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
复仇
“李废柴，你最好早点回去，我看这天色不是很好，等下要下大雨。”老板擦拭着瓷杯，喃喃念道。
“回去干嘛？你也赶我，不就欠你几个酒钱吗？”李翡醉醺醺地倒在台上，有气没力地吐出这句话，拿上葫芦挂在肩上，摇摇晃晃出了门。
走到半路时，骤雨犹如万支水箭齐发，雷公击出响彻天地的一声，他觉得躲也没有用，还不如老老实实淋雨，反正回家还可以换，然后又拿着笑嘻嘻地拿着葫芦接雨，然后攒着一起喝下。
走到半路之间迷蒙中火光冲天，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葫芦开始一晃一荡，有些跟不上他，近看后才发现家中失火，然后大惊失色地去寻找妻女，一片坍圮的瓦砾中，洁白的被套渗出玫红色的血水，一颗心便顿时像被这倒塌的房屋一样碎了满地，一场大火也没被风雨与眼泪熄灭，时间之水流逝，火焰也就随着这水一齐销声匿迹了，只是心中的怒火与仇恨，却随着这流逝变得愈发地兵强马壮了。
“是谁？这一切都是谁干的？”李翡痛苦地向天质问，双眼微眯，只看见因风摇曳的竹林，将手举在天空，再愤恨地砸下地去。
“我不为你们母女二人报仇，我李翡誓不为人！”他双眼中的血丝仿佛能喷出愤恨的火焰。
将二人的尸体安葬好后，他开始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这一次，脑中开始久违地开始紧锣密鼓了起来，第一步，要拿到足够的盘缠上路找到凶手，第二步，要练就功夫，预防能力不济再葬敌手，无法血洗耻辱与杀妻之仇。先过眼前没钱这关，再从长计议。
“呦，废柴，今天来的这么晚？”老板笑着像往常那样对他说，忽然见脸色不对，便将幽默的语气咽进肚中。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李翡将来龙去脉，以及未来的计划说了一遍，老板开始感到诧异，但对他的目标持怀疑态度，然而在李翡向他询问拜师的地点与武功的强弱时，霎时他看到了，在李翡眼中那团如巨人般的火焰，那晚的火焰仍然在他眼中燃烧着，那是复仇的烈焰。他回想起这个男人曾经整日醉生梦死，如今二人却是云泥之别。
“李翡，我没什么能帮你的，这里有点银子，如果你雪恨了，就请我吃顿好的，没成的话……”他伸手将柜台下的银子递出去，李翡感激不尽地接过，快马加鞭前往求师之地。
“我要无人能敌的秘籍。”
“我要削铁如泥的利剑。”
“我要迅捷如风的宝驹。”
“招兵买马，振臂一呼，云集天下豪杰，刺探情报，打听消息。”
一十八年，我忍气吞声，瀑布下赤身裸体经受水流的冲刷，悬崖下采摘千年难得的灵草，雪山上挖掘冰封万年的玄铁，炉火中，我又看见那晚的影子，不过我早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无力了，现在的我身居武林高位，我已经打探到那晚的情报了，明天，我就可以完成复仇的愿望了。
李翡躺在床上，回想起从前。
“那个时候我还真是个人渣呢，赌钱赌输了就跑酒馆，没脸回家，搁不下面子，我从未让她们母女两过上一天好日子。”他想到这便潸然泪下。
“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还要感谢那个仇人，他让我浴火重生，每想到他逍遥法外时，我的怒火便源源不断地涌出。令我一刻也不得松懈。”他将手伸向窗外，两只之间的罅隙是北斗星的天玑。
他想到这么多年，欲望之杯终于能被明天的曙光填满了，他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个人，仇恨之书将迎来它的终章。
可为什么？李翡在床上思绪万千。“那天晚上真的是他杀的妻女吗？真的是他摧毁了房屋吗？自己十八年来的目标要达成了，可为什么却留有余恋，心怀不舍呢？
说不定他也是有家人的人，我这样做，冤冤相报又何时了呢？我准备真的充分了吗？真的要这样结束了吗？”
他大惊失色，翻身仰面，用手反复抹掉头上的冷汗，在衣服上用力地擦，然后才把抖动的手慌张地放在眼前，一个诡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漂浮：“我不想杀死他。”
刹那间妻女的墓碑在眼前闪烁，她们分别给乌黑且沉重的两块碑上刻上了一字。
“复与仇”
第二天，李翡独自策马赶到目的地，见到一个踽踽凉凉的老人清扫着门前的落叶，老人抬头一望，是生人，便将扫帚倚靠在门旁，扶着拐杖向他走来。
“敢问这位大人，有何贵干啊？”老人说话与他行走的速度相差无几。
