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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攻旗》

2023-08-16 16:33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深夜,强风吹拂。

梁山泊的湖水涌起了巨大的波浪。涌动的黑暗之中,纯白的浪花接连破碎。

模糊的半月在空中高悬。

一簇微弱的火焰,在黑暗中摇动着。在强风的作用下,小小的火苗眼看就要消失。

「简直就像梁山泊的命运——」

『青眼虎』李云思考着。

他独自一人,伫立在高耸的岩石之上。裹挟着初秋凉意的寒风,发出凄怆的声音,吹过李云身边广阔的巨石之阵。

感情这种东西,对李云来说淡薄无比。舍弃故乡,来到梁山泊的李云,在过去大大小小的战斗之中,心情从没有激烈地波动过。

现在,即使在这个无比特别的“时刻”,李云蔚蓝的双眼仍然像晴空下的大海一样宁静。

李云身处岩石之上,梁山泊彼方的湖岸一览无余,连对面的栈桥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现在那里只是蔓延在黑暗中的汪洋。

李云看着缓缓走近自己身边的魏定国。

魏定国抱着手臂,一言不发。赤红色的甲胄之上,初秋的露水静静滴落下来。

李云耸了耸肩。

他理解魏定国焦急的心情。从与闻焕章会面的那一夜开始,魏定国一直强忍着那份不安,焦躁不已。性情如同火焰一般热烈的的『神火将军』,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一直忍耐着。


那天晚上,李云完全没有听见两人对话的内容。和闻焕章见面后,返回阵营的魏定国也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定国,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云并没有想过要如何追问。

需要李云做的事,只有一件。

如果魏定国背叛的话,杀掉他——如此而已。

墨家流传的守城典籍当中,其中的“号令篇”如是写道。

“若欲以城为外谋者,父母、妻子、同产皆断。左右知不捕告,皆与同罪。”

“墨家”负有一致团结城内人民,坚守城池的责任。私通敌将是最大的禁忌,是决不允许存在的威胁。

说起来,李云曾经被吴用托付过想通的使命。呼延灼密会关胜时,吴用命令李云监视凌振。那个时候也是一样,如果凌振背叛的话,他就必须第一时间杀掉对方。

「看起来,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为什么呢——李云思考着。

无论是感情还是感觉,这些主观上的事物都很难支配他。这就是地“察”星的命运。

李云凝视着黑暗的水平线。

“来了——”

风浪在不断增强。

火光与灯光,还有星星的光芒,一齐指向在此刻无比耀眼的、魏定国在南冥岸边留下的火焰信标,壮阔的船队正顺着湖水向这边靠近。梁山泊的水军正准备在南冥森林登陆。

他们脚下的岩石,是曾经『大刀』关胜为拯救在石阵中迷路的魏定国军而站立的那一块。在那之后,为了防御敌袭,魏定国和继承了墨家防城之术的李云一起整备了南冥的防御,将其修建得更加坚固。巨石八阵,森林迷宫,其中还满布着魏定国的地雷和陷阱。“烟花阵”和“火焰坑”,毫无空隙地铺设于此。这里,是无人可以踏足的禁地。因此,官军也只能在道路的两侧进行布阵,并没有继续向前推进或是发起进攻。

南冥有着梁山泊唯一通往外部的港口和道路。

在无法确定魏定国决意的现在,梁山泊决定在今夜发起进军。共计一万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几乎倾巢而出,向济州发动急袭。但是,在南冥的岸边,除了巨石阵和森林迷宫之外,还有为了牵制官军而建设的缓冲地带,地雷之原“红星海”。

“穿过南冥,袭击济州——”

那个通知,在仅仅数个时辰前传达到了魏定国和李云这里。

其实,李云已经把魏定国和闻焕章接触的事情报告了聚义厅。但是,此后李云并没有收到任何相关的指示。

以吴用的头脑,完全可以破解南冥石阵,在森林迷宫中也不会迷路。但是,他也对陷阱和地雷束手无策。没有魏定国的帮助,埋藏于地下的无数地雷,同样会将梁山军炸为齑粉。

魏定国说不定已经背叛。也许不得不杀掉他——或者,被他杀掉也说不定。

那所有的一切,李云都能遥远地感觉到。

梁山泊的船队沿着栈桥陆续靠岸。这里是先前供造船厂使用的码头。头领们沉默不语,战马口口衔铃,牵马而来的骑兵们个个神情严肃,排队相继登陆。在月光与星光的映照之下,一个个灰色的影子在南冥之地蠕动着。

“我军要登陆了。”

李云对魏定国说道。

在李云用这样的措辞发言的同时,魏定国的怒火终于爆发。

“啰嗦!!”

魏定国已经注意到,李云知道了自己和闻焕章会面的事。但是,李云一直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自己会怎么做。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每个家伙都让人生气!!!」

魏定国在岩石上向前一步。然后,向着梁山泊军登陆的方向大声叫道。

“轰天雷,你来了吧!!”

“在这里呢——”

凌振一边从船上拖下火炮,一边回答。魏定国挥动松明火把,朝着东南方指去。

“向我指向的方位开火!!”

