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江湖事-裘袭衾（中）
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掌柜的会知道吗？他如果知道了会立马赶回来主持大局吗？老裘拿起信封蹲在角落里，打开火折子用身体遮挡火光，拆开了信封，见信纸上写着：
得胜镖局大掌柜敬启：
前略。分号人马已经集齐前往预定地点，预计二十日后便可与其他分号人马汇合。
七月初四
得胜镖局丙分号掌柜敬上
原来信是分号掌柜的送来的，大掌柜的集合了所有人马前往同一个地方，不知道是有什么阴谋。这封信让老裘看见了。
“七月廿四，还有五天。”老裘想把信收入怀中，但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价值，就重新封好放回了书案，和没拆开一样。老裘推出房间来到隔壁。屋内的摆设没有上个房间那么紧凑，似乎档次要稍微低一些，如果说刚才的房间是大掌柜的，那这个房间就是薛头的。老裘自然又去翻书案，薛总头每天都回来镖局，书案上是整整齐齐，但以薛头近日的心情和表现来看，如此整齐反而有些反常。书桌的摆设并没有太值得注意的地方，但桌上的文房四宝似乎并没有便宜货。
“薛总头一介武夫懂得识字本就是难得，没想到他也懂得欣赏文房四宝。”老裘伸手去摸桌上的纸，发觉不对，纸上落灰了，是有时日没人来了。老薛天天都来再怎么样桌上也不会落灰到这种程度的。也就是说这间才是大掌柜的房间，隔壁那间是薛总头的，这样才说得通。“既然如此我就躲在这里看看明天薛总头会不会泄露什么消息吧。”老裘纵身一跃钩住房梁爬了上去做了回梁上君子。
次日天明，门外略有响动，警觉的老裘从睡梦中醒来，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有一种沉重的脚步声，是一个下盘稳健的练武之人；还有另一种脚步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个普通人。老裘垂身于房梁之上，心中默念了些什么，然后于门外人关门之时落地。老裘贴耳于墙上，听隔壁人说了些什么。
“剿灭山贼的事迟迟没有动静，知府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钱不是已经给大人送过去了吗？”
“薛总头，实在是没有办法，班房里的捕快衙役们昨天吃坏了肚子，从今早开始就有气无力的，这样子实在是没法上山上去满山找贼去。”
“早不吃坏，晚不吃坏，偏偏这时候吃坏，说你们不是故意的估计都没人信，说吧，一百两汤药费明天能不能好？”
“能好能好，今天下午就能好，明天一早就能上山。”
“你说说你们，哼！”
“哎呀薛总头，兄弟们不也是为了上山有力气多杀几个土匪才去吃饱喝足的嘛。”
“滚，拿着钱滚，抓紧滚！”
“好好，谢谢薛总头。”
……
听得开门关门的声音，隔壁沉寂了一会儿，又听得传来了叫骂声：“有要走一百两，呸，还官呢，土匪都不如，一群猪猡。除了张口要钱什么事儿都不干。要不是这次的买卖不能出差错，谁用得着你们啊！”
隔壁似乎沉寂下来了，没再有声音了。老裘把耳朵从墙上移开。
买卖，什么买卖？让镖局上下如此大动干戈还不得有差错，估计这就是弄得得胜镖局如此狼狈的原因吧。这事儿袁头知道吗，老孙知道吗？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天大事件当中了，再掺和进去自己可能要没命，是否要继续可能会左右自己的一生。
老裘的心跳在加快，头皮发麻手心在出汗，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这么大个事儿自己要是不掺和进来那可太对不起自己的一身本事了。老裘可是越来越兴奋了，等脱了身要先去找老孙把他嘴里藏着掖着的都抠出来。
老裘也静了下来，开始观察周围。白天观察掌柜的房间才发现昨晚黑灯瞎火的观察太过于粗糙了。这间房的家具和摆饰虽然少但件件都是珍品。隔壁的房间虽然摆的满满当当，但要与这间房相比恐怕要略逊一筹了。这间房内摆设肃静整齐，雅致非常。件件物品的摆放十分讲究，让人觉得舒缓放松。周围的家具上还留有淡淡的香料味，身份果然不一样。反正闲来无事，老裘开始在室内把玩起东西来。
