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琴：勇气
走出公交车站台，没几分钟上条当麻就来到了目的地。他抬起头，入口大门上端苍劲有力的校名释放刺目的光亮，令他睁不开眼睛。
这里是御坂美琴考取的大学校园，与她一样处于首屈一指的顶点。
察觉到周遭讶异的视线，上条赶紧低下头，向入口的安保人员出示御坂帮他申请的出入证明。
早知道就带一套其他衣服寄存在车站了。
御坂邀请上条来观看学校的运动会，她会参加篮球比赛。因为比赛开始时间是下午，上条计划上午面试后，再回去换衣服。
“不幸啊……”上条低声喃喃。他忘记了不幸对他不离不弃，生活才不会按照他的计划走。面试大概率也通过不了。
跟确认身份的安保人员点点头，上条边踏上校门后的主干道路，边扯下领带，心想请御坂帮他找一个能寄存外套的地方。夏初的天气变幻无常，中午突然升温许多，一路上不少人都在抱怨。
这会儿天空像生气似的阴沉，空气中弥散的热意却更加紧贴皮肤，令人烦躁。
运动馆的方向是……上条解开领口的扣子，四下张望校园导航图。虽然向校内的学生询问时最快的方法，可是周围的学生们全都匆匆忙忙，好似洋流交汇中游动的鱼群。即使鼓起勇气向他们开口，不同的时间流速也会让沟通无法进行。
辉光熠熠的学生们足以代替翘班的太阳，四溢温暖与热情。
这就是顶尖的大学啊。他不禁心底感叹，失落地继续处在自己的节奏中寻找。
蓦地，上条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聚焦向光芒追逐的中心。熟悉的香甜味道晕染暖洋洋的柔光，茶色的澄澈清爽发丝落入视线。
心中的情绪如同按下切换的开关，撩人的喜悦霎时洋溢。上条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抬起手向御坂的方向……却没能发出声音。
强烈的浓郁青春色彩宛若海啸掀起的汹涌海水灌入，他顿时被扼住了呼吸。海水拖动他的身体，将他驱离光芒的所在。
御坂伫立在光芒的正中心，向往明亮和光辉，本身已是无比美好的人们簇拥在她周围。如同五彩缤纷的花海捧起春天最得意的作品，美丽得甚至有些刺痛。
上条悄悄放下手，现在跟御坂打招呼，也许会给她带来麻烦……
等一会再……
也许是此时的上条差点迈进不属于他的节奏，身侧匆忙的学生撞了他一下。对方匆忙道歉，便继续前往拥挤的世界。
“那就是御坂同学吗？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漂亮！”
“是吧，居然还怀疑我骗你。告诉你，她可不只是漂亮，今天的篮球比赛也是夺冠热门哦。”
“文武全能啊，这样优秀的女孩竟然已经名花有主了，真可惜。”
“配你才可惜嘞！”
上条无力地笑了笑，再待下去也许会被人海淹没。感觉身周空气愈发稀薄，低下头退出光芒汇流的方向。
再等一会儿吧……
他回头瞥了一眼快要变成信奉神明的御坂，脑袋里思索一会儿该怎么跟她讲面试的事。
或许她不会关心吧……
一枚枯黄的树叶打在上条脸上，阴翳的天空透过眼眸钻进心底盘踞，明明已经是夏天了，为什么会有枯叶。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将他和御坂所在的空间隔开，截然不同的风景催促他走远。
来学校里参观的外部人员似乎不在少数，上条寻找道路的途中收到了学生分发的地图。
“到运动馆需要穿过校舍……”上条对照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发现自己正走在横穿校舍的长廊上。“……沿着这条路笔直往前走……”
“上条同学？”
“咦？”
上条忽闻背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茫然回头。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冲着他开朗笑着，身上穿着本校的运动服。
他迅速搜寻记忆，却并未找到相关记忆。
“……抱歉，我们见过吗？”
女孩慌乱地张大嘴巴，手里拎着的巨大塑料购物袋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她对上条行了一礼，笑容依然十分灿烂。
“我是御坂同学的朋友，她常常会提起你。”
“哦……”上条点点头，再次端详女生，她的运动服上别着号码，莫不是选手。“比赛已经开始了吧？”
“唔……”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局促解释道：“我不太擅长运动，加入队伍只是为了凑齐报名人数。现在负责后勤工作。”说着提起手里的购物袋给上条看，里面塞满了面包和运动饮料。
“上条同学才是，现在才去运动馆是不是太迟了。最近她一直忙着比赛的事，都没空跟你见面。刚才还在准备室里抱怨，好想见你呢。”
“啊，嗯……”
“她真是一闲下来就会喋喋不休地说你的事，队伍里的伙伴每天都被迫分享她幸福的心情，所以大家都非常想见见你……啊，那个是手制便当？”
