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海国之歌（八）

八、神庙香烟

 

阳光洒进山涧，清晨的微风里飘散开一股这个星球不曾有过的香味。蝴蝶和蜜蜂一类的授粉昆虫一时间都朝着这个小山谷飞来，寻着香味道停留在玫瑰身边。

 

：“有吗？来了吗？”玫瑰披散的长发现在变成细嫩的枝条，上面绽开了大大小小的花。

 

顺势垂下的花枝使得她看起来像是一座花的瀑布，深手里拿着捕虫网，皱着眉头仔细看那些绕着她飞的各类昆虫。

 

：“现在还……诶？诶？！有了有了！”说着立马抬手用捕虫网一抄，停留在花朵上的一只不起眼的蝴蝶顺势入网。

 

：“抓到了！”深将网兜拿起来，轻捏住一角，看着里面的小生物喊道。

 

玫瑰起身，立刻取出采样瓶将蝴蝶装了进去。

 

：“好了，接下来做声音采集记录，然后写个报告交上去审核就可以了。”说完她的发丝又变回了正常的状态，花朵和叶片消失无踪。

 

深缠在头上的纱布刚取下来，后脑还留着被砸的疤痕，锁骨到胸口的抓痕愈合得倒还好，只是那一道皮肤比其他地方要白一些。

 

他甩甩有些长了的刘海，许久没绞过头发，最近它们经常戳到眼睛。跟着玫瑰进了生活仓，看她在房间里开始鼓捣那些采集样本，一会儿又拿出他不认识的器械对着玻璃罐子里的蝴蝶，沉默着像是在等什么。

 

：“这是在干嘛呀？”他走过来问玫瑰，一个手指大小，包着海绵的东西被捏在玫瑰手上，对着那只蝴蝶。

 

：“嘘，我在做声音采样，这种蝴蝶会发出声音，我要把它录下来。”她食指放在嘴唇，轻声对深说。

 

深转转眼珠，也轻声说：“什么叫录下来？它能存着声音？”

 

玫瑰暂停了录音设备，又按下了播放键，果然，他们刚才的对话被录下来了。

 

深惊讶道：“我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自己听自己的录音都会觉得有点儿奇怪的。”玫瑰看深高兴，把话筒递给他玩儿。

 

深拿到手上，笑对玫瑰说：“哎我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现在就开始了吗？”

 

：“嗯，开始录了，你唱首歌吧…”玫瑰说到这里，忽然瞪大眼睛一个激灵。

 

：“对啊我可以…以前怎么没想到…”她忽然转身满屋子找起来，在工作台的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录音话筒，擦擦灰递给深。

 

：“这…这是什么？”深看着话筒问。

 

：“这个比那个小的好一些…你试着唱一小段呢。”她开启了话筒的录音看着深。

 

深开口清唱，只唱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对着这个唱歌好奇怪呀！”他笑得脸上有些红。

 

玫瑰将刚才录的声音放出来，听了后说：“这个效果就不错了，你会唱的歌都可以录进去。”

 

此后，在为深修复身心创伤的日子里，玫瑰利用生活仓的空间转移能力，带着他在这片大陆四处游历。

 

有时候他们白天在山谷密林中听着蝉鸣鸟啼，夜晚就到草原上仰望漫天星斗。

 

深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哼唱他所知的任何歌曲。玫瑰有时陪着他录完，也会把自己星球的歌曲放来听，深遇到喜欢的歌很快就能学会，跟着唱出来。

 

他每天都会拿着话筒着录一些歌，连睡觉的时候话筒都放在床边。

 

一天晚上，深走到正在写报告的玫瑰跟前说：“玫瑰你来，我发现一个好玩儿的事情！”

 

他拉着玫瑰走到床边说：“我昨天晚上发现了一个新的录音方法！”

 

说完，他就将床上的被子一把拉起来，盖住两人。

 

玫瑰眼前忽然一黑，随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深的轻笑和呼吸声。

 

被子里的温度升得很快，等深平静下来开口清唱了两句，狭小空间里的氧气立时有些稀薄。

 

像是风恶作剧地吹得玫瑰的耳朵发痒，听觉变得异常敏感，连深的脉搏心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又像是很麻木，因为深唱了什么，她一个音也不记得。

 

缺氧使得深的脸开始发烫，见玫瑰没有反应，他掀开被子问：“怎么样？这样录声音是不是要清晰很多？”

 

玫瑰看着他，看他因为掀开被子而被弄得有些蓬乱的头发，看他此刻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着额前不听话的碎发。

 