“松云轩的墨，方圆百里没有比他家的墨更好的了。”把墨放在鼻子上一闻，“上好的松烟墨，没想到他也好这口。”顺手就把墨块收起来了，“小人笑纳了。”又看到笔架子上的一排毛笔，老裘又拿起来观瞧，“一水儿的宣州笔啊，城里也就墨竹斋有门道弄得来这么好的宣州笔，一年就卖十二枝啊，一个月就卖一枝，没想到这儿就有四枝”再看看磨损的程度，都是今年的新笔。“这笔我年年查，每年就只查到八枝，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啊。墨竹斋每年都得靠得胜镖局进货，有点表示很正常，但是掌柜的明年是否还有新笔用那就不好说了哦……”老裘刚想把笔收入囊中，转念又一想“我明年去买新的不久行了嘛，明年多了四枝笔我还买不上吗？”又把笔放下了。
刚想看看周围有什么还有什么好东西，一个小匣子引起了老裘的注意。红漆金边的小匣子配上一个精致的锁头，看上去就像再说：“来开我啊！”老裘哪能放过它，从背后掏出了布包就开始开锁。锁是好锁，但是挡不住老裘的，锁头应声而开。本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里面就静静躺着一块褐色的石头，老裘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看样子也没经过精细的打磨雕琢，应当不是什么工艺品。但既然费劲打开了，拿走让懂行的人看看吧，看看有什么值得锁起来的价值吧。
日渐正午，镖局内的人还是很少，老裘除了早上以外几乎没再有发现，得赶紧走。换下白天扎眼的夜行衣，轻轻松松出了镖局。上午那顿饭没吃，下午的可不能再错过了，老孙家的饭那可是蹭定了。老裘直奔老孙家，在孙家门外老裘就闻到了香味。“老孙这是做什么呢？汤……香料……这个味道是……炖羊汤！”老裘这可来了精神，老孙的炖羊汤可是让他心心念念。老孙他当乞丐的时候，偷别人家的羊吃，那时候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的羊肉是先用各种香料腌过之后先熏后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想出来的方子，羊肉炖汤的时候是一点羊肉的腥膻味儿都没有。或许是因为熏过的缘故，羊肉的口感稍微硬一些，粗一些，但是吃完老孙的羊肉，再吃别人做的，那就吃不下了。老裘第一次吃羊肉便是老孙给做的，从那以后他去哪吃羊肉，闻到腥膻味儿都下不去那筷子。这次老孙做的羊肉，他是吃定了。趁老孙忙活的时候，老裘去了案板旁边，看了看他在案板边摆放的香料，没什么特别的，鲜姜、花椒、桂皮、香叶、大葱、八角。但在一个小袋子里有一些一颗一颗的豆粒大小的东西，闻上去想让人打喷嚏。老裘不认识这是什么，但突然间有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中——胡椒！这可是稀罕玩意儿，除了听说给皇族进贡还没怎么听说过谁吃的上这种东西呢。黑市里也一直是有市无价。没有点本事和人脉是弄不到这东西的。这老孙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本事和身份。老裘把胡椒一拿，趁老孙转身之际放到了灶台上。老孙一看胡椒在灶台上，纳闷自己拿回去了啊。老孙把包放回案板旁，再一转身到灶台，胡椒又在灶台上了。老孙心领神会：“老裘，你个饿死鬼投胎，馋了就现身，何必在那鬼鬼祟祟的啊？”
“老孙，知道我是饿死鬼投胎还不请我上家吃饭来。”
“不请你不是一样来？”
“那倒是，哈哈哈哈……”
“那边坐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哈哈哈哈哈……”
老裘坐在桌旁等着老孙的炖羊肉。不多时，老孙端着热气腾腾的羊汤到桌旁。光是香味儿已经让老裘馋得淌口水，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上一口。一口汤下去仿佛灵魂都得到舒缓了，好像他白天夜里的劳累都是为了这一刻。饭饱之后，老孙开口问：“你不但但是来蹭饭的吧？”
“是不是饭也不让蹭啊？”
“没让你来你也没少来，别卖关子了，讲吧。”
