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救命药 9 黑喵
第二天上午，刚过十点，袁一琦叔叔一家被送了过来。
分局的人先前在他们那儿吃了不少闭门羹，这会儿估计是怕继续被拉着扯皮，人一送到就借口执行公务匆匆离开。
这一家人也是真不认生，敲开沈家大门就坐了进去。
客厅，袁一琦的婶婶痛哭流涕，“我哥嫂不是去扫墓的吗？怎么把自个儿给扫没了？可怜一琦还这么小就成了孤儿，本来还想着她和爷爷亲，父母死了还有爷爷疼她，谁知道，谁知道，哎......”
“哭什么哭！”袁一琦叔叔态度粗鲁，“我不是还没死？！以后一琦就是我亲闺女，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会饿到她！”
袁一琦叔叔说话的时候两手紧握成拳，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沈家父母的人生经历非常丰富，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很多，不过一眼，他们就知道这个人忍耐的绝对不是失去血亲的痛苦，反而是在暗暗期待什么。
袁一琦叔叔出言不善，“我侄女在哪儿？快把她交给我们！”
沈父和沈母交换了下眼神，前者语气谦和，“袁先生不用着急，孩子现在很好，不过，有几个问题我们需要提前和二位确认一下。”
袁一琦叔叔不耐，“什么问题？！”
“这孩子亲眼看到父母惨死，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后期需要你们悉心照顾才有可能恢复，这会是很漫长且耗费心力的一段过程，你们有了解过这个情况吗？”
袁一琦婶婶听言，下意识推了袁一琦叔叔一把，后者冷眼。
“费什么话！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我不对她上心，难道还指望你们这些外人假惺惺？！”袁一琦叔叔扯着嗓子大吼。
沈父不悦，但没有表现出来，“另外，这孩子现在不会说话，对过去的事儿也没什么记忆，回去以后，你们要定期带她来附属医院做检查，费用上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知道二位有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和心理准备？”
沈父是医生，在病人做出决定之前，他会把所有可能告诉他们，其中自然包括现实环境的阻碍，这是习惯，他说者无意，可听着有心。
对面的两人听到这话脸色骤变。
袁一琦婶婶怕丈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不停地从后面拉他，袁一琦叔叔无动于衷。
站在一旁的女儿袁书珊见此，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袁先生，袁太太，要抚养这个孩子就必须承担相应的风险，你们二位想明白了吗？”沈父追问。
袁一琦婶婶着急地掐了丈夫一把，后者扭头大吼，“推什么推！我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袁一琦婶婶尴尬地收回手坐好。
这几年生意越做越难，再加上袁一琦爸爸那么个能人的对比，袁一琦叔叔的脾气被磨得非常差。
袁一琦爷爷还在世那会儿，他顾及老人家的权威，不装也得装，现在老人家一走，他的脾气立马和暴涨的洪水一样，谁都拦不住。
沈母眉头紧锁，“袁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脾气不适合照顾袁一琦。”
袁一琦叔叔一点即炸，“你是什么东西！我脾气怎么样关你屁事！”
“袁先生！”沈父面冷如霜，沉声，“还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眼见袁一琦叔叔双脚向后一缩打算站起来，袁一琦婶婶立刻拉住她，好言解释，“你们误会了，他爸平时挺好的，最近店里遇到点麻烦，他压力大才会这样。”
沈母半信半疑，脾气是会随着心情改变，可始终是绕着本性在改，袁一琦叔叔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经过刚才，袁一琦叔叔的态度缓和不少，说起话来竟有几分文人的儒雅，“沈先生，能不能让我们先见见一琦？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在外面待了十几天，我和她婶婶很担心。”
