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和天使之间:旺代,1793-1796 (VII)

VII - Tradidérunt córpora sua in mortem (他们将躯体交付予死亡)
VII-i. 你我各尽其责(fais ton métier, et moi mon devoir)
1793年十二月底,塔尔蒙离开了布兰的旺代军。他和四个亲信乔装成农民,潜入布列塔尼内地。他们沿拉瓦勒东北部的森林边缘旅行,试图与藏身在森林中的舒昂党人会合。
若望舒昂的口头禅是 “这不危险”,似乎塔尔蒙也受了他的影响。很难说出于旷达无畏还是轻率鲁莽,塔尔蒙不但经常和奇怪的人为伍,还经常停留在奇怪的地方:此前共和军夜袭沙蒂永时,他借住在一户共和派官员的家中。在布列塔尼,与塔尔蒙一起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曾是共和政府的地方检察官。
这个前检察官叫Bougon,曾是塔尔蒙哥哥在拉瓦勒的管事。像当时很多人一样,革命后在新政府中获取职位更多是出于自保。塔尔蒙随旺代军进入拉瓦勒后,Bougon立刻赶去投奔老主人。塔尔蒙毫不介意他曾经“变节”,仍对他信任有加。
经过当年夏天以来持续不断的战斗和行军,塔尔蒙的健康状况开始恶化,痛风的病症越来越严重。他打算设法偷渡到英国,暂时休养一阵。他联系了皮塞(Puisaye)。皮塞收到了塔尔蒙的信息,他写信回复,建议塔尔蒙暂时不要离开藏身的处所,周围农户都是他们的眼线,这一带很安全。自己过两天就设法赶过去与他见面,安排出海的事项。
因为自己的“革命往事”,Bougon似乎有些怕见到皮塞。他说服塔尔蒙,他们可以自行行动,更快的抵达英国。一行人立刻启程,途中在一个多数居民是“雅各宾派”的镇子落脚。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似乎也不像共和军报告中所说的,是“误入”:革命前,塔尔蒙和镇一个居民有交情。虽然这个人不支持保王党,但愿意庇护塔尔蒙——参考若望舒昂和沙蒂永的事例,这应该是个事实。
因为“这不危险”的口头禅,若望舒昂被他的部下叫做“谎话精”。不过塔尔蒙接下来遇到的意外状况,只能说是单纯的不走运。 他们抵达镇子的当天,碰巧那个人不在。这几个陌生人的到来引起当地治安官的怀疑,立刻派去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民兵赶往他们停留的旅店。民兵们收走了他们的武器,在他们身上搜出大量钱款,以及与农民身份不符合的小件“奢侈品”。于是他们被交给驻扎在维特雷(Vitre)的国民卫队,打算押送到雷恩进一步审问。
到这时为止,塔尔蒙的身份仍然没有暴露。直到他们被送到雷恩,前往军事委员会的路上,一个旅馆主人的女儿认出了他,当众喊道:“他是塔尔蒙亲王!”——毫无疑问,任何见过他的女人都不会忘了他。六个月前旺代军曾路过这座城镇,她显然对其中那个高挑的英俊首领记忆尤深。此外,无论在哪个时代,并不是人人都有一米九的身高。
面对押送军官的询问,塔尔蒙没有否认:“是的,我就是特雷穆瓦耶亲王。六个月来我和你们打了六十八场仗,现在也不会退缩。我只要求你们一件事:快些给我一死,别让我等的太久。我重复一遍:我是特雷穆瓦耶,亲王,拉瓦勒和维特雷的领主。”
“已经没有亲王了!”一个共和军士兵喊道:“你是个贵族余孽,而我是爱国者。”
“你我各尽其责/你尽你的职责,我尽我的责任。”( fais ton métier, et moi mon devoir)

