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之人
森林的构造发生了变化，但森林就是森林，人类生存于其中。
——题记
“Come across the forest,
I'm the hunter,but they're the prey……”
收音机里传出具有磁性的男性的沙哑的歌声。
对讲机里传来探长的声音：“小郁，我在目的地等你。”
“收到！”女警干脆地回答道。
小时候，郁风从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本《堂吉诃德》。她惊讶地看着这个富有古代骑士精神的人。分明周围没有敌人，他却依然孜孜不倦地向周围一切可疑作出防范与攻击的姿态。
郁风因为崇拜着书中的人，选择了警察这条路。
郁风要去的是一个叫罗斯特·莱塔斯的人的家。罗斯特是一位战斗英雄，负伤退役后经过几乎全身的义肢替换独自生活在一件我公寓内，陪伴他的是一位叫“艾萨丝”的机器人。
值得一提的是，为义肢手术提供技术支持的和提供“艾萨丝”的是同一家公司——纽因塔公司。
当时因为罗斯特的事，纽因塔公司也出了一回风头，从此成为最大的机器人供应公司。
在施特拉姆的案件中郁风等人在废墟中发现了印有纽因塔公司的标志的芯片碎片，于是推测与纽因塔公司有关。
而纽因塔公司作为当今最大的机器人供应公司，贸贸然要进行搜查要面对的是巨大的公众压力和社会舆论压力。
于是麦斯维斯探长决定从几个标志性人物入手，不触其锋芒。
罗斯特·莱塔斯即是这第一个要拜访的人物。
“莱塔斯阁下，当我还只是个警局的毛头小子的时候，我就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中见过您的名字了。”麦斯维斯探长喝了一口茶，笑着说。
而这些茶正是罗斯特的机器人“艾萨丝”准备的。
“哈哈，探长您谦虚了。我也只是个倒霉负伤的士兵罢了，并没有他们吹得那么神乎其神。”罗斯特倒是个坦诚的人。
“那么，莱塔斯先生，可以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坐在一旁的女警郁风问道。
“好的，小姑娘，请你说吧。”罗斯特说。
女警问：“罗斯特先生，我要问的问题可能有些尖锐，我想问，这些年来，您觉得您这种情况——我是说，全身被机械替代，以及，有一位机器人管家，这样的生活您还习惯吗？”
罗斯特说：“他们给我的这一切当然是便利我的生活的。没有纽因塔公司，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女警的目光变得更为尖利：“阁下，我更想问的是，您真的觉得这一切好吗？”
此时罗斯特踌躇了一会儿，苦笑起来：“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不是人类。这些勋章，就像定心丸，时刻告诉我我是被人类世界认可的英雄，我当然是人类，我当然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可是，”他说，“在和艾萨丝生活的这段时间，我想，即使不是人类又如何呢？即使不再属于这个群体又如何呢？”
探长和郁风对视了一眼。
“他是个坦诚的人。”郁风说。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罗斯特的公寓。
探长点点头：“他说的都是实话。不过，重要的是表象之下是什么。”
郁风请教道：“探长，你有什么想法吗？”
探长看了她一眼：“我们还有下一个去拜访的目标——赫尔托里·荣格先生。”
荣格是纽因塔公司机器人公司的前主管，在纽因塔公司的车间内工作了三十余年，于前年退休。可以说他是纽因塔公司的技术骨干，他是最了解纽因塔公司三十年来技术迭代更新的人。
荣格独居在郊区的一座居民公寓里。
不一会儿，两人便开车到了。
荣格提起过一位叫维多·休斯的博士，当年他正是在这位博士手下做助手。
他回忆道：“休斯博士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他曾经对作为助手的我说过，‘看，机器人就是机器人，不要相信那些为了稿费做出一副爱心泛滥的样子但又从不求证其真实性的畅销作家的话。’他当时正指着流水线上一个出现故障的机器人这么对我说……”
“那么，荣格博士，你对机器人是怎样的看法呢？”郁风问。
荣格叹了口气：“我曾经和拉沃尔朝夕相处了30年，可是当他在我面前变成一堆废金属，我感受到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郁风和探长对视了一眼。
“哎呀，小郁，看来我们必须去拜访一下这位休斯博士了。”探长说。
郁风点点头：“不过这位休斯博士的踪迹难寻，我们可能需要费点功夫了。”
戴克利和迪马里是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思路开阔、自命不凡。后来他们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了小个子维多·休斯。
那是2015年的一个秋天。
戴克利说:“由金属和导线组接起的机器和由血肉组接起的机器 ，有什么区别。”
戴克利认为所有的人本质上都是machine,只不过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大多数人都没有精密
的逻辑和高速的运算能力，所以将无序的感觉当作真理，将这些不确定的感觉定义为合理的
万金油，来排斥他们本身的缺陷，本质上是一种防御机制，也是一块遮羞布。
迪马里则认为人本身拥有不确定性，是人类延续的根本，有些确定性太强的人是为其他人
