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延时初审通过短篇《誓言》（下）

夕阳西下，下工的村人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相互宽慰着今天的劳累，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饭香也从街角飘来，让路上的行人纷纷口中生津，食指大动。小铃也走在他们之间，但与他们不同，周围的环境并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她一言不发的走在回家路上，心中翻腾的是今天怀中先生对她所说的话。

“诶呦！”

突然被什么撞在了腿上，小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看到的是一个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的小孩。

“诶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起来给姐姐道歉。”

一个身影从远处奔来，伸手扶起了那个小孩，而她身边还跟着一群同样大小的孩子，那是寺子屋刚放学的孩子们。

“没关系的，慧音老师，不怪他的，是我没有注意。”

夕阳的光芒照在上白泽慧音和她身后的孩子们身上，那色彩似乎和一整天的辛劳分隔在两个世界，那是童年的色彩。

小铃站在街中央，看着慧音把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送走。这样的景象让她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父母们每天不得不辛勤劳作，但安慰的是，他们的孩子还如同以前一样，过着快乐的童年生活。小铃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很欣慰，同事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怀念自己还小时候的时光。

如果自己也是这样的年纪，大概也会和他们一样，可以在辛劳之中获得一处避风港吧。

一边这么想着，小铃回到了家门前。

铃奈庵的牌匾已经被撤下，往日进出不断的大门紧闭着，乌黑的锁头紧紧锁在门上，一张封条就贴在大门上醒目的位置。小铃咬了咬嘴唇。虽然怀中先生对她说，度过了困难时期，这里就可以再度开张，但他手下的村人可不同，屋内的不少事物都被破坏，自己的父亲也在与他们的争执中受伤，所幸他们并没能损毁多少书籍，小铃在本是休息的时间中尽全力将破损的书修复了。这让小铃产生了疑问，怀中先生的面容到底是什么样的？是那个在人前慷慨激昂的样子，还是在面对她是的慈眉善目，抑或是手下人在办差时的脸上的凶神恶煞？

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房门。屋内还如晨时她离开时一样，昏暗，潮湿，冷清。小铃无视掉眼前之景与往日的区别，走进屋内做起了今天的家务，煮饭，烧菜，打扫房间，保养书籍。小铃所剩不多的宽慰，就是家中的书。和书本在一起时，总会感到自己在被保护，不管是被书，还是被书中所藏着的事物。

草草吃过饭，小铃随手拿起一本还未读过的书，上到了自己睡觉的阁楼。

夜幕很快降临，父亲回家的声音也早已传来。小铃机械的翻动着书页，两眼一行行扫过书中的文字，但似乎并没有太多进入脑中，而只是打发着空余的时间。

“小铃！”

父亲的呼唤从楼下传来，小铃一个激灵，扔下了书本，起身朝楼下赶去。

“来啦。”小铃回应着。

来到内厅，自己的父亲如往常一样板着脸。小铃蹦跳着来到父亲面前，等待他对自己说些什么。

“先生要带着我们出征，为父也在名单上。这里就靠你了。”

父亲的话很简短，飞快的说完后，便挥手让小铃出去。

回到阁楼的这段距离，小铃像个木头人一样艰难的挪过。心中一片空白，大脑来不及思考任何事。父亲换了工作？之前不是一直在………

直到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小铃才完全醒了过来。

父亲要去与妖怪战斗了。

小铃握着书页的手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她极力的想要控制住颤抖，捏着纸张的指头绷的紧紧的，但那颤抖却一直停不下来，“嘶啦”一声，书页被撕开一个小口，小铃才赶快松开了指头。

身体开始被恐惧笼罩，小铃痛苦的在被窝里蜷缩起来，痛苦化作泪水，浸湿了被褥。小铃在独自面对妖怪，面对幻想乡中所有的怪力乱神，都没有多么害怕过，而今天她才感受到，亲人的生命朝夕不保时，心中的恐惧是多么剧烈。

“怎……怎么会……”

小铃一边呢喃着，一边强自鼓起力气从褥子上坐起，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几分钟后，颤抖才终于被压制下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头扩散开的担忧。

父亲……不会有事吧……

小铃忍不住想要冲下楼，把一切有可能避免父亲受伤的事情全部做一遍，但父亲告知她这件事时的表情却毫无疑问的表达着，自己会解决一切，不需要女儿的担心。小铃又躺回了床上。

“该怎么办……”

即便月亮已经高挂天空，更夫的号子也响了三声，小铃依旧看着窗子中露出的天空，难以入睡。

自己最亲的亲人，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决生死，这样的事情，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怎么能够接受呢。小铃想尽了办法，希望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一切，但她只是一个人类，她的力量太弱小了，不管是劝阻怀中先生不要出征还是阻止妖怪对抗人类，她都做不到。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她的妖怪朋友们，可村子修起简易的城墙后便严格限制进出，更不要说夜晚还增加了宵禁，她要如何能找到帮助她的人呢……

小铃跪在床铺上，向漫天的神佛祈祷着。然后便听见了背后的声响。

感到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在低矮的阁楼站起来的，小铃下意识向后方看去，但还没有转过身，一只大手便扶在了自己头上。

“小铃，是咱呀。”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个时候宛如天使之音，小铃激动的转过身，在昏暗中确认了那张脸后，张开双臂猛然扑进了二岩猯藏的怀里。

“没事的，还有我们陪着你。”

猯藏慈爱的抚摸的小铃的脑袋，就像一个大姐姐一般的安慰着小铃。小铃缩在猯藏的怀里，刚刚颤抖不已的身体现在已经平静如常。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了，她已经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她回到家了。

拥抱着小铃，感受着她娇小的身体，猯藏心中也慨叹不已。这孩子，承受了远超过她的年纪的痛苦，这么久以来一直在独自一人支撑着，而这次，即便是这样坚强的一颗心，也终于承受不住了。她将小铃抱得更紧，让她在自己怀里肆意的撒下泪花。

