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海国之歌(十二)
【十二】旧友重逢
:“你不再是我的亲人了……不是我的师傅,不是我的长辈,不是我从小视为依靠的人……”
当大祭司喊出的那句话时,深浸在海水中,口里默念着。细小的气泡自他嘴角飘出,缓缓上升,又在到达海面时纷纷破碎。
他想起年幼时的自己,一人蜷缩在破旧木屋的小床板上,每晚对着窗外的月色幻想。
想着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是不是就不那么孤独,是不是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就有人站出来为他撑腰。
会不会每年都记着自己的生辰,在这一天为他准备最爱吃的东西,把爱他视作理所当然。
这些记忆,随着气泡一起碎裂了。
他的眼眶在水里泛着淡淡的血红,那是海妖在海里流泪的样子。
深忽然开始绕着大船快速游动,伴随发出的声波在水中震荡,将附近的生物都震慑开,一两圈绕行后,连海鸟也没有勇气从这片天空飞过。
四处逃窜的海妖们见他的这样,也加入了绕船的行列,应和着深的吟唱,加入自己的声频。
海妖特有的发声结构放出一波又一波人类耳朵不能承受的音浪,此起彼伏,绵延而没有尽头地钻进脑海里,震得人眼前发黑。
大祭司不断地射击海面,激光接触海水,汽化成腾腾白雾,遮挡了船上的视线。他失去了自上而下观察海妖们的优势。
深的声音时而像是在耳边轻柔地低语,时而像从远处飘荡而来,落在发丝的羽毛。船上的人意识模糊,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深的声频忽然尖锐地重叠起来,没有停歇地攻击着耳膜。海妖们随即跟了上来,极速地将声频推到最高,海面抖动起来,水珠被声波垂直推开又重新落回海里,像是在水面上下了一场暴雨。
大祭司隔着听觉屏障器也听到了深的声音,这使他心率陡增,焦躁和恐惧像黒雾笼罩一样,蔓延裹挟到灵魂深处。
四周的祭司们纷纷倒地不起,海妖们将声浪推到最高,大祭司终于丢下了手中的激光射击器,立在船头不能动弹。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空气,张口说起了胡话
:“是天界的神仙!天界的人马上就要来接我了…”
耳蜗里缓缓淌出血流,他最终在海妖的声音里,彻底失去意识,精神失常了。
深从下面蒙蒙的白雾里,看他在船立定自言自语的样子,没有血色的脸上尽是悲哀。
海妖们此时聚拢起来,往船上爬去,开始拉扯晕厥过去的祭司们。
深连忙喊道:“别杀他们!别杀他们!”他想上前拦住海妖,呼喊的声音却十分微小。
忽然眼前一黑,他浑身脱力地往海底沉去。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夜幕,引航星分外璀璨地镶在天空。
周边是海妖们走动和交谈的声音,深知道,为时已晚了。
海妖还是分食了祭司们,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看海岸边停靠的神庙的船,那上面已经被清空,就像他在神庙的过去,被抹得一干二净。
醒来的深谢绝了海妖们邀请他一同生活的好意,带着神庙众人的尸骨和一身的伤痕,离开了这片海域。
他回到了以前的小城镇,来到神庙山脚下,自己种土豆的那块地,将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白骨埋下,简陋地填了一个土堆,算是一个小坟冢。
一边埋,眼泪一边往土地里砸去,最后他蜷缩在那小小的土堆前,失声痛哭。
黄昏后,他徘徊在当初常去的礁石海滩,呆坐在那里,直到月亮升了起来。
:“今天又是大满月…”深喃喃自语,抬头看着圆月与大恒星,忧伤的曲调从深的喉咙里唱了出来,就像以前每一个偷跑出来的夜晚。
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竟然出现了拍打着靠近的鱼尾,深瞪大眼睛,立即站到高一些的礁石上眺望。
那些鱼尾闪着淡淡的光,那是深此生都不会认错的景象,他冲进了海水里,不顾一切地向那边游去。
:“深——深!!是你吗深深!”熟悉的呼唤声传进他的耳朵,深更卖力地游向他们。
:“是我!是我!晰哥!嘎子哥!龙哥!”距离越来越近,深毫不减速,几乎是撞到他们三个身上。
四个人抱作一团,眼泪和笑都堆积在脸上,人鱼们的眼泪化成珍珠,颗颗往海底沉去。
等到再会的喜悦平静下来,他们来到礁石区坐下,互相询问分开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深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讲给他们听,讲到吃了人鱼肉时,他还是接受不了,颤抖着肩膀,他捂住哭泣的眼睛,不能再说下去。
晰轻轻揉着深的肩膀:“深深,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愿,不要为此折磨自己。你是那么善良的生灵,我们都了解你,别再为此难过了。”
:“是呀,深深,你那么勇敢,当初保护了我们,佩服你还来不及呢。”阿云嘎伸手揉揉他的头发,心疼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对不起那些人鱼们…”
再不能安慰他的负罪感,人鱼们只能让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以此解开心结。
等他平静下来,他们又断断续续说了这些年的事情。
人鱼们自分开后就一直在找寻深的消息。前段时间,他们遇到了深托付小女孩儿的那群女性人鱼,她们把深的话转告了三人。
无奈之下,三人只得经常到这片初遇的海岸来,期望有一天他能回来。
这愿望如今实现了,仿佛做梦一般。
他们仔细打量深,这个一开始瘦小黝黑的可怜小动物一样的青年,现在玲珑剔透,眉眼秀气,眼神清澈,完全是个海中精灵的模样。
只可惜他清瘦的身上,竟有百十道大大小小的伤疤,让人看了不忍。
:“深深,我们知道你是不愿意影响我们,才刻意避开,不与我们再见。但如今既然我们又遇见了,何不顺其自然,让天意决定以后的事呢?”晰看着深低着的头,声音极其温和地问。
听完隔了一会儿,深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里,深与人鱼们在海中渔猎,他依旧隔三差五准备一些食物,夜间偷偷放到当年闹大旱的神庙里去,以供穷困和流浪的人们充饥。
半年后的一天夜晚,深如往常一样将煮熟的食物准备好,前去打开神庙的链接口。
这一次,蛀孔没有出现,机器却显示一切正常的运作着。
深反复检查,哪里都显示着没问题。
他眼里忽然有了一丝光亮:“不是机器出问题!是链接口被破坏了!”
他想,是玫瑰快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