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之月】对不起，我爱他 第三十一章
工程院的院之月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运动服坐在长椅上，表情凝重，对过往的探寻目光视若罔闻。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聊天界面，最下方的一句话是：“Yo，你今天早点来排练室，我有事跟你说。”
黎明四点发送的消息，一直等到现在终于显示为已读，然后下面多了一条回复：“好。”
准备收起手机，Ming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别忘了去吃早饭。”
头仰靠在椅背上，看白云在风的拨动下变换成不同的形状。那几句话在脑海中颠三倒四排列组合了无数遍，还是没有想出一个最佳答案。
Ming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希望Yo早点来还是晚点来，甚至是不要来。可不管怎么想，Yo最终还是来了。
“怎么那么早给我发消息？什么事？”
Ming朝Yo身后看了看，“你自己来的？Pha学长没有送你来吗？”
“我没有让他送。”
Ming点点头，Yo在他身边坐下来。
上空那坨圆形的云朵，纯净松软，像极了可口的棉花糖。可是再怎么伪装，其本质终究是低温的水滴或冰晶，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所以Ming决定放弃虚伪的开场白，单刀直入。
“Yo，我们分手吧。”
不用看也能感受到身边人的僵硬，可是今天Ming却不能再拥他入怀。不止今天，从此以后，再也不能。
“为什么？是因为……是因为……”重复了两遍，Yo还是不敢说出他所认为的理由。
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的事列一个排行榜，“坦白”这件事绝对名列前茅。
Ming倾身低垂着头，手肘下运动裤的质感熟悉又陌生，后背上数道抓痕还在隐隐作痛。所以再困难也必须要开口，“不是。是我喜欢上别人了。”
“别人？”乍听之下Yo震惊了一瞬，转而茫然地说道：“别人……是谁啊？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别人？我、我一点都……”说到这儿Yo竟然咧嘴笑了一下，“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Ming一字一顿郑重说道：“Yo，对不起。”
“不不，Ming，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就是……没想到而已。”Yo嘴唇动了动，然后又闭上。思索一会儿重新开口：“我一直以为，你这些天的不对劲，是因为，因为……”
Yo再一次主动提起，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Ming能看得出来，Yo在尝试敞开心扉，想把事情说清楚，却又感觉难以启齿。可能以后再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了，难得这次Yo没有逃避，Ming也不想逃避，于是帮他补充道：“Pha学长。”
“Ming，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那些照片，就是习惯了，我就按照以前的样子摆着了。”
Yo的语气有些急，Ming压住自己下意识就想去安抚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在中国喝醉的那次，我怎么问，你都不肯告诉我你家的门牌号。但是上次我一问你就说了。真的习惯了，才没有再把照片当回事了吧。”
“Ming……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Ming仰起头，回忆那晚见到的一切，“那些照片里，最新一张是去年星月大赛。所以自从我们确定关系后，你就再没有收集照片了对吧。”
Yo闷闷地点头，“嗯。其实那些旧照片我也不应该留着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有错，都是我不好。”
“你很好。你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恋人。今天早上没有让他送你，在海边不想让他跟我们住一间，还有更早之前，你说过不想再喝粉红奶冻，都是要跟他保持距离是吧？我都明白。”
正因为都明白，所以Ming才会纠结这么久。你的努力，到底是因为真的不再喜欢他，还是因为我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
感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爱或不爱，事实就摆在心里。努力后所呈现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种自欺和欺人的表象而已。
Yo转过头对Ming小声说道：“我已经准备放下他了。Ming，你能不能，先不要跟我分手？”
Ming登时鼻子发酸。
自从三年前他们认识熟悉之后，Yo在他面前放肆表现过千百种情绪。唯独这种小心试探，从来没有出现过。
“Yo，我跟他，昨天晚上……”
话没有说完，Yo却明白了，但又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瞪大了双眼确认，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硬抠出来的，声音艰涩失真，“昨天、晚上？”
Ming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Yo，我们都回不去了。我没有办法像以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那样对你，我也没有办法再掩饰对他的喜欢。Yo……”Ming顿了顿，却也没有想出更合适的说辞，只得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们，都回不去了。”