“小铃，今夜，有宴会哦。”

等待小铃平复下心情后，猯藏这么说道。

“诶……？”小铃一愣，然后看到在阁楼中站立着的猯藏，下半身隐在了一条裂缝之中，一条浮在空中的裂缝。

“这是……那个妖怪贤者……”

“我们也邀请了你哦。”猯藏笑着继续说着，“当然，很是拜托了八云紫大人呢。”

“但是……我……”

小铃疑惑着，她想要先告诉猯藏她父亲的事，求求她想办法让她的父亲可以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你的困扰，都能在宴会上解决哦。”

猯藏笑容更盛。就在小铃疑惑着自己的心事如何被对方知道时，猯藏不由分说的牵起了小铃的手，带着小铃进入了那道间隙，从这间阁楼上消失无踪。

 

午夜，妖怪山。

天狗摆好了宴席，就在守矢神社，大家铺好了坐垫，在篝火前席地而坐。人们手中握着酒瓶，面前摆放着点心，对着月亮和篝火，相互举杯，玩耍。从村子中的窒息中摆脱出来，眼前这幅充满活力的景象让小铃觉得格外亲切。

环视四周，宴会上的朋友们大多都在场，虽然是深夜，但宴会仍在进行着。吸血鬼，亡灵，月人，天狗，河童，山神，僧侣……大家都没有因为夜深而各自回家。午夜的篝火将光芒打在每个人身上，摇曳的火光隐隐约约将大家的脸映了出来。杯觥交错之间，小铃的神志微微有些恍惚了。

灵梦不在。没有灵梦小姐的宴会好像没有了重心，所有人都飘忽在某个地方，没能连接到大地。玩乐之中也透出了某些怪诞的意味。似乎一艘船没有了压舱物，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难以稳定。

小铃和猯藏在一块毯子上坐下，向同座的早苗和文打过招呼。小铃举起一杯清酒，仰头一饮而尽，将自己的情绪与宴会接轨。慢慢的，就在笑闹之间，宴会的那些不谐的因素也被抛之脑后。小铃尽情的享受了几周以来难有的畅快。

然后那声音开始传进耳里。

“我们不能再坐视了，那个外乡人会把幻想乡带入深渊！”

外乡人？这个词让小铃一个激灵。看向声音的来源，和她隔着篝火，那人的身影在火种摇曳，隐约难辨。小铃询问的看向身边的猯藏，猯藏点点头，示意小铃继续听下去。

火苗在风中摇摆，火光闪现间，小铃看到了对面的堇子。她的样子就像是站在高台之上的怀中先生一样，但没有那样的豪迈和自信，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的慌急。

堇子将一张传单拿在手里，在火光下抖开，“那外乡人说的话，就和希特勒是一个论调，‘为自己的民族争取生存空间，’他就是个纳粹！他会害死所有人里的人类的！”

如此激烈的论调让小铃心中一惊。“纳粹”和“希特勒”小铃不明白，但堇子所说的某些地方契合了她心中的担忧，她勉强支撑着自己继续听下去。

果然，有人提出了疑问，堇子说的是谁？解答的人却不是堇子，而是站在一旁的紫。

“诶呀呀，这个‘希特勒’在外界可是名人呢。她因为无法按耐心中的仇恨，组织了一个叫做‘纳粹’的小团体，发动了一场全世界的战争哦。”

紫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内容却让小铃听来沉重无比。

“那一次，死了几千万的人呢。就在六十年前。”

几千万……小铃震惊于外界居然有这么多人类，更震惊于竟然造成了如此的惨剧。几千万啊，那是幻想乡中人类的多少倍，村子里的人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灾难……

“啊嘞，那不就是……”

幽幽子的声音。她并没有抬头，表情被帽子的阴影遮住了，小铃只能听见那不带任何感情，就像她本人一样凉冰冰的话语。

“再上一次的，鲜花异变啊。”魔理沙接上了话头。

会场上一片哗然。

“啊啊，说起来，那样的事情明明只要小町不偷懒的话就不会发生了啊，真是的。”

坐在角落的四季映姬高声埋怨着，在邻桌喝酒的小町不声不响的打了个哆嗦。

“这可不只是亡灵的事情啊！”堇子再次站到了人前。“这是关乎幻想乡里的人类，妖怪，所有的一切的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堇子声嘶力竭的向众人宣告着这一点，惊惧的表情散发出的感染力让小铃也心头直跳。在场的大妖怪们虽然不动声色，但也能从不自然的姿态中看出，他们同样很重视堇子的话。

秘密警察，集中营，大屠杀，堇子带着颤抖的嗓音向众人介绍着“希特勒”和“纳粹”的罪行，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偏执的仇恨，将邪恶释放到了全世界，他们控制了国民的思想，把他们训练成毫无自我的战争机器，为他们无法填满的欲望而攻城略地。他们对他们所憎恨的人，不论是同胞还是外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把他们关进集中营，像对待猪狗一样对待他们，并大规模的将他们屠杀。

“那可是人类啊……他们就这么用人类的皮做成包裹，用人的头发织成衣服，用从人身上榨出的油做成肥皂……”堇子颤抖着捂住了脸，说不下去了。

但她还是说下去了，不顾眼中甩出的泪光继续说了下去：“还不止是这样，他们的军队四处开战，把战火燃遍世界，让数亿人陷入战争的地狱。他们屠杀平民，虐杀战俘，怀着一颗野兽的心对待所有人，不知多少无辜的生命就丧生在他们的枪口之下！”

她把头转向了小铃，昏暗的篝火映照下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我们付出了无数的代价，损失了无数的生命，才遏制住那个疯子的野心，让他收到了审判。我们不能再承受这一切了……”