李云吃惊地看着魏定国。

“你要干什么?”

“闭上嘴看着就好!!”

魏定国抬起头,感受着风向。

“轰天雷,听到了吗!!往辰己方向,距离七百五十六步!!”

冷风朝梁山泊的南岸吹去。

“相信我的话,就开火!!”

魏定国的声音响彻整片森林。

“不相信的话,就对我开火!!”


凌振手持线香,像是要询问什么一样转头看向背后的宋江。

宋江点了点头。下一个瞬间,炮火轰鸣,炮弹在夜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巨大的炮弹落入树木之间,在一瞬间的静寂之后,轰鸣声震撼了整个森林。迸发而出的巨大火柱,在南冥产生了巨大的热浪。

凌振所发射的,只有一发炮弹而已。但降落的炮弹触发了连锁的地雷,并引起了更加剧烈的爆炸。

“不愧是轰天雷!!”

魏定国笑了。

在降服于梁山泊的“那一战”中,魏定国身处敌军包围,孤立无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敌人的时候,向火焰询问了自己的命运。而火焰,将他引导到了梁山泊。

是的。魏定国能相信的——只有火焰而已。

“将一切都吹散吧!!”

爆炸产生的冲击瞬间毁灭了石阵。树木相继倒下,南冥之森顷刻被火焰包围。

为什么要降服梁山泊,这样做到底是否正确,要不要回到官军——回不回去这种事,怎么样都好。

「火焰啊,烧尽一切吧!!」

已经选择的道路,是无法改变的。

不能回头。更没有必要回头。

只有眼前路,再无身后身。

道路永远只有一条。

“燃烧吧,燃烧吧!!”

一切燃烧殆尽之后,就能看见那唯一的前进的道路。

李云抓住了魏定国的肩膀。

“你在做什么?”

爆炸一声连着一声,南冥沐浴在火焰之中。

“整个南冥之森都在燃烧。魏将军,你只要给军队带路,避免他们踩到地雷就足够了,不是吗?”

“但是,他们急着要赶过去。”

魏定国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那么多的人,要避开如此密集的地雷前进,一刻的时间根本走不出十步。”

“但是,梁山军出击以后,官军攻过来怎么办?”

“放心吧,我『神火将军』马上就能造好新的陷阱!!”

“什么跟什么嘛……”

李云语塞住了。

的确,魏定国只用一发炮弹,引爆了贯穿森林的最短道路中埋设的全部地雷。火焰一路向南燃烧,朝着官军阵中正在制造的船只和堆积的木材上降下火星。

魏定国面向燃烧着的森林,在迎面吹来的热风之中,放声大笑。

那个身姿,简直就是司掌火焰的上古之神——火神祝融。

停靠在岸边的战船,陆续有士兵从其中跳下。已经没有隐藏声音的必要了。『没遮拦』穆弘向留在船上的人们挥了挥手。水军将负责守护渡船,在这座栈桥等待骑兵的大部队归还。

“船火儿,之后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张横举起了手中的青竹篙。

梁山泊军全数登陆之后,乘马全速向济州一路急袭而去。

得知梁山泊军在南冥登陆,湖岸边的官军一定会用狼烟向济州告急。必须赶在在十节度使的十万军势集结之前,奇袭济州城。

如果能够讨伐官军的总帅——枢密使童贯的话,朝廷必将退兵。

士兵们乘着快马,高举攻旗。数面宣告着进攻的大旗一齐在空中飘扬起来。

冷风吹向湖泊的南岸。在风的作用下,南冥之森的火势变得更加激烈。地雷的爆炸仍然没有结束。铺设地雷的土地被依次轰起,燃烧着的树木被爆炸击飞,很快,梁山泊军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宽阔无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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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森林中延伸开来的焦土之路,梁山泊军拔营冲锋。梁山泊军共计一万五千人,全部都是精锐骑兵。领军的头领是关胜、林冲和呼延灼。索超、穆弘、朱仝、杨志、史进等骠骑头领,率领骑兵部队跟随在后。在骠骑部队的中央,花荣和徐宁守护着中军主将宋江。负责殿后的是黄信和孙立。

『镇三山』黄信擦拭着额上流淌的汗水。

“好热啊。”

“但是很亮,对吧?”

火星在孙立的脸边飘落。一向面色苍白的孙立,也在火焰的映照下有了血色。

梁山泊军一万五千骑兵,如同锁链一般绵延疾行。空气中夹杂着火星,金色的风迎面吹拂过来。在裹挟着火星卷向天空的热风之中,梁山泊军无畏前进着。

《庄子·逍遥游》有云。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南冥者,天池也。

现在,梁山泊军就是鲲,即将化身为鹏。

战马迎着热风向前奔驰,仿佛感受到战斗的气息一般,不断加快着脚步。领军在前的是『双鞭』呼延灼和『豹子头』林冲。

道理的前方升起了巨大的火柱。越过最后一处魏定国的地雷的残骸,前方就是街道——南冥的尽头,官军的阵地。在行进的途中,一部分马匹被官军砍倒的树桩绊倒。视野中出现了官军的旗帜。

呼延灼握紧双鞭。一旁的林冲高举蛇矛,指向敌军。黑白两色的骑兵纷纷加快了速度。敌军的首将是童贯的心腹,步兵校尉牛邦喜,还有八都监中唯一幸存的嵩州兵马都监周信。他们率领官兵,散布在南冥的东西两侧,因为无法通过魏定国的陷阱而在此砍伐树木,获取造船的材料。由于对方的疏忽大意,在听到轰天雷最初的炮击之前,并没有注意到梁山泊军的主力部队已经悉数登陆。但是,点燃通知敌袭的狼烟还是来得及的。仿佛要将月光完全覆盖一般,狼烟的光芒映红了整个夜空。

“击溃他们!!”

