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战略2021】惧兽:美国何以成为泰坦的故乡


【战略未竟】拾荒战略Rags Drum 2021 年度征文评选结果

前言:人与巨兽,人与惧兽
惧兽,亦称“Fear of Monster”,一语双关的作为人-兽的互相惊惧关系,广泛的存在于多媒体的创作之中。自民间的传说走向闪烁的银幕,硕大无朋而难以遏制的诡型巨物常常成为故事的核心,而作为核心的泰坦,其故乡之一则毫无疑问的是文化工业的中心——美国。本文将聚焦于美国历史上的巨型生物认知与构造,探讨“非常”生物在美国文化中的位置与对美国文化的塑造。
一、比帝国更浩瀚,更缓慢:环境与历史视域中的野兽
我植物般的爱情茁壮增长,
My vegetable love should grow
比帝国更浩瀚,也更缓慢。
Vaster than empires, and more slow.
——安德鲁·马维尔
厄休拉·K.勒吉恩在其短篇作品《比帝国更浩瀚,更缓慢》(Vaster than Empires and More Slow)中描述了一群探险者在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中的经历,此生态系统无所不包,“有知性、非理性、永不消逝、与世隔绝”,而构成其主体的,则是整个星球唯一的生物,全星球的植被。植物畏惧危险的探索者,就像危险的探索者们畏惧植物,植物畏惧着有能力对于自身进行支配、改变的冒险家(同时,又代表着传统意义上的殖民权力),而冒险家个体而言,却又畏惧个体作为探索经历上的一个伤亡数字。
在这种前提下,作为团队中科学家的奥斯顿因为自身的特异功能,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他谈到:“我觉得我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根,在我脚下的土地里,深埋于下面……我感觉得到,它们的恐惧……它们惧怕我这个外来生物,但我又不自主的将恐惧感传回给它们。”勒吉恩引用了安德鲁·马威尔的诗句,将其命名为“惧草”(Vegetable Fear)。而将这一有知性而非理性的生态圈推广而言,对于全球的生态系统,也即人类所处的“自然”,恰如其分的作为了这一作品中环境议题的主体。以边沁的观点,区分于“物”与享有权益的行为者的关键,正是在于可感性,也即我们常常讨论的动物的“知性”。勒吉恩将动物的知性推广至整个生态圈,而在现实环境与历史的视域之中,“兽”因为作为更多与人类互动的成分,更是可以合理的应用此等推断。
从太古到晚近,人类曾畏惧过荒野上奔行的兽群,而当脚下的土地成为全球(Globe,也即从宏观上的“世界”到可感知、可触及的球体),虽然实在意义上的兽群早已退让,对于非人生物的特殊印象却同更多的意象相结合,在新的媒介上展现自身的伟力。经史子集中那些凶暴的恶龙与海兽,在近代之后恰如其分的与全新的要素相合,就像是《扳手帮》(The Monkey Wrench Gang)中主人公形容跨国公司的嘴脸那样:“一只全球性的海怪:长着吸盘与触角,张开鹦鹉的喙,却以计算机数据中心为脑,以流动的资金为血液。”如此一种文化产品,常常能够生生不息的同其时代的议题相合,在文化产业中持续的发挥着自己的影响力。这仍然需要我们专门进行回溯性的讨论,将“巨兽”和“野兽”的文化意象在一个历史视野中进行观察,而这一点离不开作为文化工业中心的美国。
二、早期美国的巨兽研究:克拉维克的巨人
其型虽巨,比蒙尚温;
性情淡宁,波澜不惊;
安然无事,浪中精魂;
涉足岸上,混杂于人。
——爱德华·杨,1719
在这首与巨兽同行的诗文的带领下,我们必须指出,美国(America)确确实实的同巨兽同行过,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前面这个主语转换为“被称为亚美利加洲的土地”,我们会更加清楚的理解这个事实:在1705年的夏天,哈德逊河流域的克拉维克庄园附近,一位佃农在河岸旁发现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牙齿,重达近五磅之多。由于这一牙齿同人的犬齿相类,这一遗骸立刻的被指认为了“人类巨人的牙齿”。