堇子最后的话宛如从地狱传来的呢喃，让人不寒而栗。

堇子的一番话让小铃心惊肉跳，虽然很多部分都没能听懂，但是无数生命的流逝以如此具体的形式展现在她面前，如同一双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喘不上气来。其中令人不适的部分也让小铃恶心欲呕，她咽着口水压下呕吐的欲望，忍耐的听了下去。当堇子转向她时，她不由自主的拉住了猯藏的衣袖，最后更是吓得扑进了猯藏的怀里。猯藏也顺势搂住了小铃，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小铃的头发安慰她。

“啊呀呀，我都止不住的抖起来了呢，故事很符合现在的天气哦，让人一下就凉下来了嘛。”

魔理沙打了个哆嗦，举起酒杯敬堇子的故事，笑着说道。

“这可不是故事！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堇子似乎很生气魔理沙只把她刚才说的当作鬼故事来听，语气变的严厉。“网络上只要一搜索就能看到了，这是历史上非常重大的恶劣事件啊！”

“堇子小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很需要担忧的事情。”紫站出来赞同了堇子，但也没有责备魔理沙。“我们妖怪也会受到比现在更多的影响。”

圣白莲坐在那群妖怪僧中间，也开口道：“那个外乡人真的令人非常困扰呢，我寺庙的香火也在锐减，再这样下去就要难以为继了呀。”白莲一脸难色。

诶，小铃很惊讶，“他们……他们竟然连寺庙也封掉了吗？！”这样对神佛不敬，难道不怕神明发怒吗？

白莲摇摇头。

“都怪那个传单上！那上面大肆诋毁我们命莲寺，弄的都没有参拜客愿意来了。而且外乡人还派人守在路上，一旦有人经过就逼他们离开。这几周庙里都没有人来了。我们都没办法找附近的人吃……”

鵺赶紧捂住了水蜜的嘴让她别再往下说了。在场不少妖怪都嘴角一抽，小铃好奇的歪过头看向水蜜，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异样。

“我们守失神社也是同样呢。”早苗赶忙转移了话题，幸好小铃的注意力被很有效的吸引了过来，没有继续关注刚刚水蜜的话。

“好不容易让河童修了缆车，却因为人类和妖怪形势紧张，被禁用了。缆车都不能用，更不要说爬上妖怪山来神社参拜了。这么久没有人烟，家里的两位也都很头疼啊。”虽然那两位就在一边喝酒，但似乎并不关心这边的样子，早苗就在诉苦中帮她们一起了。

在一边的小铃也很惊讶。她这段时间都忙于处理家务和工作，对宗教事务并没有太多关系，没想到她们也受到了这么大的影响。可接着她就觉得少了些什么，心绮楼那是不是有三个宗教的吗？

“是说神子小姐吗？她一直和外乡人在一起哦。”

经过早苗的提醒，小铃突然想起来，怀中先生在广场作演讲时，有时候也会看到身边另一人梳着那标志性的狐狸耳朵一样的发型。想必那就是神子小姐了。可她怎么会……

“那家伙就是那样的人啦，从来都希望人类可以起来反抗妖怪。这次有了很好的代理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神奈子突然插了一嘴。她坐在地上歪着身子拎着酒壶，毫不在意的念叨着。一口酒下肚，又继续说：“早知道这样我们也应该去和外乡人合作，还能把别教以及那个红白巫女的信仰抢过来，只可惜这种事没办法和天狗谈拢，就只能来这里喝酒啦。”

“啊，哈哈，哈哈，是这样没错呢。”

早苗附和着，笑声听起来有些尴尬。

“那……华扇小姐呢，她也和神子小姐一起去了吗？”小铃又问。

“那个仙人有自己行动的考量呢，虽然她不在外乡人那里，也没有和我们站在一起，但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伤害幻想乡的事情。”

紫轻轻笑着，轻描淡写的作了回答。然后哗的一声合上了一直横在胸前的扇子。

“对于这样的情况，诸位有什么想法吗？”

“等等！”

小铃站了出来打断了紫的话，今天下午怀中先生和她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中，那是坚定而充满善意的感觉，这样的感受让她对堇子的话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认定事情一定会走向那样的地步呢？”

紫看看小铃，没说什么，只想后挥了挥手。

“蓝，把你的结论说给她听。”

蓝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从黑暗中显出身型。她向紫点点头，然后便用她那机械般的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向小铃道：

“根据近期在人里周边的观察，守备调动很频繁，工程进度也在加快，根据计算，外乡人有86.72%的可能性将在三天之内发动一次进攻。按照兵力调动方向来推测，妖怪山的山麓地带有71.93%的可能性成为目标。进攻动机推测为清扫周边零散妖怪，以及试探妖怪山对清扫行动的态度。如果这次行动成功，外乡人有97.37%的可能性获得大量支持和兵源补充，并将在不久之后继续军事行动。由于伤亡而导致少量村人反对继续进攻的可能性为56.71%。神子不进行协助的情况下，武力镇压的可能性为34.78%，然而此数据有79.36%的可能性在下一次行动时提高26%，根据趋势图判断，三个月内人里陷入恐怖统治之下的可能性为88.26%。神子的介入将会有42.92%的可能性将时间延长38%。此事件之后人里预计损失人口将为428人。而与妖怪作战的死伤人数预计在470到490左右，取决于每次行动的方式和地点。人里人口将会下降47%，存在上下8%的误差。顺便，令尊在下次行动中丧命的可能性为62.34%……”

紫伸手示意蓝不需要继续了。而面前的小铃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汗如雨下，脸色惨白，浑身颤栗。当蓝说到她的父亲时，小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蹲在地上，浑身再无一丝力气，只能听着自己急促的喘息，一边祈祷者蓝所说的都是骗人的……

紫微笑着上前来拉住小铃的手，将小铃从地上拉了起来，温度透过白手套，从指间传导到小铃的手上，让小铃感到了一股暖流。她颤抖着抬起头，紫的笑容就像是母亲一样，穿透了她娇小的身体，温暖了她的心灵。