呼延灼一声令下。呼延灼的左右两侧,副将韩滔、彭玘已经将士兵按照密集队形排列,一口气突破进去。前方,周信举兵拦住了道路,他所率领的,是在先前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五千嵩州兵马。每一个男人想为同伴报仇,为先前的失败雪耻,牛邦喜的步兵在后方支撑。在与梁山泊军的初战中,牛邦喜部下的士兵死伤殆尽,最近才从附近新征了八千兵士,只看数量的话,似乎足够迎击。

位于最前线的周信,向着蜂拥而至的山贼大军望去。

周信望着眼中在火焰之中突进而来的,漆黑与纯白两色的军队。荒野一战的噩梦,鲜明地向周信袭来,报仇雪耻的念头,也在一瞬间飞走了。周信立刻命令身后的步兵,割断绑缚堆积的滚木的绳子。就在原木滚动着向梁山泊军袭来之际,关胜乘着赤兔一跃而起。宣赞和郝思文也相继策马迂回,沿着街道,直指济州。

梁山泊军的呐喊声响彻夜空。呼延灼也率领着重骑军团——连环马,用最极限的速度向前冲锋。攻旗跃动。那份气势,那份凶猛,将嵩州军震慑得不战而退。梁山泊军如同出笼的野兽一般——而且是凶恶而巨大的灵兽,在狂风与火焰之中全力奔出。


曾经被伏魔之殿的地底解放的魔物之星——现在,再次在他们身上苏醒。

在风中奔驰的林冲,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有什么东西被解放的感觉——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战场。

一直以来,林冲都在与什么东西战斗着。持续不断地战斗,正是他们的宿命。无论的前路阻塞,还是去路遭到封堵。所有人都一股脑朝着荒野、朝着战场奔去。

就像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样。这种怀念的感觉,仿佛把人们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感觉。

花荣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宋江。

“好热啊,宋江。”

“啊,因为这里在燃烧。”

在花荣看来,宋江仿佛全身都在发光。可能是因为火焰就在咫尺之遥吧。但事实似乎并不是那样。花荣看了看自己的手,的确是自己在散发着光芒。

大家都感觉到,自己变成了燃烧的星星。每个人都在呐喊,在宣告着战斗开始的旗帜之下,所有人都用最大的音量叫喊着。

在狂奔的军队中,宋江一个人安静地战栗着。

「啊——」

夜空在燃烧。

过去,似乎曾发生过同样的战斗。

与诸多的敌人战斗着,以世界为敌而战斗着。

一百零八人,与难以抗拒的,强大的对手战斗。

「灭亡了——」

“宋江!!”

一瞬间,宋江失去意识,从马上摔了下来。花荣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宋江。

“没事吗?”

“嗯——”

虽然这样回答着,但在宋江的双目中,看到的却完全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的、横尸遍地的荒野上,在天空中闪耀的、唯一的星星。

像是前世的风景。或者是在天上,在星星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还是,未来的命运所展现的景象呢?

「我,想要拯救大家——」

宋江握紧了缰绳。这一刻,宋江坚定地望着眼前的道路,望着身旁的兄弟们。


「这一次——我一定要拯救所有人!」

梁山泊军一路向南,朝济州的方向疾驰着。

想要抵抗的人,在这份气势面前,根本无法自如地挥动武器战斗。

主将周信,在仅仅一次战斗中就失去了七名同僚,以及超过半数的部下,现在,每一个幸存的官军都深深地恐惧着梁山军,每晚都做的噩梦早已深入骨髓。像恶魔一样汹涌扑来的梁山军,官军完全无法阻止。倒下的士兵根本没有在战斗中败北的资格,凡是挡在梁山泊军进军路线上的男人,顷刻间,全部被强大的气势弹飞,官军的阵列被瞬间击溃。

“援军呢?”

剩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求救。

“节度使们——还没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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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没羽箭』张清点了点头,他对『风流双枪将』董平的判断表示赞同。

远处可以看到明亮的火把。是正全速赶往南冥的节度使的军队。

董平率领的骑兵部队,正潜伏在道路旁的杂木林里。张清的身边,『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在两侧跟随。他们在湖岸迂回,躲避官军的追捕,一直坚持到今天。在此期间,他们一直监视着官军的动向。今晚,节度使出动了。这意味着,梁山泊军出击了。南冥的火光也证明了这一点。

“终于可以回梁山泊了。”

董平握紧了双枪。跟随董平的士兵,加上张清的手下,共计五千余骑。在过去蛰伏的日子里,有许多士兵在混乱中逃散了。这些事,董平也不是没有注意过。

董平凝视着黑暗中的梁山泊。

“果然,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张清正要点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呼唤自己。


「好怀念的声音——」

但那声音从何传来,张清自己也不知道。

无边无际的星空在张清的眼前闪耀。

眼中的道路似乎并不黑暗。

张清确实看到了自己即将踏上的、千里之外的道路。

“走吧!”

