,然习于戎俗,其兵勇悍善战,犬戎之所畏也!”

        言未毕,北路探子又报:“晋兵亦至,已于北门立寨。”

        武公大喜曰:“二国兵来,大事济矣!”

        即遣人与秦、晋二君相闻。须臾之间,二君皆到武公营中,互相劳苦。

        二君见掘突浑身素缟,问:“此位何人?”

        武公曰:“此郑世子也。”

        遂将郑伯死难,与幽王被杀之事,述了一遍,二君叹息不已。

        武公曰:“老夫年迈无识,止为臣子,义不容辞,勉力来此。扫荡腥膻,全仗上国。今计将安出?”

        秦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子女金帛而已。彼谓我兵初至,必不提防,今夜三更,宜分兵东南北三路攻打,独缺西门,放他一条走路。却教郑世子伏兵彼处,候其出奔,从后掩击,必获全胜。”

        武公曰:“此计甚善。”

        话分两头。再说申侯在城中闻知四国兵到,心中大喜。

        遂与小周公咺密议:“只等攻城,这里开门接应。”

        却劝戎主先将宝货金缯,差右先锋孛丁分兵押送回国,以削其势;又教左先锋满也速尽数领兵出城迎敌。犬戎主认作好话,一一听从。

        却说满也速营于东门之外,正与卫兵对垒,约会明日交战,不期三更之后,被卫兵劫入大寨,满也速提刀上马,急来迎敌。其奈戎兵四散乱窜,双拳两臂,撑持不住,只得一同奔走。三路诸侯,呐喊攻城,忽然城门大开,三路军马一拥而入,毫无撑御,此乃申侯之计也。

        戎主在梦中惊觉,跨著刬马,径出西城,随身不数百人。又遇郑世子掘突拦住厮战,正在危急,却得满也速收拾败兵来到,混战一场,方得脱身。

        掘突不敢穷追,入城与诸侯相见,恰好天色大明。褒姒不及随行,自缢而亡。胡曾先生有诗叹云:锦绣围中称国母,腥膻队里作番婆。到头不免投缳苦,争似为妃快乐多?

        申侯大排筵席,管待四路诸侯。只见首席卫武公推箸而起,谓诸侯曰:“今日君亡国破,岂臣子饮酒之时耶?”

        众人齐声拱立曰:“某等愿受教训。”

        武公曰:“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诸君以为如何?”

        襄公曰:“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灵也。”

        世子掘突曰:“小子身无寸功,迎立一事,愿效微劳,以成先司徒之志。”

        武公大喜,举爵劳之。遂于席上草成表章,备下法驾,各国皆欲以兵相助。

        掘突曰:“原非赴敌,安用多徒。只用本兵足矣。”

        申侯曰:“下国有车三百乘,愿为引导。”

八、世道抉择

1.高尚者的墓志铭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废太子宜臼与申侯勾结犬戎覆灭西周,西周灭亡后,虢公翰在西虢国拥立幽王弟余臣为西周王;而弑君元凶申侯则在南申国拥立废太子宜臼为东周王,至此周朝进入东西分立的混乱时期。此时东西周王的胜负关键就是谁能争取到最多的诸侯支持。

        刚开始,肯定是西周携惠王占优,原因很简单,底子干净。周携惠王虽然只是幽王弟,但一直颇有贤名,在太子伯服被杀后,无论是德行还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选。而反观东周平王,先是勾结犬戎弑君篡位,得手后又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犬戎戏弄个不停,就这水平竟然还自封天王,什么东西?

        但可惜,很快西周携惠王就开始处于劣势了,原因很简单,西周亡了,华夏进入乱世了。对于野心勃勃的各个诸侯来说,“高尚”反而是致命缺点。他周平王敢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将宗周故地的岐丰镐打包许诺给秦人,周携惠王敢吗?他周平王敢让王师给申国站岗放哨还自己搭路费〖山录||《诗经·王风•扬之水》——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周携惠王敢吗?他周平王敢连东周的腹地都割给晋国,周携惠王敢吗?