“我们会保护你的父亲的，不用担心。”

泪水从小铃眼中夺眶而出。她无法抑制的冲上去紧紧抱住了紫，那一瞬间就好像所有的困难，危险，恐惧都烟消云散，世界又再一次回到了她所熟悉的样子。

“你也会帮助我们的，对吗？”

小铃毫不犹豫的点头。

松开小铃的手，紫又一次回到了舞台中央，这一次她不在询问什么，而是直接下了决定。

“就如堇子所说，我们必须做出行动，要阻止那样的前景变为现实，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摧毁外乡人对人里的统治。”

所有人包括小铃都点了点头。

“要那样做的话，我有个好方法哦。”幼小的吸血鬼在一旁悠哉的说道。“直接潜入村子，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杀了那个外乡人，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来，事情就解决了。”她指了指伺立在侧的咲夜，“我家的女仆很适合这样的工作哦。”

小铃听到这个建议，不由吞了口唾沫。不过幸好，另一个人站出来消解了她的担忧。

“很遗憾，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到的。”一个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从人群中飘出来举起了手，声音从她身后静坐在地毯上的爱丽丝口中传出。“我作为人形使被特许进入村子表演话剧，所以对村子里的现状还是有所了解的。村人很大程度上都被外乡人煽动起来了。如果他遭到刺杀，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最后都会激起村人的怒火的。很有可能造成大规模的骚动，结果还是会有很多人丧命。我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啊啊，就是这样呢。”紫也表示赞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先摧毁村人对他的信任。这就要用到一个特别的人了呢。”

紫拍拍巴掌，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伸出了邀请的手臂。小铃看到坐在身边的文的脸上露出了别扭的表情，正要准备开口问时，答案就已经揭晓了。

一个穿着长袍，周身环绕着炫彩光芒的女子就这么不可思议的从本是一片黑暗的丛林中走出，就好像天使降临一般来到众人面前，那炫目的光和身后的黑暗令人惊异的交融在一起，所有人都震撼于这幅难以言述的画面，魔理沙更是站起来指着对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本人摩多罗隐岐奈，乃是幻想乡的秘神。”那人开口道。

“你你你，你不是那个！”魔理沙一蹦三尺，跳到了那人面前，语无伦次的叫喊着。对方只是对魔理沙笑了笑，算作打过了招呼。

文走上前来搭住魔理沙的肩膀，一脸无可奈何。

“这次的事情她能帮上很大忙，所以就请她一起了，就连我们天狗也是很无奈啊。不过这次是特殊情况，大天狗大人也同意了她进来这里，我们就别管那么多啦。”

紫伸手挥退了二人，文拉着魔理沙回到了酒席上。紫来到隐岐奈面前，两位幻想乡的贤者近距离面对面相互对视。小铃看不出她们的眼神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情感，这两位大人物只是默默的相互看着，就让小铃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甚至那熊熊燃烧的篝火都凉了几分。

最终还是紫最先转开了视线。气氛终于又恢复如初。

“这个人就是最近的四季异变的主使者哦，姑且也算是幻想乡的贤者之一吧。”紫介绍到。

“‘姑且’二字可是让人很在意啊。那么我姑且也就向还不熟悉的各位介绍一下自己。”隐岐奈越过紫，直接面向众人道：“我是摩多罗隐岐奈。既是后户之神，也是障碍之神，也是能乐之神，还是宿神、星神，更是创造了这个幻想乡的贤者之一。”

场上众妖还在惊慑于这一长串的头衔时，隐岐奈结束了她的讲话。

“请诸位多多指教了。”

“许久不见了啊，隐岐奈小姐。自从那时候以来。”幽幽子打了声招呼，带着她标准的微笑。对方也回给了同样的一个笑容。

“啊啊，就是这个样子哦。”紫在隐岐奈身后的黑暗中说着。光线只能照到她的半张脸，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但从语气上看，似乎紫并不在意隐岐奈的冒犯，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向大家介绍了下去。

“刚刚蓝已经说过了，外乡人的下一次进攻将成为他功业的关键点，此战胜败将决定他之后的方向，而我们就要在这上面阻止他继续扩张。”

“终于要我们上了吗？”蕾米莉亚上半身向前凑了凑，一脸兴奋。

“不行哦，我们是不能亲自上场的。就像刚刚爱丽丝说到的，如果成为了人里人类的仇恨目标，我们在人里的影响力就会立刻下滑，真的到了动手的时候，你们猜猜，谁会冲上去，而谁又会偷偷躲在一旁看呢？”

紫的驳斥直攻蕾米莉亚内心，让不光是蕾米莉亚，其他跃跃欲试的妖怪也都软了下去。大家意识到，这是个牺牲自己造福他人的活计。谁又能保证所有人都会动手呢？一旦有人存了心思，那么这件事就有了输赢，输家损失的会是对人里的控制权，而赢家就能坐收渔利。这种情况下，动手的结果是非常严重的，不管最后输家是谁，妖怪的总体力量都会有大幅度的减损。

“然而，”紫继续说到，“我们也不会坐视。这时候……”

“这时候就需要我的力量，不是吗？”隐岐奈抢过了紫的话头。

魔理沙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的道：“难不成……你要……！”

“没错，打开那些孤魂野鬼背后的门，让他们变的强大，强大到可以摧枯拉朽击败人类军队，那样……”紫摇了摇扇子。

“就可以给外乡人迎头一击啊，对吧。”白莲笑着说，能让人类受到惩罚显然让她很开心。

“我想，人类们应该是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幽幽子对隐岐奈说道，隐岐奈笑意更深，算是做了肯定的回答。

“真是妙啊，这样不只是无法意识到背后的阴谋，甚至还会认为，他们连乡间小鬼都无法打败，彻底丧失对抗妖怪的信心呢。”

