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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一枕黄粱(下-下)【羡忘】

2021-11-08 23:56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che预警,其他详见前言。

“好,抱~我家娘子害羞啦,抱我的娘子回去咯~”

温晁被两个狗腿子架过来,跛着踹了魏婴一脚,自己却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他的裤腿摔得蹭出了毛絮,胸前一片衣料被箭羽划破,若不是那一脸横肉,真会让人误以为是街边的乞丐。

从箭筒里抽了根利箭不由分说掷向温晁的裤裆,魏婴冷冷地瞥着这个跳着脚堪堪躲过,外裤变袴裤吓得瘫软在地的禽兽:“不知道,你谁啊?”

“大胆!这位可是温公子!”

“呵,温公子,我还冷公子。”看都懒得看那狗腿子一眼,魏婴感激地向青羊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披风,小心翼翼地覆在蓝湛身上。

“狗奴才,连温公子都没听过?!”

“你才是狗奴才!”小双儿冷不丁地昂起了头,怒目圆睁地给人龇回去,奶凶奶凶的样子倒将那狗腿子给整蒙了。

身旁的小厮忙上来提醒,凑到魏婴耳边知会他稍留些颜面,那是他们姑苏温知县的独子。

“温知县?不是青蘅君的朋友?”魏婴蹙眉,有些不解,见蓝湛傻愣愣地点头,又觉得没什么好困惑的了。

“谁跟那老东西是朋友,不过一个市井小人,也敢自称是仕家的朋友,成日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我告诉你蓝二,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手指着蓝湛霍霍,温晁不耐烦地一胳膊肘挥来了身后暗戳戳想提醒他的狗腿子,“你拽什么拽,造反是不是!”

 

“啪”一声响鞭落向地面,温晁惊得一个回闪,就见他爹黑着一张脸,旁边还站着他口中的“老东西”。他一扑通跪下去,战战兢兢地开口:“父…父亲……”

“目无尊长,口无遮拦,你的教养呢?搞成这样,你倒是会给我长脸……还不速速换身衣裳披上?”脸色是臭,语气也严厉,可这话却是避重就轻,温若寒将温晁拎起来,只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两下,便回头朝蓝泽歉疚地拱了拱手,“小儿唐突,都是温某教导不严,回去必当严惩,还望蓝兄海涵。”

“小辈们玩笑话,我这个做长辈的还能跟他们计较啊?”蓝泽微微颔首,脸上仍是他招牌似的浅笑,向前几步亦将蓝湛和魏婴搀起来,“怎么回事?”

“阿爹……”一眼瞧见他阿爹时小双儿就想起身拱上前去诉苦了,奈何他一动,【拉灯】,只能“嘶嘶”得又皱着眉可怜兮兮地躺回魏婴怀里,撅着嘴向他的救星不住地眨巴眼睛。现下被二人挽着站起来稳住了,便着急忙慌地指向温晁数落他的罪行,“他!他硬把我拽到他的马上…欺负我,还故意撞倒了青羊姐姐,还对老魏和阿爹出言不逊!”

“话不能乱说啊蓝小公子,我怎么欺负你了?我可是好心教你骑马,怕你摔了才跟你同骑的,你怎么不识好歹…好人心呢?”温晁又叠套了件马褂,抄着手杵在他爹身后,“倒是蓝伯父家这个奴才,好生厉害啊,两次都乘我不备,一箭企图射我命*子,一箭射在我与小公子当中。真不知你家主子是怎么苛待你了昂,这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硬抱着我【拉灯】!老魏是为了救我才……”

“小公子,我是看你都热出汗了才想帮你宽宽衣,这都是男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就要取我性命?更何况,你不愿我不也没给你脱下来吗?”

“你!你胡说,你明明就是…【拉灯】,问我是不是双儿,你还……”蓝湛气得哆嗦,上手就要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那些痕迹,“【拉灯】……”

“忘机!”

“湛湛!”