在1650年爱尔兰大主教詹姆斯·乌舍尔成功的“测算”出地球的诞生准确的符合了圣经的解释之后,社会中存在着这样的一种讨论氛围:如果解释得当,科学将与神学同行,圣经也将精准的解释人类的历史。同样的,在18世纪的早期,十三州殖民地存在着一种于基督徒之中高涨的宗教情绪,这种情绪恰恰是在马萨诸塞州许多社区维持的根基,这被称为“圣经共同体”(Bible Commonwealth),能够接触社会文化讨论的定居知识分子们(其中多数是教士)希望、期冀某种特殊的征兆能够证明脚下土地的不凡。宗教背景和科学解释合理的在此情景之下结合,而克拉维克巨人的故事也就此开始。在我们开展下列讨论之前,同时也要谨记教士们同样也保持着对于启蒙与理性的热诚:“理性的光是上帝的作品;理性的法是上帝的声音。”
随着殖民地对于克拉维克巨人遗骸的继续发掘,其作为硕大无朋,绝无仅有的巨人的身份,开始引起了知识分子们的激辩。这一激辩既出自不同的观点,又在事实上殊途同归。奔来新大陆的教士渴望证明十三州殖民地乃至整个亚美利加洲的独特,也即是一个更大的“圣经共同体”,因此将克拉维克巨人引证为新大陆的自然奇观。那么,就应当用克拉维克的巨人同诺森伯兰的恶龙相比!那些有名的欧洲奇观便是欧洲的奇迹,彰显着上帝的神迹,因此,克拉维克史无前例的巨人作为奇观也当被敬畏,与圣经、《埃涅阿斯纪》、《沃里克的盖伊》和《地理解剖学》中那些巨人较量一番。
对于美洲无匹的自然奇观的发掘暗藏着一些知识分子们忽略的矛盾,这一矛盾点恰恰在于,教士们既自豪于十三州能荣幸的持有如此巨人的骨骸,但又将其与摩西在加利利杀死异教巨人相比。也就是说,巨人的存在既是基督神力的证明,而打败巨人又无损于基督的荣冠。这一问题的内在逻辑实际上是关于殖民的逻辑,以巨人的持有者自况的十三州的殖民者在这一背景下,认同自身将克服同出埃及记中类似的征服荒野的危险——主要是异教徒,除却巨人,自然则是印第安人,或者印第安人的神明,那些又是印第安人又是巨人的东西,因此矛盾的逻辑并不使论证陷入两难。

在另一方面,对于巨人骨骸的深入研究使得皇家学会中的成员尝试使用另一种不同的眼光来对待这一被确认为“巨人”的巨大骨骸,以一种更加科学,也更加有逻辑的态度,约翰·伍德沃德博士正在考虑另一种属于这片大地的命运。对伍德沃德而言,洪水摧毁了“首个地球”,那被基督徒称为伊甸园的所在,这恰恰是可以被同时代的自然科学研究所证明之物。诺亚经历的洪水创造了一片荒野,而对荒野而言,科学和工业便是人类生存所需,探查埋藏在荒野之中的化石证明了神创理论的合理性。
伍德沃德对于巨人的传言不屑一顾,却又提出了自身的见解:在克拉维克出土的骨骸,是某种海怪的残余,因此不应被称为“巨人”,而应是美洲不明生物(American incognitum)。后洪水时代诺亚所见世界陷于混沌,恰恰推断出伍德沃德关于自荒蛮异教时代过渡至文明基督教时代中“进步”的理论。这一思想恰恰是后日国父们世俗化启蒙主义的基础。包括本杰明·富兰克林在内的诸位美国国父们在美洲不明生物的传说中成长,是在殖民地的教士而非巴黎的文章对他们认知世界的理论产生了最初的影响。
三、“我们持有巨兽”:美国精神和巨兽遗产
不管我们把这些遗骸归属于哪种动物,可以肯定的是,这种陆地上最大的生物肯定在美国存在过。
——托马斯·杰斐逊,1785
在美洲的殖民地正在荒野之中奋力西扩的同时,俄国人的东扩揭露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俄国是大象的故乡”,因为在西伯利亚发掘出了较为完整的猛犸象遗骸。和日后在重复性的教育中成为教条不同的是,其定语应该转为“西伯利亚是大象的故乡”。使这一理论成为一种笑谈的关键在于,使用一个创生不足千年的定义注解以千年为计量单位的另一个定义——俄国这一民族概念产生远远晚于猛犸象漫步于西伯利亚的时间,然而,同等的逻辑却成为了本文自始至终的主题:美国同样是巨兽的故乡,而在独立战争期间,美国需要成为巨兽的故乡,美国特别需要成为大象的故乡。
在18世纪初的西伯利亚发掘出的猛犸象遗体逐渐揭开了美洲不明生物的面纱,殖民地的知识分子们逐渐认知到这并非是一种巨人的遗骸,而是一种同样巨大而凶猛的四足生物的残余。但是同时,非人是兽的事实同样可以将前述逻辑确证:无论如何,美洲不明生物似乎都是洪水的孑遗,这并不影响以伍德沃德博士为首的意见,而这种意见迅速的在后日的独立战争中得到了检验。