“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人不知，自十八年前的一场意外，小人元气大伤，从此隐居山中，不问武林世事。”
李翡攥紧了拳头，向他怒吼：“果然是你，就是你十八年前害我妻女尽失，居无定所。就是你害我家破人亡！”
老人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一样，然后跪倒在地，向他说明了那晚的经过。
“我那时执行任务去刺杀王爷，成功后被官兵追逐，跌跌撞撞来到你家附近，结果撞见她们二人，我用安魂针使他们沉睡一个时辰，使她们无法向官兵说出我的样貌与逃离的方向。谁知我离去后不久天降惊雷，一下子劈中那房屋，点燃了房中的茅草，酿成了惨剧。我也因回去救人而被官兵缠上，虽侥幸逃出，但也落得腿脚不遂。”
李翡就像那道雷劈中自己那样，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你…你在造假！你以为…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雷就不偏不倚地劈中我家？我看你是谎话连篇，求我饶你一命。”李翡慌张地笑，自以为已经看破了他。
“小人的命，不过如虫豸一般微不足道，那晚的事小人心中仍有愧疚，愿大人给小人一个机会，请稍等片刻。”
说完老人便回到房间，用尽全力抽出挂在床前的木剑，柄处已被白蚁啮去一块，剑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缺口。
李翡见他拿出武器，抽出自己以玄铁为原料，以鲜血来淋漓的宝剑，光是风一触碰，就有呜呜的响声，像风身上被割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随后发出哭泣声一般。
李翡日夜不停地挥剑，思考战术，修炼武功，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败在这位 “仇人”手下。他日夜思索着这一天的情形，究竟会以怎样惨痛的代价结束，是自己惨死他人手下，亦或是反之，来到这里前，李翡至少做好了失去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的存在。但现在，李翡不想要与面前的“仇人”战斗，一方面老人说的确实自圆其说，而且现在他年迈体衰，胜之不武，另一方面，自己说不定仍然不敌他，怎么有人仅仅拿木剑就能和自己抗衡呢？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说服自己：“对…对！没错，说不定他还不是凶手，说不定还另有其人，凶手说不定还是一起行动的，我要抓住他们肯定很难啊，但是…但是我不会放弃的，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李翡仰天大笑，将剑收了回去。
对老人说：“你说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反正你也不可能逃得掉，不过杀错人可不利我的名声。先让你活久一点，就这样吧。”
“大人，小人死不足惜，实情小人早已全盘托出，信与不信全凭大人自己斟酌，不过感谢大人愿放小人一马，苟活于世的时间太久了，要将债还了。”
他将木剑横悬在自己的颈处。
李翡见状不对，想要阻止。
他像微风拂过落叶一般，轻如弹指地一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李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但声到人未到，无法再挽救他。
李翡看见老人脸上那个满意又近乎嗤笑的神情，向天怒喊了三声“不！”
满树的落叶簌簌而落，李翡抱着老人痛哭，这是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倾注这样奇怪的感情。李翡心中的石碑崩塌，从此以后那里荒芜一片。
李翡在那天后茶饭不思，想要练武功却才知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复仇了。他感到无所事事，感到虚无，他的心里是空的，什么也放不下，也不重要了。
第二天，李翡端详着手中的木剑，将它横悬在自己的颈处，像微风拂过落叶一般，轻如弹指地一划，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脸上带有那个满意又近乎嗤笑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