        周携惠王不敢,周携惠王堂堂西周天子,怎敢将列祖列宗十几代耕耘出的土地、养育的子民疯狂的送给这些野心勃勃的诸侯禽兽。他周携惠王宁死也绝不会做出这些辱没大周列祖列宗的无耻行径……所以等待周携惠王的结局就只有失败和死亡……

2.卑鄙者的通行证

        但对于周平王这个卑鄙者来说,就全然没有这个困扰,廉耻是什么?德行又是什么?能吃吗?然后,周平王就开始一系列哪怕是完颜构都要瞠目结舌的神操作:

(1)色诱郑伯

        ——对于郑国,申侯上来先轻车熟路的嫁一个闺女过去,瞧瞧,这可是周天子的小姨妈呀,你郑伯一娶过去立刻就是天子的小姨夫了,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啦!〖山录||《左传·隐公元年》——初,郑武公娶于申。〗

        ——啥?小姨夫你勾搭上了郐国的君夫人叔妘啦?还顺手偷袭杀掉了郐君?还灭掉了郐国?……太正义了,郐国明知道你和他老婆两情相悦,竟然还想棒打鸳鸯,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放心,我不会给小姨妈说的!郐国,什么郐国,那明明是新郑!谁画的地图,名字都写错了,立刻去改!

        ——啥?小姨夫你看东虢虢叔不顺眼就在虎牢关做掉他了?〖山录||《左传·隐公元年》——制,岩邑也,虢叔思焉。〗然后又顺手抢了虢京荥阳?……什么叫抢,这明明是虢叔身体不好,在虎牢病发,小姨夫你是乐于助人,热心帮忙照料孤儿寡母,是带善举啊!嗯,虢叔的儿子太小了,这样吧,劳烦小姨夫,您再行行好受点累,顺便一并治理虢国吧,好好照料虢叔的妻儿老小,她们年纪轻轻的竟然连丈夫都没有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2)放弃宗周

        周携惠王一直期望能够驱逐犬戎,重复宗周,进而恢复大周列祖列宗的荣光。但周平王却是,宗周?什么宗周?此间乐不思周!周平王是一心想待在中原,并不打算收回西土宗周之地。至于什么责任、荣光、尊严,那是什么东东?能吃吗?

        于是乎二王并立就变成了两种路线,对于东土及中原各诸侯国来说,是希望周国中心在西还是在东呢?若是以前周国强大的时期,中原东土诸侯自然希望天子离得越远越好,省得伴君如伴虎;可如今周天子变成了可爱的小奶猫,那就自然是希望天子越近越好,毕竟若天子将首都定在东方,那立刻就能以经济文化中心的方式反哺中原东土临近各国,不说其他的,光是每次朝见周天子就能省去不少时间和路费,再加上此时的周国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当然是要距离东土诸侯越近越好,以方便下刀。

        结果,除了西虢国等少数在犬戎肆虐下硕果仅存的西土国家外,几乎所有的东土国家都支持这位要将周国中心搬到成周的周平王,所以像卫、许等这些中原东土诸侯在了解两王的政治主张后,都是积极支持站队周平王提出的放弃宗周的东周方案。

(3)利诱秦晋

        虽然不要宗周了,但周平王也要再废物利用一下,于是直接拿出宗周故地全部送给了秦晋,至于怎么分,你们秦晋商量着办。这样以来:

        ——一则自然是拉拢秦晋两国,这可是大周的龙兴之地,直接拿领土硬砸,不怕两国不动心。

        ——二则可以让秦晋两国互相制衡,在领土划分上埋下个雷,这样当双方僵持甚至搞出争端时,就要拉拢周天子主持公道了。

        ——三则可以用秦晋之兵驱逐犬戎,从而保证东周的西侧安危。

        ——四则可以安中原及东土诸侯的心,表明自己及后世子孙都不会再考虑搬回宗周了,以后将会和各诸侯同仁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花。

        周平王感觉自己简直是顶级的权术端水大师,果然,秦晋见周平王这么上道,这么大手笔,立刻就决定全力支持周平王。至于如何划分宗周故地,此时秦国距离晋国还远着呢,于是就先大致以黄河为界,等秦国快打到黄河时,再与晋国商讨黄河以西的领土划分〖山录||《竹书纪年·平王》——赐秦、晋以邠、岐之田。〗。至此周平王在争取到春秋四强国——秦晋齐楚——中两大强国的支持后,彻底压倒了西周携惠王的势力。

