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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间 |謝秋娘

2021-01-02 10:39 作者:-李萌-  | 我要投稿

    這是謝林的夢。

    謝林昨天一整晚,都沒有做夢。到了早上,大約六點左右,謝林還像昨天,終于陷進夢里。這個時候,經常是謝林記憶最深,醒來感動最久的故事。往前四年,謝林不單是夢醒受觸動,有時人徹底清醒過來,巴不得眼前是夢,那里才是謝林應該待的地方。后來兩年,謝林有時白天回憶,前一夜的夢,都在慢慢融合,漸漸分辯不開,哪段是午夜做的,哪一塊又是天亮了,里邊反復出現的身邊人,她的手踫到的謝林的部位。

   這回則是例外。謝林的記性很輕,但是牢固。謝林一個人,坐在一棵奇怪的梅樹上,人在梅干的頂端,謝林意識到,是坐在這里了,但不害怕,沒朝下去看,到底離濕地面的高度。這是株老樹,枝杈繁密,抵達樹杪的枝干,皆粗如碗大。辟叉離撥,干身結有瘕,特別脆裂,一臂巨長斜抻半空的枝柯,掉落地面的多于殘存老梅的,棕殼底襯月白,斑斑駁駁,稀疏藩籬,乍看宛如條條細蛇,盤旋生長。謝林也不怕,兩條腿前后地,在梅枝間蕩悠,謝林自己看不到,梅樹枝也沒因持重變化,絲毫偏頗,挺挺如山,使謝林感到神秘、肅穆。謝林只能坐在樹頂,他過后也就明白了。座位很潮,他蕩悠腿,不停蕩,謝林的牛仔褲先濕了,他想如果再坐不多久,里邊的肉可能又會充血,爬上根根赤紅色曲蟻,外邊多冰冷,摸上去熱辣辣,熱火部位要等足月才可漸退。謝林腦海重溫,人照舊坐在原地。

   地面上昏黑,單簇或相疊的梅花瓣,粉嫩嘟嘟,貼在稀疏梅干間,溫柔綻開,卻始終離開他一塊。過會兒有霧進來,眼前幾株梅柯子,蕃然不移,霧經梅豁而躲蔽,轉眼消失。謝林聞不見梅香,往前一不小心傾了身子,那梅梗子還是相離個把吋遠。他偶然間,抬了頭,那邊,大梅樁斜沖不遠,開了扇木格窗,細磚壘砌,淺紅磚縫清晰,一磚挨一磚,圍了方方正正的框子,沒落紗屜。謝林有點醒悟,猛盯里邊,曲黑隱約間,有個像人影的像,偷偷地、不舍地看這邊。 

   謝林到這就醒過來,匆匆起床。

   謝林周末買菜,一個人走了很寬的馬路,綠燈前,相繼過去一輛十二輪桔紅貨車,兩三個轉動不止的水泥灰車,五臺長約三層樓高的油罐車。車體隆重,壓近他站的地面,轟轟隆隆,像馬上要給震下去,謝林往后再退幾步。謝林過來對面前,得過一二個凸圓的水泥輪子,平整地布在地面,離街角不到50米,弄得他像老人,步履蹣跚,左右擠挨。到街拐角處的燈桿下,停車歇歇,小推車破舊,靠馬路沿子費了段時間,把桿使力大,冬天爆裂般卡卡響。謝林看對面巨型廣告牌,家居寬敞,丈量小百坪客廳,想像燈光明亮、暖意融融畫面。底下不斷過人,一對少小夫妻,手領兩三娃子,一個走著呢,就哭,截停他年輕父親,后者陽光明媚里訓斥;一個富態小兒,跟隨一個面相而出的姥姥,走過柔軟月白沙發,折回電視墻下,反復尋找地面遺失東西,謝林仔細看,方磚灰地上只是大太陽西曬。

   謝林聽到重而堅定的腳步,向右找,過來位30以后的女人,娃娃頭四散至肩,一躍一躍,輕而厚棉服緊裹身,脖前長到膝頭的雜色圍巾,朝氣十足,她越來越近,近到謝林了,他不敢多看,抬頭又找那間客廳,她就過去了。謝林一直看她橫穿馬路,一個人不服輸樣子。