张清轻踢马腹,坐骑轻快地在黑暗中一跃而起。

在梁山泊的东岸一带布阵的,是节度使『药师』徐京、『铁笔』王文德和『李风水』李从吉。他们接到“梁山泊军登陆”的急报,立刻出发向南冥进军。前往南冥,需要通过一条视野不好的狭窄道路。『药师』徐京率兵先行,『铁笔』王文德的部队紧随其后。


徐京和王文德,一个是江湖卖药出身,一个是文书小吏。王文德手持点钢长矛,徐京则赤手空拳。曾经,王文德是一名正直的胥吏,直到一天,他拿起手边的长矛,将心肠歹毒的上司刺死,并在此后落草为寇。而这位歹毒的上司,正是王文德的岳父。从此,王文德投笔从戎,得到了『铁笔』的绰号。而只身闯荡全国的『药师』徐京,因而厌恶杀人,修炼成了拳术的高手。

二人率领着两军士兵,急忙赶往南冥。他们在先前已经接受闻焕章的嘱托,如果梁山泊军执意在南冥登陆,就留下岗哨,率领其余全军出动。沿路布阵的王文德军行动迅速,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徐京军。徐京已经事先烧毁了朱贵的酒馆,并在小船可以随意出入的湖岸附近布阵。因为环绕官军阵地的岩场和芦苇原中,没有适合兵马停留的立足点,官军的出征稍微花了些时间。

“快点!”

王文德扬起马鞭。南方的天空一片通红。

“普通的火焰罢了。”

王文德凝视着前方的黑暗。道路微微泛白。

一路向南疾行的节度使军前方,突然竖起了梁山泊的旗帜。

“伏兵吗?”

王文德立刻率军疾驰向前。但是,冲在最前的士兵,在碰到敌人之前就从马上坠了下去。

“传说中的『没羽箭』吗?”

徐京朝身后的士兵喊道。

“小心石子!!”

下一个瞬间,正要回头躲避的王文德,脸部受到猛烈的冲击,从落马鞍摔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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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黑暗之中,点点狼烟在湖岸划出一道道弧线。

湖岸线终于完全浮出水面。

在其中一处熊熊燃起的狼烟前,站着一位白髯的将领。

“梁山泊这些家伙,比我想象中要能忍耐得多。”

『老风流』王焕眺望着南方。他身后的士兵们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出征。

「好像看到了——」

梁山泊的山贼们,一定会像被出笼的老虎,像决堤的海啸一样冲向战场吧。

王焕紧闭双眼,尽情感受着着战斗的气息。

太行山出身的『老风流』王焕也等不及了。

他虽然身负河南河北节度使之职,但至今仍认为自己是“太行山上的王焕”。

「对嘛,梁山泊的人也一样,去他妈的招安!」

王焕哈哈大笑起来,白髯在马上随风飘扬。王焕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半月当空——今夜,注定是个格外明亮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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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城内。

州府也被半月的光辉笼罩着。月亮略微渗透着红光。

轰鸣的战鼓声,仿佛要震撼月亮。起初只在某处响起的鼓声,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增加,终于覆盖了济州的天空。

童贯在济州府内的一个角落临时住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整理着凌乱的睡衣。童贯正在进行每天睡前必做的训练。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饮酒作乐的宴会结束之后,这个习惯,他一天也没有中止过。

“梁山泊吗?”

童贯推开门,叫来守在门外的随从。传令员立刻赶了过来。

“梁山泊军已在南岸登陆,正在前往济州。”

“外城的防御情况如何?”

“虽然为了包围梁山泊出动了很多的兵力,但只是守城的话还是足够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梁山泊的人要攻过来呢?”

“这……”

传令官一时语塞。童贯想起闻焕章那张若无其事的脸。

“臭小子,又想拿我当诱饵吗?”

童贯立刻穿上盔甲,骑上饲养在院里的战马。知府张叔夜没有赶来的意思。张叔夜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官,听说梁山泊来袭,想必最多只能躲在被窝里指挥吧。

童贯的马前站着两名将领。

在蔡京和杨戬的安排下,童贯又从御林军中抽调了两千名精锐骑兵。童贯从“龙猛”、“虎翼”、“捧日”、“忠义”四支部队中,选拔了山东、河北出身,既擅长游泳又擅长攀爬城墙的士兵。他们原本就是盗贼和无赖汉出身,在禁军中也是最勇猛的士兵。

率领他们的两位上将——丘岳和周昂,都是气势逼人的巨汉。他们原是禁军教头,丘岳任都教头,周昂任副教头,以武艺闻名京师。也是高俅的心腹。这次,二人分别被任命为护驾将军、车骑将军,并来到此地增援。

童贯满意地俯视着马前的两名强大武士。两千名精锐已然聚集于此。

“加固城防。”

面对童贯的命令,两人夸张地拱手致意。

“我们二人,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以不良人和混混为对象进行训练,是永远不会出人头地的。这是作为禁军教头的二人,难得的立功机会。二人发自内心地感激高俅和童贯的恩惠。

“一定会保护阁下!”