3.演义复述

        四路诸侯收复镐京后,商议周国的后继者人选,最后果不其然推举故太子宜臼为周王。申侯和郑世子带上兵马和几位诸侯联名签署的表章将太子宜臼从申国迎回镐京。前太子宜臼继位,是为周平王,次年为周平王元年。

        周平王要封申侯为申公,不过这个带路党还要点儿脸,坚辞不受,最后折中,恢复被幽王废除的侯爵爵位;卫侯加封公爵爵位;晋侯被赏赐河内部分封地;郑伯友以身殉国,赐谥号“桓”,追封为郑桓公;其世子袭爵为伯,并赏赐千顷封地,而申侯见这位新任郑伯年轻有为,且英毅果敢,甚是欣赏,就将自己的女儿武姜嫁给郑伯;原秦君没有爵位,只是诸侯国的附庸,现直接加封为伯爵爵位。

        幽王手下的一班佞臣,虽然身死,但不惩不足以平愤,依然被平王削去爵号,但念在是因王事死于外敌之手,于是法外开恩,不罪及其子孙;而褒姒在镐京收复战中被戎主抛弃,只得自缢身亡,虽然褒姒母子都已离世,但周平王对于自己被贬为庶人之辱依然耿耿于怀,仍然下旨追贬,将已经死去多日的褒姒母子直接全部废为庶人。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8】

        次日,掘突遂往申国,迎太子宜臼为王。

        却说宜臼在申,终日纳闷,不知国舅此去,凶吉如何。忽报郑世子赍著国舅申侯同诸侯连名表章,奉迎还京,心下倒吃了一惊。展开看时,乃知幽王已被犬戎所杀,父子之情,不觉放声大哭。

        掘突奏曰:“太子当以社稷为重,望早正大位,以安人心。”

        宜臼曰:“孤今负不孝之名于天下矣。事已如此,只索起程。”

        不一日,到了镐京,周公先驱入城,扫除宫殿,国舅申侯引著卫、晋、秦三国诸侯,同郑世子及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进城。宜臼见宫室残毁,凄然泪下,当下先见了申侯,禀命过了,然后服衮冕告庙,即王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百官朝贺已毕,平王宣申伯上殿。

        谓曰:“朕以废弃之人,获承宗祧,皆舅氏之力也。”进爵为申公。

        申公辞曰:“赏罚不明,国政不清,镐京亡而复存,乃众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禁戢犬戎,获罪先王,臣当万死。敢领赏乎?”坚辞三次,平王令复侯爵。

        卫武公又奏曰:“褒姒母子恃宠乱伦。虢石父、尹球等欺君误国,虽则身死,均当追贬。”平王一一准奏。

        卫侯和进爵为公;晋侯仇加封河内附庸之地;郑伯友死于王事,赐谥为桓,世子掘突袭爵为伯,加封祊田千顷;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列于诸侯;小周公咺拜太宰之职;申后号为太后;褒姒与伯服,俱废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于王事,止削其本身爵号,仍许子孙袭位。

        又出安民榜,抚慰京师被害百姓,大宴群臣,尽欢而散。有诗为证: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兴。

        次日,诸侯谢恩。平王再封卫侯为司徒,郑伯掘突为卿士,留朝与太宰咺一同辅政;惟申、晋二君,以本国迫近戎、狄,拜辞而归;申侯见郑世子掘突英毅非常,以女妻之,是为武姜。此话搁过不提。

九、东周建国

1.平王东迁

        周幽王十一年(元始前771年),废太子宜臼与申侯勾结犬戎覆灭西周,西周灭亡之后,西虢虢公翰在西虢国的携地拥立幽王弟余臣登基为王,是为周携惠王,号周天子山录||《竹书纪年·幽王》——虢公翰立王子余臣于携。〗

        同年,废太子宜臼则在秦人赵代和申侯的护送下,先东迁至南申国,之后申侯、鲁侯、许男、郑世子掘突以及秦人在南申国的少卾拥立废太子宜臼登基为王,是为周平王,号周天王〖山录||《竹书纪年·幽王》——申侯、鲁侯、许男、郑子立宜臼于申。〗

        周平王登基后,封秦人赵代为秦伯,是为秦襄公,并将大周龙兴之地西岐和丰镐拱手相让。秦襄公大喜谢恩,待辞别平王后,立刻率兵逐犬戎,五年后,薨逝于岐山,其子文公继位〖山录||《史记·秦本纪》——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