看他以前肤色较深的时候，并不明显的眼角和嘴角的小痣，看他有些薄的的唇瓣和黑亮的瞳孔。

 

还有他略显单薄的肩膀，肩上因为衣服宽松而露出来的锁骨，看那段纤细的脖颈，以及缀在上面的那颗痣。

 

：“怎么了？”深轻轻推推玫瑰，把她从沉默里推出来。

 

：“我觉得…现在糟蹋了你，不算过分。”玫瑰说出这话的时候，表情是深思熟虑过一样的认真。

 

：“什么？！”深满瞪大眼睛有些结巴：“你…你、你们那边人都这么说话的吗？？”

 

：“那你们这边的人都喜欢把人往被窝儿里拉的啊？”玫瑰看他满脸通红，又逗他。

 

然后她就听到了此生声调最高、中气最足的一句：“流氓！！”

 

紧接着就被深红着脸推出了房门，最后收获一个飞砸过来的枕头。

 

关上房门，深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干了什么，埋脸在被子里，羞得滚来滚去。

 

正在追悔莫及的时候，门外玫瑰补了一枪：“小妖精～我收回以前的话啊～”

 

他“teng”地弹坐起来：“什么话？”头发和衣服都被滚得一团乱。

 

：“你还是挺有观赏价值，挺有看头哒～！”玫瑰大声回答。

 

深顿了一下，想起她说的是什么，喊道：“妖你个头！！！”

 

房门虽然关上了，玫瑰的香味还留在房间里。深捂在被子里坐了一会儿，看看这个原本是玫瑰卧室的小空间。

 

以前觉得新奇的物件儿如今也用得很顺手了，就像这个房子的另一个主人。门外很安静，他下床光着脚走到门边，开了个缝。

 

门外曾经是小客厅的地方，如今是玫瑰的起居室和工作室，此刻她正在画着导图整理思路写报告。

 

深见她没有反应，悄悄走到背后，像往常一样，玫瑰研究这个星球的生物，他则研究玫瑰在干嘛。

 

走近后看到玫瑰屏幕里的图片不像是以前那些山川河流大漠戈壁，而是一些极其荒凉的村落。

 

那些村落里一片惨景，甚至有枯骨随意扔在路边。

 

：“这是什么地方呀？”深走了上来，皱眉仔细看那些图片，

 

：“你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旱灾后闹饥荒的地方吗？”玫瑰转过头来看深。

 

：“这就是那边现在的样子？”

 

：“嗯…神庙附近的村庄现在是这样了。”玫瑰叹气：“现在那边大面积干旱，已经有两年多时间没有收成，一个村子里连以前四分之一的人口都不到。”

 

：“那……”深看着那些图片问：“玫瑰…我们能不能…接济他们一点儿吃的？”

 

：“生活仓的物资配置你也知道，自己用倒是够，要赈济灾民那可是差太多了。”玫瑰索性站起来让出位置给他。

 

：“再说了…用这些东西也许会被算作影响这个地方的历史发展…”说到这，她看看弯腰在那里仔细看图的深，又把话咽了下去。

 

深忽然直起身一拍手，对玫瑰说道：“我以前在神庙的时候，山脚下种了两块地，都是些土豆和红薯。能不能把那些用来给灾民呢？”他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亮晶晶地看着玫瑰。

 

：“已经过了这么久…地里还有？”

 

：“神庙那边土地里一直种着这些东西，沿海气候暖和，一年四季都可种可收，一定有的！”深确信地说。

 

当夜，神庙山脚下两块地里的作物就凭空消失，半个不留地被收走堆放在几千公里外一座沿河的小山谷里。

 

深和玫瑰连夜在小河边清洗处理这些块根，终于在凌晨，将煮熟的土豆和红薯放到了受灾地区的神女庙里。

 

饥饿使得周边的人对哪怕一点点食物的气味都异常敏感。

 

当饥民们确信神庙出现的食物不是错觉的时候，立马将食物分的分拿的拿，填饱肚子再说。

 

神女庙显灵的消息不胫而走，饥饿的人们开始向神庙集结。

 

深和玫瑰因此更不敢放松，每天清洗水煮成堆的土豆红薯，又趁着夜色，利用神庙端口的空间传送，将食物摆放到供桌上，还要弄来饮用水蓄在神庙的大缸里。

 

总是凭空出现的食物和神明联系起来，就足以支撑饥民们的精神信仰。

 

人们开始相信是神女娘娘显灵，自旱灾开始就没有人烟，甚至连神职人员都逃荒在外的破败神庙，此刻竟有了香火。人们到这里领取分发食物，也开始了祝福和祈祷。

 