对他们来说,真正要保护的不是济州,而是童贯一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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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平、张清率领着骑兵部队,为了阻止王文德和徐京的军队前往南冥,在他们进军的道路上蹲伏已久。

王文德被张清的石头击中,鲜血从额头不断流出。王文德扶着长枪站起身来。对面的董平讥笑道。

“这不是那位手刃岳父的先婿吗?”

“董平,我想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董平微微一笑,随即向王文德发起进攻。周围的士兵接连倒在张清的石砾之下。王文德与董平对打了十多个回合,终于因为额头处被飞石击中的伤口,疼痛难忍,败倒下来。董平微笑着收回了双枪。

“你先好好养伤吧。”

与此同时,第三位节度使——李从吉从北边追了上来。董平调转马头,回头看去。


在东岸的北部布阵的『李风水』李从吉,原本做过风水师,是个怪人,擅长占卜吉凶,通晓各式阵形。盔甲外披着八卦道服,以双钩作为武器。

李从吉以为遭遇梁山泊的伏兵,立刻率军追了上去,但是,董平、张清的军队的行动,在梁山泊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敏捷。在节度使军追上之前,二人已经率领部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李从吉放弃追击,策马赶到徐京身边。

“王文德呢?”

“在那里呢。”

顺着徐京手指的方向看去,王文德正仰面倒在地上。

二人搀扶王文德回到营帐,召集剩下的士兵,再次匆忙向南冥赶去。但是当他们到达南冥的时候,梁山泊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围只剩下一片焦土。徐京从被遗弃的伤兵口中得知,牛邦喜已经弃阵向济州撤退。在诸多死伤者当中,徐京发现了周信。徐京一把抱起周信,一旁的李从吉也凑了过来。

“药师,怎么不救他?”

“死人用什么药都救不活。”

周信已经断气了。

“『李风水』啊,我们今天的运势如何?”

“早上听到了屋顶的鹊鸣,是吉兆。”

“大概是乌鸦吧。”

俗话说,鹊鸣闻喜报。徐京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天空被燃烧成一片赤红。

“快去济州!”

两人同时踢向马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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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亮了道路。

脚下是一片荒野。准确地说,这里没有道路。但是,苍白的月光下确实出现了一条道路。梁山泊军沿着这条道路,一路狂奔着。

林冲也在奔跑中感觉到不可思议。

愿意接受招安的宋江——为什么会赞成这次出击呢?不仅如此,竟然还亲自披挂出阵。

吴用为什么不阻止宋江呢?

“请按照宋江大人的要求去做。”

林冲不明白吴用这样说着送别众人时的心情。

黑暗的彼方,可以看到被无数火把照亮的济州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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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冥到济州,一共有十多里的路程。梁山泊军以相当惊人的速度通过了这段距离。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完美的行进,是因为那些抱着必死的决心从梁山泊逃出的间谍们,已经将前往济州的路线调查的一清二楚。在南冥与济州城之间,并不是所有的道路都适合骑行。在等待收获的小麦和高粱地之间的道路、以及荒野和田地的之中,他们选择了其中最适合乘马疾驰的道路。失去了很多同伴的鸡狗们,也各自背负着不同于以往傲气。

道路两旁,即将收割的麦子摇晃着金色的麦穗。

凌振立刻对济州城开始了炮击。凌振朝着城门的方向,摆好十门火炮,依次进行炮击。这次使用的,是火力最强的金轮。

火炮瞄准的是城门,炮弹不会越过城墙击中城内。但是,突然遭到夜袭的济州城立刻陷入混乱之中。梁山泊从来没有袭击过济州。居民们早已习惯一直以来的安宁状况。

朱仝特意向凌振叮嘱。

“不能伤害任何一个居民。”

“这比不进攻还难。”

凌振将线香吹得通红。身后,骑兵部队陆续抵达,每一个士兵都在等待着城门打开的瞬间。负责传令的杨林,赶到了呼延灼、关胜等人身边。

“一切都很顺利,节度使们的行动也和先前预测的一样。”

停在杨林肩上的小乌龙骄傲地展开双翅。

“只有一件事在预料之外。”

“什么?”