突然两声急切地呵斥,喝得蓝湛一激灵,本就泪汪汪的眼睛怔怔地望向他爹。委屈慢了半拍漫上心头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拉进了怀里,整张脸被埋进胸膛,视线所及只有魏婴胸前那一片玄色。衣衫被人飞快地拢回了仔细整理着,后脑勺覆上温热的掌心,他听见魏婴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哄着:“没关系的湛湛,我没关系的,别说了,没事了……”

原本已经收回去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滔滔不绝。

 

这大热天,温若寒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算是看明白了,蓝泽今日急匆匆喊他来品茶,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上好的茗茶。忍不住又回头瞪了温晁一眼,却只随便揪了个狗腿摔到蓝泽跟前:“你一直跟着少爷,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胆敢有半句虚言,拔了你的舌头!”

“回…回老爷,少爷真的只是…只是想教蓝小公子骑马,那小公子也是自己答应的啊……后来小公子吵着说热,那…少爷就说可以带他兜兜风凉快凉快,谁知道这位…这位公子,上来就射了暗箭,还把少爷扔…拽下马了……”

“你们还故意撞了个姑娘?”

“不不不,不是故意,少爷骑马骑得正欢,谁知道那姑娘突然就扑过来……周围又都是人马,少爷躲闪不及就…就误伤了……”

温若寒点点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注意到蓝湛身后的女子满衫的灰尘,捂着腰腹,脸色有虞,估摸着就是那个不长眼的丫头了。

“你就是青羊吧?”指尖随阴冷的目光一道落向青羊,温若寒勾了勾指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他们故意撞的你,还是你自己走错了道?别怕,本官为你做主,你如实说,晁儿到底有没有对你家小主子做什么?”

“奴婢……”青羊抿着唇,心疼地看着蓝湛起伏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抬眼瞥见蓝泽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咬着牙关深深拜了两拜,“回大人的话,我家少爷是答应温公子教他骑马,但只是答应各骑各的而已……毕竟我家少爷才学没几时,只能骑着魏公子为他挑选的性子温顺的马稍微遛遛。温公子冒然将少爷拖到自己马上,该是让少爷受了惊吓不愿再骑,可或许…温公子在兴头上,听不进我家少爷的话,奴婢只能…以身阻拦,冲撞了温公子,还请温公子恕罪。至于,温公子有没有对少爷做什么……奴婢同其他人一样,没有看清,不敢妄言,想来只有温公子和少爷自己清楚了。”

“起来吧,你也是护主心切……”温若寒假意温和地扶起了人,转向蓝泽时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这……蓝兄啊,你听明白了没?我可都听得有些糊涂了…到底是为的什么事儿呢这俩孩子闹的……”

“我听明白了。”蓝泽语气淡淡,却不比往常随和。他没看向温若寒,也没看向蓝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魏婴身上半晌,似在探究和考量。再欲开口时才留意到温若寒滞住的嘴角,便先行弯了弯眉眼打了个哈哈,将蓝湛和魏婴一并拉到温若寒跟前,“也不怪温兄糊涂,是我之前没提起过……我家忘机,并非寻常男子。”

“他真是双儿?”温晁差点儿没克制住要拍手称好,被温若寒狠拧了腰上的赘肉,这才表情扭曲地规规矩矩闭了嘴。

蓝泽腕间青筋凸起,深呼两口气才点了点头,当作没听到他那个“真”字:“是啊,所以温公子,不该拉忘机同乘呐……他已有婚约在身,那准夫君就在一旁看着呢,可不得呷醋嘛。”

“准夫君?”温若寒这才正眼瞧了瞧魏婴,却瞧见他和蓝湛皆是一脸意外。

“嗯。”蓝泽偷偷向魏婴投去了恳求的眼神,只是短暂一瞬。随即又拿出了长辈的姿态,向准女婿努努嘴,示意他去见个礼,“之前忘机不是失踪了几个月嘛,我和他阿娘啊他兄长啊都快急疯了……谁知道这小东西是红鸾星动,遇见了有缘人…就是这位魏公子,他救了忘机还一路护送他回家。我见他们二人都对彼此有意,便给他们做主了这桩婚事,正在看日子呢。原本还想着,等婚期定了,再邀温兄赏脸来喝杯喜酒,谁知……不过也没差,届时我再向温兄递上喜帖,温兄可一定要来啊~”

“原来是这样……晁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总是毛毛躁躁的不分轻重?还不赶紧去,给忘机和魏公子赔个不是!”