一阵清风吹过，头顶的那片云早已不知去向，万里碧空干净得好似一缸新调制的均匀的颜料。阳光无遮无拦地洒落，热烈直爽得让人嫉妒。
相遇时的天气那般糟糕，分手时的天气如此明朗。
老天爷真他妈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混球。
“如果我没有……”Yo还是省略了后面的话，“你还会喜欢上他吗？”
Ming沉思半晌，“可能，还是会吧。但应该不会跟他有任何发展。人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Yo低头笑了，仿佛刚喝过一瓶毒药，浓郁的苦涩从嘴角飘散开来，“我懂。没有人比我更懂了。可惜我连行为都不能控制，Ming……”
Ming听出他话里的愧疚，打断他说道：“你不用再把照片或者其他的事当做负担。Yo，你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不受控制，不喜欢也不受控制。从一开始就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到结束时你还是不喜欢我，没有变，是我不能再喜欢你。Yo，背叛这段感情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没有不喜欢你，Ming，我……”Yo说得很急切，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轻，声音缥缈得好似从一处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在对Ming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啊。”
Ming摇摇头，“你对我，只是依赖吧。”
“依赖，就不能是喜欢了吗？”
“你对我有怦然心动过吗？就好像把一只猫困在了心里，这只猫平时都在睡觉，可是一旦见到喜欢的人，甚至都不用见到，只要想一想，猫立刻就会跳起来，在心里不停地抓不停地打滚。见不到心里会痒，见到了，心里更痒。你对我有过吗？你对Pha学长呢？”
怦然心动吗？
听到这个词，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Yo的脑海中立刻蹦出了三年前的那天。如雷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整场喧嚣，至今难忘。就是在那天，Yo终于确定了自己对哥哥的超乎正常的情感。
而三年后的现在，这种心跳不减反增。在宿舍楼下的重逢；在排练室外接自己回公寓；在七奶奶家看到他给猫洗澡；在车里听到他说“不要靠着别人睡了好不好”；在房间里听到他说“你也很想我”……
Yo更加仓皇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喃喃说道：“可我……我是真的只想跟你在一起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是选你的啊。”
“嗯，我知道。”Ming终于还是忍不住，揉了揉Yo的头发安慰他，“这些我都知道。那天你喝醉了，只找我不找Pha学长。我相信就算是你没有喝醉，我和他同时站在你面前让你选，你也一定会选我。但是，Yo，你睡着了，说梦话的时候，在叫他……”
“你说梦话的毛病，三年了，还是没有改。”Ming笑笑，用以往随意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平常琐事，“我到那天才明白为什么后来你失眠只跟我发信息不打电话，我也是到那天才明白为什么我追了你两年你都没有同意却在一年前说要跟我在一起。”
这时Yo突然反应过来，Ming刚才已经提到了去年的星月大赛。
所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Yo曾经以为，那些照片就像是横亘在他和Ming之间的石头，只要等到比赛那一天，他打消Ming的疑虑，敲碎这块顽石，他们就能够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却没有想到，那些照片更像是一把刀，割断了绑住石头的绳索，过往的真相噼里啪啦地掉落，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砸得面目全非。
Yo怔怔地望着Ming，心脏好像被剜掉了一大块正在汩汩流血。
他伤害了最爱他的人。
最爱他的人现在要把爱给别人。
Yo说不清这两件事哪一件更让他心痛。唯一清楚的就是，从此他真的要彻底失去这个最爱他的人，而且他没有任何挽留的资格。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和血一起吞下，待到了喉咙里，已经像滚雪球般滚成了一颗硕大的血馒头，哽得胸口直疼，一句话也说不出。
已经快到了学姐规定的集合时间，陆续有人从他们身后经过进入排练室，Ming回头望了望，站起身对Yo说道：“我今天请假了，不参加排练。”
Yo轻轻点头。
Ming自上而下凝望这个他捧在手心里宠了三年的人。想起他第一次见到Yo的场景，跟现在很像，他也是站在侧面，Yo也是低头坐在一旁。如今回想起来，这三年似乎也不过就是在俯仰之间。
那时Ming还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小小年纪就露出了那么悲伤的表情。因而开始好奇，开始产生兴趣，开始主动照顾他……
直到回国后Ming才明白，原来当时Yo在思念Pha。
从相遇到在一起，他始终是一个过客，一个路人，一个旁观者，看Yo在思念Pha。
三年过去了，他们由陌生人变成朋友，再变成恋人。而现在，又要变成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可是一切分明都已经变了模样。
再多的不忍心不舍得，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用了。
Ming咬牙抬起头，不再看Yo，一语双关地说道：“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