在对于美洲不明生物的了解愈发深入之后,通过早期的博物学讨论对于已经发掘出来的美洲不明生物的下颚进行分析,殖民地的住民日益将其视为一种凶猛庞大的肉食动物,否则便无法解释如此动物的尖牙利爪存在的缘由。这种肉食动物存在,或者存在过的事实锚定了美洲作为一片荒野的事实,同样又为持有此物的十三州殖民地,后日的美国加上了一种特殊性。这既代表着美国对于荒野有着无可争辩的主权,同时又将巨兽的存在同美国的国家维系产生联系。
为何?这正是因为,在独立战争前后存在着一种声嚣尘上的讨论,即美洲是一片堕落的土地,而这正是因为比较生物学的方法在科学中投入应用。“美洲的一切生物都较为渺小,连人类的精神也更加卑劣低下。”如此言论确实在新大陆的一些生物身上得到了片面的印证,推而广之,旧大陆合理化了对于新大陆的优越性,正如当时的百科全书之中写道:“新大陆的居民不可避免的生存在病态的土地上。”这种负面的建国神话对于一个新创生的国家是不可容忍的。然而美国确实是一个缺乏自身历史的国度,这不仅意味着作为殖民地,它不存在旧有的圣堂与丰碑的事实不能被受过古典教育的开国者们接受,同样的,种族优越主义在教育背景之中又使他们不能将原住民合理化为自身历史的一部分。而持有着美洲不明生物骨骸的博物学家恰好造访了会议期间的费城,将全新的建国神话开启。杰斐逊迅速的对于大象相关的话题产生了兴趣,并且认同美洲不明生物是一种同大象相类的四足食肉动物。凶猛、庞大、无以匹敌,美洲不明生物随着杰斐逊日后作为驻法国公使在巴黎迅速的扬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而这一笔的影响便是,美国真正的成为了“大象的故乡”,从而在此基础上认定“旧世界”与“新世界”并无高下分别,这是关于殖民地独立,乃至美国立身论证的根基。上帝、自然与国家在此交汇,这是克拉维克化石遗迹存在的真意:“这便是大洪水的孑遗,帝国之基。”因为新的世界并不比旧的世界天生低贱,所以旧的世界并非被天赋权力来统治新世界,而十三州,后日的美国持有着包括化石遗迹在内的论证基础。让我们重复一下对于化石遗迹的探讨:诺亚经历的洪水创造了一片荒野——而这片荒野,则在文化生产之中被赋予了美国。
包括杰斐逊在内的开国元勋,从博学的加尔文教士到启蒙哲学家的讨论,在这一动物的遗骸面前得到了一个大致的结论,自己确实是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种族,为野蛮人,更重要的是野蛮的自然带来了文明,美洲不明生物(American incognitum)的下颚确证了史前自然的野蛮性,与他们自身对于自然世界的探索精神、同样也成为了日后帝国的野心的事物联系在了一起。哪怕在日后,美洲不明生物最终被证明仍然只是一种猛犸象的亚种,这并不能改变其作为美国的建国神话存在过的意义——而这一建国神话,又与20世纪美国在银幕中“持有”的巨型灵长类暗合。
四、“它活过来了!”:银幕与巨兽重生
“上周播出的《金刚》至少展现了一种属于我们的民族特色。就像外国人评价我们的那样,那种于百层摩天大楼的痴迷、对于神话与民俗中夸大之物的爱好以及我们对自身成就的自傲,这种特色根本没法用别的修辞来表述……我们现在是一个过于文明,又不够文明的民族了。”
——威廉·特洛伊,1933

《金刚》的出现就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在首映便激起了一定的社会反响,观众们蜂拥而至,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也即是现实的纽约观看这样一部“丛林电影”。梅里安·库珀,这一杰出的导演在对于《德古拉》等电影进行观影和揣摩之后,尝试将一个硕大无朋的形象、一只危险的巨型灵长类,最重要的是,一只巨兽搬上自己的银幕。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文化生产行为,德古拉和它的亲朋好友们是可畏可怖的,波将金号上的水兵是激情沸腾的,但是这些银幕影像本身未能达成的事情,就在于它们未能充分的利用布景和模型,创造出一种同过往的神话暗合的,贯穿日后美国相应的巨兽电影生产的事物,对于《金刚》而言,这一事物便是骷髅岛上的灵长类,金刚本身。