“好。”沈母一口答应，“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叫。”
她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看两人惺惺作态。
“妈，我去。”后门口的沈梦瑶突然出声。
几人同时愣住，没想到屋里还会有其他人。
其实，从袁一琦叔叔一家进门，沈梦瑶就站在那里，她本来是要进屋找皮筋给袁一琦扎头发的，谁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袁一琦叔叔很不客气地让父母把袁一琦交给他们。
那个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慈父，还有先前在医院因为费用单逃跑，屡次联系借口丧事推脱……
把袁一琦送去这样的两个人身边真的好吗？
可留下袁一琦，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权利和特别的理由。
沈梦瑶摇摇头，打散脑子里捋不顺的繁琐想法。
“妈，我知道一琦在哪儿，我去找她。”沈梦瑶说，快速转身离开。
经过小花园，女孩有意压低的声音若隐如现。
沈梦瑶放轻脚步走过去，视线很快清晰。
她在屋里看到过这个女孩，是袁一琦的堂姐，叫袁书珊。
“我堂妹被吓傻了，现在连话都不会说。”
“我爸妈说，只要拿到她的监护权，大伯家的工厂，房子，车子都会变成我们家的。”
“当然是真的！等我爸开车送我上学的时候看你们还信不信！”
“我爸妈才没有骗钱，袁一琦以后住我们家的，吃我们家的，他们家的钱就应该是我们家的！”
“......！”
因为激动，袁书珊对外界的感知聊胜于无，从沈梦瑶发现她的存在，听见她的秘密，到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袁书珊始终没有发现。
沈梦瑶的心思却因为这一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慢慢偏离原来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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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东边，袁一琦背对沈梦瑶蹲在篱笆下面，小身子偶尔动一动，频率不高，晃得人心惊胆战。
大雪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让本就绵软的袁一琦看起来格外温顺，彭软的头发经微风一撩，缓缓飞起又乖乖落下，可爱得让沈梦瑶不忍心打扰。
“啊！”伴随着小小一声尖叫，袁一琦跌坐在了地上，没过几秒，又笨拙的爬起来，继续蹲在篱笆下面经营自己的小世界。
沈梦瑶忍不住笑意，心想，这个小朋友估计把营养全用在大脑上了，以至于小脑经常偷懒罢工。
呵，平白蹲着都能让自己跌倒，这么一个笨笨的，需要人特别关注的袁一琦……怎么适应即将收留她的那个家庭？
沈梦瑶敛起心思走过去，弯下腰，手掌放在袁一琦头顶揉了揉。
袁一琦顿住，呼吸也跟着缓了不少。
“一琦，在看什么？”沈梦瑶的声音在头顶，很轻。
袁一琦没动，就着背对她的姿势，把紧攥着的小拳头伸了过去。
“有东西给我？”沈梦瑶接住袁一琦的小拳头。
刚碰到，她就害羞地在她手上一按，然后快速收回手抱在怀里，同时，还被沈梦瑶摸着的脑袋一低，趴在了膝盖上。
沈梦瑶好笑，垂眸，视线落在手心。
那里多了一粒大白兔奶糖，暖暖的，已经有点变形。
沈梦瑶记得，这粒糖是早饭时沈母为了‘套近乎’专门从隔壁石家小孙女那里骗来哄袁一琦的。
袁一琦呢，为了表达开心，很给面子的吃了沈母为她剥的鸡蛋。
一口粥，一口鸡蛋硬生生灌下去的。
袁一琦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吃鸡蛋。
从早饭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这粒糖最后落在沈梦瑶手里。
沈梦瑶握紧手掌，蹲在袁一琦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篱笆下面一朵小小的蓝花。
“一琦，你想不想和他们回去？”
袁一琦小小的身体轻微晃动。
沈梦瑶没说话，心里大概清楚袁一琦的想法。
这个小孩忘记了一些事，可她的聪慧还在。
“一琦，如果我读的是普通学校，以后也只是一名普通医生，那我肯定能下定决心为你争取一些东西。”