“我给……”

“你什么你,快些的!”

“蓝小公子,魏公子,是我唐突,对不住。我要是早知小公子是双儿……”

我早把他掳回房里了。

温晁弓着腰,目光还在蓝湛身上游离,见魏婴侧身挡过,将腰间佩剑亮在他眼前,这才敛了色相,忍气吞声地哼了句“请见谅”。

他儿子意都不诚,温若寒也不指望这俩毛头小子能识大体地回应几句体面话了,上前慈爱地摸了摸蓝湛的发顶:“真想不到啊,曦臣的亲弟弟,竟然会是双儿,怪不得一直藏在深闺里养着甚少露面……”

“也对,青蘅君的掌珠,蓝大官人的胞弟,自然是舍不得给人做妾做通房的……你投了个好胎。”手指在蓝湛鼻前宠溺地点了点,又露出一脸惋惜,“可惜到底是个双儿啊,要做正室…也就只能低嫁了……”

温若寒拍了拍魏婴的肩:“小子,你自己点了头要的夫人,可不许日后又苛待我们忘机啊!不然,别说他爹娘他兄长不放过你,我这个叔父也是要找你算账的哟~”

 

 

貌合神离的闲话谈笑说尽,两座瘟神送走,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马车上,温晁在温若寒面前耸拉着头仍是喋喋不休,埋怨他爹为何不替他说句话,向蓝泽讨了蓝湛来,一下子人财兼得,岂不美哉。

温若寒气得差点将他踹出车去:“我就是想帮你说话,你也得看看自己的德行。你都把人得罪成那样了,还指望他愿意?真当蓝家是软柿子呢?他们是商籍,可也出了个蓝曦臣,那可是在京城当官的,更别说他那老丈人了!我警告你,少给我在外惹是生非,不然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回去管好你屋里那几个妖孽,成日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那厢,蓝泽总算能卸下波澜不惊的笑意,紧张地将蓝湛打量了个仔细,安顿他坐上回程的马车。

府里早已叫来了府医候着,蓝湛一到,便被他阿娘一口一个乖乖,火急火燎地接去了她院里,门前只留蓝泽和魏婴,对视良久,两两无言。

 

当时带蓝湛出门祭祖,也不知小人儿眼神怎就这么好,扒着窗匆匆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家玉石铺摆在堂屋里的镇店之宝。他就不该由着蓝湛下车去买那什么龙石种,偏巧就撞上带着妾室来挑首饰的温晁。那色眯眯的眼神,他一眼就知道要出事。果不其然吧,那之后这人借着各种名义三天两头往蓝宅跑,好在蓝湛一直跟着魏婴,要么窝在自己院里不出门,要么起早贪黑地去马场,也都好好地避开了。今日那厮却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摸到蓝氏的马场去。他一听说便立马去温府“请人”了,可要等见到人,寒暄一二,再驱车前往……紧赶慢赶,还是耽搁得太久了。孩子被人占了便宜,嘴上又是把不住门的……那当口,也就只有坐实他和魏婴的婚事了。

 

纵然他该给魏婴一个解释,又或给出一个丰厚的筹码,可此刻他也实在无心再去盘算揣度。蓝泽疲乏地揉了揉眉骨,终是只拍了拍魏婴的肩背,先回了书房。

 

 

日落月升,暮色渐沉,魏婴独自踱步院中,有些焦躁地眺望主院的方向——

眼见着要往亥时去了,还不见小双儿的踪影。

 

“魏公子。”

魏婴听见人唤,立马转了身,被面前这个腰间和左胳膊都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的姑娘吓了一跳:“青羊姑娘?”