为什么金刚存在着同它的巨兽前辈一样的特征?为什么金刚作为灵长类巨兽又有着其特殊性?我们应当对于“丛林电影”这一定义进行相应的剖析,了解它的关键点。在20世纪30年代,虽然《金刚》常常被目为一种“恐怖电影”,但是它实际上是被同30年代大行其道的旅行纪录片和探险电影像比较的。这两者的核心正在于民族志和同异国他乡的“他者”进行接触,在这个意义上,摄像机是探险家手中钢枪的替代物,文化工作者加入了探险家的队伍,在安全舒适的办公室和影棚中完成了过去探险家们要付出心血和牺牲的旅行书写。《金刚》同样是一种富有这种特点的作品,仅仅是主要人物卡尔·丹汉姆作为导演和探险家的双重身份便可以说明一切,他寄希望于对金刚完成博物展览,又想要对金刚进行摄影来牟利,证明了这一逻辑。
然而,金刚又不仅仅是一种丛林探险电影,由于仅仅是提供一种域外视野而缺乏新元素的加入,其同类正逐渐的淡出舞台,记者们在1932年失望地写道:“那些动物节目很快就要被淘汰了。”但是库珀却能巧妙的将多种元素同其蓝本相融合,比如加入一种以英雄救美为主导的爱情题材,以安·达罗与杰克·德里斯科尔的爱情为主线压制了本身作为一种探险题材作品的单调性,以其多元的宣发吸引了其受众。而在受众进行观影之后,又可以直观的体味到《金刚》本身的基调——摄像机/枪的冒险,一部由摄影师/探险家共同谱写的多元文本。
金刚就是这样一种符合了多重主题的生物,导演卡尔·丹汉姆带领女演员安·达罗来到了一处未知之地,为了就是同一只未知的动物、同样又是一个未知的灵长类,金刚,进行一种女性交易。同当地原住民的接触,事实上就是同金刚接触的预演,原住民/金刚扮演着一种夺取了女性的侵略者角色,但这却是卡尔·丹汉姆通过将安·达罗有意的作为诱饵使用导致的。在此之后,金刚迅速的参与到了同男性探险者的互动之中,而在冒险家的英勇行为之后,立刻成为了博物学的牺牲品。
为什么是牺牲品?这不仅是意指金刚最终作为一只异域的生物在纽约遭遇了牺牲,同样也要指出一点:在20世界初,博物学对于人类和动物的互动都常常以较为残酷的方法展开。对于动物的保护常常需要以对于保护动物的狩猎和制作标本展开,而人类学研究则在此时同殖民主义相交,产生了诸多道德困境。同金刚展开的互动,既是一种同动物进行的互动,同样也是一种同人类进行的互动,此时,人类与动物的复合产物,巨型灵长类,便受到了双重的危机,而这也最终使它陷于生命的危机之中。
然而,最终使金刚真正的成为一种不可磨灭的记忆的桥段,最终却发生在它从来未能涉足之地,纽约。或者说,纽约是金刚完成自身叙事的最终舞台。在这里,金刚面临了自身的生命危机,但是也遵循着一种朴素进化论的逻辑,自野兽走向了灵长类。在纽约横行的金刚形象在30年代之后常常被同拳击运动员来对读,这是因为拳击运动员正同它的喻体那样,成为了种族、阶级和民族问题争论的焦点,金刚在纽约像一个斗士,而非野兽一样的毁坏着文明的设施,而野兽的激情却在此时成为了一种对于这一斗士的形容词。一方面,金刚破坏火车、攀爬楼房看似无意,却遵循着库珀为其安排的叙事逻辑——走向自身毁灭的舞台,帝国大厦。同时,纽约在这一战斗的过程中却也正在自下而上的被颠覆,因此金刚既是叙事的服从者,又是叙事的悖逆者,它之所以能成为一种大众神话,正是因为它在生命的最后像是泰坦一样战斗——实指和虚指兼有。
而这一大众神话的创造者最终迎来了自己的毁灭。金刚最终到达了自身的舞台,在帝国大厦上同飞机战斗。即使是库珀版的《金刚》,巨兽在此时也并不作为单纯的野兽而存在。安·达罗最终被放下,而金刚同飞机进行着徒劳的搏斗。值得一提的是,库珀和舍德萨克二人作为导演本人亲自饰演了飞机上的飞行员和机枪手,完成了前述摄像机/枪的叙事。导演的出现并非一次,而是两次,叙事的终结也并非一次,而是两次。库珀的开火首先完成了一种技术力量对巨兽的征服,一种完美结尾的不朽史诗;而导演卡尔·丹汉姆又在现场表现出一种惋惜之态,哀悼巨兽,或是他个人谱写民族志努力的终焉。丹汉姆言道:“非是飞机杀死了野兽,是美女杀死了野兽。”(It wasn’t the planes that got him,Twas Beauty killed the Beast.)在对于美国最新的技术力量炫耀的基础之下,丹汉姆看似作态的宣言却为电影成为经典文本画下了句号:浪漫的民族志野心伴随着强烈的侵略性,承认与拒认构成了美国的巨兽神话。
银幕上的金刚从虚拟的树海丛林走向了虚拟的钢筋丛林,在对于金刚的博览中,美国民众拥有了自己的神话——同美洲不明生物同构的、拥有知识与掌握自身历史的神话,这种神话自巨兽而出现,因巨兽而发展,最终,也归于巨兽。