        周平王九年(晋文侯十九年,秦文公四年,卫武公五十一年,郑武公九年,元始前762年,)晋、秦、卫、郑四国诸侯在南申少卾迎接周平王,之后四国之君先护送周平王到宗周,在镐京废墟中进行正式登基仪式,之后,四国之君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邑,正式迁周国于成周王城,至此周平王获得了诸侯的认可和拥护,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东周天王,而东周也终得立国!〖山录||《清华简·系年》——九年,邦君、诸侯决,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卾,立之于京阜。三年,乃东迁之于成周。〖山录||《竹书纪年·平王》——晋侯会卫侯、郑伯、秦伯,以师从王入于成周。〗。但周平王弑君篡位,得国不正,其以不忠不孝为东周立国之基石,最终导致华夏立时进入到了长达五百多年的大乱世。

        秦襄公之子秦文公率七百猛士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邑,功成而返,路过始祖非子牧马之地,遥想先祖当年只能为周天子牧马,而如今自己却能决定周天子之位,一时沧海桑田百感交集,遂令人占卜,竟得大吉之兆,于是命秦人于此营造城邑。待邑成之日,秦文公大宴群雄,当夜竟见有黄色巨蛇自天而降,秦史敦闻知大惊曰:“此为黄帝子,五行五帝相生相克,中方黄土生西方白金,而今周王东迁中原,畀秦西土,至此秦独居西方,正应白金帝命。此乃中方黄帝子赐君西方白帝天命也,正应周王宅兹中国赐君万里之西土!”秦文公大喜,遂以三牢祭白帝,三百年后,始皇应命而生,鲸吞四海,鞭笞天下。〖山录||《史记·秦本纪》——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四年,至汧渭之会,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获为诸侯。”乃卜居之,占曰吉,即营邑之。十年,初为鄜畤,用三牢。〗〖山录||《史记·秦本纪》——秦文公东猎汧渭之间,卜居之而吉。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问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于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2.王的末日

        周平王二十一年(周携惠王二十一年,晋文侯三十一年,元始前750年),被周平王收买的晋文侯,采用恩威并施的方法,迫使周携惠王的最后一个拥护者西虢放弃支持。眼见周携惠王已成孤家寡人,晋文侯便立刻悍然出兵,打着为平王讨逆的旗号,弑杀周携惠王于虢,西周最后一王驾崩,西周最后的复国火苗彻底熄灭,至此周人再未能重夺宗周故地,西周至此彻底消亡在历史的尘埃中。此时华夏只余东周平王建立的东周国,但东周是乱臣贼子宜臼勾结犬戎弑君篡权而成,得国不正,故甫一开国,就给华夏带来了一场长达五百年的超级大乱世……

        周携惠王临终前,听着晋文侯罗织的可笑罪名,不屑的看了一眼这个乱臣小丑,然后不徐不疾的整理完仪装,仰天向天地祖先敬告,愿以己之天子一命为引,剑斩武王子唐叔虞所开晋国之国运:“今乱臣贼子晋侯奉弑君贼子宜臼窃我宗周国统,他日亦当有晋国之乱臣贼子:”——周携惠王抽出天子剑指向晋文侯,虚斩四剑——“分尔晋土”、“弑尔晋君”、“灭尔晋胤”,“窃而晋祚”。言罢,周携惠王以剑自戕,慨然而逝,以天子之身血祭天地祖先。

        周平王二十五年(晋文侯三十五年,元始前746年),当时晋文侯被周携惠王的天子剑斩所嚇,惊怖之下不久便重病不起,仅过四年,晋文侯便猝然薨逝,其子伯继位,是为晋昭侯 。但天理昭彰,晋文侯不顾周武血脉之责、周成封国之恩,竟然先奉弑君贼子为周王,后弑西周天子于不辜,如此悍然绝断西周天命,其罪滔天,其行恶极,人神共愤,无以复加。

        于是周携惠王以天子血命为引,行天子剑之权,四剑便斩破晋国的国运胤祚。立时晋文侯之弟成师便应劫而起,趁着晋文侯病重的最后四年积极筹谋,待侄子晋昭侯登基,立刻开始犯上作乱。

