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CY水仙文】《跳舞的少年在流泪》卷飒（一章完）
散去人群后，偌大的校园里一下就变得寂静起来。踩着落叶，卷一手挎着书包，一手扶着自行车，慢悠悠的往校门走去。
他习惯晚一些走，人太多的话，他会觉得麻烦。他害怕麻烦。
奇怪的是，这么晚了，校园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没有走。
是飒。
在一中，有两个人非常的出名，一个是卷，另一个是飒。如果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话，学生们就该觉得你是不是刚刚来的转学生了。
卷出名的原因很简单，他成绩好，长的好，家世好，人张扬又自信，总是一副阳光明媚的模样。飒呢，恰恰相反，因为他被作为一个可能携带艾滋病的病原而被所有人孤立了快三年。校园暴力贯穿了他几乎整个青春。
卷走在飒的身后，悄无声息的观察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其实说起来，卷初中就认识飒，当时两个人还是一个班的，飒就坐在卷隔了一个走道的斜前方。那时候飒就不爱说话，一个人上学下学，低着头走路，有些呆呆的。
关于飒家里的事，还是卷在课间的时候无意间听同学们说的，断断续续的拼接起来，变成一个忧伤的故事。
飒曾经的家庭很幸福，一家三口居住在一个不大的出租屋里，生活虽然不富裕，但是可以维持日常开销，小小的房间里总是弥漫着熟悉的饭菜香，很温馨。到后来妈妈怀了二胎，爸爸很高兴，一家人都欢天喜地的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那年冬天，爸爸带着妈妈去做孕检，和一个失控的大货车迎面撞上，爸爸当场死亡，妈妈被送去医院紧急抢救。当时妈妈失血过多，还有一个小伙子自告奋勇的出来给妈妈献血，不仅保住了大人，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安无事，一个月后，一个女孩出生在医院。
本来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勉强维持下去，但是更让人雪上加霜的是，妈妈和刚出生的妹妹都被确诊携带艾滋病病毒，一家人的生活瞬间如坠冰窟。
后来发现，可能是当时献血感染了细菌导致的。当时那个人献血的时候，飒飒觉得那个人就是天使，可是有时候，天堂和地狱，也不过一线之隔罢了。
虽然老师也和同学们说飒不会感染上艾滋病，但是同学们还是对飒冷眼相加。一开始飒还会试着去解释，后来也慢慢作罢，任由他们说去了。
卷想着有些愣神。
“你跟着我做什么？”飒突然转身，看着卷的眼神波澜不惊。卷没想到飒会注意到他，明明刚才自己走路的声音那么轻，而且飒也没有抬头，怎么会知道自己在他身后呢。
“回家，顺路。”卷回答道，有些紧张。“哦。”飒平静的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却又突然停了，卷赶紧上前问道：“怎么啦？不舒服吗？”
飒摇了摇头，“没什么，”看了看卷身后停着的自行车，神色有些不自然，问：“你可以骑自行车带我回家吗？”卷一愣，飒赶紧解释说：“我今天被罚扫，没有和妈妈说，回去晚了，她会担心……”飒的声音变的有些小。
卷却莫名的感到一阵难过。他知道飒为什么会被罚扫，不过就是班级里一些调皮捣蛋的坏学生的把戏而已，这样的事他们做的太多，同学们看见的也太多，大家都看习惯了，袖手旁观的看笑话，没有人会站出来替飒出头。
“上来吧。”卷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飒紧张的扶住车座，两个人一路沉默。卷发现自己和飒竟然住的很近，想了想，卷主动说：“我们这里离学校还挺远的，你明天都走路上下学不方便，不然这样吧，明天早上你在这里等我，我带着你，我们一起去上学。”
飒感到很意外，红着脸摆了摆手，想拒绝卷。两个人本来就不是特别熟，而且两个人的身份差别太大了，飒不想给卷带来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卷却假装没有看到，骑着车扬长而去，一句话被风拉出很长的影子。
“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啊。”
飒有些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卷的身影。略带恼怒的剁了剁脚，飒转身进了家门。
第二天卷骑着自行车带飒来学校的事不出所料的轰动了全校的学生。在他们看来，卷作为一个近乎完美的模范学生，是不会和一个声明不太好的学生来往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飒。
学校要举行校庆，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节目，班级一共四十一个人，合作出一个双人舞，两两组合，单出来一个人，有人提议：“要不不让飒参加了吧，反正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卷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卷没有说话。
自习课的时候，飒没有出现，卷作为班长，不得不去找他。卷觉得飒可能是因为他们说的话伤心了躲到那个地方哭了，没办法，卷只能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找起来。
意外的是，飒在教学楼后面的空地上旁若无人的练习那只舞，想来是练的太投入了，没有听到上课铃。直到练的累了，飒才停下来看了一眼时间，一看这时间早就上课了，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不用回去了，”卷拉住飒，有些无奈，“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你现在回去还能干什么？”飒低着头，像犯错了的孩子。“对了，”卷看着飒，不经意的提道：“过几天我要去A市参加竞赛。”
“啊？”飒呆呆的，“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A市的特产是糖，我到时候买回来一点，去你家做客。”卷解释说。“啊？哦……好……”飒胡乱的应了一句。还从来没有人主动提出要到自己的家里做客呢，飒也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拒绝。
周六，飒看着卷拎着的一大袋糖果满头黑线。“你是把别人家的糖都清空了吗？”飒问卷。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知道你妹妹喜欢什么味道的，就每种味道都买了一点。”
“天呐，”飒捂脸，“那你将来你要是给男朋友送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是不是也每样来一支？”卷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喜欢雏菊啊。”
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刚才卷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根本没有细想这句话的含义，现在仔细想想，这句话真的是够暧昧的啦。
“谁是你男朋友……”飒撂下这句话，红着脸拎着糖走进屋里。卷赶紧跟上了。
关于飒的家，班级里的同学们都觉得，那应该是一个昏暗沉闷的，没有生气的房子，可直到坐在铺着碎花餐布的桌子前，捧着刚热好的牛奶，卷才由衷觉得，流言蜚语真的是不可信。
餐桌上卷和飒一家人吃饭，见到了那个患艾滋病的小女孩，很可爱，很干净。桌子上摆着一双公筷，妈妈和妹妹都是先用公筷将菜夹到碗里，在用自己的筷子进餐。想来这家人还是很细致的。
可能是不太习惯用公筷，小女孩忘记了规则，直接用筷子去夹菜，卷看见，下意识的就出手了。“哥哥也喜欢吃这个吗？”小女孩天真的问，“那我不和哥哥抢，这些都给哥哥吃吧。”小女孩将满满一筷子菜夹进卷的碗里。
妈妈和飒都沉默了，卷觉得尴尬，低着头默默地吃饭，那一筷子的菜，卷到最后都没有吃。
“明天不用来接我了，”飒送卷走的时候说，“卷，我们的关系退一步，做同学吧。”卷自知原因，应了一声。
第二天，卷的自行车后座空了，他又变成以前那个优秀的、没有缺点的好学生了。
后来飒就退学了，听说是因为妈妈的病情加重了，家里供不起飒读书，飒只能辍学去打工了。
卷一直没有认清自己，他以为他和飒可以一直那样平平淡淡的做朋友，直到在飒家，自己将筷子伸出去的那一刻，卷才明白，他怕麻烦，而和飒在一起，意味着自己将会和很多麻烦纠缠在一起，所以，他选择斩断这段感情。
卷以为自己不会愧疚，但是二十六岁结婚的那一年，他牵着另一半走在广场上，看见一个翩翩起舞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直想要流泪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