“嗯…魏公子,夫人让我来给您传句话,小少爷他今日就宿在夫人院里不回了,您先歇了吧?”

“不回了?他…他怎样啊?可是伤着了?”

“呃…有些吧…也…也不算……”青羊脸上莫名漾起绯色,支吾了片刻才拼凑出完整的句子,“少爷没事,有些小擦伤…主要还是受了惊吓,出了许多的汗又吹了风,晚间有些起热的苗头。大夫给开了些安神退热的药,夫人已经喂过了,但还是不放心所以……”

“没事,没事就好……”魏婴拍了拍心口,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哦不,你也好好养伤。”

 

目送着青羊退下,魏婴复又按上了胸脯,那里确有一处凸起,这才想起好像小双儿曾往他襟口里揣过什么。

再从里头一掏,一枚如丝绸般光滑细腻,荧光四射,饱满莹润得仿佛里头荡漾着碧波就快溢出来似的牡丹玉佩落在掌心。

他忽然就想起了蓝湛打碎了他的玉佩,被他吼得不敢回屋,哭得天昏地暗的那日。

 

“淌血了你松手啊老魏……对不起,我…我赔给你好不好?回家…等我回家我一定赔给你我发誓!我买一个比这个还好看的,好看一百倍的,赔给你,好不好?”

 

他的眼里心里,真的满满当当都是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都牢牢记得,都努力兑现。

而他呢?自问也有十分的真心,却只敢对他外露三分。他是想要为他好啊,可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亏欠。

 

“这还是个恃强凌弱的世道,即便忘机是我们一家人的心头肉,但双儿,终究是个容易被…被欺凌的身份。”

“怎么就牡丹花了?!说到底,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双儿啊魏无羡!”

 

他知道双儿是被人不齿、被人玩弄的存在,可他自己内心原是没有这些偏见的,他曾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在世时教导他的,是要锄奸扶弱,又耳濡目染了宋岚与晓星尘的相敬如宾,故而对双儿的处境,只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并不十分真实。如今亲眼所见,才算是真正对蓝泽的担心感同身受。

 

“而我笃定,你也舍不得让他受伤的,这就够了。”

他对他说,别让他受伤,这就够了。

 

是啊,这就够了。

魏婴抬头望月,月华如练。泪水将月光发散,是一泻千里的清辉,皎洁而温柔。淡淡的,静静的,似安抚,如认同。

他在向他的爹娘倾诉,他与自己达成了妥协。

倾其一生只求护他的小双儿平安喜乐,这一刻,他觉得值得。

 

 

时隔一日,不见蓝湛踪影。

又过一日,仍不见他折返。

魏婴有些坐不住了,大步流星迈出院子,正欲绕去拐角纵身跃上主院墙头,就听后头有人在匆匆唤他。

 

“这什么?”

接过小厮递来的木匣子颠了颠,魏婴按捺不住当场就给打开了,里头装着几对小银镯和一串小金锁,还有成摞的银票。

“是小少爷攒的压祟钱。”

“给我做什么?他人呢?”

“小少爷说…说……他想通了,之前是他不对,不该强留公子在府上的,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公子别再怨他……这些,是他向您赔罪的,给您当盘缠用。”

“盘缠?”

“是的,小少爷愿意让您离开了。”

一时不知自己是作何感想,魏婴后仰着脖子,后槽牙咬上腮肉,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道:“青蘅君知道吗?”

