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9（博士&特蕾西娅）][Dear Theresia]Chapter3隐瞒
每次一听特蕾西娅教育那些像是刺头的新人，赫伯特便忍不住想笑，但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他藏在那副惯常的黑衣与兜帽下，在一旁看着特蕾西娅一脸认真到让人无法反驳的样子。
自己收服人心靠的还主要是这点儿计策，而特蕾西娅靠的完全是个人魅力和理念……不得不说，这种教育还真是立竿见影，眼看着那几个不服管理的就这么乖乖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赫伯特一直深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远远没有务实的几场战役来的有效。
但特蕾西娅这样……
好像自己还就真的吃这一套。
“博士……凯尔希医生有事找你。”
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点怯弱，把赫伯特从神游中唤醒。
低头一看，是熟悉的小小身影。
赫伯特俯身，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睛，笑道：“我知道了，阿米娅。先去找特蕾西娅吧。不过不要打扰她哦，她现在很忙。”
又低声哄了几句，看到小女孩眉开眼笑，赫伯特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便朝着医疗室的方向去了。
走廊里还没修好的明灭灯光忽闪不停，上面附着的灰尘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清理。
不过赫伯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有点怀念。
还记得在……的时候，按照年份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自己和……也从山体遗迹内发掘出一座移动堡垒——不过可比现在的“罗德岛”要高级多了。
事实上……赫伯特感觉这现在的某些技术好像有些退步了。
船上的那个工程师，叫……啥来着？
……可露希尔，想起来了。不过大家没什么交流。
最近老是忘事。
其实她很厉害，也有天分——从普通工程师的角度来看。
但是还不够。
想到这里，赫伯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想的有点太多了，勉强笑了笑。
现在是战时。如果大家现在处于和平状态，而且又有很多闲钱，那么研究这些技术的时间和金钱就都不是问题了，而现在……
还是老老实实把船上的东西换成能用的吧——尽管这是暴殄天物。
我看看，还有……啊，到了。
赫伯特站在医疗室门前，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可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轻轻按了一下门铃，里面没什么反应。赫伯特也不着急，倚在门边，看着四周的金属墙壁，还有到处都有的裸露电线，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差一点点就要踩到那些裸露的金属丝上。
过了一会儿，医疗室的大门自动打开，滑动的滞涩感从那细微的“吱——”的声音就能听出来。
他看到房间角落那边，把自己埋在一堆仪器和纸质材料中间的凯尔希，正试图挣扎着爬出来。
“啊，看起来你有点忙。我先走了。”
赫伯特转身，按了一下门边的触摸屏准备走人。
“回来啊！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捡这些！”
赫伯特慢悠悠地穿过仪器和家具中间的通路，一脸好奇，看着在困境中挣扎的凯尔希，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到对方正费力地从一堆压在身上的材料山里爬出来，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这么也掩盖不住：“你这是……想用皮肤渗透的方法记住这些资料？”
“……你是不是想挨揍！……Mon3tr！”
墨绿色的源石怪物从女人背后飞出，把凯尔希从书堆里扯出来。凯尔希被这些资料的灰尘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赫伯特仍然不知死活地说着风凉话：“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Mon3tr居然还有这个功能。那这样说来……凯尔希，你是咱们这里唯一一个可以不借助源石技艺和工具就能飞上天的人哦。”
“你说够了？”冰冷的语气一下子就把赫伯特有些轻浮的态度冻结了。
“说够了。嗯，既然你得救了……自救了，那我就走了。”
“我有事要和你说。”凯尔希一步上前，堵住了赫伯特逃离的方向。
看到凯尔希一脸认真的样子，赫伯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干笑道：“哈哈哈哈……什么事这么隆重……那什么，特蕾西娅有事找我，我先走了，她的事不能耽搁。”
“你以为开玩笑打着哈哈我就会放过你？这不是平时。”
“咳……有什么事还需要我……”
“巧了，就是特蕾西娅的事。你必须知道。”
“……唉。我就知道。”赫伯特抛弃了轻浮的伪装，神色也不复刚才的随意。
十分钟后，在已经被再次简单堆成一堆的资料小山旁，赫伯特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凯尔希递给自己的一份份记录——精确无缺漏的数据和图表这时看上去却让人无比憎恶。
凯尔希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皮椅上，有些担忧地看着这个脸色逐渐变得僵硬阴沉的男人。
