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在这片古老大陆上，神圣厄迦迪亚王朝曾经统治了陆地的大半疆域。千年后光辉教会崛起，神官与骑士以真神光辉之主的名号，粉碎了厄迦迪亚王室的统治，捣毁万神殿，驱逐其供奉的异教诸神，除光辉之主的神明皆被摒弃。 

曾经以骑士为理想，出生在偏僻小镇的十五岁少年伊莱恩和妹妹菲利希亚，意外卷入一场错综复杂耐人寻味的异端献祭案，导致家破人亡。为了追求真相，伊莱恩毅然加入光辉教会异端审判所。

一切是命运的指引，还是阴谋？为了他重视的所有，少年已没有选择。

第十一章 洗切

绿色的光带拖着西诺薇穿梭，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长、放慢，无数线条、无数方块，仿佛视线里的所有在顷刻间被一张巨大的油画包裹，然而，这种感觉瞬息间消失。西诺薇知道，这意味传送开始了，很快，视野不再模糊，风的喧嚣再度涌入耳朵。

西诺薇眯着眼，适应片刻传送过后的眩晕，视线收束的第一眼，是光中翩跹舞动的尘埃，窗帘轻柔地动，风吹进来，她知道传送回了自己卧室。

西诺薇手臂搂着一名昏迷的小姐，那位小姐双目紧闭、脸庞苍白。刚才肃杀的氛围好像都已消失。

这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如初。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淡蓝色中，屋顶是介乎天海之间的蓝色，金色丝链吊着灯盘，四壁是花纹壁纸，还有淡淡的香味。

西诺薇弯下身，小心翼翼将伊莱恩放在床榻上，尽力不触碰肢体。伊莱恩脸颊上残留的魔纹发着光，衬托得脸色如同白银，柔软而又纤长的睫毛把她装点得像一座白色雕像，却不显得坚硬，反而孱弱而无生气。

西诺薇坐下把玩着手上的淡蓝色十字徽章，就着窗外照进的微光，徽章居然反光夺目。她的目光动了动，视线扫过房间，掠过伊莱恩身上衣裙的斑斑血迹时，眼眸闪着微光，里面是无从猜测的神色。

西诺薇轻轻起身，走到房间里装饰繁复雕纹的镜子前，缓缓褪下衣衫，她面对着自己，蹙了蹙眉，目光仿佛清晨的露水。还未被太阳烤热的阳光，稀薄地洒进来，只在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丝丝温热的感觉。

她的身体如同神话中完人的雕像一样完美，肌肤流动着银色丝线，蜘蛛网一样的脉络，像是水流般流溢，于光下闪闪发亮，庄严神圣。然而，脊背上却有着如树被斫伤的痕迹，她侧着头抚摸那些久远的伤疤，脸色复杂。

一丝黑气不合时宜地浮出，如同细小的尘埃，侵染在象牙一样的皮肤上。她眉头锁紧了，浓密的睫毛下面，平静的目光隐隐透着几分锐意。

指尖轻轻拂过，下一刻，那些银色刻纹和黑气都消失，好像那种奇异的景象从未发生。西诺薇换上衣服，又看一看昏迷的伊莱恩，才走到会客厅，坐到棕色熊皮铺就的椅子上，手背轻轻靠在脸颊上，像在思考什么。

没多久，一股透明的涟漪在空气里波动着。一个人影浮现，先是头、四肢，接着是躯干，索仑整个人凭空出现在西诺薇面前，还是那个样子，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单片眼镜下眼神淡漠。

他对西诺薇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如常，“那个叫梅莉亚的女人逃走了。”

“能在你手下逃走，”西诺薇有些讶异，“你觉得是什么人？”

西诺薇并不清楚索仑的全部实力，这个跟随自己已久的法师远不像他外表这样看起来年轻，或者说魔法师都喜欢欺骗人心的把戏，西诺薇有时会怀疑，索仑其实是个五六十岁不爱说话的老头子。

但她信任索仑，他们并非简单的主从关系，而是另一种更深刻的契约。尽管如此，西诺薇也仅仅知道，这位自称古老先贤弟子的人，恐怕在魔法造诣上，要比人世多数碌碌的施法者走得更远。

“如果我猜的没错……是异神信仰者，她是一位被赐福的骑士，能力很特殊，在迷宫崩坏那一刻转移了出去，我还没来得及追击，就有几位守夜人赶到现场，”索仑说，“那个小女孩，大概是异神教会的黑暗祭祀，被我留在了剧场，转移他们的视线。”

西诺薇挑了挑眉，“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两名异教徒突然袭击，我们为了自保以及保护伊莱恩小姐，不得已制造了一场骚乱，可信吗？”

索仑沉吟，“不够用来取信他们，但是作为一个解释足够了，教会跟我们没有根本上的冲突，相反，他们更需要我们。”

“教会都来了什么人？”西诺薇很随意翘着腿，长睫毛对剪，眼神专注。

“我尽力掩盖魔法波动，”他眼帘微微低垂，“但还是来了几个麻烦的人，应该都是‘红手套'的精英。”

西诺薇沉默了一会，最终微笑起来，“我需要你的帮助，索仑，”她起身，走到一排落地大窗边，偏了偏头，“那位小姐昏迷不醒，可能需要你的治疗。”

“西诺薇，你在担心什么？”索仑的声音在她背后低低响起来。

“就当我是直觉吧。”西诺薇吁出一口气，不再多说。

她环抱双手，站在窗前凝视熊熊烈日，手指弹奏乐器般律动。远处，瓦特兰蒂冈数百个楼塔尖顶，拥簇在午后的天光中。光泛滥成海洋，好像要烧伤整座城市。

头顶的阳光从顶上的缺口射下，与其说是空缺，不如说头上的遮蔽全然消失，阳光把走廊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光线里浮动着微末的石屑碎片和粉尘，像是亮色的烟雾。