“老爷…应该…应该还…不知此事。”

 

木匣子立马又被塞回了手里,果断且不容置喙,那小厮不明所以地望向魏婴。

“告诉他,我走不了,他爹派人看着呢。”

“啊这……是。”小厮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哒哒哒跑回去了。

 

“…我…我会说通阿爹的,你让他再…再等一日行不行……”秋千上,魏婴日夜挂念的的小双儿揉着红通通的眼睛,边说边止不住哭嗝,肩膀不停地耸动,“不行的话就…算了,你还是跟他说,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吃…吃快点,我会去把人引开,让他吃完了就…就赶紧走…呜呜……”

“怎么,哭到走不动路,只能差人来跟我传话啦?”

“咻”一下从墙上跳下来个人,小双儿差点惊掉下巴,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满是错愕。魏婴推高了秋千的吊藤,等着蓝湛前倾了身体,等着他快从秋千滑落时立马搂上自己的脖子。

“我都过来了,有什么你当面说给我听吧?为什么要我走了,又为什么在哭?”

“你…你怎么来了?”怔怔地望了望那高墙,再望向面前突然出现的老魏,蓝湛还蓄着泪的眼睛一眨不敢眨。

“我不能来?”在红红的鼻尖上轻轻拧了一把,魏婴托着蓝湛的臀转过身,自己坐在秋千上,再将他放落在腿上,“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准夫君呢~”

“准夫君……”蓝湛喃喃了一遍,哭得更凶了,“谁要你当我夫君,我又没说要嫁给你…我不嫁你……”

话是拒绝的话,可小双儿偏又将魏婴搂得更紧,埋首在他锁骨处呜呜咽咽。

“怕我把你拐回夷陵去干活呀?”魏婴蹬着腿让秋千轻轻摇晃起来,手掌抚摸蓝湛脑后的青丝,“放心,不会要你和爹娘分离的,嗯?我已经答应你爹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谁怕这个了…不是这个…不是……”小双儿揪着魏婴领缝的手松开了些,半握成拳虚虚捶打着他的胸口。

“那湛湛说说是怎么了呢?两天不见,就想始乱终弃啦?”

“没有!我才不会始嗝…乱终弃……”双腿抬踢了两下示意魏婴别再晃荡,等人停稳了,蓝湛吸了吸鼻子坐直腰,扭转了上半身面对着魏婴,“之前是我…我不懂,我以为……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走……现在我都知道了,你走吧,我…我不缠着你了……”

“你…知道了?”脑袋嗡了一下,魏婴跟着松开了环抱蓝湛的手,心乱如麻,“不愿意了……对,你是不该愿意的……”

“对啊…呜…你娶我做夫人是要被…被耻笑的,我……你明明比他们都好,好一百倍一千倍!我不能给你当夫人……”越说越伤心,蓝湛捂着脸站起来,背过身去抹眼泪,“可是我也不想看你娶别人啊呜呜…我好自私…我不要你也跟别人好…… ”

“你说…什么?”

“我说你干嘛要过来找我啊,我…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一见到你我…我就更舍不得让你走了啊!唔……”

哭唧唧的小人儿擦眼泪的手被捉开,【拉灯】。

本就哭得有些缺氧的小脑袋彻底发懵,眼睫顺着泪花施予的压坠感颤颤地合上,【拉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一心向着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他以为蓝湛是知道了他见不得光的身份,害怕被连累才会不愿意。谁曾想,让小人儿担心到忍痛割爱的,竟是自己双儿的身份会让他受到非议。

那天温若寒话里隐晦的嘲讽,对他的恶意,原是不只他听懂了的,他的小双儿更是听进了心里去。

 

“我不走,你不用舍得…你别舍得……”托起红透的小脸,魏婴垂首与小双儿额头相抵,“怎么不能娶你当夫人啊?你别听不相干的人胡说……你忘了晓星尘哥哥了?他就是宋岚的夫人啊,唯一的夫人,谁笑话过他们?”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宋岚眼里只看得到晓星尘,而我只看得到你。湛湛,我是喜欢你的,不跟别人好,对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我想娶你啊,只娶你。”

“喜…喜欢我,不是把我当…当客人?”哽咽的鼻音带着迟疑,好像要慢慢的,慢慢的,才能接收,才能消化,才能相信这意外之喜。

一下下轻啄着蓝湛的双眸,魏婴温柔地吻去他酸涩的泪痕:“嗯,不是客人,是夫人。是因为喜欢你,很爱很爱你,想要保护你……不哭了,湛湛…不哭了,我不会再逃走了……”

“嗯…没哭……”【拉灯】。脑海里忽又闪过不好的念头,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脊背立开了去,“可是…可是我…被那个…那个温…欺负过了…你不要因为同情我就…就委屈你自己…哎呀!”