        ——周平王二十六年(晋昭侯元年,元始前745年),晋昭侯不敌,不得不分国而治,将晋国曲沃分封给成师,赐爵曲沃伯,并号其桓叔。至此晋国开始进入二晋分治的混乱状态:晋昭侯居翼都,为翼晋;晋桓叔居曲沃,为曲沃晋。此时距离晋文侯弑周天子,只过了五年。

        ——周平王三十二年(晋昭侯七年,鲁惠公三十年,元始前739年),晋桓叔暗通大夫潘父弑杀晋昭侯。晋文侯次子平为君继位,是为晋孝侯。

        ——周平王四十七年(晋孝侯十五年,鲁惠公四十五年,元始前724年),桓叔子庄伯继承父志出兵讨伐翼晋,大胜,杀晋孝侯而归。翼晋立晋文侯幼子郄继位,是为晋鄂侯。

        ——周桓王二年(鲁隐公五年,晋鄂侯六年,元始前718年),晋庄伯联合郑庄公再伐翼晋,晋鄂侯不敌而亡。翼晋只得拥立晋鄂侯之子光继位,是为晋哀侯。晋文侯的三个亲儿子就这么全被报销了,距离晋文侯弑周天子,只过了三十二年。

        ——周桓王十一年(鲁桓公三年,晋哀侯九年,元始前709年)春,庄伯子武公夜伐翼晋,于汾水旁俘获晋哀侯,后杀晋哀侯以祭天地。翼晋只得再立晋哀侯之子为君,是为小子侯。 

        ——周桓王十五年(鲁桓公七年,晋小子侯四年,元始前705年)冬,晋武公诱杀晋国十六任主小子侯,并于次年春,一举灭翼。周桓王只得册封哀侯之弟缗为晋侯,组建晋国流亡政府。 

        ——周僖王三年(鲁庄公十五年,晋侯缗二十五年,曲沃武公三十七年,元始前679年)晋武公讨伐晋侯缗,轻松灭之,遂尽取晋国宝器以贿赂周僖王,被收买的周天子立刻册封晋武公为晋国正宗晋侯,亦如当年周平王以邠地贿赂晋文侯弑杀西周天子周携惠王窃夺周祚。此时距离晋文侯弑杀西周天子,只过了七十一年。观史至此当浮一大白!

        至此原晋文侯的翼晋正式变成了乱臣贼子的曲沃晋,晋文侯子孙凡登基晋侯者一律死于乱臣贼子之手,尤其是晋文侯三子虽陆续为君,但尽数横死,而最终乱臣贼子桓叔一脉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还成功代晋,成为了最后的晋国继承者。而更狠的是晋文侯连谥号都被成师的玄孙重耳抢了,至此之后,晋人再说“继文绍武”,这个文指的就是春秋霸主晋文公了。什么?指的是晋文侯,谁是晋文侯,跟他不熟,少来碰瓷我们家的春秋霸主晋文公盖盖。

        周携惠王自刭前的天子斩国,使晋文侯的子孙与晋国一同应劫。当然还有第二次,如果说晋文侯灭周携惠王开启了春秋时代,那晋国的第二次应劫就开启了战国时代,因为晋国第二次应劫的结果,后世一般称为“三家分晋”……

3.演义复述

        犬戎虽然败退,但在秦晋的骚操作下,却并没有伤及根本,反而因为抢得的大量周国财宝,很快就恢复了元气。然后就是起兵复仇,最先遭殃的就是申侯,因为犬戎出兵借道申国时,趁机摸清熟识了申国的地形,所以打得申侯是哭爹喊娘,不得不屡次向周平王要援军。

        而周平王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周国的军队在周幽王防守镐京,抵御犬戎时,先是被周幽王的手底下的佞臣瞎指挥给折损大半,而城破之后,兵败如山倒,剩下的兵士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全军覆没,再加上国库被洗劫,根本没有钱粮去征调大军,且不说前去支援申国,就连周国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出几月,周国的岐、丰之地,就被犬戎占去大半,眼看着又要逼近镐京。