幽幽子的眼神也染上了阴影，脸上只剩下嘴角还保持着原有的弧度。

“这可是神所降下的怒火啊。”许久没说话的神奈子插嘴。

“对啊，没错！”早苗突然受了启发。“人类们把这样的事当作是神明发怒，神社的信仰也会变得更多的。这是一石三鸟啊。”

“不过你们真的希望我这么做吗？”隐岐奈打断了妖怪们的欢呼，问。“任意的赋予妖怪们力量，幻想乡的平衡也是会被打破的哦。带来的影响可不亚于一次异变呢。”

“那么就又我们天狗来解决这次异变吧。”文笑道。“也让人里的人类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守护者。”

妖怪们纷纷叫嚷起来。谁也不愿让天狗占了头份功劳，吃掉外乡人将会空余出的人里控制权。想必到了那时，这些家伙会一拥而上将这个问题解决，紫微笑着，这么一个唯一的隐患也就这么被扑灭了。

小铃被这突如其来的群魔乱舞吓住了。她求助的望向猯藏，得来的是一只大手拂在她的头上，让她安了心。

然而她的安稳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会。紫来到了她的面前，并向她伸出了手，说出了让她不知所措的话。

“虽然，能打败人类的军队，让他们缩回村子里，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我们还剩下一步棋要走，还有最后的一步。”

“而这最后一步，就需要你，本居小铃，的帮助。”

所有人一同转头看向小铃，会场上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木材在火焰中燃烧的噼啪声响。小铃突然被拉上了舞台，惊讶和慌乱一同袭来，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继续说道：“你是人里的书记员，你负责转录所有外乡人的话并将他们传给村人。外乡人依靠宣传来控制人里，而小铃你，正握着宣传的钥匙。”

她挥起扇子，猛然指住小铃。

“只要你对他的文字稍作修改，就能导向村人的舆论，让村人依照你的想法行动。而在外乡人大败而回的当下，一点点的火星，就能燃起村人的熊熊烈火。而即便是外乡人那样的人物，也没办法在火焰中幸免。幻想乡就得救了。”

紫把脸贴近小铃，脸上的笑意把眼睛都挤成了两道缝隙。

“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小铃有些不敢看紫的脸色，将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却看到所有人都在微笑的看向自己。小铃感觉自己就像突然被聚光灯打中的观众，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此时就连猯藏也在等待她的答复，而小铃心中却是今天怀中先生口中的“誓言”。

“我……我……”

“小铃，我们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啊。”这是一直在微笑的幽幽子。

“小铃，我们也只能指望你了。”这是一脸苦笑的早苗。

“嘛，要是能让村子恢复原样，我也会很感谢的你的啦。最近都没办法找灵梦玩了啊。”这是取下帽子挠头的魔理沙。

小铃再次看向猯藏。看着小铃慌张无措的眼神，猯藏也只好扭过头说道：

“虽然老朽也不希望你卷进这种事情，不过大家都有些没辙啊。小铃如果方便的话，也不妨帮一帮我们啊。”

“没错呢，小铃如果不伸手的话，以后的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和你一起喝酒了呢。”紫跟着说到。

小铃在众人的围攻下愈发不知道如何是好。妖怪朋友们对她来说是长久以来的向往，也是如今的美梦成真，她无法舍弃与她们的友谊，也不能忍受她的朋友们的生命受到威胁。她更担心她的父亲。如果按照紫的要求去做了，那么这一切问题都将烟消云散，生活也会恢复如初。但是……

“他对我们……许下了誓言。是……善意的誓言。”

小铃一时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的嘴中还是蹦出了这么几个字，微弱，但饱含着最后的坚定。

“小铃！”

堇子从人群中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小铃身前，猛地抓住了小玲的双肩摇晃了起来。等到小铃看清时，发现堇子的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纳粹上台的时候，希特勒也像他的人民许下过诺言。他发誓要给他们带去尊严和荣誉。可结果呢……”

眼泪从脸颊滑落，堇子的话几乎是带着哭腔：“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集中营的样子，人就像猪狗一样被塞进小箱子一样的床铺，等待着被送去屠杀。每天吃着发臭的食物，干着常人几十倍的活，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今天被杀掉。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们不应该被那样对待！只有你能帮我们了。求求你……帮帮我们……”

堇子的话击溃了小铃的最后一层防线。她浑浑噩噩两眼发飘的许下了承诺，将在怀中先生出征之后改写文章的内容。得到了承诺的堇子一边感谢着一边哭着扑进了小铃的怀里，而妖怪们的欢呼声也让小铃感觉那么不真切。就好像自己在梦中一般。直到紫用扇子在空中一划，一道裂隙凭空出现，猯藏从裂缝将她送回家里的阁楼时，她都还在疑惑。自己究竟是真的参加了妖怪的午夜聚会，还是只是做了一场梦。

“所以说，人类，从一开始就毫无和妖怪对抗的胜算嘛。”

聚会渐渐冷清，众人都开始做归程的准备。蕾米莉亚看着小铃消失的那个方向，满不在乎的说到。

“并非如此。”

蕾米莉亚好奇的转过头，紫一脸严肃的说着。

“你应该注意到了，虽然人类没有直接和我们对抗，但信仰的消失，让我们的力量已经开始弱化了。如果这种现象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们将束手无策。”

蕾米莉亚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手中传来的力道，然后不甘心的皱起了眉头。其他妖怪也做了类似的事情，得到的结果也让他们心惊。

“蓝。”紫唤道。“你计算出的真实数据是什么？”

“是，紫大人。”无视了妖怪们听到这句话后的惊诧反应，蓝又一次用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到：“针对外乡人的活动，如果妖怪们不联合，而是放任其自由行动，那么我们最终将任人宰割的可能性是，92.62%。”

满座惊恐。

 