“傻子!”当即给了这个胡思乱想的小人儿一个清脆的脑瓜崩儿,魏婴两只手都拧上他的面颊子,“什么同情什么委屈?要说那天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湛湛。你可以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但不可以觉得自己就…就不好了,明白吗?就跟,其实我没钱,又没势,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才不……”

“但是就跟你觉得我比谁都好一样,你要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别人怎么说,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还同情,真是个小笨蛋,我有什么资格说同情你啊?想娶你,就是喜欢你,只是因为喜欢你而已……”

被小双儿原本白嫩嫩的小脸这会儿红的红肿的肿,两坨奶膘因为想哭又想笑而时起时落,却因被他捏在手里而动弹不得,好不可怜又滑稽的模样逗笑了,魏婴松开他都快留下指印的腮肉,无赖似的挑起他的下巴,【拉灯】:“或者,你也可以觉得我是…贪财好色,【拉灯】这一生,都想拥有你。”

 

定定地望着魏婴的双眸,那里有他还从未见过的光芒:是魏婴对他浓重的毫不掩饰的痴迷,却怎么如漩涡一般,将他也彻彻底底吸引了去。

“【拉灯】这样吗?”傻乎乎地问出声,蓝湛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双手搭到魏婴腰间,将自己向他怀里送了送,“呐,你有啦!我把自己给你啰,我是你的了~”

小双儿扬起奶膘,咯咯笑出了个鼻涕泡儿,又后知后觉地对自己方才所言感到羞赧,手指在魏婴后腰上抠抠着,抬眼对人吐了吐舌头,【拉灯】。

捧着蓝湛脸的手猛地一颤,【拉灯】,是当真想做回无赖了:“话可是你说的哦……那只这样,可不够啊~”

 

“那…那个…少爷,我…您这个匣子还……是需要我给您放回屋里去吗?”

搁一旁等主子吩咐的小厮实诚是实诚,可也是个没眼力见的。知道不能探听主子的事,打蓝湛搂上魏婴脖子的那一刻就自觉地背过身缩到角落去去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一直等到这时候察觉二人心情似是有所缓和,慌忙举起手来询问自己的去处,殊不知【拉灯】。他这冒然的一打岔,刚刚互诉衷肠的两人皆是一惊,尤其蓝湛更是一哆嗦,耳朵根跟被人揪惨了似的,红到滴血:“呀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虽说是在小双儿的地盘,但魏婴却比他镇定。或许是因为已经明确了会留下当姑爷的心,同那小厮说话也老成了许多,不客气地替蓝湛拿了主意:“不必,你拿来吧……再帮我去同蓝夫人说一声,今儿起湛湛就还回他自己院里住了,我会照顾他的……一会晚饭也送到他屋里吧,我们直接在屋里用。”

护犊子般将小双儿挡在身后,魏婴从那小厮手里接过木匣子,便把人支开了去,回头拉过蓝湛的双手让他捧好了。见他眉头还拧出座小山,红肿的嘴巴快要嘟到鼻头,没忍住上手戳了戳:“收好啦,这钱不是你预备着我们私奔用的吗?想栽赃我卷款潜逃呀?”

“…才没有……”蓝湛眼神飘忽地嘟囔了一句,继而昂起头,理直气壮地用胳膊肘顶了顶魏婴的胸膛,“抱!”