不只是赫伯特，就连凯尔希自己，甚至都已经开始讨厌这种嘈杂的声音。
良久，赫伯特终于翻完了第一本记录——现在到三个月之前的体检报告。
凯尔希看到他随手把报告丢在一边的书堆上。
赫伯特的眼神有些发直，似乎在想其他的事。但无论在想什么，他脸上的阴霾表明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想法。
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最后还是选择缄默不言，只是原本就有些不健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这就是现在的情况。”凯尔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观察赫伯特的脸色——
仍然没什么表情，但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害怕。
而赫伯特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点了点头。只是呼吸变得更粗重了些。
“你能……”
“我早有预感。”声音沙哑低沉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凯尔希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原本有些血丝的眼睛现在更红了。
两个手足无措的人相顾无言。
深呼吸了一下，赫伯特再次拿起那份报告，逐字逐句地重新翻看。
“看来，你早就知道什么，所以你才……”
赫伯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说道：“我只是……有种预感。你知道，我的预感一直很准。虽然现在来看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都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我还带着那点儿盼望，觉得我猜对了。所以我一直没打听你最近在研究什么，但是现在看来，真是自欺欺人啊。”
赫伯特像被抽空全身力气，几乎是歪倒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上的资料滑落在地。
右手扶额，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的确是自欺欺人。那天特蕾西娅一听你问她的状况，立刻就来找了我。”
“……我本以为你会稍微隐瞒一下。”
“你们的反应还真是如出一辙。”
“我猜猜……她是不是哭着拜托你不要告诉我实情？”
“你自我感觉真是良好啊。”
“那就是了。哎呀，这人啊……什么事情都想要自己担负，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一点麻烦。”
“……你还真了解她。我都要嫉妒了。”
“别瞎吃醋。大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谁不了解谁啊……至于特蕾西娅……其实她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但特蕾西娅比她更成熟一些。”
“你有什么方向吗？或者，什么经验可以……”
赫伯特艰难地整理着脑海中的记忆，一边应付道：“……很遗憾。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算上我这个外人，恐怕也强不到哪里去。特蕾西娅不是一般人，而且和我不一样。所以那些普适性的东西和我自己身上的经验对她可能没什么用。”
“特蕾西娅的想法是，这份材料在咱们三个人之间共享，不外传。其实也就是存着些心思。”
“理解。进可攻退可守，但是呢……你不觉得失去了大部分意义么？”
“我们上次谈过。如果你没什么办法的话，”凯尔希目光平静地看着赫伯特有些不自然的神色，但眼底深处在一瞬间闪过莫名的光，缓缓说道：“你可以随时离开，没关系。把你这么长时间绑架在这里，你也很不自由吧。”
赫伯特眉头一挑，打了个响指：“凯尔希，虽然你想赶走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个时候说这句话你就不觉得有些不自然吗。”
“你觉得，纯粹是试探？”
“嗯，百分之六十至七十是真吧。但在我这里，真实的部分是百分之零。”
赫伯特苦笑一声，稍微理顺了一下垂到眼前的乱发，脸色看上去略显疲惫：“我知道自己很不可信，又没什么责任心，但是……我想我还称不上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渣吧？”
“我没那个意思，干嘛说那么重。”
“没，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我怎么也得做成一件再离开啊。”
“……”
“只是……真是不甘心。”
“……”
“凯尔希，我拜托你一件事。”
“说。”
“你要扛住。无论你会经历什么，都要扛住，扛下去。”
“……你在想什么？”
“到那时，就麻烦你受累了。”
“唉……我就知道你还是要跑路。”
“我能跑到哪儿去？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该做的事我都会做好的。虽然我自始至终都不属于这里。”
凯尔希却没想到，所谓的“受累”是以那样一种让人悔恨万分的方式实现的。
她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还有个事，要告诉你。”
“好消息坏消息？”
“特蕾西娅想出去玩。”
意外的，赫伯特没有表现出任何质疑或者不满，而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就去吧。”这时的他看上去就好像听到特蕾西娅早餐想要换个口味一样平淡，“天天窝在船上有啥意思？这里又不那么危险，距离战场也还有不短的距离。说实话……”