        周平王担心镐京再被犬戎围困,于是就提议东迁至东都洛邑。群臣赞同,惟有卫武公反对,卫武公认为“洛邑虽然富庶,但地处中原,地势平坦,四面无险可守;但镐京左有殽函之坚固,右有陇蜀之险要,其间还有千里沃野,实乃振天下之大要。”认为周平王不能逃避,而是应该励精图治、节用爱民、练兵训武、整饬军备,以固守镐京并复仇犬戎,一雪前耻。

        但可惜,周平王和群臣都不愿在这险地过苦日子,一致否决了卫武公的提议。卫武公无法,只得出榜示众,若有愿意随周平王东迁的,收拾东西,随王驾一起起程东迁。东迁时,大宗伯亲自怀抱七庙神主牌位,登车开路先导;周平王王驾居中;侧翼由秦伯亲自领兵护驾;百姓则携老扶幼,跟在车队后方。

        宣王时期的凶兆已全部应验:童谣“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讲的是周宣王受弓矢之祸,而周幽王时则是褒姒入宫干政,造成周国几乎灭国。而梦兆“西方来一女子,走入太庙,先是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然后将宣王七代祖先的牌位捆上后就向东而去。”讲的是西面的褒国女子褒姒入宫,烽火戏诸侯大笑,镐京城破后大哭,然后周平王继位后,带着七庙牌位东迁至东都洛邑。

        至此,周平王东迁,西周彻底灭亡,共历十一世,有十二任君主。周平王是东迁之后的东周首任主。而由于周国的实力大损,尤其是失去了关中屏障,致使东周君主开始沦为吉祥物。而与此同时,波澜壮阔的春秋战国也逐渐拉开了帷幕。

        幽王这一段故事中蹊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让我实在难以信服这是一段“昏君佞臣妖妃”的故事,而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段由争嫡引起的内乱,进而最后成王败寇的故事。因此这些佞臣未必真是佞臣,也许只是因为其所支持的“幽王政治集团”失败了。

        并且胜利一方是采用“引入仇寇戎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获胜的,由这种做事毫无底线的“胜利者”述说的故事,实难令人信服,(就像你真的会相信吴三桂说自己引清军入关的目的是为了曲线救国?真的会认为这是一个为了大明江山存续而忍辱负重最后功败垂成的故事?)并且故事之中疑点颇多,现暂举一二:

        ①申侯真的是被逼无奈仓促之间才忽然想起要去勾结犬戎吗?这个故事中的疑点是:戎主借兵可以理解,毕竟只要钱给够,借兵算什么;但戎主仅凭一封信就决定亲自带兵出征就离谱了。相互仇杀数百年的两个组织竟然可以互信到这等地步。戎主看完信之后竟然丝毫不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会不会是周王朝联合诸国准备在申国设伏,准备一举消灭戎主的计谋。恐怕唯一的解释是申侯早有反心,早有勾结犬戎图谋周国的野心,早就开始暗通戎主,甚至是经年累月的勾连才能获得戎主如此的信任。并且这是完全有可能的,申国的前身其实是申戎,只是后来归化大周,并立下大功才被周王赐予爵位,并且立国之后,积极与周王室联姻,这才站稳了脚跟。但仅凭几代的归化,很难保证其与犬戎已经彻底一刀两断,恐怕很难避免双方的暗通款曲。(后记:申国一直都是光明正大的和西戎勾连,《史记·秦本纪》记载,申侯以自己在西戎中的地位为筹码,要挟周王不要插手大骆一族的嫡庶争端。)

        ②周边诸侯究竟是不是故意作壁上观静等战争结果?书中写周边诸侯担心再次被耍才没有出兵勤王。但这种说法的疑点是“距离和时间”:首先是距离,烽火戏诸侯时,幽王是晚上点燃烽火,而周边诸侯是当夜就赶到了,从诸侯接到信息,下令调兵并出征的流程,再加上夜晚行军,以当时的照明手段和交通情况,能够在当夜赶到,说明距离并不远。就算戎主破镐京时,诸侯由于不信任,没有来得及出兵勤王,但也绝不至于让犬戎杀完幽王后又盘踞镐京这么长时间还毫无察觉,毕竟相距只有几小时的车程,最后竟然还是申侯写密信求援。与其说是诸侯不明真相担心再次被耍,不如说是诸侯太清楚事实真相了,他们不仅知道犬戎来了,还非常清楚犬戎的目的只是周国而不会侵略周边诸侯,这才能如此放心大胆的作壁上观,静等战争结果。若果真是如此,那事后从他们嘴中讲出的“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其实就值得商榷了。