女孩稍稍右倾身体，眼眸的笑意如同月光般清澈。
“嗯……”上条拿开遮挡的西装外套，比赛当天带手制便当过来，是御坂唯一提出的要求。
“呀，真好呢。我要不要也交个男朋友。”女孩摸着脸，神情十分愉快。
御坂也会这么高兴吗？上条不经意间期待起御坂的反应。
“啊，不好，我还得快点去运动馆给她们加油才行。上条同学也一起来吧。”
“哦，哦。”
上条应答着移动身体，方才领悟女孩说她运动神经不好是怎么一回事。
她大概是真的努力快步走了吧？上条缓步走近女孩，伸出手说：“袋子看上去挺重的，我来帮你提吧。”
“啊，谢谢。上条果然很温柔呢。”女孩没有客气推辞，微笑着把购物袋递给上条。
不知为何，香甜的金色蜂蜜味道中弥漫着些许哀愁忧郁。
女孩背着手走在前面，蓦然问道：“上条同学准备直接就职吗？最近我们学校开始招生了哦，来这继续深造怎么样。御坂同学肯定也希望拥有更多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上条愣了一愣，他刚才好像在众多热情洋溢的海报中瞅到过一眼招生的简报。然而他并非这所学校所需要的人才。
“我不行的……”上条低垂下眼眸，理智的想法不知受到了来着何处的鄙夷。
“这样啊……”女孩没有多言，抬脚往前方走去。阴暗的天气下，长廊的前方光亮愈发稀薄。
运动馆内部的迸发的热烈几乎要掀翻房顶以及天空的沉闷，燃烧灵魂的呐喊声形成的气浪差点给上条当场推倒。
大概女孩姑且是比赛队伍的成员，走进运动馆就有人给她让路腾座，连带上条都一并得到了安排。
“谢谢你。”上条道谢。
“不客气。不给你安排好，御坂同学会生气的。”
女孩看向前方，下方的比赛刚刚结束。上条快速扫视，没有发现御坂的身影。
“我们的比赛等下才开始。现在胜利的队伍是夺冠热门，御坂同学努力备战就是想要打败她们。”
上条点点头，看到记分牌上是碾压级别的差距。看来不会那么容易赢啊。
“虽然这么说对不起御坂同学，但是实际看比赛，还是觉得很难赢呢。”女孩白皙的手掌支颐，神情和语气似乎对获胜并没有执念。
上条没有回应，他知道御坂这几年一直都十分努力，尽管没有任何客观的理由，但他认为现在唱衰也太早了。
御坂所在的队伍很快上场，比赛前她一直再往人群中巡视，但好像没有发现上条。
比赛很激烈，惊险获胜。
上条这才明白女孩为何会做出没有自信的判断。双方实力相近的比赛确实更具有观赏性，但当事人如果冀希胜利，会更希望绝对概率吧。
“是啊。”
“嗯？”
“会输吧……”上条不知不觉叹息。
女孩稍稍诧异后，再次笑了起来。
“你没有给她加油呢。”
上条歪歪头，他没有萌生一点出声加油的打算。
“我在心里加油了。喊出声音的话，会影响她发挥……再说你不也没……”
“她一定希望听到你的声音。”女孩站起身，离开座位，“决赛前会有一点休息时间，运动馆外面的草坪可以休息。你先去，我让御坂同学去找你。”
“不用了……”
女孩不理会上条，径直离开观众席。
天空仍旧阴霾，草地倒是显得愈发生机勃勃。上条刚坐下，御坂匆忙的身影就映入视线，他举手示意，她立刻看到了。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我还以为你没来呢！”御坂靠近上条坐下，不满地皱起鼻子。
上条递给她运动饮料，视线游弋。“决赛前跑出来没问题吗？”没见过的正式上场服装和他送的黑色护膝意外的相衬。
御坂见上条扯开话题，更加用力瞪他。
“早就知道决赛的对手了，该分析的都分析的完了，现在能做的只有调整心态……你知不知道没看到你，我都没法集中精力欸。”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不在你身边，你才能更好的发挥能力。”
没错，就算我不再你身边，或许我不在你身边……你的人生会更好。
“才没那回事……”御坂赫然嗅到上条垂目散发出丧气，前倾上身凑近他。“你怎么了？”
“唔……”上条倏然回神，惊慌地想要后退，却被御坂一把抓住了领口。
“你愁眉苦脸的，也会影响我发挥。有什么烦心事吗？求职不顺利？那个慢慢来就行了，又不是那么着急，叔叔和爸爸不是都准备给你介绍了。”
“不是那个原因，虽然也有那个方面……”上条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和毫无梦想，随波逐流的他不同，御坂应该拥有更加积极向上的人生——我们分开吧……如果现在说这种话，才会真正影响接下来她的比赛。所以至少等到比赛结束以后，等那个时候……
可是一刹那他便明白了，不愿意说出那种绝情话，其实是自己的原因。失去御坂美琴的他，一定会寂寞得想哭。
“果然还是在学校的日子更加轻松呢……那个时候不听你的，去你的学校就好了。现在就能帮你一起烦恼了。”御坂呢喃。
“哪里可不适合你，太无聊了。”上条不假思索，和当初御坂提出要报考他所在学校一样。
现在也许是同样的心情。
“这里才能让你张开翅膀。”
御坂露出狐疑的神色，突然惊道：“啊，比赛就要开始了，我得回去了。”
“嗯。”上条站起身送别御坂，准备回运动馆。忽然心底泛起莫名的疑问——我们有约在这里见面吗？