面对呼延灼的反问,杨林轻快地吟唱道。

“‘风流’吹断地狱门前之树,‘锦石’掀起酆都山顶之尘。”

根据杨林的报告,失踪的董平和张清已经率军响应梁山泊军的进攻。

“徐京和李从吉的军队正在赶往济州,韩存保军暂时没有行动,不必担心。”

呼延灼无言地点了点头。

如果韩存保出面,事情就麻烦了——呼延灼这么想,虽说暂时没有动静,但还不能断定对方真的不会出击。没有行动反而令人感到不安。

但是,现在只能按照作战计划行动。

“快点,凌振。”

呼延灼话音落下发瞬间,城门轰然炸裂。木制的门扉里,竖立着一排铁栅栏,但因为遭受炮击的关系,原本坚固的铁栅栏已经像融化的糖一样弯曲、拧断了。

花荣的弓兵部队和呼延灼军的重骑部队冲在最前。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为了防备门楼的箭矢和投石。紧接着,关胜和林冲的部队、以及骠骑部队也跟了上来。

济州的兵力,除了原本留守的八千济州军外,还有童贯率领的两千禁军。聚集在门楼上的士兵,纷纷朝下丢出石头、粪尿和沸油。花荣拿起朱雁,朝门楼射去。但是,门楼上并没有射出反击之箭。

“真奇怪,城门里没有弓箭手吗?”


梁山泊的弓兵部队,一齐向城门射出箭矢。济州的士兵们相继中箭,从门楼上摔了下来。但是,济州军并没有停止投掷圆木和瓦片。梁山泊军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门楼突然燃起大火。火焰从门楼的窗户喷涌而出,火星纷纷落在守卫门楼的士兵身上。还没来得及倒出的沸油也在火焰中燃烧起来,门楼上立刻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呼延灼高声叫道。

“就是现在,前进!!”

梁山泊军一齐向门楼发起进军。门楼的屋顶上,立着两个小小的影子,正朝着梁山泊军挥手。是『鼓上蚤』时迁,还有『金毛犬』段景住。一直以来,他们被人们以为在外出侦察后失踪,事实上,他们成功潜入济州,在与杨林取得联系的同时,等待着今晚的到来。


时迁俯视着城门下飞奔而过的梁山泊军。威风凛凛的梁山泊军核心骑兵部队,相继入城。

“嘿嘿,还好有我们里应外合!”

时迁得意地摆弄着胡子,一旁的段景住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们、快走吧!”

“是该走了耶,哇,好热!”

时迁和段景住从熊熊燃烧的屋顶一跃而下,再度消失在黑暗之中。

梁山泊军的部队,通过熊熊燃烧的城门,成功突入济州城内。附近是酒馆和商店林立的热闹街道。史进对身旁的孙立说道。

“杀掉童贯就行吗?”

史进握紧了手中的三尖两刃。

“招安个屁啊!”

史进放声大笑起来。梁山泊军沿着街道继续前进着。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但每一家店铺都紧闭着大门。孙立骑在疾驰的马上,低声说道。

“是啊。”

有那么一瞬间,孙立看到的不是眼前延伸的济州街道,而是更遥远的地方。

“我们——已经不是宋国人了。”

孙立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攻打登州大牢的时候,孙立也产生过同样的想法。

但是,孙立的低语被战斗的喧嚣所淹没,没有传到史进耳中。

顾大嫂、孙新,孙二娘、张青两对夫妇,在城内各处点火。

济州一共有四个城门,梁山泊军需要攻破的第三座城门,在夜间通常关闭。他们的任务是打开这扇门,以确保梁山泊军的退路。居民们各自背着行李,牵着孩子和老人的手,在街上左冲右突。一旁的顾大嫂大声叫喊道。

“梁山泊军来了!!”

街道上响起张青的声音。

“不快点逃走的话,会被烧死的!!”

孙二娘在一旁继续放火。在恐惧和火势的追逐下,居民们纷纷四处逃窜起来。梁山泊军被严令不准攻击居民。但是,在风的作用下,火势蔓延到了民宅。

“遇到困难的人要伸出援手!!”

朱仝抱着两个孩子,从熊熊燃烧的房屋中飞奔而出。

入城的梁山泊军,目标是州役府衙。通往州府的道路分为南北两条,府门也有两座。梁山泊军打算兵分两路,从前后两个方向,夹击州府,以此堵住童贯的退路。朱仝率领部下,正准备沿着南侧的道路前进,却被困在了起火的街道上。

附近济州的士兵们正在忙着灭火。谁也无暇顾及梁山泊军。朱仝把怀中的孩子还给双手合十的母亲,再次骑回马上。

不久,朱仝看见了穆弘的身影。

“童贯还在州府呢,快一点!”

“没办法驱散居民。”

街道上,到处都是抱着行李、推着货车逃跑的居民。

朱仝和穆弘沿着后街朝济州府奔去。与此同时,济州府衙的正门——南门的战斗已经打响。丘岳、周昂率领两千精锐人马,围在挂着“童枢密”元帅旗的大门附近。州府大门紧闭。梁山泊军的攻击和官军的防御都集中在这里。黄信和徐宁担任攻门部队的指挥。黄信朝徐宁大声喊道。

“轰天雷还没来吗!!”

“这是宋首领的有令,在城中不许开炮,快把圆木拿来!!”

虽然官军的数量并不多,但对方全部是高举着童贯旗帜的御林军精锐。双方立刻展开了一场相当激烈的攻防大战。特别是面对丘岳、周昂二人的奋勇抵抗,梁山泊军举步维艰。周昂手持巨斧挡在门前。梁山泊军的士兵被接连砍倒。『急先锋』索超策马狂奔而来。

“停下,我才是你的对手!”


