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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文书 写作】致平凡的训练员(们)

2023-05-21 23:19 作者:波尔艾南  | 我要投稿

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当他们进入坟墓时,他们的歌还没有唱出来。

井上大平一个人走在黄昏迫近的林荫道,落日的余晖顺着树叶的间隙洒在了地上。

多么美的光景啊,似乎是难得一见的、平静的美好。

“一点都不好。”

大平有些失落地闷着香烟,望向远处正在陆陆续续回寝的学生们。

他来特雷森已经有好几年了,手下的担当马娘也送走了两位数。然而其中最好的一位也只是在地方赛B2获得了冠军,而且还是因为原本的冠军因为斜行被取消成绩才得到的。

目前的担当,一位叫相月流火(July the Antares)的马娘,除了顺利出道之外,似乎也没再有过什么成绩。或许又是平平无奇的三年。

大平郁闷地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当初放弃了本来想要深造的工程学,就是因为自己初试差了两分就能进入候选名单。

“大平,你别浪费时间再准备一年了,赶紧找个工作去吧。”

母亲的唠叨又在耳边回响。

出生在单亲家庭的他,深知母亲一手将他养大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东京都这样高消费的地方,光是每个月的房租就足够母亲受的了。

如果有一个完美的家庭,父母能全力支持自己的梦想该多好。

可惜事实是,考试失利的他不可能再浪费一年留在家里做累赘,于是他靠着还算过得去的理科成绩和中上等的身体素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特雷森面试。

尽管自己的梦想和“成为马娘的训练员”根本没有重合的地方。

他也很惊讶自己究竟是怎么拿到这份工作的,和那些外表就更加阳光帅气,还一看就很有知性的有志青年相比,他未免显得有些太过阴沉。入职当天,他仅靠着自己那从初高中学过来的一些社交技巧试图和学校里的马娘交流,结果可想而知——

新入学的学生,本应该是同一个胚子里出来,经过磨炼踏上同一个赛场的。

但是这显然只是教育者的一厢情愿,无论是血统还是出身早就决定了每个马娘的上限。

面对高额的奖金和数不清的荣誉,又有哪位训练员不会全情投入到担当的教育中去?

于是,“我父亲是法国赛马协会的理事”、“我曾经在美国接受过高等教育”成了井上大平这个只经历过应试教育、家庭又是如此平凡的入职者完全无法说出口的荣耀。自然那些名门贵族的大小姐是不愿意正眼瞧他两眼的。

从那一刻起他也终于明白,精英学校的精英教育本身也是一种分层,而他显然不属于那个“上层”。

好在特雷森秉持着“有机会的学生我们都要努力培养”的原则,让很多不被看好的马娘也进入了学校。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尽管班级前面的数字似乎只是意味着群体的名称,但是A班怎么看都聚集了那些最被看好的马娘们。

“虽然我们是D班,但是大家不要忘了,小栗帽这样的马娘也能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的焦点。”

纯纯的幸存者偏差……大平不禁这么想到。

特雷森都已经存在多少年了,能出得了几个小栗帽啊。再说了,小栗帽是C班,不是D班。

而D班也似乎接受了这样一个可悲的事实,即他们无非是特雷森拿来向对外宣称自己平等教育的幌子。以至于相当一部分马娘从第一年开始就放弃了走上赛场,转而学习其他的技术以免将来没有饭吃。

这么看来他也算是个传奇,在布满了“普通生”的班级里,能带出那么几个跑得赢出道战和地方赛的。

但是这点荣誉他自己都觉得没必要拿上台面讲,毕竟地方赛甚至……都是些业余马娘,平时没事锻炼多的偶尔上上赛场罢了。且不提那少得可怜的奖金,输了无数比赛的他甚至不愿意在人群中告诉别人自己是特雷森的训练员。

然而男人总是要装出一副自信的样子的,不然作为训练员在担当面前过早放弃难免有失一位教育者的身份。离场的时候还要对着被业余马娘赶超的担当说出鼓励的话语。

他知道,这孩子的上限就在那里了,或许让她早点离开赛场才是更好的选择,但是既然来到特雷森,既然身为“要奔跑的马娘”,他没有勇气劝孩子离开,更别说这样会招致领导的不满。

无所谓,反正巨额奖金也不过是那些成功人士才能独享的战果,但是常年和他们在一个礼堂开会,常年和他们在一个走廊相遇,难免让人感到落差。

“训练员辛苦了,我下次一定会更努力!”

