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水晶之球

喜鹊以前很少在一个区域看到这么多小马。他们挤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内心的一部分担心全新的气候控制系统的氧气浓度。三号圆顶是同类建筑中的第一座，很可能是有朝一日将在月球表面建造的许多此类建筑中的第一座。没有理由如此突破它的正常容量。

舞台就在穹顶中心的正下方，这意味着玻璃纤维的天窗是尽可能高的。很容易就到了100米高，足以让一队飞马在圆顶附近表演一次环形特技。透过头顶上的乳白色玻璃，她看不清星星，只有一片有微弱照明的黑色。外面是月夜，它甚至无法触及穹顶内部。月升市曾给小马们上过很多课，都在这里付诸了实践。

三号圆顶的中心广场上的马群至少有五千匹马——银星也许本可以给她一个更精确的数字，但他对数字的把握总是比她强得多。你应该是这里代表过去的马，而不是我。银星不在这里，或者至少不在下面的广场上。大片空地上种满了油松，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种植的一种树木，在贫瘠的土壤中可以快速生长。这使公园既美观又实用。

“月升市的小马们，请注意，”燕尾首相一边说，一边用一只蹄子敲他的讲台。给头顶上特技演出的最后一丝掌声和蹄声消失了，一匹接一匹小马的注意力回到了舞台上。喜鹊看不见首相的表情，但她能猜到。燕尾不是科学家，但他是一个能完美地讨好小马的家伙。他现在可能把事情炒热到了9分，让小马们只要看看他们就为自己是月升市公民而自豪。

“这是我最后一次能这么说，”他开玩笑说。“我们一直都知道月升市不可能永远容纳我们所有马。这个古老的洞穴为我们的祖先提供了庇护所，当时他们甚至不了解周围的危险。水浇灌了我们的庄稼，帮助我们生产空气。但每一匹小马驹最终都必须离开摇篮，勇敢地走向世界。月升市在我们的月球上不再孤单了，会在三号圆顶这里有一个姐妹城市。在与公主商议后，这个新的定居点将被命名为星种市。”

燕尾停下来鼓蹄，但是声音稀稀拉拉。就喜鹊所知，这个名字根本不在候选名单内。这群马的前排挤满了工程师和能工巧匠，她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沮丧和不满。不该是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吗？是我们建造的！

喜鹊回头看了一眼马群后面一匹谦逊的小马。梦魇之月公主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用过许多身份。第一个是银星的探虚者保镖，然后是一位坚持不懈的首相秘书，直到年龄让她这个伪装变得不可能，她需要另一个身份。

但无论这位运用权力不走寻常路的公主在想什么，她在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很难过，这不是你们做出的选择，”燕尾接着说道。“那也不是我的选择。但是公主能看得比我们更远。梦魇之月将第一个圆顶视为一棵更大植物的幼苗，一棵永远向着星星长成的植物。我们生活在一个拥有数十个可供居住的天体的太阳系中——遥远的行星和卫星正请求小马们去开拓。”

他走到舞台边缘，指着远处。整个圆顶只有一个瑕疵，一条细长的隧道刚好高出月球表面，向一侧延伸。远处是另一座建筑，尽管玻璃不清晰，看不见它。那是一个建造他们未来的工厂。

“来星种市生活的小马们将全体朝着这一共同目标努力。公主设想在我们有生之年的某一天，月球表面会到处覆盖着像这样的圆顶，种出的食物比我们能吃的还多，或者满是工厂和实验室，发明我们还无法想象的机器。但我们迈向虚空的第一步今天就从这里开始。”

他朝喜鹊点点头，让开了。这就是她没有躲在公园周围的某个高塔里和银星一起观看，而是站在这个舞台上的全部原因。

她站了起来，花了一秒钟时间在她的特大号靴子上站稳。它们其实更像高跷，是为了让她达到这些超大个小马的高度。显然，这是有效的，因为今天的小马们总是低声谈论她的水晶血统一定是多么纯洁，而不是她和如今变成巨大怪物的月亮小马相比是多么渺小。