出征的日子就这么来了。

小铃站在出城的大道旁，和两边欢呼和送别的人群一起，为这只建立以来战无不胜的人类军队送行。众人都坚信，他们的大军将会再次带来胜利，让人类的步伐踏入到更深的幻想乡之中去。小铃则泪眼婆娑的看着身影渐渐消失的父亲，手中握着一枚从神子那里得到的护符，祈祷着父亲能平安归来。这些日子神子几乎给每个村人都发了护符。

怀中先生也随着军队一起出征。他全新的军事技能是前几次战斗胜利的保障，如此重大的一次行动，他必须跟在一旁保证行动的成功。而小铃的机会就这么来到了眼前。此时的小铃比过去更加不愿来工作。不仅是这几天都在思索那天下午的谈话和深夜的宴会导致睡眠不足，也是因为她不愿面对这二选一的抉择。

就在出征之前，怀中先生还特地找到小铃，做了一次简短的对话。

“小铃啊。不管你那天晚上，听到了妖怪们对你说的什么，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相信我，相信我的誓言。”

怀中先生的脸上依然是慈祥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有些疲惫。小铃惊慌于她和被猯藏拉去和妖怪们聚会的事居然被发现了，也困惑于他是用什么方法知道的，没能给出太清晰的回答。而现在想起怀中先生的表情，小铃才感觉到，他确实意识到了什么。但奇怪的是，怀中先生没有逼问小铃，也没有叮嘱她什么，更没有剥去她转译文稿的工作。他的表情就好像迎接自己的命运一般，走向了城墙之外。

我该如何是好呢……小铃不住的问自己。

进入办公室，取出文具，研磨墨汁，用毛笔在其中吸起足足的一口墨水，捏起毛笔在纸上盘旋。但知道笔墨从笔尖滴下，一团墨迹染在纸上，小铃依旧没能写下任何一字。

怀中先生走之前留下了很多分稿件，叮嘱小铃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情况下选择发出哪一份，若是在平常，小铃只需要拿起最上面那一份通篇誊写一遍就能结束工作，但今天她却纠结着该如何落笔，才能不辜负自己的内心。

痛苦再三，她放下了毛笔。站起身在房间里打起了转。思考，思考，究竟该如何是好。这两天的思索从没有停下过，她早已经想完了所有一切可以思考的东西，而她却还是在疯狂的思考着，想要榨干自己最后一丝脑浆。而她自己也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仅仅只是让那个时候到来的再晚一些。

有时候小铃甚至想，既然妖怪们已经有办法打败怀中先生，也许诺了会保护她的父亲，那么也许自己只要什么都不做，也可能万事大吉？但接下来堇子所描绘的画面笼罩住了她。不，不可以，妖怪们不能被那么对待，自己绝不能放任这种事的发生。而毫无作为的后果，妖怪们会如何看待她，今后她们还能不能继续愉快的玩乐。这些事情织成了一张大网，将小铃缠绕的严严实实。

那么就去做吧，为了自己的朋友而去做吧。但怀中先生的慈祥却阻止了她。如果她这么做了，怀中先生会怎么样？曾经与妖怪对抗的人类会怎么样？而怀中先生的誓言又会怎么样呢？小铃毕竟是个人类，她愿意相信怀中先生能够带领人类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更重要的是，怀中先生也向她许诺过，在未来将由村人自己来决定对待妖怪的态度。也许，可能，会有那么一种景象，妖怪们和人类们再一起，和平，欢乐的生活着，她也能光明正大的与妖怪们交往呢？

“不行，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

最终让小铃再次拿起笔的，是这样一个念头。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不论是大妖怪们还是小妖怪们。如果她依照紫的意愿改了文案，这种人类和妖怪相互伤害的事情应该就能不再发生吧。

虽然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小铃挥开了那模糊难明的感觉，在白纸上点下来第一个墨迹。她也不知道这么想是不是在逃避，她也不想再想了，这让她很痛苦。

“小铃，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小铃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了，自己可能会被当作叛徒处死。这段时日确实曾经处死过受到蛊惑甚深的人类。但她回过头时，看到的不是怀中先生或者是他手下的纠察队，而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华扇小姐……”

小铃一边顺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打了招呼。心里还在奇怪，并没有来宴会的茨木华扇怎么会突然来找她？以及……她是怎么穿过重重防御进到人里的最深处来的？

她把后面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华扇的回答也很简单：“我可是仙人，自然可以到达想去的任何地方。”联想到神子和人里的关系，以及对华扇能力的信心，小铃接受了这个说法。

“小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华扇看到了小铃才写了个开头的文稿，厉声问道。

小铃被吓了一跳，无数疑问涌上心间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华扇叹了口气：“我知道紫的担心，差不多能猜到那天她对你说了什么。那晚我没有在场是有原因的，希望你能理解。”

原因……就是说……

“华扇小姐不赞同紫小姐她们吗……？”小铃问道。

华扇摇了摇头。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你必须考虑清楚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来提醒你这一点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小铃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小铃的笔上。

“但是堇子小姐说过……”

华扇摇了摇手。

“不要完全相信她们。她们毕竟是妖怪，而你是人类。”

小铃愣了一下，什么？她没有明白。

“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得走了。小铃你要记住，一定要慎重的做出选择。”

华扇抛下这么一句话消失在了空气中。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短，也可能是因为太过复杂，小铃并没有听懂华扇的话。但她话语中透露出来对紫的不认同，让小铃感到了一阵迷惑。不要相信……这是怎么会是？难道是说堇子骗了自己？她想要拉住华扇问个清楚，但华扇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离开了。

当小铃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在了村子的街道上。

怀中先生不在，村子的繁忙也减少了不少。没有领头羊，村人们也不免放松一下自己，生活难得的有了些过去的样貌。小铃在这一片轻松气息中来到了寺子屋，隔着窗户看着屋里的孩童们坐在课桌前 ，摇头晃脑的听着台上的慧音讲课。想起了那只小狐狸大概还在这里，小铃的嘴角不住的弯起了一轮新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也许是小孩子的天真可爱可以让她暂时逃离那个艰难的选择吧。

