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文艺复兴发生在佛罗伦萨。
今天我们的历史课本里说,公元15到16世纪,欧洲开始了文艺复兴。
这个说法没有错,但是并不准确。其实,文艺复兴确实发生在欧洲,但它既没有发生在西班牙,也没有发生在法国,准确地说,甚至连米兰和那不勒斯,都不能算是发生了文艺复兴。严格意义上的文艺复兴,只发生在两个城市:威尼斯和佛罗伦萨。
后来随着国力衰落,佛罗伦萨失去自治权,被并入了托斯卡纳公国,原先佛罗伦萨的艺术家们离开故土,前往其他意大利城邦,于是那不勒斯、米兰、拉文纳等等城邦才享受到了文艺复兴的成果。
所以,我们很难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来解释文艺复兴的起源。因为当时整个地中海地区,经济发展水平都非常高,包括奥斯曼和法国。相比之下,其实佛罗伦萨的经济条件并不算特别优越,无论是西边的比萨,还是北边的热那亚,经济条件都远比佛罗伦萨更强,尤其是热那亚,从13世纪到15世纪,国家总贸易额甚至和威尼斯不相上下,但奇妙的是,不是所有国家都发生了文艺复兴。
或许,我们可以通过两个小故事,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若问15世纪最为杰出的艺术家是谁,恐怕非多纳泰罗莫属。有一天,佛罗伦萨的超级名门,同时也是佛罗伦萨的掌权人,美第奇家族的柯西莫. 德. 美第奇,邀请多纳泰罗制作一尊青铜的半身像,经过两个多月,多纳泰罗做好了。柯西莫非常高兴,他亲自来到多纳泰罗的工作室来收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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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多纳泰罗作为艺术大师,制作的雕像当然是惟妙惟肖,颇为精致,但是在柯西莫眼中,这个雕像有些过于简单朴素了,让他觉得多纳泰罗的收费过于昂贵,于是他随口说道:
“这个铜像未免太过简单了吧,换做别人,(工期)只需要一个月甚至更短,而且就算每天半个弗洛林(银币)的行价,你这也太贵了。”
这句话瞬间激怒了多纳泰罗,他冷笑一声,对着佛罗伦萨的掌权人,尊贵的美第奇家族的族长柯西莫说道:“你这人根本不适合买艺术品,你更适合去买豆子。”
于是抬手就把雕像往地上一砸,铜像立刻就被摔变了形。
这时候,柯西莫后悔了,他表示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请多纳泰罗再做一尊,但是后者连听都懒得听就把他轰走了。
无独有偶,同时代的艺术家布鲁内莱斯基也有一则类似的故事。布鲁内莱斯基是今天的圣母百花大教堂(佛罗伦萨大教堂)的设计师,他在为教堂设计穹顶的时候,使用了最新的技术,整个教堂内部没有一根柱子,全靠穹顶自身来支撑上层重量。这也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最大的特点:内部大厅里没有一根承重柱。
大教堂的赞助人,以及美第奇家族都有点害怕,所以决定另外派一个建筑师——吉贝尔蒂,作为工程的监理人,监督布鲁内莱斯基的工作,免得他太过激进,让工程流产。
布鲁内莱斯基非常生气,他本来就和吉贝尔蒂交恶,而且工程进展到一半,突然天降一个监理人来监督他,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干脆撒丫子不干了。
布鲁内莱斯基说自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他就这样每天摸鱼划水,再也不上班。作为监理人的吉贝尔蒂一筹莫展,他告诉投资人,只靠他一个人根本不能继续工程,投资方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废掉布鲁内莱斯基的设计方案,拆除大教堂的穹顶然后重新建造,要么就只能顺着布鲁内莱斯基的意思,让他尽情去干。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讨论,投资方服软了,纺织行会和木工行会的代表来到布鲁内莱斯基的家里,告诉他,他们已经撤销了吉贝尔蒂的监理工作,从此以后,负责圣母百花大教堂工程的只有布鲁内莱斯基一个人。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布鲁内莱斯基就出现在了工程现场,一脸若无其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15世纪的佛罗伦萨,艺术家的社会地位就是这样,他们可以嘲笑总督愚蠢无知,可以和资方罢工叫板,甚至连教皇都不放在眼里。28岁的米开朗琪罗以当时行价的10倍,给教皇订做圣乔治雕像,教皇抱怨米开朗琪罗收费太贵,后者只是平静地说:收你十倍价钱,是让你占便宜了。
社会对知识和才华的崇拜,使得当时的知识分子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推崇。佛罗伦萨人和其他地区的人的区别就在于此。
或许是天生的文化崇拜,或许是对自我提升的追求,佛罗伦萨在越居经济强国之列以后,对于知识有着异常的热情。
另一个文艺复兴的中心,威尼斯同样如此。从1495年到1497年,欧洲一共出版了1871部图书,总发行量约为20万册,其中有4万4千余册出版于威尼斯,位居第二的法国出版了1万7千余册。16世纪以后,威尼斯平均每年出版400多部,5万余册图书,平均每部出版量大约100册。
而且当时的识字率非常之高,马基雅维利的父亲的收入在平均水平上,但依然有37册藏书,包括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托勒密的《天文学》、西塞罗的《辩论集》,以及普林尼的《博物志》。
而有趣的是,与之相对,到了16世纪末期,威尼斯和佛罗伦萨都开始走下坡路,当局收紧了创作自由,所有艺术家的创作都要接受审查,绘画和雕塑中的女性脖子以下禁止裸露,宗教题材必须经过教会审理,禁止一般画家在街头摆摊卖画,酒吧也不允许三人以上聚众饮酒。
曾经辉煌一时的威尼斯画派在审查制度之下迅速凋零了,而著名的比萨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也停止了研究自然科学和哲学,神学再次主导了一切。
曾经无比辉煌的文艺复兴就这样,在10年之内迅速地谢幕了。
创作自由和独立思想,是文艺繁荣和科学进步的源泉,而到了16世纪末,失去了进步的源泉,文艺复兴也无以为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