“我的名字是喜鹊，”她说道，只是在讲台短暂地向下瞥了一眼。燕尾自己的演讲稿写作者之一为她准备了一篇稿子。它优雅、得体而自信——但她一个字也不想念。“几个世纪前，当我们在这里着陆时，我就站在公主身边。我……我并没有一直在月升市。但自从银星当选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了，我看到了…你们瞧，那些多年前在这里登陆的小马们从来没法想象你们都建造了什么。但他们总是知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小马国。他们会为我们终于开始做那件事而感到自豪的。”

现场有很多鼓蹄声，至少喜鹊是这么认为。她急忙回到座位上，避开了马群中每匹看她的小马的目光。他们仍然会对名字感到不悦吗？我想知道他们的曾祖父母会怎么想。我们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需要烦恼，只有这个圆顶的名字。

当然，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当她在这里，在一座他们自己在月球表面建造起来的城市里时，很容易假装出来。这和古代天角兽取得的伟大成就一样，不过原始得多，生活其中也不那么安全。

“在我们生活在月球上的这段时期中，我们知道我们的城市和我们的国家之间没什么不同。今天，这一点必须改变了。被称作月升市的地方仍然是我自己和其他许多小马的家，但它将与星种市分享一个更大的整体——还有我们将建造的其他圆顶。我们为这个城市选择的名字——并没有被放弃。从今天起，我们都将是静海国的公民！”

这一次，欢呼声是真实的——也许是所有那些被压抑的欢庆，当所有小马都以为他忽略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时，那些欢庆被暂时搁置了。不过喜鹊忍不住注意到了一小群没有加入庆祝的小马，他们愤怒的面孔突然很刺眼。但每当她想看清楚的时候，马群就会变化，她无法分辨他们的脸。

当然你会找到一些方法把那个变成胜利，燕尾。他可能不知道如何实现他为这座城市提出来的任何重大目标，但月升市过去的失败使得他们周围都是最忠诚的小马，而燕尾只选择最好的小马。这可能就是他仍然在任的原因。

“我不会让你们在这里久等的。”燕尾等他们安定下来后，继续说道。“我们都有理由庆祝，城市将保证供应。由于机器还没有建造出来占据在我们后面的工厂场地，我自行决定在那里安排了一个夜晚派对。你们可以认为到明天之前所有的饮食配额暂时取消了。但是，大家要放聪明点——警队仍将强力禁止公共场合酗酒。”

小马们站起身来欢呼鼓蹄，燕尾走下舞台。他溜到后面，一辆车门已经打开的马车在那里等着他。梦魇之月跟他一起上了车，然后门关上了，他们慢慢地返回了来的方向，朝着月升市驶去。

像往常一样，媒体的提问今天将无马回答。首相离开后，那些从记者团溜进来的几匹小马将不得不将就着利用他们所看到的。“好了，小马们，安静点，”光泽饰品喊道，月升市的警察局长。这是否意味着他现在也领导静海国？也许他本应该留下来告诉他们细节，而不是开派对让小马们忘记这件事。

但回答太多问题可能就是让小马失去声望的方法。

“好了，所有的小马，”光泽饰品说道。“我们要把这件事搞得井井有条。任何参加庆典的小马都要排成一行，然后朝那边走。首相说了，对每匹小马都开放，还有你们的家马。”

喜鹊紧紧注视着饰品，头顶上的聚光电灯透过他的脸照射到他戴在鬃毛上的帽子上。经过了这么多年，喜鹊现在知道了生活在一个充满自己后代的城市里，半影是什么感觉。至少她自己一眼看去就能知道，而不用猜。

马群服从了，大多数小马都向身后敞开的门走去。当他们走过舞台时，喜鹊仍然坐在座位上，礼貌地微笑着，但对派对不太感兴趣。食物对于她的意义与对这些小马完全不一样，让他们享受吧。

“对不起，”一个声音说道，声音大得足以盖过兴奋的小马们的低语。“请问你有空吗？”