“是小铃小姐啊，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慧音来到了小铃身边。此时寺子屋内已经下课休息，而看得入迷的小铃还浑然不觉，直到慧音注意到她，出来和她打了招呼。

“啊，慧音小姐。我只是觉得看着孩子们轻松的生活，仿佛就能放松下来，所以才来这里呢。”小铃如实相告。

慧音笑笑。

“我理解呢，这段日子也有不少人，用孩子们的快乐来安慰自己呢，也有很多人说，想要回到孩提时代呢。”

小铃也笑了，就在几天前，她才这么想过。虽然现在的她也并没有怎么脱离“孩提时代”呢。

“我也是沾了他们的光呢。”慧音指指在屋内屋外玩耍着的孩子们。

“没想到大家都这么辛苦，孩子们却能保持快乐生活，真是难得呢。”小铃赞同。

慧音抱起一个向她扑过来的小不点，把他举起来转了两圈，在放回地上。

“怀中先生曾与我谈过，他说孩子是最宝贵的资源，即便是非常时期也不能让他们被卷入了涡流。”

小铃眨眨眼。慧音继续说着。

“如果不是这些孩子，我这个半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呆在村子教导他们呢。”慧音脸上满是欣慰和慈爱。

“是这样吗，我都没有想过呢。先生居然这么看重孩子们……”小铃低声念着。

突然，小铃抬头看向慧音：“慧音小姐，您是怎么看待怀中先生所做的一切的呢？”

慧音疑惑的看了看小铃，“怎么突然问到这个？”

小铃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慧音并没有在意，她托起下巴思索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明白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但至少他的誓言很令人振奋。不过……”

慧音展颜。

“既然他让孩子们都能继续他们的童年，我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

小铃看着慧音的侧脸，孩子们焕发出的色彩似乎也倒映在了她的脸上。

“好人……吗……”

再次面对桌面上铺展的白纸，小铃低低念叨着。她终究还是要回来面对这一桩选择。

“我向你们许诺，带给你们安全，带给你们尊严，带给你们自由！”

怀中先生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他在这么多次的演讲中一次又一次提到这段话。就是这样的誓言让村人鼓起了雄心，开始追随他。但堇子的话却驳倒了这份誓言。千万人死难，上亿人坠入深渊，同样是因为让他们血脉贲张的“誓言”。

小铃迷惘了。也许他会保护孩子们，但是大人们呢。她想起了自己生死未卜的父亲，心又一次痛苦了起来。

华扇的警告让她有些困惑。在她心中，华扇一向是一个目光深邃的长者，如果她此时能在她身边帮她参谋该多好。现在小铃很后悔，为什么那天晚上没有去问问四季映姬，让她来审判怀中先生的功罪，那样事情不久简单许多嘛。

“小铃小姐，我这里有个口信，希望给你带到。”

门被敲响，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外，他一身尘土，脸色枯黄，精神也有些萎靡，但还是强自支撑着自己。

小铃赶忙把他请进屋里，但他却拒绝了，称自己带完了信还要回去干活。小铃见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我们那一边的人，有些支撑不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劳动，吃的又还是原来的样子，大家都有些不行了。小铃小姐你在先生身边，我们向请您帮忙问先生一句，我们真的能打败妖怪吗，我们能支撑到那一天吗？”

小铃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那人已经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开。小铃赶忙想问问那人是哪里人，她好和怀中先生说说，看看能不能减少他们的工作。那人却远远的回道，害怕被报复，所以不愿报上名字和住址。

一切的梦幻就这么被眼前的现实打破。小铃看到那个人的样子，这比什么样的誓言和许诺都要有分量。她心中猛然一痛，忘掉了一切，提起了笔。

 

事情就那么继续了下去，按照紫的剧本。小铃再次见到怀中先生，就是在村子临时搭建的牢房中了。和怀中先生一同被关起来的，还有一群誓死追随他的人。

小铃的父亲回来了，带来了大败的消息。妖怪们不可思议的强大，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死伤无数。但妖怪们却纷纷绕过了小铃的父亲。他提到这桩事的时候，还一脸奇怪，小铃却心中暖暖的。

小铃改写的宣传单起到了它的作用，战场上的惨败加上村中人心思动，再也没有人原因相信怀中先生的誓言，几个亲信并不能保护他。他就这么被投进了监狱，等待村中大人物的裁断。而神子则躲过了一劫，她满面红光的接纳了这样的转变，村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仰着道教，不过想必她的信仰也会像过去一样被命莲寺和守矢神社分流了吧。

暴走的妖怪并没有因为胜利而停下脚步，他们威胁到了村子，慌乱的村人们手足无措之时，早苗适时的出现了。在她的解说下，幻想乡的几大势力纷纷出场，剿灭了疯狂的妖怪们，保护了村子，村人的欢呼中，原本属于怀忠先生的信仰之墙轰然倒塌，人里就这么回到了它过去的样子。

而现在，小铃和怀中先生相隔一道铁栅栏，默然相望。怀中先生的现在样子就和那个让她下了决断的人一般无二，让她暗自感慨，惋惜。

“你还是这么做了。”

怀中先生先打破了沉默。

小铃不可思议的在怀中先生脸上看到了笑容。

“我是为了村子里的才这么做的，他们没办法再继续承受了。”

小铃辩解道。

怀中先生摇摇头，没说什么。

“您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虽然事情到这里已经可以结束了，但小铃终究想要解答心中的疑问。

“我的理由，已经全部告诉过你了。怎么，那天我们的谈话，还要再说一遍吗。”