现实里没有如果。
沈梦瑶侧身，面相袁一琦伸出双手，“一琦，进屋了。”
离开前，还想再抱她一次。
袁一琦抬头，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沈梦瑶，之后恢复刚才的姿势。
沈梦瑶不急，手悄悄伸进口袋。
袁一琦好哄，吃颗糖坏情绪就会被抛诸脑后。
这个家里，不止沈母想‘讨好’袁一琦，沈梦瑶身上也有专门为袁一琦准备的糖。
和她给的那粒不一样。
“一琦，你……”话刚出口，袁一琦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那朵蓝色的小花。
“啊。”棉花糖一样甜软的声音落下，花被递到了沈梦瑶面前。
袁一琦望着她，乌黑的大眼睛里盈着亮光。
“给我的？”沈梦瑶不确信。
如果袁一琦听懂她的话应该生气，怎么可能会把冬天极为罕见的野花送给她？
袁一琦不说话，手朝前送了送。
沈梦瑶犹豫着接住。
袁一琦收回手，后退一小步。
那一瞬间，沈梦瑶好像看见了世间最美的景——袁一琦望着她笑。
袁一琦笑起来很甜，嘴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睫毛扑闪，灵动乖巧。
如果没有遇到意外，没有长时间不睡不吃，袁一琦会是多可爱的小孩？
沈梦瑶想象不到，心里隐隐生起了期待。
失神的空隙，袁一琦绕到沈梦瑶身后，熟练地拉着她的衣摆等她带自己去下一个地方。
沈梦瑶心口发酸，因缘际会下遇见的小
孩而已，能对她有多少感情？
糖化了，花枯了，这段短暂的交集也就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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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后门直接进屋，两人不会和袁书珊碰上，沈梦瑶没想怎么样，走到交叉路口时，脚步随意一拐，人已经绕去了花园。
那边，袁书珊还在和人争辩，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梦瑶尴尬不已。
沈梦瑶平和的视线从袁书珊身上一扫而过，后者噤若寒蝉，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近，然后擦肩而过。
“袁一琦？！”看到沈梦瑶身后的袁一琦，袁书珊尖叫，声音里似有无限怨恨。
袁一琦回头，莫名其妙。
沈梦瑶拍拍袁一琦的脑袋，她立刻听话地转回来，跟着沈梦瑶继续往前走。
没人看到的身后，袁书珊攥着手机浑身发抖，眼神里的阴狠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热情大相径庭。
“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怎么看不起我！”袁书珊咬牙，随后快步跟上。
正门，一看到袁一琦进来，婶婶马上哭着跑过来要抱她。
袁一琦站着不动，漂浮难定的眼睛里有对这个‘陌生人’的恐惧，恐惧之下还有不该属于她的忍耐。
沈梦瑶嘴里酸涩难忍。
袁一琦真的听懂了，也看明白了，她知道自己要跟这个人走，所以，即使不喜欢，也要假装接受。
沈梦瑶控制不住自己，在婶婶马上要碰到袁一琦之前把她抱了起来，“阿姨，您这样会吓到她的。”
平缓的语气和她平时与陌生人说话没有区别，但深知她秉性的父母一眼就读懂其中有意掩藏的不悦。
至于这份不悦的来源，沈梦瑶自己都没有完全猜透。
“梦瑶，把孩子带过去坐。”沈母走过来，替僵持的两方解围，“袁太太，你别伤心，孩子没出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你们以后细心照顾她，情况会好转的。”
“你说得对，说得对。”袁一琦婶婶擦着没有眼泪的眼睛连声答应，余光扫见偷摸着跟进来的袁书珊时，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还不过来！”
袁书珊拘谨地跟在母亲身后不敢抬头。
她刚才的话要是被人听见就完了。
几人坐定，沈父神情严肃道，“袁先生，袁太太，孩子的情况，我刚才已经和你们解释清楚了，她现在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不知道你们作袁感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梦瑶正在帮袁一琦调整坐姿，听见沈父的话，下意识抱紧她，平静的心跳有加剧的趋势。