“嗯……”

尽管有些许的不甘,但是他带过的大多数马娘还是会选择走下去,真是的,明明你们才应该是被安慰的那一方。

 

“下周你表妹要结婚了,这周有空记得回来商量一下家里的事情。”

母亲的短信,简短,信息量却巨大。

母亲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在这样的大城市打拼,光靠那可怜的退休金和自己的工资根本不能让家里的生活变得更好。

母亲是一所公立高中的国文老师,父亲在大平三岁的时候和母亲离异,原因不过是因为婚外恋,而且他恋爱的对象是他的上司,一个比母亲更精明,家庭也更优渥的家伙。

大平早已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失去了印象,而母亲也似乎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在母亲的教育之下,大平至少没有走上一条太过失败的道路。

他是热爱文学和艺术的,多亏了母亲的悉心指导。他也试图去成为一名合格的文科生,但是母亲却告诉他文科生工作不好找。

本科毕业后的大平考研失利,于是有了现在的工作和生活。

特雷森的工资,算是教育行业里偏高的了,至少他不需要在傍晚结束工作后还要去做网约车司机。

二十八岁的他靠着几年的积蓄买了一辆二手的汽车,但是面对高昂的房价他还是选择在东京市郊月租八万日元的小平房里居住。至于买房嘛,等谈婚论嫁的时候再说吧。

大平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有点随性却很讲规矩的人,这两点似乎并不冲突。他总是热心地请后辈吃饭,也时不时地喜欢到各个地方去旅游;但是他每天早上都是六点半起床,除了下雨天基本都是骑车来学校,而且一周总会抽出那么三四天去附近警视厅的柔道馆训练。

大平说这都是来自于他母亲的教导,生活就是在米缸中种玫瑰,人也只有自律才能保持自由。

大家都调侃他父亲是不是叫康德。

“大平啊,你也二十八了,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母亲的一条短信把他从思绪拉回了现实。

“妈您别急,我在努力呢。”

一样的说辞,今年过年的时候刚用过。

他不是没有想成家的念头,是他实在是对现在过于机械的生活感到深深的乏力。没有社交的动力,也没有与女孩相识的念头。

特雷森女性训练员很少,原因无非是如果训练员怀孕了,按照目前的少子化现象,国家福利一定是会让她们带薪休假很长一段时间的。而且这段时间她们的担当也只能暂时由别的训练员来管理。

他也曾经试图接近相月流火,但是得知她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而她的姐姐还是在香港赛事拿过不少荣誉的有名人之后,他就退缩了。

“哎呀,担当她配得上更好的训练员。”

他不止一次地对其他训练员这么说。

相月流火不过是年芳二十的少女,和他差了八年有余,这能撮合到一起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隔壁北港火山的训练员可是跟她差了十二岁呢。”

“那人家本来就是苫小牧地方议员家的长子,这有什么好说的……”

大平被这个同事的劝诱整无语了。再说,人北港火山可是A班的优等生,再怎么说他们的训练员大多也都是出身不凡。

哎,为啥流火她就没有这个天赋进A班呢?也不能这么说,她要进了A班训练员肯定不是大平了。

一想到这里他又失落万分,想要在特雷森出人头地无非靠实绩。但是死循环摆在面前:没有优良血统的马娘拿不到好成绩,拿不到好成绩的训练员又只能在末班打拼,训练的还是天赋不太行的马娘。

好在他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有的是机会打拼努力。但是纵观特雷森的历史,从创设了班级的概念开始,末班能跨上新台阶的,就少的可怜。

简直和自己该死的生活一模一样啊。

想要跻身名流无非是大学刚毕业时尚且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梦想,但是他在东京这个发展得如此现代化的城市只看到了阶级固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家庭拿着中低阶层的收入,靠忙碌的母亲一个人养大的自己在真正接触到特雷森的名门贵族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阶级的差距。

