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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生素【橘子汽水·上】

2022-08-30 01:24 作者:居安思妹  | 我要投稿

  “吃饭啦!”


  当此起彼伏的女高音混着油盐香从筒子楼的各个窗户里随着炊烟盘旋在小院四方天的时候,院子里那些扔沙包的、跳皮筋的、摔跤的小孩儿通通都收了玩心,赶在自家大人耐心耗尽前乖乖回了家。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老大的树,什么品种的不知道,反正四季常青。此刻罗浮生就蹲在这棵无名树45°角仰头,往自家窗户再往上数两层的一扇窗户看去。


  那窗户上的住户不是这筒子楼的老人,是前两天才住进来的。


  新住户来的时候排场很大。那天罗浮生被罗女士威逼着下楼买酱油,正好撞上了新住户。


  罗浮生看见一女一男从四个轮子的黑皮车子上下来,他长这么大也就见过两个轮子的车,这都算是很多人嘴里的奢侈品了。


  那女人约莫三四十的样子,身形纤瘦,穿着素白的连襟旗袍,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像盛了水。女人身后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上白下灰的穿着,在日头下皮肤白得发光,他戴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镜框下是一双和女人很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趁着一不留神就把人拽进去。


  许是罗浮生傻愣愣在那盯了太久,那少年偏着头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殷红的唇向上一扬。那时候罗浮生还没学会唇红齿白这种高级的词汇,只觉得这一幕让他没来由地想到了任课老师在他试卷上画的红勾。


  等车子开走了,女人提着皮箱,带着少年往里走。女人经过罗浮生的时候朝他笑了一下,又点了一下头,然后就进了筒子楼。接着罗浮生听见楼道里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一直到他家再往上两层便停了下来,然后就是开门的声音。 


  罗浮生抬头看了一眼,那扇一直紧闭着的窗户啪的一下突然弹开,方才的少年就站在窗户前,猝不及防地与他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因为偷看被撞见的尴尬,还是此情此景让罗浮生脑子突然闪过潘金莲和西门庆“因窗结缘”的风流故事,总之罗浮生的脸刷地红了,扭头跑出了小院。


  直到错将酱油买成了陈醋被罗女士指着鼻子痛骂,罗浮生都还没回过神来,他满脑子都是少年勾唇笑的样子。


  罗浮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少年,平时大家夸一个男生长的好都说帅气,可罗浮生觉得这个词不对,好看?可这词好像都是形容女孩子的……罗浮生想啊想,比他平时语文作业做词语填空都认真,想到都该上床睡觉了终于想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词——干净,他觉得少年长得真干净,和筒子楼里他们这群总是“灰头土脸”的野小子不一样,少年的干净让罗浮生想起了外婆家门前那条被月光淌过的小溪水。


  自从第一面后过了两个星期,罗浮生又碰见过少年两三回,在那短暂的两三面里,也试图问过少年的名字,平时他是个自来熟的人,这本不是难事,可不知为何每每对上少年的眼睛,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了,活像个哑巴。于是直到今天,罗浮生都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罗浮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细心观察中发现鲜少到院子里玩耍的少年在晚饭前后,会时不时地到窗户前站上一会儿。于是一向爱疯爱闹的罗浮生突然多了一个看蚂蚁的爱好,每天一放学就准时到树下报道,蹲在那心猿意马地“看蚂蚁”。


  罗浮生这种碰运气的行为,有时能蹲到少年,有时都蹲到该吃饭了也不见人。当然罗浮生的偷窥行为十次里有八次都会被逮个正着,一来二回的,罗浮生脸皮也厚了,即时被抓包也不再低头跑。


  今天亦是如此,当罗浮生仰头不知望了多久,终于在窗户前等到了熟悉的身影。


  沈巍将胳膊搭在窗台上,不需要特意探出身子就能瞥见树下那个眼巴巴盯着自家窗户的人。


  从第一次撞见,罗浮生就在沈巍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见一面就让沈巍记住的人没几个,罗浮生大概没想到自己无意间靠着奇怪的行为侥幸获得了一项殊荣。


  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偷窥自己的少年让沈巍产生了非常割裂的感觉。少年偷窥他时可以说是毫不避讳,肆无忌惮,可是一旦和他对上眼,少年那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样子又仿佛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耻心。不过对上的次数多了,少年似乎又变得理所当然起来。这让沈巍很好奇他是怎么在厚脸皮和腼腆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里自然切换的……


  “你每天这按时按点地来报道,不累么?”


  这是罗浮生第一次听见少年的声音,像晚风穿过弄堂,他抬手挠了挠耳朵,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又痒又热。


  “不,不累。”


  罗浮生的回答估计是戳中了少年的笑点,他就见少年像第一回那样笑了一下,少年笑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盖住了被风吻红的眼尾,再开口说话时多了点上扬的尾音,“你叫什么名字?”


  “罗,罗……罗浮生”,紧接着,罗浮生又连比带划地解释,“罗,罗汉果的罗,三点水的浮……生,生是……是生活的生。”


  “你说话结巴呀?”


  罗浮生脸倏地红了,憋了好大一口气吐了出来,“不是!”罗浮生连着说了两声不是,却再没别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向来顺溜的舌头突然打结这件事。


  “那,那你呢?你叫什么?”


  罗浮生抬着头眼巴巴的样子让沈巍想到了从前自己养过的那只小狗。


  “沈巍。”


  “沈,巍?”罗浮生又重复了一遍,他正想问是哪两个字,罗女士的声音就从自家窗户里杀了出来,“罗浮生,还要我请你上来吃饭是不是?”


  “马上来”,罗浮生扯着嗓子嗓子应了一声,然后扶着树慢慢站起来,缓了缓已经蹲麻了的腿,接着他抬头对沈巍道,“那什么,我,我妈叫我回家吃饭了,回,回见。”


  “你等一下。”沈巍说完就离开了窗户前。


  于是罗浮生真就在原地冒着被罗女士杀头的风险等着沈巍。


  也就两分钟的样子,罗浮生就看见沈巍从筒子楼里下来,走到了他跟前。


  “给。”沈巍将一瓶还冒着冷气的橘子汽水递给罗浮生。


  罗浮生一脸懵地接过汽水,先是说了句谢谢,又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想喝这个?”


  “那天。”


  “啊?什么?”罗浮生两只眼睛瞪得圆溜。


  “我看见你在小卖部拿了这个,又没有钱付,然后可怜兮兮地走了。”


  沈巍刚说完,罗浮生就想起来,那天他拿着攒了好久的零花钱去小卖部买来着,结果到了那才发现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摸走了……没想到被沈巍撞见了。


  “不是没钱,是,是丢,丢了。”罗浮生蹭的脸就红了,非解释了这么一句。


  沈巍垂下眼笑了,他发现这人是真有意思。接着沈巍又从兜里摸出什么往罗浮生另一只手里一放,便走了。


  罗浮生不明所以地摊开手心,发现那是一张小纸条,上面用蓝色的钢笔水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沈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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