比赛开始了，比赛的双方是御坂所在的队伍和此前看到的那支夺冠热门。两方大概早就料到最后的对手是对方，刚一开局便迅速进入白热化，连本来没什么心思看比赛的上条都睁圆了眼睛，情绪跟着跌宕起伏。
上半场快要结束时，御坂的队伍完全显出颓势，下半场刚吹哨就陷入了对面的节奏，差距不断扩大。
“果然赢不了啊。”此前还大声给御坂她们加油的学生垮下肩膀。
“我还以为御坂同学能打破校内不败传说呢。”旁边的学生符合，“不能使用超能力，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视线回到赛场上，已经不仅是观众，场上的队员也明显流露出看不到胜利的挫败感。
“美琴……”上条低声呢喃。但眼睛找到御坂的瞬间，澎湃的斗志遽然将他包裹。
尽管场面进入败北的走向，她依然没有丧失斗志，不，那双澄澈燃烧的眼眸中只有胜利。
为什么？这场比赛恐怕只有奇迹降临方能逆转，在赛场上作为普通人的你……赢不了。
赛场上一阵骚乱打断上条纷杂的思绪。御坂追球时候用力过猛摔倒了，周围的队友正询问她状况如何，可她的心思却游走了。
目光对上的时候，上条才明白，御坂原来是在找他。皱起眉头的怨恨模样似乎不是针对比赛……
——“你不相信我能赢吗？”
上条本能想要躲避御坂锐利的眼光，可却像是中了美杜莎的魔法，僵住的身体无法动弹。
不对，她没有责怪，也不是怨念。
御坂坚定的脸颊上绽放自信美丽的笑容，冲着上条的方向举起握紧的拳头。
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上条抬起手臂，与她碰拳。甘甜的温暖流进心脏，搅动红色的血液，滚烫着蔓延到皮肤上。
同样的笑容从心底出发，汇聚于嘴角。
“加油啊！美琴！！你，我们一定会赢！！！”
上条用尽力气呐喊声援，丝毫没有发现周围的人们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集中到他身上。他们在想，这个人是谁？然后得出答案，他们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是那些事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无论是支持，或是反对，喜欢还是讨厌，祝福和谩骂……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她，绝对会勇敢的她。
不对，应当是一直如此。
怎么会失去勇气，怎么会看不清视线前方，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感情，怎么会想要放弃，怎么会……
我……
才不会！
“加油！！！”
我相信你，绝对！
你做得到，我们做得到，我们会赢！
傍晚时分，翘班一天的太阳终于走上了岗位，半埋着脑袋，用红色的晚霞铺陈校园。
“还是输了啊。”
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御坂依偎在上条身侧，淡淡叹息。
“你居然会知道这种地方。”
比赛一结束，御坂就带着上条溜进了一处隐蔽的楼梯下侧的空处，里面堆着不少闲置旧桌椅，大概兼做储物室。
“我也有想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啊。”
“队友这会儿该不会找你吧，好歹也拿到了第二名，庆祝会有的吧？”
“没事的，会有人帮我摆平。虽然用的是你的面子。”
“啊？”
上条讶异地转头过去，御坂更快地将脸庞埋进了他的胸口。湿润的哀伤浸透衬衫，渗进胸膛。
“我好不甘心。”御坂颤抖着声音，紧紧抱着他，努力抑制伤心肆意。“努力了这么久，还都不跟你见面，竟然还是输了。早知道……”
上条一语不发，轻抚御坂纤瘦的后背。
“……不过你能相信我能赢真是太好了。”
御坂才不会因为无法胜利就否认所有的努力。
“我当然会相信你，假使赛场上的人是我，你也一样会相信不是吗。”
“但果然还是不甘心！”抽泣的声音无法停止。
上条仰起头，夜晚的黑袍从角落里探头浸染。
“明年还有机会，再努力一次吧。”
“可是我不想再这么久不见你了。”御坂摇摇头，将脑袋更加紧贴上条。
如果再输的话……
“明年我来陪你。”
“咦？”
御坂惊奇地抬起头，张大了嘴巴。
“……那工作呢？”
如月光抚慰的清澈眼瞳中倒映上条的表情，原来自己的笑容跟她那么像。
“我想继续升学。”
“难道说……”
“只要我们在一所学校，就能天天见了。”
“真的吗？”
御坂抬手掐住上条的脸颊，用力拉扯。
“痛痛痛……你做什么啊，美琴……”
“不是做梦……为什么？”御坂仍旧满脸迷惘。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每一天？”
“嗯。”
“每一天都能见面？”
“嗯。”
“每天都会给我做便当？”
“嗯，啊？”
“太好了！”御坂搂住上条的脖子，几乎要兴奋得跳起来。“我们学校可是很难考的，必须马上开始补习。”
“今天去你家吧，当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