父母不怕惹上麻烦也要替袁一琦问清楚以后的生活情况，这种做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敬重。
袁一琦叔叔恼羞成怒，“这是我大哥的女儿，我们能把她怎么样？！别以为你们照顾了她几天就有资格插手我们家的事！”
声音太大，受到惊吓的袁一琦不断往沈梦瑶怀里缩。
沈梦瑶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再经袁一琦叔叔这么一吵，脾气逐渐冒了出来。
沈梦瑶寡淡的目光有意无意从袁书珊身上扫过，“是为了钱，还是真心想收养她，你们心知肚明，我们看破不说破，大家心里都有底，袁必非要把姿态摆那么高，不累吗？”
一句话点燃了袁一琦叔叔身上的熊熊烈火，在他发怒之前，沈梦瑶捂住了袁一琦的耳朵。
“你不要血口喷人！袁一琦是我侄女，我怎么可能为了钱收养她？！”
“是吗？”沈梦瑶清淡的眸子里倒映着袁一琦叔叔狰狞的表情，“那么，在医院一看到缴费单就逃跑，丢下她一个人不闻不问的是谁？以丧事为由数次拒绝接她回去的又是谁？亲情难道还会由着你们挑选时间？”
被小辈含沙射影地羞辱，袁一琦叔叔气得口不择言，“胡说八道！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心思这么恶毒？！”
“空穴不来风。”沈梦瑶说，低缓冷淡的声音让两人羞愤愈加。
袁一琦婶婶挥手，重重一巴掌打在袁书珊脸上，“是不是你在外面乱说了？！”
袁书珊捂着脸大哭，“我没有！”
“没有人家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我自己跑出去说的？！”
袁一琦叔叔大吼，“都别吵了！没有的事儿让你们这么一吵也坐实了，丢不丢人！”
袁一琦婶婶意识到说错话，白了袁书珊一眼，转瞬和颜悦色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孩子虚荣得厉害，经常撒谎骗人，你们别见怪，我们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育她。”
沈家三人同时蹙眉，竟然有父母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自家小孩儿，这种家庭环境根本不适合孩子成长。
沈梦瑶生气，气得心口刺痛，可她的表情里没有丝毫怒色，“袁一琦父母死得突然，应该没有留下遗嘱说明财产如袁分割，那么作为他们唯一的女儿，袁一琦将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继承他们夫妻二人的共有或者私有财产，就算你们是她的叔叔婶婶，也没有资格动一分钱。”
表面上，沈梦瑶说得顺畅、笃定，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只是凭着之前看书时残留的印象唬人而已。
幸运的是，袁一琦的叔叔婶婶对这方面的法律也是一知半解，被沈梦瑶一唬退缩了不少。
“不如，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明明气愤，沈梦瑶却依然平静。
“你？”袁一琦叔叔狐疑，“你没成年吧，能给我们出什么主意？”
沈梦瑶低着头，表情淡淡的，“袁一琦成年之前，她父母留下所有的财产交由你们打理，成年
之后怎么处理，她自己决定。袁一琦现在无父无母，有权申请法律援助，律师会为她起草一份协议，把这些条款都加进去，只要你们签字，之后的十四年就可以随意支配这些财产，当然，每笔开支都必须合情合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一个小孩打十四年的工，到时间了，她想让我们滚蛋，我们就要乖乖滚蛋？！”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可否认，接下来的十四年，只要工厂不倒闭，你们就可以衣食无忧，退一步说，就算工厂倒闭了，亏的也是袁一琦的钱，无本买卖，你们不亏。”
袁一琦叔叔举棋不定。
想了一会儿，他问道，“袁一琦呢？她跟谁？如果真亏了，我们没钱给她看病。”
短短一番话将他自私的本性暴露无遗。
沈梦瑶眸子里的温水泛起微波，“她没病。”
袁一琦叔叔看起来强硬，实则外强中干，被沈梦瑶一动不动地盯了没几秒便心虚躲开，底气不足地问，“她以后跟我们过？”
沈梦瑶低头，看着脸侧毛绒绒的脑袋，嘴角疏离的弧度慢慢柔和，“跟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