    謝林拉動小車,望眼高燈桿,上邊藍天里過了一絲云,接著他笑了笑。

    这是他接近五年以后的事。

    大约八年前,谢林也在一个熟悉地方,站在位陌生的人后边,让他感到恐惧。

    谢林母亲刚坐稳休息间铁椅子,说不让他去,谢林冲母亲,笑她身形,陀陀的,软软的,望着她脸,白白圓圓。觉得身上是真冷,以后九年间想起但没问她,心酸不已。他母亲以往来到图书馆,好走近道,到一楼员工使用水箱,给他接一杯水,端自己那个玻璃长杯子,从远处慢慢悠悠走过来,这是她一月里最轻松时刻,谢林坐在大窗户底下,座位冰凉,看着母亲心底倒温暖。这天谢林不要他母亲取水,接了嘱咐过的事和杯子,上了三楼,到厕所旁水箱,灌满兩大缸子热水。端出来,热气蒸腾,心神一走,热力上来,烫他手,把杯子暂放窗台,窄窄的条砖,兩杯子净水朝上冒气。谢林想到一年,他端着个小方糖瓷杯,紫色葡萄啰嗦一串,覆叶盖梗,侧边摞着,迎首电梯门子一开,进来五六个棉服男女,冲头见没盖杯子水汽,纷笑着低了头,站在了前边。母亲想笑躲近谢林右,谢林头昂昂着。谢林端上杯子,来到电梯口,哗一声,门子大敞,他进去,转过身,眼见一个很宽厚壮背影,埋实视线,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吓了一跳,向后站了站,就到了箱壁。


   那天回去,一直到今天,谢林不论在网上,还是在现实,一打眼搜集诡异案例的时候,还是会想这一天的遭遇。

   那天出去等公交车,谢林和母亲很兴奋,从馆门到车站,不到千米距离,说透了人生。他母亲常看养生书籍,那天可太高兴,大冬日寒风料峭,脸红朴朴跟他讲,千年以前的人,他们说,如果保养得好,是可以活一千年。谢林顺风一撩,头发靠近了母亲,他母亲一直笑到109车站。谢林跟她讲,你怎么中午吃南京小笼包子,不听我的,多蘸辣椒,他母亲正巧,走到斜看可见胡同饭馆的十字路边,边注意来往行车,瞅半眼满足地答,我怎么没听你的呢。然后想起来,过来马路沿,慈怜地看谢林,你这一天没看什么好书?

   谢林其实那天没出馆子就跟母亲说——电梯里的怪,可一出门,她母亲倒忘了。


   今年冬日,谢林看B站,见小黄帽观察室征集故事,又想到了那个电梯里的人。在这天的晚上,他做了开头的神奇的梦。

   窗格里的人,是旧人,谢林的旧人。电梯中的,是算谢林的妹妹般,陌生生,实真真地立面前人。电梯人不回头,窗里人整脸隐着;电梯人怎么进来的,谢林以前都可以明明白白知道,但就是那天,他不知道的让他害了怕。电梯人背他问,几楼,声音悲壮、逼迫、逼近,谢林想她随时会转脸,那是张毁容脸,那是怪异的,缺了鼻头,眼睑开裂过份,撕进腮帮。窗人形容俱美,但她害怕,不是自己处境,是难对梅上安坐的人;谢林声音很微,很细,说了母亲坐着的楼层。窗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梅上人就是梅下人,他不敢有,尽管是他十五年来纠在心,欠她、怨她,到了尽头折磨自己的老调;电梯人和谢林听,攸……攸……——电磁循楼的调子,闷闷,徐引,世界转瞬缩矩,兩个平方,灯、金属、兩人,亮光如银蛇,在地层竖着挤进,一闪、一闪;窗人和梅上人远,五年过去,梅上人变老,窗人和他看对子,开始不说话了。谢林认为,电梯再慢一点,只消一点,他心脏会一整个陀出来,在地上,和他一起后悔,怎么没跟母亲同来;窗人就是不到窗前,梅上人给她看,心头没有了任何感觉。


   窗外很美,红梅染天,谢林醒后没再记录,他也没想若干年前,曾经使用过纪念母亲的网名,梅下人。

   谢林母亲也懂那个怪人,她是想和她想一直劝谢林的自己,有那么一点重叠,所以没再评论什么。

   如果现在还能有人问谢林,你常到的那家省级图书馆,还和以前,月中挑兩天特殊日子,去看么的话,谢林将更加怀念,那个有着驼色宝塔顶,在他看来,世间最大,最美,最包容的地方。

   围绕宝塔的,尽是峥峥向荣的松柏,谢林最喜欢柏香,见不见到倒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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