【《东周列国志》原文003-09】 

        却说犬戎自到镐京扰乱一番,识熟了中国的道路,虽则被诸侯驱逐出城,其锋未曾挫折,又自谓劳而无功,心怀怨恨,遂大起戎兵,侵占周疆。岐丰之地,半为戎有,渐渐逼近镐京,连月烽火不绝。又宫阙自焚烧之后,十不存五,颓墙败栋,光景甚是凄凉。平王一来府库空虚,无力建造宫室,二来怕犬戎早晚入寇,遂萌迁都洛邑之念。

        一日朝罢,谓群臣曰:“昔王祖成王,既定镐京,又营洛邑,此何意也?”

        群臣齐声奏曰:“洛邑为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适均,所以成王命召公相宅,周公兴筑,号曰东都;宫室制度,与镐京同,每朝会之年,天子行幸东都,接见诸侯,此乃便民之政也。”

        平王曰:“今犬戎逼近镐京,祸且不测,朕欲迁都于洛何如?”

        太宰咺奏曰:“今宫阙焚毁,营建不易,劳民伤财,百姓嗟怨,西戎乘衅而起,何以御之?迁都于洛,实为至便。”

        两班文武,俱以犬戎为虑,齐声曰:“太宰之言是也。”

        惟司徒卫武公低头长叹,平王曰:“老司徒何独无言?”

        武公乃奏曰:“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弃老耄,备位六卿,若知而不言,是不忠于君也;若违众而言,是不和于友也。然宁得罪于友,不敢得罪于君。夫镐京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披山带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过于此。洛邑虽天下之中,其势平衍,四面受敌之地,所以先王虽并建两都,然宅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东都以备一时之巡。吾王若弃镐京而迁洛,恐王室自是衰弱矣!”

        平王曰:“犬戎侵夺岐丰,势甚猖獗,且宫阙残毁,无以壮观。朕之东迁,实非得已。”

        武公奏曰:“犬戎豺狼之性,不当引入卧闼。申公借兵失策,开门揖盗,使其焚烧宫阙,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也。王今励志自强,节用爱民,练兵训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献七庙,尚可湔雪前耻。若隐忍避仇,弃此适彼,我退一尺,敌进一尺,恐蚕食之忧,不止于岐丰而已。昔尧、舜在位,茅茨土阶,禹居卑宫,不以为陋。京师壮观,岂在宫室?惟吾王熟思之!”

        太宰咺又奏曰:“老司徒乃安常之论,非通变之言也。先王怠政灭伦,自招寇贼,其事已不足深咎。今王扫除煨烬,仅正名号,而府库空虚,兵力单弱,百姓畏惧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骑长驱,民心瓦解,误国之罪,谁能任之?”

        武公又奏曰:“申公既能召戎,定能退戎。王遣人问之,必有良策。”

        正商议间,国舅申公遣人赍告急表文来到。平王展开看之,大意谓:“犬戎侵扰不已,将有亡国之祸。伏乞我王怜念瓜葛,发兵救援。”

        平王曰:“舅氏自顾不暇,安能顾朕。东迁之事,朕今决矣!”乃命太史择日东行。

        卫武公曰:“臣职在司徒,若主上一行,民生离散,臣之咎难辞矣!”遂先期出榜示谕百姓:“如愿随驾东迁者,作速准备,一齐起程。”祝史作文,先将迁都缘由,祭告宗庙。

        至期,大宗伯抱著七庙神主,登车先导。秦伯嬴开闻平王东迁,亲自领兵护驾,百姓携老扶幼,相从者不计其数。

        当时宣王大祭之夜,梦见美貌女子,大笑三声,大哭三声,不慌不忙,将七庙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东而去。大笑三声,应褒姒骊山烽火戏诸侯事;大哭三声者,幽王、褒姒,伯服三命俱绝;神主捆束往东,正应今日东迁。此梦无一不验。

        又太史伯阳父辞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弧箕箙。”羊被鬼吞者,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乃己未年;马逢犬逐,犬戎入寇,幽王十一年庚午也。

        自此西周遂亡,天数有定如此,亦见伯阳父之神占矣。东迁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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