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十七章
烈日将路面的砂石烤得滚烫，灼热的空气让戈壁滩上大大小小的生物都躲回了窝。忽然，道路尽头扬起了烟尘，一辆军绿色的装甲车领着七八辆重型车辆，嗡嗡嗡地向考核场驶来。
一只沙蜥在阴影里探出头，直勾勾地盯着路过的车辆，似乎被这些不知疲倦的铁疙瘩搅了午睡。
大个儿吃过饭后回到小楼打了个盹，再出现时，场地边的基座舱已经增加了好几排，一辆肉眼可见经过了大量改装的装甲车停在一旁。他打量几眼崭新的罐头，咧起嘴朝着小机器人伸出大拇指。“小家伙，有志气！以后上了战场，包你受用无穷。”
“我就是不爽脑子不听使唤。”珈乐绕着装甲车转着圈，一边检查外设一边小声嘀咕。“鬼才要上战场呢。”
“哈哈，真是舒坦~”也不知没有听到小机器人的抱怨，大个儿面朝太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迈开步子晃晃悠悠地向小土丘走去。“我先过去了，你准备好就直接进场吧，随时可以开始。”
“知道啦。”珈乐扭头瞪了瞪巨大的背影，继续翻看装甲车上的设备。“增加侧面的观测视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她调整摄像头，把整个考核场纳入监控，又将所有画面一股脑接入视讯，显示在视野两侧边缘。
“试试吧。”小机器人扭了扭脖子，走到场边弯腰做起跑状。远处小土包上的人影随之提起了大枪。
“哒哒哒，哒哒哒，轰！”
基座舱门打开，小机器人晃着脑袋跳了出来。“分心了，分心了。”她喃喃着走到装甲车边，重新登录系统接入画面，再次冲进场地。“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
“哒哒哒。。。轰！”
“哒哒哒。。。轰！”
“哒哒哒。。。轰！”
“啊啊啊，不行啊！”几次之后，意识到问题的珈乐抱着头蹲在装甲车边，苦恼不已。“集中注意躲避的同时分心观察监控画面，这根本是矛盾的啊。”她盯着视野边上的画面，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把画面设置为半透明，放大到整个视野，不就可以随时看到了吗？”
说干就干，珈乐盘膝坐在地上，挑出监控中最清晰的一个画面发到最大，设置为半透明。她站起来转了一圈，顿时天旋地转，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唔，对主视觉干扰太大，透明度还得降。”
折腾了好一会儿，感觉调整完毕的珈乐重新回场边，朝着小土包挥了挥手，满怀期待地冲入场中。
“哒哒哒。。。轰！”
又一扇舱门打开，小机器人四仰八叉地摔了出来。“这破监控什么都看不到嘛，屁用没有！”她瘫坐在地上，呜咽着两手乱砸，把坚硬的砂石地面敲出七八个浅坑。
见小机器人没了动静，大个儿无聊地放下枪杵在地上。又等了会儿，他干脆哼起了小曲儿，两手提着大枪跟着旋律扣动扳机。
连绵的子弹扫过场地，将一块块残骸击得粉碎。
不断响起的爆炸声搅得珈乐越发心烦意乱。忽然，视野右下角一个闪动的小小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咦？这是哪个监控，怎么还在闪。。。复眼成像？复眼。。。复眼？！”她心中一动，当即登上网络搜索起来。
“复眼，复眼，有了！重叠像眼，每个小眼相对独立，视野狭窄并且部分重叠，最终结合起来形成的粗粒度的图像模糊不清。但正因为小眼的视野重复，移动物体进入视野时会被多个不同角度的小眼捕捉定位，识别物体轮廓的速度是人类数倍！”小机器人兴奋地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就是这个！”
啪啪啪关闭掉其他监控，珈乐跟着操作引导一步一步把复眼成像设置成浸入模式。眼前一暗，原本清晰的视野忽然覆盖上一层马赛克般的迷雾。“模糊些挺好，不会干扰到主视觉。”她一边走动一边张望调试，不知不觉越过了边界。
突然，迷雾一角被撕开，几枚清晰的子弹闪电般射向一个矮小的身影。小机器人一个激灵，浑身扭动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势，差之毫厘让开了子弹。
“漂亮！”大个儿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随手扔掉打光子弹的重机枪，满脸赞叹地比出大拇指。
珈乐定了定神，来不及细想，小土包上的人影已经抄起了另一挺重机枪。
“X！”小机器人怒骂一声，抱头鼠窜。
“哒哒哒，哒哒哒。。。轰！”
珈乐咬着牙再次来到场边。“不行，这子弹飞行300米不到半秒，反应不过来。”她瞪了眼小土包，又看了看场地，忽然醒悟过来。蟹钳“哐”的一声用力砸在头顶，把金属头皮敲得微微凹陷了下去。