结语:巨兽、惧兽:我们人类(We the Human)的世界
人类曾经畏惧兽,人类是否仍然畏惧兽?就前述文本而言,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人类仍然需要兽的存在,就像是冒险家需要他的战利品、学者需要他的著作那般,人类需要巨兽来锚定和确证自身的地位。而巨兽,因此,将仍然在多种媒体和介质中发挥着“被人类需要”这一作用。换句话说,巨兽已经成为了一种被人类创造,为人类服务的事物,巨兽曾经是帝国的建国神话,如今却成为了确认自身身份所需、确认自身有别于他者的锚点。这一逻辑,正是同第一节中讨论的自然和人类的关系所相通的,人类拥有了可以在自然面前代表自身的能力,而得以对于自然进行完全不同于以往认知的改造和理解。
那么,如同美国国父们在《联邦宪法》序言中陈述的那样,“我们合众国人民(We the Peope)……使我们自己和后代得享自由的幸福……”,今日的合众国公民,乃至人类当、且在事实使用“我们人类”(We the Human)来对自然代言自身。人类在自然面前如此陈述,希望让自身与后代得享自由的幸福,而自然在回报的同时,给出了疑问作为回答。在接踵而至的气候和自然生态危机面前,人类逐渐也应该认识到自身的地位,而对于作为“非常生物”的巨兽,也应该给出不同于敌性他者和手中财产之外的定义。而在那时,我们再也不应该仅仅以人类的尺度定义巨兽,同样的,也不应该仅仅以人类的尺度定义人类的世界,我们所处的自然。
参考文献
[1] Sayre G M , Semonin P . How the nation's first prehistoric creature became a symbol of national identity[J]. The William and Mary Quarterly, 2001.
[2] Godfrey L S . Mythical Creatures: Mysteries, Legends, and Unexplained Phenomena [J]. Chelsea House Publications, 2010.
[3] Godfrey L S . American Monsters:A History of Monster Lore, Legends, and Sightings in America[J]. TarcherPerigee, 2014.
[4] Vaughan R . The Legacy of the Mastodon: the Golden Age of Fossils in Americaby Keith Thomson[J]. Montana the Magazine of Western History, 2009, 59(2):80, 82.
[5] Rothschild T . Cynthia Erb: Tracking King Kong. A Hollywood Icon In World Culture[J]. Medienwissenschaft Rezensionen | Reviews, 1999(4).
[6] Johannes Riquet. Killing King Kong: the camera at the borders of the tropical island, 1767-1937[J]. Nordlit: Tidsskrift i litteratur og kultur, 2014, : 133-149.
[7]厄休拉・K.海斯. 地方意识与星球意识:环境想象中的全球[M].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15.
[8]卡洛琳・麦茜特, 麦钱特, 吴国盛. 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M].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9.
[9]辛格, 雷根曾建平, 代峰. 动物权利与人类义务 : Animal rights & human obligations[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