“这次的事儿可真是牵扯不小，你对我隐瞒了不少吧，那账本不只是四十两银子的买卖吧？我当日也没多问，这镖头就算把镖局所有人的丧银都贪了也不至于弄本账吧？还有那偷银子也不是那么的对劲。这镖局到底干了个什么买卖，弄得黑白两道都得有不少人盯着。”
“我现在手里也只有无根据的传言和肖华的一面之词。在消息准确之前我也不想误导你。”
“你怀疑袁头蒙你？”
“他说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倒是你有什么发现？”
“衙门口的人说镖局找了衙门捕快去剿匪，明天就上山。”
“这倒是预料到了，你去镖局了吧，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分号给大掌柜的寄信了，说七月廿四所有分号的人马就能集合到一起。不对，怎么我上哪你都知道？”
“你夹着夜行衣，腰包又鼓着，肯定是上哪逛了一圈，猜也猜到了是到镖局去了。顺了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没什么好东西。”老裘结下腰包丢在桌子上，老孙打开腰包把东西拿出来。等老孙拿出那块石头来，他愣住了，拿起来仔细端详。老裘见老孙望得出神，便问：“认得吗老孙？”
“哪来的？”
“镖局啊，你不是知道吗？”
“从镖局哪里拿来的？”
“大掌柜的房间，那块松烟墨也是。”
老孙一眼没看着那松烟墨，一直盯着眼前的石头，仿佛不敢相信。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老孙？”
“这是块铁矿石。”
“铁矿石？”
“一切都串起来了，得胜镖局在贩卖私铁，镖局大掌柜的根本不是什么衣锦还乡置办家产，他是去督办矿山事宜去了。镖局上下都被调去互送他的私铁去了。”
“那袁头算怎么回事儿？”
“袁头估计是将私铁消息透露给了山贼，借此搅乱了镖局的计划，又编造了薛头侵吞丧银要我们去偷镖局打点上下贩卖私铁的证据。袁头结结实实骗了我们一把。”
“其实他的谎言也可以说是很拙劣，谁让你不去揭穿他的。”
“谁让他给了五百两……”老孙说漏嘴了。
“好你个老孙，啊？五百两？你连一半儿都不舍得给我，你赚差价你也太过分了吧！”老裘准备起身教训老孙。
“哎呀，不是给你做羊汤赔罪了吗？”
“一顿哪够啊，一整只羊又能多少钱啊，骗我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两人在屋内上演了一出追逐大戏好不热闹。过了多半晌，两人累了，都坐下歇着了。
“哎老孙，你说那袁头什么身份啊，他在得胜镖局也五六年了，老婆孩子也有了，怎么突然这么一弄，我觉得他不简单啊。”
“何止不简单啊，我去镖局问过了，袁头的东西带丧银一样没少都交给老袁的妻子了，镖队其他人的丧银也都切实交到家人手里了，我都去核实过了。老袁家现在都空了，什么都没剩下，听邻居说是连夜走的，看来是布局很久了，连妻子孩子都是安排好的。”
“这袁头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好说，想动镖局的人太多了。”
“真是想不到，这小小的镖局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老孙你呢，你是什么身份啊？你还吃得上胡椒这好东西，说，你是不是哪家王公大臣的私生子？不对，私生子过不了这么寒酸的日子。那你是哪家大人的厨子，偷出来的吧？”
“我是，我是你个猪下水，你想我点好行不行，都猜到王公贵族了我也得是下人，真是够了你。胡椒嘛，赌坊那个老头老邓，他抵债抵给我的。他年轻的时候在王府当下人，告老还乡之前从厨房偷的，给我了，抵了我三十两呢，我还嫌亏呢。”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门道买来的呢，你这人啊，说你没本事吧你又见多识广消息灵通；说你没本事吧又尽是是些机缘巧合的东西算不得真本事。你这人真是奇特得很。”
“我就当你夸我了，吃够了闹够了，回去弄账本去吧，没账本老袁不给结账的。”
“我才不去呢，我得回去休息了，啊……我得回去睡个安稳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