的生存和延续提供更高服务的奴隶。不确定性是人的属性之一，缺乏这一属性的才是残次
品，才算不上“人”。
戴克利想要革新，想把人类都进化成machine。
迪马则想保持现状，认为任何科技都要改善人类身外的生活，但绝不能对人本身进行改造，
否则“人”将不复存在。人类对其他物种的改造本质上是一种排除自身危险的利己做法。
倒是维多，从以前就说要当独裁者，似乎对于两位好友之间的争论置若罔闻。
维多在大学联谊会上认识了凯特，那时的维多像个孩子。
凯特说：“接吻吧。”
吻完后，凯特居然有些激动，含情脉脉地看着维多，维多没有多大反应，她以为是男人的风度，以为即使是维多，也是懂得这一点的，于是就问：“怎么样？”维多说：“可以。这个回答令凯特极度无语。
多年后，凯特嫁给了议员，一个成功的政治家，他是凯特所喜欢的成熟的男人。
维多请求凯特再见一面，在凯特家，他问凯特：“你爱过我吗？”凯特说：“也许吧。”凯特
问：“你爱过我吗？”维多很真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维多又自说自话：“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那个吻，你应该记得，在原子楼前，我现在觉得
很好，你在我身边时我也觉得很好。”
凯特觉得尴尬，说：“你以前总是沉浸在机器的世界里，现在你可是想摆脱也摆脱不掉了。
你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个吧。”
过了这么多年，维多以为自己也是个人物了，可是在凯特面前，他好像还是那个幼稚无趣呆
板的小鬼。
维多走了，凯特的议员丈夫问：“和他接吻是什么感觉？”
凯特说：“像吻丹尼吧。”
丹尼是凯特的儿子。
“郁风，你喜欢《堂吉诃德》吗？”同事庄清问。
郁风听得出他话里有话，于是说：“堂吉诃德在他人眼中是可悲的，但我却非常羡慕他，他可以从一而终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相信着自己，不会被其他打动，直到自己的生命终结。死也不后悔。”
“我知道。”庄清说。
庄清是反对郁风继续对施特拉姆的案子追查下去的。他对郁风说:“施特拉姆杀了，他已经死了，这就够了。”
郁风不说话。
他知道郁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在这黑、蓝、灰的森林里，郁风和探长披荆斩棘，什么都不顾地向着真相进发。
探长和郁风两人并没有发现维多·休斯博士的落脚处。
他们只能去拜访下一个目标：迪马里博士。
迪马里博士也是个坦诚的人。他说：“比起我，你们更应该去找戴克利，他现在既是纽因塔公司的大股东，又是掌握了核心技术的人。对了，维多·休斯是个比我正直的人，你们更应该去找他。”
郁风和探长对视了一眼。
最终，郁风在戴克利的私人实验基地找到了他。
戴克利忽然问:“你喜欢《堂吉诃德》吗？”
郁风说:“喜欢。”
戴克利问：“为什么？”
郁风说：“大概是喜欢他的执着吧。”
戴克利说:“我也喜欢。”
所以，我是不会退让的。
这是他的潜台词。
而不多久，维多·休斯也找来了。
戴克利对休斯说:“开枪，杀了我，你和以前一样，还是无法做出决定。你永远在期盼着一个
新的可能性。”
休斯问:“戴克利，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戴克利:“这是正确的。”
休斯问:“但是为什么你要来执行?对于你个人的人生来说，这不是非做不可的事，不是吗？”
戴克利:“没有人比自己更值得信任。”
休斯:“你没有完整地回答我的问题，我要再问一次——为什么，你非做不可?这件事对你很重
要吗？”
戴克利:“当然。”
休斯说:“为什么重要?这对你有好处吗？如果你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最大的受益人是人类这个物种，而在这场毁灭一代人类的变革里，你将被人间的怒火烧得一点都不剩。我了解你，戴
克利，你不是被那种无聊的圣人口号蛊惑的人，你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我知道，你赌上
一切，你所做一切都是出于自己内心最深的愿望。所以，为什么是为了人类?因为这是穷尽目前一切machine运行原理也无法解释，你最排斥的——情感。驱使自你做出一切的——是感情，是出于对人类的感情，这是一种对人类扭曲的责任感。”
戴克利说：“发动图仑计划，想要毁灭人类的，是一个叫戴克利的人类。”
戴克利终于有所松动，而休斯恰恰是最无情的，休斯说：“i don't give a fuck love for the world.我承认人本质上是machine,但是又不同于machine,因为人是自然的machine,人造的machine是对自然的高仿，这里有一种自然的力量(enrgy)——有些人称呼为“神”，有些人定义为“天道”或“规律”——是单纯的machine所无法模仿的。”
戴克利说过自己并不讨厌迪马里，因为他是个坦率的人。
“他比lsa协会里的很多人顺眼得多。因为他承认自己的欲望。而有些情感丰富的高尚的名人，起初在不断惶恐精心设计过的machine将取代自己，后来又同情心泛滥……唔，也许是看了九流小说家的蹩脚煽情故事产生了与machine发展各式各样感情的欲望——哈、还不是为了展示自己……在一次次事故后又否认着machine,否认着这些各方面与自己极为相似又略有不同的东西，好像又一次论证了人类这个物种——换句话说，自己——的优越性。”
“可怜的东西。”
他感叹道。
machine能不能成为human,走着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