他原以为母亲给他的那些书里描写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无非是近现代那些堕落的欧洲贵族一些无足称道的侧面描写,但是看到了北部家那黑帮的作风,目白家那完全就是欧式大小姐的生活方式以及美妙家把“政治带进课堂”的逆天宣传口号之后,大平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上流的生活方式。

没有嫉妒,没有恼怒,也没有认命后的悲伤与痛楚,他只是简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今天其实是大平的生日,但是现在是晚上七点。

除了母亲早上简单的一句生日快乐和在住所附近的花店给自己定的一束花之外,他没有受到任何的祝福。

包括自己现在全力以赴提升成绩的担当,相月流火。

“当然了,她只不过是来日本留学而已,虽然运气不好被分进D班,但是回到香港后一定是大放异彩的吧。”

他一直试图告诉自己,自己配不上相月流火,而逃避他想要和马娘增进一步感情的事实。如果此时上帝视角告诉他,流火的父母早在她出国前就已经在国内为他找好了伴侣,那大平一定会伤心地一个人去上居酒屋喝闷酒吧。

哦顺带一提,好像是目白阿尔丹远嫁到中国后,他们家族的一个少爷呢。

好在我们的井上大平早就封住了自己悸动的内心,他除了结婚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和生活上的事务要处理。

回到办公室,整理明天的训练计划,安排相月流火的赛程,以及马上又要到新生入学季的准备工作。

这次来的是……一个叫更新世(Pleistocene)的马娘。得好好收集一下她的信息啊。

工作到晚上九点,大平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不太愿意把工作都留到周中或者周末再完成,所以一般都会在前两天努力赶上一周的进度。

“小川还在忙啊,我先走了。”

“前辈慢走,晚安。”

刚入职不到一年的小川也是个工作狂人啊,不过他在C班执教的马娘据说在上个月的G3上夺得了冠军。

好歹也是有了重赏记录的训练员,大平有些郁郁寡欢地想到。

被自己亲手教导的后辈赶超,本是一件很难评判的事情,但是现在的他既没有苦楚与烦恼,也没有“啊简直是青出于蓝”的喜悦,只是单纯地觉得很无奈。

五月的东京气温已经回暖,他独自一人背着双肩包,骑着那辆六年来他一直很珍惜的单车从特雷森赶往出租屋。这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很迷茫,就像过去数百天他别无二致的工作日一样。

工作——除非更新世是什么厚积薄发的马娘,或者AB班哪个训练员阴差阳错地要求大平帮忙带一下他们的担当,否则接下来一年也似乎不会有什么改变。

生活——母亲年纪已经大了,这二十八年来一直扶持着自己的人,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让母亲退休后的生活还起早贪黑了。

爱情——最好是找个马娘,好强有力气而且身体大多都是好的。但是目前看来希望渺茫;而接触到人类女孩的机会,从工作上来讲就微乎其微,大平也不是什么愿意到处社交的人。

理想——他的理想是工程师,桥梁工程师,最好哪座吊桥有他的参与——这是他十年前的理想。现在他的理想就是摆脱这种机械式的生活,可是他看不到一点办法。

 

一个平凡的人走过了,他不过是我们万千中的一个。

 

六月的特雷森:

“训练员贵安,我是来自英国伦敦的更新世……”

 

后记:

一个平凡的人的故事,没有任何轰轰烈烈值得歌颂的地方。

我看过很多怪文书都是在讲,一个多么普通的训练员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成功,甚至收货了担当马娘的芳心;也有不少更是走龙傲天路线了。

事实是,能接手那些纯种马大小姐的训练员,哪个不是天选之子呢?

至少有太多人不是。于是我打算写一个平凡的训练员的故事,他尽自己的全力在生活,但是这样的生活不是依靠努力就能改变的。

他的家庭是不幸且幸运的,至少是千千万万类似家庭的写照。

他的爱情也是不幸的,至少他心里没放下流火之前,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相好。

他能怎么做?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可能拼死一搏去做出一番大事业,这样的后果大概率是连出租屋都住不起,最后又在极度的自责之中依靠单亲母亲的帮助。

于是他只能坦然地接受这样的生活,但是内心总是有反抗的声音,他与生活妥协,却没办法与自己妥协。

这就是一个现代普通人真正的悲哀。

我原打算把这份悲哀持续到底,但是留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因为无论生活如何继续,至少希望还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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