她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了，因为她看到了前来问她的那个生灵的脸。根本不是一匹小马，尽管她长得很像。只不过她有喙和羽毛而不是鬃毛。“你是一只骏鹰，”她不假思索地尖声说道。

“我是个记者，”她说道，声音从礼貌变为恼怒。“太阳风，《星辰纪事报》的。”她飞快地亮出一枚徽章，喜鹊甚至都没能好好看一眼。“我只是想问问首相几件事。但你认识他——你参加了所有这些活动。也许你可以回答？”

当记者你不是有点太年轻了吗？喜鹊本可能会把她拒之门外，除了她脑海深处那小小的愧疚之声。有小马以外的其他生物生活在月升市，在所有生灵中，她是不应该感到惊讶的。曾经有过狮鹫，现在我们有了骏鹰。这说得通。“我不在首相办公室工作。我不能代表他告诉你任何事情。”

她站起来，在那特大号的靴子上摇摇晃晃。这个奇怪的生物离她如此之近，几乎足以让她绊倒摔跤，但她设法保持了平衡。勉勉强强。

“对于广泛流传的指控说梦魇之月实际上不存在一事，你能说些什么吗？”

她的嘴张得老大。然后她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什-什么？”

“我读过关于你的报道，喜鹊。有你协助过去11届政府的照片，以及在此之前对你的描述。矿物小马是不朽的，不是吗？”

“不-不是。”喜鹊又退了几步，屁股碰到了舞台上现在空空如也的后排椅子。这根本不是采访，这是一场战斗。那种她不能用匕首或枪进行的战斗。

“我曾经是的，那时我是探虚者。现在我只是在慢慢变老。”但是一个生物的矿物血统越多，衰老就越慢。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年龄最大的孩子们直到最近才下葬，还有几个还活着。要是她现在还有可能和银星生小马驹的话，她没有更早地从军械库偷东西可能会让她心里满是悔恨。就他们目前所知，不可能了。

她差一点原地起飞，飞到他们的高塔公寓去见银星。但她克制住了——她对这个大胆的问题的好奇心暂时克服了她的不安。“你到底在说什么？公主……你指的是那个已经统治了月升市一千年的马？她为什么要走？”

太阳风抓住了她的问题，用一只爪子抓着笔，向她靠近。喜鹊说的任何东西都可能会出现在明天的《星辰纪事报》头版，对此她无能为力。除了……现在她好好想了想，她想不起那家报纸的名字。也没有其他记者留下来向她施压，他们都到派对那里去了，可能是为了与建造了这座三号圆顶的工程师们交谈。

“那么，你是否认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吗？这个‘公主’曾经被城里各处的小马看到过。在我们图书馆最古老的记录中，有关于她接受任何想和她交谈的小马的拜访的记载。她对来访者既残酷又可怕，严厉惩罚任何提出她不喜欢的问题的小马。但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现在她生活在高度真空中，生活在一个周围都是卫兵，没有谁可以拜访的宫殿里？”

她靠得更近了，竖瞳眼睛盯着喜鹊。这也许能吓唬一匹陆马，但数百年来不死族的身份已经侵蚀掉了任何古老的自我保护本能。“有多少小马这么想？”她扬起眉毛问道。“公主是……你的理论是什么？”

“死了，”太阳风说道。“很可能是在革命期间，但也可能是在那很久之前。梦魇之月喜爱的无非是统治我们，她后来又放弃了一切。这似乎不符合她的性格，对吗？这是一个让我们顺从的便利的谎言。”

“不。”喜鹊叠起双翼，此时此刻不再感到害怕。她的旧本能是预期会有攻击，看到了尖喙和爪子，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害怕。但静海国不再是原来的地方了。小马们想要升职时不用杀了他们的上司。“她的统治基本上是一种形式，太阳风。公主给担任首相的马提供建议，就这些。她很睿智，所以她擅长回答那些普通小马都不懂的问题。但她不会做什么事。如果她明天死了，小马们会做出更糟糕的决定，但我们会继续我们的生活。她现在不再维持空气了。”