赫伯特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有你，有我，难道还能出什么事情？”
“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凯尔希敲了一下旁边的桌子，一脸严肃：“特蕾西娅不能这么草率的决定。咱们两个真的不能都离开她身边。我是无所谓，但你呢？”
“这里的战局有我会更稳定。我不去也可以。”
“特蕾西娅和我一离开，我保证，第二天你的脑袋就会被放在特雷西斯的办公桌上。”
赫伯特挥了几下手，表示对这个主意的否定：“不，如果我是特雷西斯，我会选择把脑袋放在特蕾西娅的卧室里。要一个脑袋毫无意义。有的是可以证明军师已经死掉的方法。还能稍微打击一下特蕾西娅。”
“你觉得这很好笑？”
“呵，不好笑么？……咳，你继续。”
赫伯特嘴角刚刚上扬，就看到凯尔希的眼睛有发蓝的迹象，赶紧闭上正在耍贱的嘴。
等到把赫伯特看的浑身发冷，凯尔希才缓缓开口，只是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谁都能听出来蕴含在言语里的怒火：“所以你看怎么办吧。”
“……不就是想放松放松么。咱们这边也不庆祝炎国新年，安魂夜也不放假……”
“其他人都可以，但是特蕾西娅不行！”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赫伯特微笑道：“你都有意见了，还问我干啥？你和特蕾西娅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但是特蕾西娅说的也确实在理。”
“哇哦，凯尔希，我从来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和稀泥到这种地步！”
“所以，你去劝劝她……我其实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
赫伯特起身准备离开，斟酌道：“……我尽量吧。可是……要是她真的把这件事和你掰扯这么久……那这点小愿望，如果是你的话……若是你……你还不愿意满足吗？”刚一说出口，赫伯特便感到有些不自然，但却也谈不上后悔。
赫伯特刚刚走到门口，凯尔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我知道她不是任性的人……但现在她的心思，连我都猜不透了。”
“我知道。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她苦涩地笑道：“看样子，你还是更了解她，是这样么。”
赫伯特站在门前，即将按上触摸屏的手僵在半空中。
凯尔希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这时看上去有些像是落荒而逃的指挥官眼神黯淡，喃喃说道：“我了解什么？要是真的能够了解……”
男人不再犹豫，闭口不言，等到自动门缓缓打开，便径直离去。
…………
阿米娅在旁边的桌子上趴着沉沉睡去，看得特蕾西娅也有些羡慕了。
还是小孩子的世界好啊。
要不是不放心别人，特蕾西娅就拜托其他人把小阿米娅送到宿舍了。
别说是阿米娅，就连她自己也有些……
特蕾西娅尽力控制着自己，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几份文件，但是……
她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撑不住了……
身着黑衣，兜帽掩面的人静悄悄地打开房门，向房间里剩下的人挥了挥手，几人顿时会意，带着手记迅速离开，没发出一点声音。
默不作声，如同幽灵一般溜到特蕾西娅身边的人等了一小会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头从稳定逐渐变得有点摇晃，向着前面微微轻点，一下、两下、三下……
感觉到自己额头上被轻轻弹了一下，特蕾西娅一下子就惊醒了。
稍微睁了睁眼睛，看到来人，王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如果累了，可以去休息。”温和的细微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到对方摘下兜帽，露出那张熟悉的脸，特蕾西娅放松下来，打着哈欠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赫伯特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阿米娅身边——小女孩睡的很沉，赫伯特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依然没有醒来。
“我本来是想要早点做完把阿米娅送回去的。但是……”特蕾西娅面露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自己计划的事情似乎有点超出自己能力了……”
“……先把阿米娅送回去吧。……阿米娅，醒醒……我们回去睡……”
“唔……嗯……好……”
小女孩迷迷糊糊地醒来，拉着赫伯特和特蕾西娅的手，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朝着宿舍走去。
一路上，特蕾西娅和赫伯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特蕾西娅有时会偷偷观察赫伯特的表情，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赫伯特的脸上异常放松，完全不像是有任何心事的样子。但越是如此，特蕾西娅心里反而有些嘀咕。
等到给小阿米娅盖好被子，关上房间的夜灯之后，特蕾西娅有些心虚地关上房门，看着仍然一脸轻笑的赫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