当地长官知道俘虏的身份后狂喜不已,他把俘虏们的随身财物奖赏给士兵,连日纵饮庆祝。这个长官立刻给国民公会发去报告,笔下毫不掩饰激动的心情:“前塔尔蒙亲王刚刚在富热尔(Fougeres)附近被捕了。这个土匪国王,曼恩和诺曼底的君主,值得跟他的前同僚们登上同一个‘剧场’。和这个伟大的亲王一起被捕的还有一个前检察官Bagon(/Bougon)。他曾是塔尔蒙的管事。原本期待他也出席这个仪式,为他前主人的加冕盖上官印;但***没遵照命令,把他们都处决了。土匪们都被灭绝(exterminés)了,我们会消灭(anéantissement )所有舒昂党……”——所谓的“剧场”,指排列展示在城墙上的“土匪”们的人头。
对于这个幸运捕获的宝贵猎物,猎人们并不着急让他尽快死掉。塔尔蒙还需要面对军事委员会的漫长审讯,毕竟所有事情都要经过正规的司法程序。在雷恩被审讯期间,囚犯被扔进潮湿阴冷的地牢,用锁链层层捆住,“缺乏所有生存必需品”。共和军的长官和士兵们热衷于取笑辱骂牢里关押的土匪,尤其是“前”塔尔蒙亲王。他们称呼他为:“我们的奴隶和教士们的偶像和守护神”——这场战争的口号是“毁灭旺代”(Détruisez la Vendée),“毁灭”的含义不仅止于在战场上击败对手,更在于从精神上摧毁他们。
关于塔尔蒙的审讯记录,我手边的资料有两个:一个来自可靠的档案,是塔尔蒙被捕后在维特雷接受的第一次审问;另一个出自特雷穆瓦耶家后人在1901年出版的回忆录,记录了塔尔蒙在雷恩和负责该地军团的共和军将领的对话。我无法验证有关第二个审讯记录的信息来源,但仍会在这里全文呈上,因为这实在是一段很精彩的内容。
首先,简略的概括一下维特雷的审问记录内容:囚犯承认他是公教保王军的将领;承认他签发过的命令和文件;拒绝回答任何涉及军队内情或相关人员的问题。审问者反复追问一张用小针别在他外套领子下面的便签,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和地址。回答“他不知道任何人名还是纸条。如果它别在了他的外套上,那是因为它别在了他的外套上”。囚犯拒绝在笔录上签字,要求被送往巴黎,在国民公会前受审。
在雷恩,主持审问的正是布莱斯特海角军团总指挥,罗西诺本人(Rossignol)。在旺代,罗西诺被士兵们调侃:“罗西诺(/夜莺。Rossignol的双关语)唱到哪儿,共和军就败到哪儿”。在布列塔尼,罗西诺终于得以充分发挥他的天分才能:他雇佣了一些(真正的)土匪盗贼,举着舒昂党的旗号到处打家劫舍,以激起民众的不满和怨恨。这伙人被叫做“假舒昂党”(Les Faux chouans)。他们的行动效果非常好。
那么,下面是全部审讯记录。
囚犯:我有荣幸对话的这位是罗西诺将军吗?
将军:是的。人民代表和我招你前来,为了获取关于你的党羽的计划,意向和联络的信息。你不会不知道法律会对你的命运做出的判决,所以你没有什么能希望或恐惧的了。你透漏给我们的信息或许还能对你的国家有些用处。你在布兰最后给出的提议的结果是什么?
囚犯:你应该也没有透漏你的作战计划的习惯。我们一样都是将军,你我都知道我们有义务对我们的行动保守机密。
将军:像你一样的将军!你为暴政而战,而我指挥着自由和理性的士兵。你知道我是谁吗?
囚犯:无疑是个有天分的人,因为你的勇气和智慧获得升迁。
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是个银匠学徒。
囚犯:这不可能。
将军:这是真的,就像你曾是塔尔蒙亲王。
囚犯:我仍然是。
将军:让我们别说这个了。这个所谓的天主教军队的目的是什么?
囚犯:天主教军队为它的君王而战,为荣誉和重建君主制的古老秩序。
将军:什么!你们为侍奉一个主子流了这么多鲜血,破坏了这么多地区?