二人都是官军中的斧法高手。索超双手紧握斧柄,朝着周昂的头顶挥下。所谓大斧,别说是人,就是连身披甲胄的战马都能一击砍成两截的重型武器。周昂高举斧柄,挡下了这满溢着气势的一击。索超再次举起金蘸斧,连人带马撞了过去。金灿斧和宣花斧在空中相撞。

在此期间,梁山泊军正不断向府门发起突击。丘岳挥动铁镗,却被『金枪手』徐宁拦了下来。

“出息了嘛,丘岳。”

“你是金枪班的——”

两人是禁军中的老同事。徐宁舞动金枪,做了个标准的禁军动作。

“手艺有进步吗?”

“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


镗和钩镰枪,这是一场特殊武器的战斗。镗是刃上带刺,形似三叉戟的武器,钩镰枪则是像镰刀一样的长枪。一旦刺和镰纠缠在一起,两把武器全都无法动弹,剩下的,就是力量的较量了。

趁着索超牵制周昂,徐宁僵持丘岳的间隙,州府的大门终于被梁山泊军用圆木砸开了。州府大门打开的瞬间,梁山泊军一拥而上。虽然也有人担心会有伏兵,但府衙内几乎没有士兵的身影。梁山泊军为了寻找童贯,在州府中四散开来。

庭院里,宋江默默下马,走进面前的第一栋建筑。并排而建的内府当中,无论哪里都很安静。宋江和花荣、孙立一起,缓缓踏入府邸深处,终于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藏在阴影里的老侍从。

“童枢密在哪里?”

听到对方的询问,老人伸出颤抖的手指,朝着远处的一个房间指去。几个守卫那里的士兵,看到宋江一行人出现,立刻逃走了。

宋江拦住了身后的花荣。

“从这里开始,我一个人去。”

花荣吃了一惊。

“说什么傻话!!”

“这是命令,花荣。从这里开始,我一个人去。”

回廊里,淡薄的月光投射下来。

花荣看着宋江在月光中浮现来的脸。不久,花荣像是放弃了一样说道。

“随便你吧——”

宋江离开花荣,只身一人向长廊走去。孙立看了一眼身旁的花荣。

“这样真的好吗?”

“他一定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花荣环顾着四周。附近,没有官兵的身影。

“我就留在这里援护宋江。孙提辖,麻烦你在回廊周围配置士兵。”

远处,梁山泊军来回奔跑的喧嚣声不绝于耳。

宋江穿过回廊,一个人走近尽头的房间。在贴满丝绸的窗户上,甲胄的阴影映照其中。宋江向着窗户轻轻拱手。

“童枢密阁下。不肖宋某,有求而来——”

室内没有回音。宋江缓缓推开窗户。

被烛台照亮的室内,丢弃的武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没有童贯的身影。

与此同时,不知从府衙的哪里传来了士兵的叫喊声。

“童贯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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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只发生在济州府的周围,几乎没有发生在城内。但是,恐慌的居民们纷纷涌向城门。

“开门!!”

人们向城门上的守卫叫喊着。其中,不乏双手合十、默默哀求祈祷的百姓。听闻梁山泊的军队从北方攻来而逃走的居民,大多集中在济州的南门。这座城门由济州本地的士兵把守。

“童阁下有令,绝对不能开门。”

童贯就是从南门逃走的。童贯接到梁山泊来袭的消息后,立即带着心腹部将逃离了济州。

门楼上,城中的火光清晰可见。恐慌的居民们纷纷向大门涌来。到处都有人摔倒在地,互相踩踏死伤。还有人举起扁担和砖瓦,打向守城的士兵。守卫城门的士兵们,因而也陷入混乱之中。这里的士兵,都是土生土长的济州人。士兵们纷纷聚集在队长身边。

“照这样下去,双方的死伤者只会越来越多!”

“好了,打开城门。”

上了年纪的队长下定了决心。

“知府阁下说过,无论事态如何,都要保护居民的安全。”

城门大开的瞬间,居民们连滚带爬逃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梁山泊的军队。

“追上童贯!!”

呼延灼军先行出击,向着郊外的官军驻扎地进发。但是,驻扎在济州城外的官军已经撤退,足迹是向西的。

“五丈河吗?”

应该还没撤出多远。从济州到五丈河,需要通过一条在平缓的丘陵之间延伸的道路。梁山泊军沐浴着半月的光辉,继续前进。不一会儿,道路的前方出现了官军的队伍。


“那是什么队形?”

呼延灼很惊讶。从高处向下望去,官军的队伍排成了一列。盔甲和武器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

“是‘常山蛇阵’吗?”

银色的纵列,宛如在山谷中蜿蜒前行的长蛇。

“常山蛇阵”的阵型,如果尾巴遭受攻击,就调转头部,如果头部遭遇敌袭,就调动尾军掩护。虽然只是简单的阵形,但在战争中往往十分有效。但是,这并不是撤退时使用的阵型。

童贯军一路向西移动着。这样一直撤退到五丈河,就能抵达韩存保驻扎的阵地。梁山泊军立刻发起猛攻。韩存保的阵地配备了火炮。如果逃到那里,进攻就会遭到阻塞。官军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守护枢密阁下!!”