“一个方便的借口而已，”太阳风毫不气馁地说道。“但你仍然在描述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国家。每一任首相进入宫殿，等待公主的批准。她签署了我们所有的法律。你为什么不承认梦魇之月只是一个你们可以用来逃避不受欢迎的决定的名字？公主想把这个地方叫做星种市，而不是我们投票选出来的名字。这不是燕尾的错！”

喜鹊扬起一边眉毛。她差一点叫光泽饰品过来，但这可能正中这只满脑子错觉的鸟儿的下怀。权威不是说服她的方法，但也许一些简单的事实可能会。“公主没有死，太阳风，”她直截了当地说道。“公主的幻觉魔法非常强大，她今天出席了开幕式。我建议你停止传播这些信息，否则她可能不得不亲自拜访你。梦魇之月这些年来变得越来越温和，但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照顾她的小马更重要的了。她不会因为有谁试图推翻他们的政府而高兴的。”

喜鹊转身悄悄走开。穿上超大号的靴子走路而不摔倒需要集中精力——但现在她已经练习了好几个星期，她成功了。如果她预计太阳风会一路跟着她回家，喊出更多的指责的话，至少她在这方面失望了。

三号圆顶不像月升市——它没有依照自然形态随意生长，或是根据城市当时最强烈的需求进行建设。它有真正的街道，宽得足以让推车同时在两个方向移动。公主本马坚持这一设计，并解释说，他们最终将制造出全自动的机器，在不受他们干预的情况下移动小马和物资。他们建造了这第一座穹顶，那种未来他们的思想还无法触及。

这些高塔也更精致，用月银还有钢铁建成，而不是石头和陶瓷。它们的结构不是逐渐缩小，带有超大底座和很细的顶部，而是只在顶端与圆顶玻璃接触的地方略微变细。

但是喜鹊不太想走楼梯。她飞了起来，沿着大楼的玻璃外墙向上飞去，飞过阳台和透明的窗户。建造穹顶主要是为了隔热和强度——相比之下，高塔窗户要脆弱得多，弱到可以保持透明。

当她飞行时，喜鹊可以俯瞰这座城市，以及下面发生的一切。主要是那些在庆祝的小马，不过她忍不住注意到有小群从马群中向气闸移动。到底谁想在那里做什么？她没有跟踪或做其他事，她不再是警察了。在对旧政权使用了这种战术后，保护每一样重要物资的通道是他们的军队仍在发挥作用的少数目的之一。

但还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有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空房间。他们这个时代的伟大创新者和工程师们很快就会进入星种市，但现在还没有。

她自己的家在楼顶等待着，阳台上已经装饰着古代及现代重力飞盘比赛的横幅和旗帜。喜鹊不太喜欢这项运动，但她的孩子们经常喜欢。要么是这样，要么加入警察局。

“我寻思你会决定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庆祝呢，”银星说道。他懒洋洋地躺在一面墙附近，在那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仪式。他的身体几乎完全被一件斗篷裹住，包括覆盖眼睛的镜面墨镜。

“你本可以在下面的，”她回答道，急忙走到他身边，额头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头。他们相遇时有轻微的冲击，但并不痛苦。不管她是由什么组成的，只有公主伤害过她。“没有马记得我们了。或者说……嗯，几乎没有马。”技术上讲，她是一只骏鹰。

“月升市有一位伟大的领袖，”银星说着，转身从阳台向外望去。“他们选中的那个。”

她翻了个白眼。“你不再需要领导任何事情了，银星。但你仍然可以参与其中。”

他掀开兜帽，他的脸被下面远处派对的聚光灯照到。即使圆顶近到伸蹄可及，也没有光线穿过来。毕竟，圆顶被漆成了黑色。“我是的，从这里帮忙。”

他的角闪闪发光，旁边一张矮桌子上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一个黑瓶子。“我做了一些安排，喜鹊。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