怀中先生笑着答道。似乎完全没有身陷囹圄的慌乱。

“但堇子小姐说过，这样是不对的！这样的事在过去，害死了数千万人。您难道不在意可能会因您而死的人吗？您违背了您的誓言！”

小铃激动地说着，她心中的怀中先生和堇子口中描绘的杀人狂魔大相径庭，她不愿意相信怀中先生会是那样的人。

怀中先生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却带着一丝嘲讽。

“我差不多能知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了。但违誓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我说过，我也懂历史，就让我来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小铃再次惊讶了。

“我所用的手段，不过是把我们这个小村子的人拧成一股绳。这不足为奇，那个时代，所有人都在这么做。无非是乱世求生存的必经之路罢了。”

“发动战争的人为什么发动战争？只是为了一条活路。就像我们，不想要村人白白死去，那么就要有人付出牺牲，才能带来美好的生活。”

“那个百年以来都被成为‘战争狂人’的人，为什么能得到他当时的地位呢？只不过是那些用这个名头指责他的人，将他们的民族逼上了绝路，他那样的人才能最终成为领导者。”

似乎想到了什么，怀中先生笑意中的讥讽变得更加浓烈。

“至于用来标榜邪恶的大屠杀，集中营。你可知道，正是那些指责之人，建立了最早的，最大的，也是最残忍的集中营？正是那些指责之人，对其他民族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而几百年来他们手中染上的鲜血，难道会比那位‘战争狂人’少吗？”

他仰天长叹：“究竟谁才是‘邪恶’，而谁才是‘正义’呢……”

小铃坐在他的对面，长久说不出话。这些感叹又再次将堇子的话所推翻，而华扇的声音又回想起来，不要相信……她低下头，内心有些让她不舒服的东西涌了上来，那是一丝丝的懊悔。

但她还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人会死啊。难道……就不能让大家都好好的活着，一起……就这样生活下去吗？”

怀中先生冷笑。

“那么死于妖怪之口的人的家庭，他们为什么就没有这个权利呢？”

看着小铃低着头说不出话的可怜样子，怀中先生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我知道你会担心，我会把人们带上死路，但事实上，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我的同胞们在重获自由的道路上，也是这么做的。向什么方向走，不过是人们心中的善与恶罢了。”

小铃抬起头，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心中的情感。惊奇，疑惑，懊悔，怀中先生就这么将无数的感情塞入她的胸膛。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只能呆坐在那里，静静听着怀中先生的话。

但怀中先生已经不想再说了。

“再过不久，我就要死了。说这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啦。”他笑着往身后躺倒。

“怎么会！村子里只是决定要把你们关起来，到你们不再做这些事为止啊？”小铃惊讶之余甚至脱口说出了还未公开的村子的内部决策。

“不，不是村人，是妖怪们。”怀中先生说道。“妖怪们会让我死的。”

“不会的！他们都是好人，怀中先生您误会他们了，他们不会这么做的！”小铃大叫起来。

“很遗憾啊，都是因为我，和我同行的几位其实本可以活下去……”

怀中先生捂住了脸，终于第一次透露出伤感，他在为和他一起关押的几位忠心的追随者而哀悼。

那道裂隙再一次出现，而这一次是在小铃对面，怀忠先生的身后，而那声音也随之响起。

“该走了，‘怀中’先生。”

紫的脸上依旧是甜美的笑容。

“时候到了吗？”

抹去了眼角的泪，怀中先生毫无波澜的回答道，就好像是赴一个老朋友的邀约。他站起来，和紫四目相对，然后笑了笑，走向了紫打开的间隙。

“紫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小铃颤抖着问道。事实就在她没来得及反驳时在面前展开，她甚至来不及思考。

“不留后患，不是吗？”

怀中先生代紫做了回答。他看了紫一眼，眼中透出了极为复杂的情感。而紫回以微笑。

“你们不能这么做！怀中先生，别去……别……”

小铃的声音渐渐微弱。怀中先生和紫一前一后走进了间隙，那条在两端系着蝴蝶结的裂缝就在小铃的呼喊中消失。小铃突然感到，这间小小牢房，吹过的风是那么寒冷。

 

“阿求！他们，他们要杀死怀中先生！我们得想想办法！”

小铃冲进阿求的宅邸，穿过忙碌不已的侍女，一直冲到了阿求的书房，扑到了阿求身前。她急切地抓住阿求的袖子，带着哭腔喊道。

但阿求却不为所动。

“我做不了什么。”

小铃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后退两步。

“为什么……”

阿求继续写着她的书。

“我只是历史的记录者，不是历史的创造者。我干涉不了村子的事，也干涉不了妖怪的事。”

“可是……可是……”

小铃的泪水从脸颊滑下。

阿求也不忍看到这样的小铃，她叹了口气道：“他打破了幻想乡的平衡，不是吗？既然这么做了，想必他也想到后果了。你不用太过伤心。”

想到的是怀中先生最后释怀的表情，小铃却更加伤心。她已经明白，阿求也不会做任何事了，而灵梦小姐和魔理沙也不会帮助她。而被她煽动起来的村人更加不会。她突然意识到，杀死怀中先生的就是她自己。

她终于无法控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泪水就好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阿求绕过书案，心痛的将这样的小铃揽在怀里。小铃蜷缩着靠在阿求身上，哭嚎声在屋顶缭绕，许久才渐渐散开……

 

再度开张的铃奈庵，小铃静静的坐在桌前，桌子上是一本摊开的书。

她茫然的看着恢复如初的书店，看着店里如往日一般来借书的客人，那景色就和过去毫无差别，但她的心中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空空荡荡的。

“嗨，小铃！我又来啦！”

魔理沙随着她那欢快的声音穿过门帘走进店里，脸上的笑容也还是那么活力满满。小铃微微一笑推了推眼睛，合上了摊在桌子上的书，将笑容挂上了嘴角。

“这位客人，欢迎欢迎！”

 

加分项：灭顶之灾+天空璋应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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