小机器人朝土包上挥了挥手，指了指另一侧，脚下用力，沿着边界快速退到了考核场地另一端。“500米，再试试。”她小心翼翼地跨过边界，既不前进，也不离开，全神贯注地盯着子弹射来的方向。
或许是出于节约成本的考量，项目组给大个儿准备的老式重机枪子弹初速只有700米每秒，对于能够横向观测子弹弹道的珈乐，近一秒的时间已经勉强可以做出反应。
“能看见，就能躲开，能看见，就能躲开！”珈乐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努力扭动身体躲避子弹，一边尝试着将侧面固定视角观测到的弹道影像与主视角结合起来，构建出更丰富的立体视觉。
爆炸声不时响起，泼水般的子弹追在小机器人身后，在地面留下一串串深孔。
“放松神经，集中精神，我可以，我可以。。。”大脑深处忽然泛起一阵酥麻，珈乐精神一振，繁杂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钢铁之躯仿佛也轻巧了许多。
突然一发子弹擦过小机器人来不及收起的胳膊，巨大的动能将她身子带得一偏。
“要糟！”珈乐心中暗叫。下一瞬间，几枚紧跟而来的子弹轻易撕碎了她的钢筋铁骨。
“要优化肢体动作，避免力冲突。。。”珈乐站在场外思索片刻，再次迈过边界。
这一次，小机器人竭力克服畏惧，一点点压缩闪避幅度，足足坚持了数分钟才被击毁。
“还不够，还不够，还要扩大计算范围。”基座舱门打开不到一半，小机器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喃喃着又一次冲入场中。“要将后续弹道加入计算，不能只顾眼前。。。”
重机枪持续的怒吼越来越长，爆炸的火光越来越少。
不知不觉间，珈乐的潜意识渐渐升起，代替缓缓沉没的显意识接管了身体。小机器人的反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肢体动作变得流畅起来。
仿佛一名拙劣的初学者正在慢慢蜕变成为优雅的舞者，在枪林弹雨中伴着条条火舌翩翩起舞。
忽然，枪声消失了。
沉浸在闪躲中的珈乐倏然一惊，清醒过来。她晃了晃脑袋，有些不满地看向小土包，却见大个儿咧着嘴招了招手，大喊道：“差不多啦，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来考核吧。”
“考核？哦，考核，还要考核。”小机器人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蟹钳在金属头皮上擦过发出刺啦的声响，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咦？”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才随意一瞥清晰地观测到了一里外大个儿的动作，画面自然而然被大脑分析理解，仿佛那个高大的身影就在眼前。
“这就是拉姐说的，三眼的世界？！”珈乐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激动起来。她环顾一圈，又盯着大个儿打量几眼，却没敢多想，害怕这份来之不易的体验突然又消失掉。
“来吧，考核正式开始！”小机器人兴奋地举起双钳在头顶一击，俯身用力蹬地，速度瞬间拉满，朝着小土包直直冲了过去。
大个儿不愧是部队里培养的专业火力手，每一枚出膛的子弹都被他赋予了存在的意义，看似散乱的弹道恰到好处地笼罩向小机器人的活动范围。
随着双方距离缩短，爆炸再次出现。火光中飞出的大块残骸摔在地上，不断给考核增加难度。
在珈乐感到大脑快要沸腾时，枪声终于再次停止。小机器人一下软倒在地，七拐八扭地躺在象征合格的红线上。
“我，我。。。”珈乐疲惫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场黑漆漆的，萦绕着缕缕青烟的残骸，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才不上战场。”
“好久没这么尽兴了，爽！”两百米外的小土包上，大个儿随手扔掉大枪，满足地叹了口气。“你倒是爽了，我可帮你端了整整一天的枪。”一个同样粗犷的声音从他的斗篷下传了出来。“居然被这么个小家伙欺近到半里，丢人啊。”
几台四臂履带机器人在小土包后忙碌着。一台刚闲下来的机器人驶到大个儿身后，伸出两只钳子从地上夹起滚烫的重机枪，退出几米外快速拆卸清理起来。大个儿的右手边，装填好弹链准备就绪的重机枪整整齐齐码成了一座小山。
“有啥好丢人的，输在三眼的微操绝技之下，我心服口服。”
“屁的个绝技，三眼躲子弹的操作我在热武界见多了，亲手干掉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下次同步让你见识见识！再说，这小家伙怎么看也就两只眼睛吧？”