剩下的部将都是童贯的亲信护卫,纷纷将童贯围在中间,士兵们紧跟在后。童贯才是阵型唯一的“蛇”头。这条蛇的尾巴,本身就是为了保护头部而存在的。很快,蛇尾的正面遭到了梁山泊军的猛攻。梁山泊军如果想绕过蛇尾迂回前进,就会在道路两侧的荒野上遭到蛇身的拦阻。他们会舍身护卫蛇头。眼前的蛇尾,是已经被童贯舍弃的军队。

“追击童贯!!追到哪里都无所谓!!”

在梁山泊军的猛攻下,不断出现的“蛇尾”被接连撕碎。

对童贯来说,士兵与蜥蜴没有两样。即使断掉尾巴,也能再长出来。梁山泊军一边斩断官军越来越弱的“蛇尾”,一边继续前进着。就这样劈断蛇尾,剖开蛇腹,朝着童贯所在的蛇头进军。

童贯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着。童贯知道,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不管身后是怎样的惨状,都不能称为“战败”。

不久,前方的山丘上出现了官军的旗帜。是王焕和杨温的军队。二人看到狼烟,沿着西岸南下,渡过五丈河赶了过来。

月光下,杨温看清了童贯的旗帜,终于也放下心来。虽然看不到童贯军后方具体的情形,但从这个气势来看,后面肯定是梁山泊的追兵。王焕、杨温率领部下,一口气冲下山丘。

杨温突然觉得奇怪。

“闻焕章竟然允许梁山泊登陆,不应该啊。”

然后,官军的营帐当中,闻焕章和韩存保一齐走了出来,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冷静。王焕用衣袖擦拭着沾满夜露的长枪。

“追过来的是呼延灼吗?他们有资格作为我们的对手。”

王焕与杨温,率领部下穿越童贯军的间隙,直奔官军的后方,像锐利的锥子一样,插入“蛇尾”与梁山泊军之间。追来的梁山泊军共计三千余人,与之相对的,节度使军的数量可能数倍不止。但是,就在节度使军一鼓气,准备攻向官军身后的同时,荒野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面面崭新的攻旗。王焕不禁拉紧缰绳。

“有伏兵!!”

在敌军的阵列当中,王焕看见了一身在黑暗中格外明目的白袍。是『豹子头』林冲。另一位首将是『青面兽』杨志。他们为了阻止童贯撤离,事先埋伏在这片荒野之上。王焕的脸上,露出一抹无畏的笑容。

“小崽子,我再教你一招!”

林冲和王焕,在月下再次展开交锋。皎洁的明月,照耀着西方的另一片天空。这片天空之下,杨志与另一位节度使僵持着。二人的武器都是长枪。交谈中,二人已经交手了十几个回合。杨志盯着对方的脸,这张脸他从没见过。但是,对方的技巧,杨志再了解不过。

“杨家枪——你是杨家的人吗?”

“你是『青面兽』杨志吧?”

两把长枪在月色下交汇,二人不禁感叹起命运的奇妙。杨温重新握紧枪杆。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杨制使大人!”

杨温的进攻变得更加凌厉。

“只要打败你,吹毛剑就由我来继承了!!”


杨志对杨温,『青面兽』对『拦路虎』。两人都继承了“杨无敌”杨业的血脉。两位杨家将后人单枪匹马的较量,是济州之战中,最为激烈的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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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音?”

背后——听到湖岸的方向传来奇怪的声音,魏定国抬起了头。

南冥之南,魏定国正沿着街道布置新的陷阱。魏定国在烧毁的废墟上,挖出了新的陷坑。从洞底抬头仰望,南冥的天空再次被火焰的光芒染红。

不知是不是自己制造的火焰还在燃烧。远处,轻微的爆炸声不断传来。但是,那不是火炮的声音。

魏定国向着湖岸进发。

一道光芒发出锐利的尖啸声,缓缓升向夜空。

是魏定国的信号箭。闪耀的火箭连续射出。

那道光芒,比星光更加强烈,即使在济州城内也能看到。但是,在战斗的喧嚣声中,并没有人注意到那道光芒。最先发现信号的,是占领了济州北门的宋江。城门已经被火炮轰塌,留守于此的梁山泊军,终于发现了魏定国射出的信号火箭。

“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荣率领着弓兵部队,留在此处担任宋江的护卫。很快,关胜和孙立登上了城墙。他们为防守即将回援的节度使军,特地加固了城防。

“南冥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关胜默默地望着天空。渐渐地,北方的天空也被火光染红了。

“我和关将军去看看情况。宋江殿先留在这里不要动。”

孙立一边看着站在宋江身边的花荣,一边神情严肃地说道。

“护卫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花将军。”

“啊,交给我吧。”

花荣取弓在手,点了点头。

“我会守护宋江的。”

关胜和孙立走下城墙,骑上战马,向着南冥奔去。宣赞和郝思文也率领一千骑兵跟随而去。

天空中悬挂着红色的月亮。

月亮像血一样地燃烧着。

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因为那个不详的预感,关胜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之间,策马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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