克鲁泽走到阳光下，他穿着一身军人的黑色制服，领子高高竖起，环顾这剧场廊柱间，此处的惨状很难不让人怀疑发生过什么。

他没有理会身边剧院主理人喋喋不休的解释，状似随意地四顾。克鲁泽在明面上隶属于教国的军队，否则，这个主理人在听到自己“异端审判所”的身份应该马上开始祈祷，祈祷自己有好运，不会被这群教国的影子警察拖回去审问。

毕竟审判所恶名远扬。克鲁泽脸上挂着的微笑更深了，假如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主理人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以半是恭敬半是谄媚的态度跟他对话。

克鲁泽弯下腰拾起一枚小石子，看了看，又扔掉了，他望着这条长而宽的走道，目光笼罩在阴影里。

现场看起来发生了一场战斗，但诡异的是几乎没有争斗的痕迹，只留下了一具无头躯体，那是一位魔法师，死状干脆，伤口圆润光滑，流出的血液被全数蒸干。

另外比较令人注目的一点是，在场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说见过一位非常独特的“小姐”，他们称与那位小姐擦身而过的那一面，在他们脑海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克鲁泽几乎不用猜测就知道是伊莱恩。正当克鲁泽咬牙切齿想发作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麻烦的小鬼不在这。不用想也知道，现场发生了这种事情，伊莱恩又不会自己逃跑，那么被人强行掳走的可能性很高。

这种事情稍微查查就知道是哪位贵族“顺手而为“，尤其是对方还没有刻意隐藏身份的情况下。

只是，那个小鬼还不知道，他的样子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那样与众不同的相貌和气质，让他想起书中那些黑暗年代臭名昭著的魔女，就像一种植入灵魂的天然无色无味的毒药，带着芳香而又清淡的味道，沁人心脾，既让人容易亲近，又蕴含着不动声色的剧毒。

其实，克鲁泽对科林•普洛斯祭献的邪神隐隐有了猜测，那一对双子神明，现在早已不存在文献记录，他也只是多年前，在地下城古代典籍里读过对那双邪恶神明的记载，他们以魅惑生灵和对灵魂的致命吸引力而著称。

如果是平常还好，但现在那小鬼穿成了女孩子的模样，正合某位尼奥丁贵族的口味，她在那方面的癖好在各国的情报部门都不是秘密。

要命的是，那位贵族是正经的精锐骑士团副团长，跟那些不在战备的骑士团不同，那支骑士团常年驻守尼奥丁北部边境的霜风要塞，同教会的神圣骑士一起卫戍北境的极北颂圣大教堂，抵御魔兽和不开化的野蛮人入侵。

假如真的能钓到这条大鱼，克鲁泽倒是不介意将伊莱恩送出去当人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为己方增添砝码。

毕竟，尼奥丁的老皇帝年岁已高，已经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步，几乎所有政务都交由王储和宰相处理，但一直有传言这位储君身体抱恙，在这种情况下，王室的几位成员都成了宝座的有力竞争者，他们表面上按兵不动，但牌桌下早已暗流奔涌。

这几位后起之秀对教会态度相当暧昧，直接导致这几年来尼奥丁跟教会貌合神离。唯一跟教会关系密切的那位偏偏在这场竞逐中不被看好。假如能拉拢那位，再加上她老师“圣刻”洛雷登的身份，一位驻守霜风要塞的教会大骑士长，完全可以让尼奥丁的天平往教会稍稍倾斜。

但伊莱恩不是真正的女性，这让克鲁泽恨得牙痒痒（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用美人计）。他现在得想办法带伊莱恩回来，万一被拆穿了还要说服对方不要把臭小鬼大卸八块，不然扛具尸体回来，那个待在黑山羊班的定时炸药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脑壳就有点疼。他可不想管稀里糊涂被拐走的臭小鬼（尽管被拐带者并不一定是自愿）。

下次是不是该往伊莱恩身上拴什么东西，再挂个写着“异端审判所”的牌子，以防丢失，这可是审判所的重要财产。克鲁泽非常认真地考虑。

“不对……”克鲁泽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看起来像抓住了脑海里尚不清晰的想法。他撇开主理人，低头不语，飞快地走出通道。

看来，要马上去拜访一下那位尼奥丁来的公主殿下了。

索仑走入卧室，凝视着昏迷者宛如熟睡的面容，像是思索般长久停顿。

片刻后他停止想，张开双臂，手指画弧，托花一样做出手势，嘴唇翕动，念诵古老的语言。

“无起源无向度的浸礼，”一边唱颂，他一边从袖子取出晶石，“泼鸦阵之黑于银器，划地永居……”

他闭合双目，独自低吟浅唱，恍惚中西诺薇看见空气荡起了涟漪，他高举那块小巧的透明晶体，它无声无息碎裂，一团温暖的水在索仑上凝结，仿佛散发着热力般，让房间微微升温。

在索仑的操控下，水团越来越膨胀，最终凝成球状，光线透过那团如同水透明的液体，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彩。他手指轻点，脸庞苍白的伊莱恩从床榻上漂浮起来，被那团水笼罩全身。丝缕黑色气息从她的眼耳鼻口里涌出，急遽地结合，如群蛇爬行在她身上，流云般汹涌卷动。 

西诺薇惊叹地看着这一幕，黑雾、血渍同水溶混，接下来四散，飞快升华成雾气，她身上像从未泅湿一样。

索仑掏出曲颈瓶，微微前倾，那团混杂成黑气的水汽被立即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