“好,抱~”扑哧笑出声,魏婴躬身将小双儿拦腰抱起,稳稳当当往回走,“我家娘子害羞啦,抱我的娘子回去咯~”

 

 

这该算是魏婴头一回心甘情愿地踏足静室吧,没有蓝湛死乞白赖地敦促,不是无奈和敷衍,带着殷切和期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在与安宁。

缓缓将小双儿放落,魏婴摸摸他的头,让他去把压岁钱锁好,自己转身唤来青羊,问她热水是否已经烧好了,一会用完饭,他蓝湛都要沐浴,让底下人再多备些,晚些时候还有的用。

 

刚吩咐完,膳房的丫鬟小厮已端了食盒来,青羊退下前偷着又瞧了眼魏婴,还是客客气气的口吻,却给她不一样的感觉,是不卑也不亢,是熟稔和坦然。这许多年的察言观色,她顿时就醒悟了:这院里,此后是真的要多一位主子。

 

小八仙桌被摆的满满当当,魏婴抱胸立在案边,对这甜的咸的热的冰的杂七杂八的吃食皱了眉:“这么多…都是你点名要的?”

“嗯……”莫名感到心虚,小双儿声音都低了好几度,坐在桌边怯怯地咬着玉箸,“是…之前心里难过就…就都想吃……”

“那你前两日都这样?你娘不拦着?”

“没有没有,前两日都是药膳……”一想起那寡淡的吃食,小人儿苦兮兮一张脸,不忘连连摆手,“没有背着你吃好吃的,没有~”

“我是这个意思吗?”被这小人儿给气笑了,魏婴手背贴在碗壁上一一试过温度,指挥一旁伺候用饭的丫鬟将那些冰镇的都撤了,又扫视了一圈,对那些看上去过于甜腻或重口的下了手,“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撤了。”

只剩下清清淡淡两荤两素一汤,还有一小碟的蜜饯。丫鬟们垂着眼为难地偷偷瞄向小主子,见他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更不知该如何了。

“撤呀?”魏婴也看向蓝湛,“换作是你们夫人看到,也会要你们撤了的。”

“听他的。”蓝湛低耸着头向丫鬟们努努嘴,“撤掉吧,我不难过了,不用吃这些了。”

这下那些个丫鬟便利落地动了起来,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老魏……”小双儿转到魏婴身边晃起他的手,缠着他在桌边坐下,然后把自己塞进他和桌案之间,侧坐在他腿上,“你别生气……”

“生气?我生什么气啊?”

“他们……”

“他们遵循身份行事而已。你乖乖的,我哪会生气?”鼻尖与蓝湛亲昵相抵,魏婴夹了筷虾仁递到他嘴边,“来,我们吃饭了,啊~”

“啊呜~”

 

晚膳过后,魏婴牵着蓝湛的手在庭院里漫步,夏风褪去烈日的灼热,透出水汽的清凉,拂过二人的发丝,轻盈又舒畅。

洗浴用具备好,水温适当,青羊来唤蓝湛进屋沐浴,却见魏婴也一道跟了来。

“你手臂的伤还没好,去歇着吧,我来。”

“不…不碍事的……”

“去吧,叫他们也都退下。晚间外头留一两个机灵点儿的守夜就行了……也别在门口杵着,退远些,有需要我会唤他们。”

她僵在原地,木木地望着魏婴撸起袖子,弯着腰细心地解蓝湛衣襟的盘扣,她的小少爷也配合地摊着手,尽管耳垂已开始泛红。好像…那么自然而然,好像…并无什么不妥。

遣散了一众人等,她慢腾腾挪到门口,带上门的动作那样轻柔,只是因为是那样的迟缓。

 

年长她的小少爷五岁,从她记事起就一直陪在这个奶娃娃身边,伺候他吃,伺候他睡,陪着他哭,陪着他笑。说不生一点儿杂念是不可能的,但她也谨记自己的身份。她盼着自己慢些老去,又盼着她的小少爷快些长大,她也会盼着能一直跟在他身边。

当小少爷二八生辰那日,夫人亲自拉着她的手,嘱托她,往后她便是小少爷屋里的人了,要更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她也就当自己是蓝湛晓事后的【拉灯】丫鬟而已。

可或许是这么久以来,这院里从未有比她更得小少爷亲近的人,恍恍惚惚也孳生了一些痴念。直到,小少爷带了魏公子回来。直到,她听着他句句皆是他,片刻不愿离了他。直到,老爷在马场亲口证实了他二人的婚约……

如今魏婴一席话,她怎会不懂今夜要发生什么,可她,又能如何呢?