深和玫瑰此刻却在为即将吃完的土豆发愁，看上去很多的作物，这样弄下去也就能坚持八九天而已。

 

锅里煮着最后一点土豆，深被燃起的烟呛得轻咳了两下，拿着树枝将有些乱的柴归拢一些，火苗的势头就齐整多了。

 

：“小妖精，这些吃完了就没有了，后面怎么办呢？”玫瑰蹲在小溪边看着水流，愁眉紧锁。

 

深照例对她翻了个白眼：“妖你个头。”

 

然后他手撑着下巴，垂下眼眸对玫瑰说：“不然……去海边吧……我可以去抓鱼。”

 

玫瑰听他这样说，起身挪到他旁边：“这倒是个办法，可是活物的话一天不能保量，总是有多有少的。”

 

：“有总比没有好吧，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来，活下来以后就会有希望的。”深的脸被火苗映照得微微泛红，眼里因连日的劳作有些血丝。

 

玫瑰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你倒是更像个神仙，这么累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不是谁都能这么善良。”

 

深却微微笑着说：“我是为了把我的快乐延续下去。”

 

他指指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土豆说：“这些土豆是我亲手种下养起来的，以前我最喜欢吃它们，无论什么时候都吃不腻。”

 

玫瑰听到这里，心里有些发紧，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我现在虽然不能吃它们，但是把它们给需要的人吃了，别人觉得好吃，就跟我吃到了是一样的。”深放下树枝，抱着臂膀轻轻摇晃着，嘴角扬起来。

 

：“我觉得现在做的事情是很值得的。”

 

夜色又吞没了丛林，他的背影还是那么单薄，甚至因为最近的劳累更加瘦小。

 

玫瑰沉默地站起来就往生活仓走，背过去的那一瞬间，眼泪干脆地滴了下来。

 

第二天两人就转战海滩，深褪下衣衫潜入海里，用海妖的声频围猎追赶鱼群。

 

鱼群被赶到玫瑰布好的网里，第一步就完成了。处理海鲜要费事得多，清洗、去掉不能吃的部分、用些葱姜去腥，煮熟后趁着新鲜赶紧弄到神庙。

 

第海鲜第一次出现在供桌上的时候，玫瑰还趁深不注意，私下悄悄摆放了一个东西在上面——

那是一个3D打印的深的小塑像，一手掌高的手办模型。

 

食物的突然转变和神女像旁边出现的人身鱼尾小像，很快被信众们串联起关系来。

 

此后这所神庙里除了拜神女娘娘，也开始拜起了“小海神”。

 

：“玫瑰你干嘛弄那个在那边？”深看到自己的塑像的时候，已经有虔诚的信众给他安排了另外的祭台，将他的“神像”恭恭敬敬地供奉起来。

 

深伸手就去拿，被玫瑰拦下来：“哎，别动，我是在引导他们去感谢应该感谢的人。”

 

：“他们感谢你就可以了，我的天，这个东西怎么可以雕得这么像！”深绕开玫瑰继续伸手拿小像。

 

玫瑰仗着比深高一些，硬是拦下了他：“感谢我是错的，深深，我并不配被这些人称为神祇。”

 

：“你也为灾民做了贡献，怎么不配了？”深看玫瑰说得认真，反问道。

 

：“是你一直在无私奉献，而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你。”玫瑰指指深的胸口，深顿住，看着玫瑰的眼睛。

 

：“你的善良是值得被人记住的。”玫瑰说完拉着呆住的深，走回了生活仓。

 

两位“神明”每天追着鱼群满世界跑，看到饥民们因为缺碘而患病，又不辞辛劳地三更半夜卖力地洗海带……

 

直到玫瑰看到了滨海的盐田，表情难过得像是患了心疾……从此两人才摆脱了洗海带的噩梦。

 

这样的辛劳持续了五个月，次年的春天，一道闪电划破了干旱地区的长空，结束了为期三年的大旱。

 

雨刚落下来的时候，深和玫瑰还在为当天的食物作准备。等将传送口打开，看见那边的景象时，两人都是一愣，互相看看，然后直接冲了出去。

 

神庙的外面还在下雨，深和玫瑰站在雨水里，高兴得相拥而泣，仿佛他们才是灾后重生的饥民。

 

夜色中，还有无家可归的饥民留在神庙里没有离开，看见这两人的样子，瞪大眼睛颤抖着抬手指着深喊道

 

：“小…海…海神？！一模一样！海神显灵了！！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