囚犯: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自豪于侍奉并且偏爱你所谓的一个人的暴政,而不是六百个人的:他们的激情,傲慢和无道把他们的故土变成了压迫和屠杀的剧场;没有人敢自由的发表观点,没有一个家庭不为失去父亲,丈夫,兄弟和朋友而哀恸。至于你自己,将军,此时此刻你被幸运和胜利宠幸,你以为你能逃脱乱政的镰刀吗?醒悟吧:公会只会把正直忠义的人拉到广场上,以莫须有的背叛和不忠为借口,把他们送到所谓正义的报复之剑下。
将军:打住,塔尔蒙!你在攻击执政机构,它会打倒所有认同你或你的追随者的恶棍,因为你们要掀起战争或拥立君主;但她会给予那些忠心为自由战斗,懂得为此无悔牺牲的人们荣誉的桂冠。现在让我们回到主题。你和英国没有联系吗?他们是否许诺在某个时间给你们提供军需物资,以及最重要的是,同意配合你们攻击格伦维尔?
囚犯:是的。
将军:所以这个计划为什么失败了?
囚犯:保王军中出现些旨在玷辱他们的首领的流言,气氛不再像以往般亲切。另外,英格兰失信了。或者因为一些主观和客观的原因没能登陆。
将军:如果英格兰失信了,你一定对她的使节怀恨在心。现在你跟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了,你有机会为你的国家做点贡献:通过死亡和揭露攻击她的阴谋。
囚犯:我希望死去时带着双方的尊重进入坟墓;毫无疑问你不指望我会因为怨愤使自己蒙羞。无论朋友还是敌人,外国人还是我们都致力于一个目标。她会得胜(elle triomphera),而我不希望任何人说我没有为此致力到最后一刻。
将军:她会得胜吗?所以你还不知道共和军的胜利?
囚犯:不,我听说过一些胜利的传闻。另外,你知道战争走向是不确定的,将军。我们和你们对抗的六十八场战斗中不总是失意。
将军:这不对。我重复一遍,你们的胜利是因为我们有些背叛的将军给你们提供了弹药物资(1)。你们的军队没有像我们一样的资源。并且据我所知,当你们的队伍解散时,你们没有火药了。
囚犯:如果有那些,我不会在这里。而且我们必须承认一直以来我们都缺乏火药。这些都由国家给我们提供。这事众所周知。
将军:为什么你们不去雷恩获取物资?
囚犯:我们的会议上不总是采用我的意见。我最初的意向是在渡过卢瓦内河后带十万人进军巴黎。之后我有了一些针对雷恩和布列塔尼其它地方的计划。但是难耐行军和疲惫的农民们想返回旺代,因此强制决定了我们的动向,通过促成他们的毁灭从而促成了我们的。
将军:你们在昂热被击败后,之后是否无法再召集起部队了?
囚犯:不可能了。农民们尝试强渡他们热切希望渡过的卢瓦内河,因为遭受敌军的猛烈攻击而失败。军队一直处于溃逃状态。想必你也知道吧,将军,溃逃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将军:所以这就是那么多毁灭,那么多劫掠,那么多狂热暴动的结局?
囚犯:我们被不公平的指责为狂热,这是错的。我们在军队中遵行的除了我们父辈的习训和宗教外别无二法。至于这场战争带来的灾难,不该由共和军抱怨:这是他们制造的。通过为我们的产业带去火与剑,通过射杀我们的俘虏,通过屠戮我们的伤员。我们勇猛忠诚的作战,我们之中最奋勇的战斗在战况最激烈的地方的人,次日战斗结束后不会打一个爱国士兵。你们在圣弗朗洛的俘虏无疑证明了这个事实;但我们的呢?
将军:共和国不会平等对待叛党。并且全法国的舆论都会群起反对任何和平调解的举动。
囚犯:舆论!我们在各处受到的欢迎证实了舆论偏向我们。舆论!啊,如果我跟你们每个人单独相处,或许你们的言语会不一样。
将军:你不懂得平等之友;不像廷臣,台上说一套,私下说一套。我们军队中没有一个士兵不知道他在为与他密切相关的利益而战。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跑题。谁是你们和英格兰沟通的中间人?
囚犯:能够通过不同途径和方式与泽西交换信息的可靠的人。比如说夏雷特,他在诺瓦木耶岛积极操办此事。
将军:你知道有任何人目前在共和国中吗?