 

转身望天,长呼一口气,眼窝的热意消散在晚风里,她莞尔一笑,离远了静室,守在她该待的地方:真好啊,小少爷得偿所愿,往后便又多了一个,照顾他保护他,会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吗?”

在一旁用小盆给自己擦洗完,魏婴将【拉灯】的小双儿从满是花瓣的浴桶中拎出来,擦干了水渍,随意裹了件长衫,【拉灯】。

“知道……”【拉灯】

【拉灯】

“有…【拉灯】”

“哦?你青羊姐姐教你的?”【拉灯】

“什…什么啊……我…我怎么知道青羊姐姐是什么样嘛…她都还…还没嫁人……嫁人了我也不能…不能去偷看呀……是之前我听大夫说的~【拉灯】”【拉灯】

【拉灯】

【拉灯】

“我当然会唔……”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对魏婴的一言不发感到惊慌,【拉灯】:“是…是那天骑马的时候硌到,不是我…我没有…没……”

“疼吗?”

“啊?”

“很疼吧?难怪当时…你一直喊疼。”

【拉灯】

“那会是真的很疼啊!不过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好多了,前两天也抹…大夫也开了药膏的,现在都好啦,不疼了,一点不疼了~”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不行…魏哥哥,魏哥哥你抱我,你抱抱我……”

“好,抱着你,我抱着你,你也抱紧魏哥哥。”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不是小狗,是我的湛湛,我的夫人,我的宝贝乖乖。”魏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直视着蓝湛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顿,“是我的,今生,来生,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就这样相拥了片刻,听了彼此数不清多少次如擂鼓般的心跳,【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拉灯】

 

小双儿登时就“哇”得一声哭了,【拉灯】:“哇呜呜呜…我…呜呜我尿床了呜,你不许笑湛湛…呜呜不要笑我……”

魏婴被萌出一脸血,【拉灯】,将蓝湛搂在怀里撸猫似的给他呼噜毛,在他耳边好一番抚慰着:“没事的,没事昂,不笑你,是魏哥哥不好,不哭了不哭了,乖~”

 

【拉灯】

【拉灯】

可怜小双儿还感动得热泪盈眶,却忘了这大尾巴狼原是…原是就准备了要哄他受下这疼的!

 

 

【拉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头一次体会了累到手指头都不想动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心里又好生欢喜。【拉灯】

 

“魏哥哥,我好开心,但是…但是想想又觉得有点儿…有点儿害怕……”三更钟响,迷迷糊糊入梦前,魏婴听见小双儿攥着他的衣角,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你说这一切…像不像一场梦啊?温情姐姐、温宁哥哥,还有晓星尘哥哥和宋岚哥哥……老魏你,还有你的家,都好像我做的一场梦噢……我好怕明天一睁眼,就会又不见你了……可是我…我似乎连怎么能找到你都不知道哎……我…我好像…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回你家的路怎么办啊……”

魏婴闭着的眼睫微微扇了扇,没有回话。

 

黑暗中,再无人声。

那个鼻子热热的,似乎有些堵塞了的人翻身侧躺,喉结滚了滚,在窝在他怀里睡熟了的小双儿额头上虔诚地一吻:“对不起……我爱你…会一日比一日,更爱你。”


当我发现整个第四章一共写了3万8千8百8十6个字……救命!!什么时候能完结!!


章四•一枕黄粱(下-下)【羡忘】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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