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诞(捌)

翌日,两人跟着灵北,收拾好行李后开始了最辛苦的,但同时也是最后的一段路程。
因为圣地附近有妖力限制,灵北没法同时托着灵原和轮椅。好在他们早已制定了计划:灵尔背起灵原,灵北将轮椅托起,率先爬上山,在前方带路。
一整天下来,三人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在几小时的间隔内简单交流过几句。
“阿尔,累吗?”
“没事。”
“别骗我啊,累了就说,别硬撑。你要出什么事了,我找谁照顾我去?”
“……放心,抓紧我。”
上山固然困难,但最麻烦的,当属下山。
因为山路陡峭,背着灵原的灵尔不得不转过身来,擎着土石一点点往下挪。灵北则在他们前面带路,时刻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灵尔当心,前面是一片带锯齿的草丛。”
说是这么说,但灵尔又怎么躲得过呢。他努力让身体在负载了一个人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尽量让脚先到达,踩倒那些草,避免它们刮伤自己和灵原。但这么做终归只能阻挡一部分。当他们走出那片草丛时,灵尔的身上已经被刮得伤痕累累。灵原的腿也被刮了好几条伤痕,只是他的腿因为残疾而痛觉微弱,仅仅能勉强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刮开了。
“阿尔,你……”
——既然连在他背上的自己都受了伤,那他,伤势应该更重。
“刮伤而已,没事。”
灵尔简短地答道。
因为自己也没法看见,所以,当他们终于到山下之后,灵原坐回轮椅上,看着衣衫已破损的灵尔,强烈要求查看他的伤势。
“我——”
“快点,别磨叽,我们还得往前走呢。”
拗不过。灵尔掀起自己的裤脚,露出伤痕累累的腿。
“这是什么?”
灵原检查时,忽地发现了一片淤紫。灵北闻言,凑上前来。
“这个……应该是某种蝎毒。这种毒虽然不致命,但会产生像灼烧的痛感。这伤看来已经有段时间了,看你一路也没什么反应,不疼吗?”
——当然疼啊。
灵尔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用法术治疗伤口。
“为什么不说呢?”
灵北追问道。
“当时说不合时宜,省得你们担心。”
灵尔答。
处理完伤口,灵尔推着灵原,跟在灵北身后继续深入峡谷。
“前面就是神坛了。”
两兄弟定睛一看,这才在绿树巨岩中间看见了古老而庄严的神坛。而拿那巨大的神坛上,立着一个身着斗篷的身影。
“那是……”
他们走到神坛下,抬头仰望,这才发现那个身影是一个半透明的、如同亡灵的影像。
“欢迎。”
声音并非来自影像,但它的嘴却随声而动。灵北回望一眼身后的兄弟俩,上前一步。
“您是?”
“所谓神明。”
空灵而飘渺的声音回荡着,最终消失于深谷。
“你们四个,不止是来问问题的吧。
“毕竟,答案,你们已经有人知晓了。”
——四个?
“对了。”
神坛上空忽地出现一束光,投射在灵原身边,而那块本该是空地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一个荧蓝的、明灭不定的身影。
“……大、哥?”
灵岂转头,看着他的两个兄弟,星辰般的眼里是久违的温柔与难掩的哀伤。
“原来,不是梦……”
灵原喃喃道。灵岂伸手想要拍灵原的肩,却无奈没有实体,手穿肩而过。那只微颤的手最终贴在它主人的胸膛。
“是真的啊。”
灵岂哽咽着说——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神明的飘渺的声音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阿尔,是我用魂术附在你身上,让你失控的。给你造成困扰了吧?对不起。”
“哥……”
灵尔想说话,却是被哽住了喉,终究没说出什么来。良久,他望向神坛上的虚影。
“怎么会这样……”
“战争。
“灵岂,作为将军,守城是你的职责,而城内的亲人,是你守城的动力。你希望战争尽快结束,从而卸甲还乡。
“可惜,你并没有成功归来。
“在最后一场战役,大军压境之际,你与副将灵北率兵力挽狂澜。而在最后关头,你牺牲自己存活的权利,重创敌军,才得以取胜。
“在离开前,你将灵原、灵尔托付给灵北。而在你死后,因为对亲人极强的执念,你的魂魄没有立即消散。你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记起自己的一切,循着他们的踪迹到了皇都,一直跟随着他们。
“而灵北,在战争结束后,在半年时间内解决了军队的事,遂灵岂的愿,在皇都找到了灵原和灵尔。”
——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前,大哥就已经不在了。所以,让他们搬往皇都的信件,是灵北寄来的。所以,他们在皇都赖以生存的、最强大的精神支柱本身,早就不存在了……
简直可笑,却又可悲。
看见滞留于灵原和灵尔眼眶内的泪水,灵岂别过头去。
“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失去希望。我只是想要你们好好活下去……”
他没敢去看,泪水从他们的眼眶中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