囚犯: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泄露我的事务。我不会用这个买命。我只希望我丧失性命的时刻快点到来。
将军:这个得由国民公会宣布!
地牢里环境恶劣,守卫故意不供给囚犯足够的饮食和衣物。被关了三周后,囚犯开始出现严重的伤寒症状。怕没处决前囚犯就死在狱中,军事委员会特别批准给了他一条毯子。
1794年一月二十六日,对囚犯的死刑判决下达。处决在拉瓦勒执行,就在“前”塔尔蒙亲王的城堡大门前。雷恩的国民代表致信拉瓦勒的军事委员会,特别强调把囚犯处决后,要将他的头挂到城堡门前示众:“恐吓环绕在你周围的保王党和封建分子”。
为了防备路上可能出现意外,他们派出六个炮骑兵战马组成一个仪仗队,浩浩荡荡的把“几乎半死”的囚犯押送到拉瓦勒。城堡入口处早已经架好断头台。囚犯到达城里后又受到一场短暂的审问,他们仍然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囚犯始终拒绝在笔录上签字,提出他应当在巴黎的国民公会前受审。
很难说为什么塔尔蒙坚持要前往巴黎受审:或许是争取时间。但被捕后他的言行显示他早已决心赴死;或许像上次一样想在路上伺机脱身。有这个可能;或许他只是想死在巴黎。因为他对巴黎还怀有一些念想——或者是什么事,或者是什么人。
一日二十七日,塔尔蒙在拉瓦勒(Laval)的家族城堡正门前的断头台上被处决。拉瓦勒军事委员会里有个叛教还俗的神父Jean-Louis Guilbert,亲手把他的头插到一支烛台上。随后他们用白兰地和蜡处理了死者的头,绑在一根杆子上竖立在拉瓦勒城堡正门上方。旁边还立着其它被处决者的人头。
处决当日,若望舒昂组织人手试图前往营救。但得到的消息有误,他们赶往了另一座城市。等他们潜入拉瓦勒时,只会看到一排鲜血淋漓的人头林立城上。这无疑是一个恐怖的场面,但对于那些“天主教暴民团”(horde catholique)来说,他们看到的或许是另一种景象:他们世代注视着挂着尸体的刑架,那是他们的“君王战旗”——“树木可爱辉煌,君王鲜血装点;独一尊高蒙选,悬起神圣躯体”(Arbor decora et fulgida, ornata regis purpura, electa digno stipite, tam sancta membra tangere)——他们在拉瓦勒看到的是同样的情景,地上的王公获得了与天上的王公相称的光荣。
死者的头在城上挂了两三天,然后被取下来埋在城堡的院子里。死者的身体在断头台上搁置了一宿,次日被抛上运送尸体的架子车。丢进城外的乱葬坑,和众多被处决的土匪乱民们埋在一起。
塔尔蒙的一生在此结束。他在旺代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土匪国王”:他为他们而战,为他们辩护,为他们而死。活着和死去都在他们之间。

VII-ii. tradidérunt córpora sua in mortem(他们把躯体交付给死亡)
塔尔蒙在拉瓦勒被处决的次日,亨利在尼阿耶倒下了。
十二月十九日的昂斯尼之战后,亨利和斯托弗莱被切断在卢瓦内河南岸,失去了和大部队的联系。他们召集了几百个士兵和部下,回到安茹一带对抗在旺代乡间扫荡的共和军。一月初,他们找到了夏雷特。对方认为是亨利等人做主,把“大军”带过了河,导致旺代人在布列塔尼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对他们非常冷淡。
两个客人到来时,夏雷特正在吃午饭。听到报信,他再次向旁边的人抱怨几人把军队带过了卢瓦内河。甚至没有邀请他们一同用餐。之后,夏雷特语气傲慢对亨利说,如果亨利愿意跟随他,他可以给他和他的人一些马匹。
年轻的亨利被激怒了。他回答自己习惯于被人追随而不是追随它人。说完转身就走。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数百名农民兵,因为仰慕“亨利先生”的名声,选择跟着他一起战斗。
