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已己

  “哈哈哈哈哈！看到没！我有一排铜钱，你没有！”孔已己拿着他那仅有的一排铜钱在我面前晃悠着，一边晃悠，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芋头。

         旁边的人捧着笑到抽搐的肚子，讥笑着问他：“你知道人家有多少钱吗？”

         眼见着说不过别人，孔已己置辩着，手足并用的开始了他的演示。

         “你懂什么？！圣人云：“君子固穷”，他家这么有钱，干的都是些暴利的勾当，见不得人的！你看我，虽然穷，但是我可比他干净多了。

         ……           大概又过了几年，某天的一个晚上，我又在酒馆里看到了孔已己。

         他手上拿着两个捡到的金元宝，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茴香豆，然后开始夸夸其谈起来。——什么“这可是本命之财！”什么“富可敌国”什么“要去庙里拜文武财神什么的。

         而他见到我，醉眼熏熏的拉着我，一边嘲讽着我之前的“落魄”与“贫穷”一边和我炫耀他那两个捡来的金元宝。直到一个酒客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小声提醒他：“这可是官老爷！做知府的呢！你莫不是疯了？！”

         孔已己可能是酒兴到了，于是开始大放厥词，像什么：“管他什么老爷！我可是要发大财的人！”“他就算有千百两银子又怎么着？他没有两个金元宝，我有！”

         在胡言乱语了一阵子后，孔已己仰天大笑，摔门而去，那笑声一直传到了郊外，就连林子里的禽兽都被吓得乱叫起来。

         然后？然后我升了一两级官，穿金戴银。在几年后夏天的某个正午，又见到了他。

         这次见到他是在青楼附近的巷子里，他依着墙根，侧躺在地上，身上长满了因为花柳病而留下的毒瘤脓泡，简直到了“吹弹可破”的地步了。

        我随手拉来一个路人，问他。：“这是谁家的男子？”

        那人倒也不怕我，只是行了个揖，然后答道：“您问那个乞丐啊，叫孔二，前几年捡到两个金元宝，于是每天寻花问柳，花天酒地，就连家中的妻子都弃之不顾。”

        “那现在呢？”

        “现在啊，就看阎王爷什么时候把他收走喽！”

        我随手丢了一两银子给他，那人笑眯着走开了。

        我向四周望去，并没有什么金元宝。

        我向他走去，同时半蹲下来，试着问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一听声音，又瞥一眼我的衣服，连忙起来就要行礼，然后颤颤巍巍的从嘴里咬出一句话：“周……周……周老爷？！”

         “怎么？没去拜文武财神吗？”他一听这话，脸便红了起来，再加上之前被我取笑，于是那脸开始变得又青又红，活像半熟的苹果一样。

         我扔下一点银子就离开了，这孔二倒也聪慧，脱兔似的捡起，然后一步一瘸，蹒跚着离开了。

         到了秋季，我回乡省亲，为了方便，于是穿着民服，平日里的淡妆，也尽皆卸去。于是就很自然的，如约而至的，又见到了孔二，不对，应该是孔乡绅。

         “喂！你，怎么不缴钱啊？新来的？”

          说着，便丢了一点碎银，然后用赏赐乞丐的语气对我说道：“本绅看你与我那周大人有些面熟，故此赏你的。”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感到一股酸味，表达谢意之后就离去了。

          时值寒冬，童仆忽然来报，说是有人死在了我的官邸附近，我便披上锦衣，前去一看。

          蜷缩在雪地上的人，肩上，臂上，胸腹，腿上，全是创疤。皮上全是花柳与冻疮的痕迹，嘴角似乎还流出洋酒……

          也许是孔二罢，也许是孔元宝罢，也许是孔乡绅罢，反正不是孔已己，也就与我无关了。

          或许确实是还活着呢？

                                            ————改自《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