“嘿，人家项目组财大气粗，这些被当成耗材的机器人，眼睛指不定比三眼还贵呢，你信不？”
“唔，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啦，说好出完这个任务放你一周假。晚上回热武界打你的天梯去吧，反正跟拉队对练你也帮不上忙。”
“别把自己说得多有用一样，哪次练完不是鼻青脸肿的样子。”
“哈哈，也不知道是谁第一天就被人拆了半截。”
“还不是你反应慢害的！”
“…………”
“……”
“6月24日，星期六，晴。
今天累了，少打几个字。
设计这个课程的家伙，标记！！(╬￣皿￣)凸”
基金会地下基地二层，水母实验楼三楼会议室。
五六名白大褂围着一张圆桌或坐或站，盯着中央的全息屏幕齐齐挠头。
“黄仔，你这个课题的研究内容不是前额叶和杏仁核吗？”一名脸颊消瘦的白大褂拨动手指，全息屏幕上一颗五颜六色的大脑跟着转了起来。他指着大脑上几块高亮的区域问道：“怎么对枕叶造成了这么大影响，连顶叶的活动都比前额叶要大。”
“这个嘛，我设计的时候，是希望珈乐小姐锻炼前额叶压制杏仁核，然后在和射击者的心里博弈中分析出闪避规律，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充分发挥前额叶来完成考核。。。”黄发青年越说越小声。他苦着脸看向一旁兴致勃勃翻阅着数据的黑发青年，问道：“麒麟，我的课题这个样子，算成功了吗？”
“算，当然算！”麒麟笑着拍了拍黄发青年的后背，赞道：“你这何止是成功，是大成功！”他转身打开墙上的屏幕，调出一段画面开始播放，正是考核最后阶段小机器人的视野。
“主视角结合静态视角，形成新的立体视觉，这已经超出了三眼的设计理念。”黑发青年摩挲着眉心的缝隙，缓缓道：“三眼可以将扫描到的信息转化为辅助图像插入原始视觉，却不会提供更多视角，甚至为了不让内侧纵束神经产生混乱，还特意设计了自动对焦功能来协同两眼工作。”他欣赏着画面中掠过的一道道火舌，忍不住又拍了拍黄发青年的肩。“这或许是珈乐小姐的特异功能，或许是水母人的能力，或许原本就是人类拥有的潜力，不管怎样，这都是远超预期的成果。”
“哈哈，有你这话，俺今年的奖金可就稳啦。”黄仔吹出一记轻佻的口哨，脸上霎时换成了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麒麟扫了扫其他人微微羡慕的眼神，暗自发笑。他看向还在全息屏幕上翻找数据的消瘦男子，问道：“沙林，你的电磁疗法进行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效果非常好。”说到自己的课题，名叫沙林的消瘦男子一脸振奋。他起身打开另一块屏幕，切换出自己的课题内容，指着几幅曲线图介绍道：“刺激过程中血清素、多巴胺、肾上腺素含量按照预期稳定提高，记忆检索和认知能力都有明显增强。经过多次验证，短时间内反复进入阿尔法状态的负担不明显，除了消耗增大导致的代谢淤积外，还没有观测到其他后遗症。”
“嗯，顺利就好。”麒麟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的实验风险是最大的，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别整出麻烦。”看到消瘦男子随口应了一声便又沉浸在数据中，他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珈乐小姐要真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大家不放过你们，拉姐就先把你给拆咯。”
“知，知道了。”沙林脸色一变，抬头看向黑发青年，咽了咽口水。“我们每一个步骤都会反复验证，实验过程也设了很多阈值，理论上不会出现意外。唔，我们也会一直盯着，保证不出意外。”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麒麟又扫了一眼其他人，提醒道：“大家千万记住，安全第一。实验失败没关系，受试者一定不能有事。”
“放心吧麒麟，我会一直盯着沙林哒~”一台披着白大褂的仿生人举手示意，腹部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我可是从小听珈乐小姐的歌长大的呢，嘻嘻~”
其他几人也都笑着点了点头。
又交流了一些工作内容，麒麟在桌面敲击数下，将全息屏幕里的画面切换成了自己准备的内容。“距离曙光计划进入第二阶段还有两周，之后珈乐小姐就要忙上机测试了，我们还有四节课可以利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打开记事本看向黑发青年。
“接下来是水母人感知系列的最终验证内容，第六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