一月二十八日,亨利带领的安茹农民兵在尼阿耶与共和军交战。一个旺代军士兵Jacques Bouchet参加了那次,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形:他们在一处草地设伏,击败了来袭的共和军部队。追击逃兵时,亨利看到一个正在逃跑的共和军掷弹兵。他喊住那个士兵,让他交出武器投降,他不会受到伤害。那个士兵停下脚步,垂下枪向他走去。亨利也收起武器拉马走了过去。身后的旺代人纷纷喊他:“——亨利先生,防备些!快开枪,他会杀了你!”。
“不,”亨利回答:“他投降了。”
他走到近处时,那个掷弹兵举起枪对准他的额头扣动了机簧。

等后面的旺代人跑到近前,已经太晚了。他们的将军已经死了。他们一拥而上,杀了那个共和军士兵。怕亨利的死讯会动摇军心,他们迅速找来挖掘工具,把死者就地埋葬。为了避免共和军挖出遗体亵渎死者,他们又把死者挖出来转移了两次。最后死者被埋在一颗苹果树下,和袭击他的共和军士兵埋在一个坑里:万一共和军发现这里,挖开坟墓后看到自己的士兵,就不会再多细察。
之后西方军团的新总指挥杜罗(Turreau)果然命令部下设法挖出亨利的尸体,“证实他确实已经死去”。但他们没能发现死者的埋葬地。连旺代人也找不到:像勒斯居尔一样,因为埋葬的地点太隐蔽,之后没人能找到他的遗骸。
与民间流行的版本不同,事实上亨利战死和被埋葬时,斯托弗莱都不在现场。斯托弗莱的一个部下日后也在回忆笔录中证实了这一点。他说自己和在场的“三十多个人都能作证”,当“亨利先生”的阵亡的消息传来时,他唯一一次看到斯托弗莱当众落泪:“但是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哀恸会影响士气。于是他止住了泪水,表情冷硬的宣布亨利先生没有死,那些不过是共和军放出的谣言”。
此后斯托弗莱始终对夏雷特怀有强烈不满,或许有因为他拒绝援助,间接导致亨利战死的原因?

塔尔蒙被处决的一个月后,“在午夜,革命委员会的山岳党在巴黎的博尚日圣奥诺街上的一座房子里,逮捕了一个叫特雷穆瓦耶的人”。犯人在牢里被关了几个月,随后被革命法庭提审。
“……(犯人)说他没有离开过巴黎——问他住在哪里?回答每天换不同的地方——要求说一个地方——回答这会连累别人上断头台所以他不会多说,他不会出卖那些有恩于他的人;他声称借给山岳派的法官一万四千里尔的贷款……——他去过旺代吗;他的名字在那儿传的很广——回答那是从英国回来找他的兄弟。我告诉他法律规定流亡者会被处死,他不能留在巴黎。他无处可去,就前往旺代准备离开”。
1794年六月十五日,特雷穆瓦耶神父在巴黎登上了断头台。
受圣葛斯默和达米盎的荫护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对兄弟,也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玩味的是,特雷穆瓦耶双生子的一生囊括了“革命”的全部关键词:自由,平等,兄弟。贵族,宗教。断头台。
战争结束后,塔尔蒙亲王的年轻遗孀回到法国。当年塔尔蒙家的一位忠实仆从在城堡庭院中偷偷埋葬了塔尔蒙的头。在他的指引下,塔尔蒙夫人找到了丈夫的头,重新入殓埋葬进家族礼堂。
第一次波旁复辟时,塔尔蒙的儿子加入骑兵队,在百日战争期间死去。和他父亲一样,同样终年28岁。年轻人下葬时,人们把他父亲的头也放进他的棺材里。
没人知道特雷穆瓦耶神父埋在哪里,大地是他的棺椁,天国是他的墓标。就像是亨利,勒斯居尔,和很多战争中的死难者:tradidérunt córpora sua in mortem, ne servírent idólis。

TBC
(1)旺代战争时期跟多国民代表为指控索米尔(Saumur)的守军和反军私通,”当他们缺少物资时,会说:让我们进军索米尔,那儿我们会得到所有想要的“。事实上很大原因是当地守军过于不中用,常常不战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