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味/原创/病娇]清冷大师姐入魔后把狐妖小师妹藏起来了(完)
缘雪忽然变得消沉起来,终日闷在角落里。无论池茗如何掏空心思,她仍是一言不发,像是一枝扦错枝头的花儿,安静地等待凋零。
凋零从来都不是一件漫长的事,凋零是死亡,是在被意识到的那一刹那的死亡。
在那瞬间,一切鲜活都蓦地枯萎凋零,但同时又变得永恒,如同月儿坠入永夜,将惶恐和懊悔都包裹在无边的黑夜中,最终融化在死水里了。
花儿只有在濒死的须臾间,才会被人们发觉到凋零的事实,就像是缘雪那对惑人的眸子,已经蒙着层厚厚的阴霭了。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是一只狐妖,是一只无父无母、为祸世间、遗臭万载的狐妖。
怎么会……
少女抽了抽琼鼻,狐耳无力地耷拉着,也许这狐耳只有她自己看得到,亦或者,所有人都早已看透。
她所努力成为一个斩妖除魔之人的愿望,仅仅是因为简单一个身份,就草率地画上句点,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无趣的笑话。
可她就是那个笑话……
她就是那个害得师姐入魔,还在人类中鱼目混珠的笑话。没有人会认可一只妖的。妖就是妖,再怎么像人,它还是一只妖。
一切都遁入了虚无,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愈是思虑,阴郁愈如鲠在喉,扎痛本就嘶哑的喉咙。
她想哭,于是眼泪一遍又一遍蓄满了眼眶,然而却怎么也淌不下来。
妖会哭吗?她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有遇见过妖,除了她自己。
双眸的胀痛无时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她自己好继续用人类的感受来欺骗自己。可是她累了,她骗不下去了。
“……缘……师妹。”
一线光的伤痕早已于黑暗中撕裂,洒在脚镣上,亮闪闪的,像是少女晶莹又孱弱的泪水,晃得人睁不开眼。
缘雪闻言,本能地滞涩抬眼,干涩的双眸有一股灼烧感——眼前是师姐的衣角。她的视线才刚刚与池茗的衣角接触,便针扎似的,迅速垂落到了地上。
师姐也是她害得入魔的。她也对不起师姐……
池茗努力扯起嘴角,但表情已有了些许僵硬。无声的哀伤弥漫着,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
缘雪在抗拒与她的对视。而她也已经许久未曾听过师妹的声音了。
她可能……要失去这份“缘分”了。
缘雪的脊背抽动几下,她似乎想要抬头,但旋即又埋下头去,不再去遥望那窖口漏下的阳光。
她不想再去相信阳光了。
池茗低下头,唇齿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阴影中,圆润的指甲深深挤压着掌心。
她略过摆在旁边未动一口的菜肴,小心翼翼地在余光中观察着缘雪及腰的长发。
她的师妹,已经不是那个小乞儿了。
池茗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走到缘雪身后,落下一句“我帮你梳头”。旋即,未等缘雪回应,池茗便已托起了她的长发。她显得有些急迫,仿佛缘雪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你爱她吗?”
师尊的话言犹在耳,似一根利簪,戳得她睁不开眼睛。
“缘雪……”池茗深吸一口气,不觉间换上了一副乞求的声音,又呼唤了一句缘雪的姓名。
缘雪的身体颤了颤,漏出一声细碎暗哑的哭声。
“要出去逛逛吗?”池茗冷涩地吐出冰冷的空气,神色晦暗不明。
——她早就知道,她关不住缘雪,也拘不住这不属于她的缘。
她不想放手。
但也许出去看看,会好起来呢……她不切实际地想着。内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模糊情感。
这情感由绝望铺就底色,再涂上哭泣的冲动,留着的白,则是一丝渴望,准确来说是对不可能的希望的盼求,甚至压过了理智的色彩,占据了整个内心,最终化作了忧愁和烦躁,凝结在喉管里。
绝望是想坦白而又堵回到喉中的话,满是怅然若失的彷徨。
她以前从不这样,的确,希望也好,绝望也罢,情感从来都不属于无情道。
心底忽然平生一种害怕——她真的爱上了一只妖,不被世人认可的狐妖,可那又怎样?这是她的师妹,是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乞儿啊。
她甚至想不负责任地一死了之,转念又想逃离大炎,去到不会遇到缘雪的地方躲起来,可当要实行的时候,她却放不下。
她根本放不下!
少女的呼吸紧了几分,连带着动作。情绪罕见地起伏起来,也不对,在遇到缘雪后,她的情绪一直都挂在缘雪的身上,起起伏伏,像是疯了一样。兴许,修炼无情道的人都疯了吧。
缘雪依旧蜷缩成一团。
周围安静极了,依稀能听见风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影的哭泣。
“没关系。”池茗苦涩地抿唇,轻轻起身。
“好。”
她离去的背影一顿,雷击般愣在原地。
那声音太小了,小到她似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可那带着疲惫的声音里仿佛夹杂着阳光,夹杂着暖风,夹杂着一切微不足道的希望,让她渴望抓住,又惶恐幻灭。
“我说……好……师姐……”
但很快,缘雪又重复了一遍,又带上了那句寻常的称呼,尽管有些别扭,但已经足够了。
她不想再让师姐失望了,也许……也许会好起来呢……
“好。”
池茗轻声应答一句。不知怎的,竟有几滴泪水滑落,坠在了阴影里,直到粉身碎骨。
外界又是初冬,小雪连绵,彤云织得一方冷空阴涔涔的。负雪的梅儿正泛着微红,遥望起来,好似缀满了红豆的枝丫,于风中,幢幢而现。
不像是酒华峰,那里恐怕已经盖满了厚厚的雪被,至于这里,则成了雪纱——依清闲的看客们说,南国的雪太少了!
缘雪被池茗紧紧牵着。喧闹声把她的脑袋吵得昏昏沉沉的,使她不禁咬起唇,显得十分局促。
梅枝静静的,漾开一阵吆喝、几句喧哗,和少女们彼此藏着的无限心话。
尽管狐耳被藏了起来,可狐妖的身份是藏不住的。无论如何,她也融不进这个人类的世界。
她的情绪又再度低落了下去。
南国的冬日,大抵不过红豆般的梅骨朵儿,以及那点微不足道,但又不得不提的、聊以慰藉的薄雪。
素有“红豆寄相思”之说,可离发红豆的清明时节尚且早得很,而相思之类的少女心绪,又是总得要找个寄托,于是那便梅吧,都是一般的红,都是一般的恬静。唯独的不同,便是早梅不如红豆般赤烈,不过,却也的确带有南国独有的淡淡哀怨。
兴许每绽一朵梅花,一份牵挂不定就已寻到了自己的归乡,又或许,它已被彻底遗忘。
池茗忽然止住了脚步。缘雪抬头,玲珑的金属相撞声传入耳中——这里的乞巧,也有这种习俗吗?
“要再挂一次吗?”
“……”缘雪疲惫的眼睑垂落下去,耳朵颤了颤。
“只是挂同心锁而已啦。”池茗努力地笑笑,说实在的,她并不适合这种俏皮的话。
“师姐。”她其实已经知道同心锁的寓意了。
“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一次过去的事,好吗?”池茗声线有些紧张,“同心锁、糖葫芦、烟花,师妹你喜欢什么,我们就——”
“别说了!”缘雪猛得打断道,旋即声音又低了下去,“抱歉……师姐……”
与师姐的回忆一点一点涌上脑海,随之而来的还有无边的自卑。自卑的燧石被回忆逼到角落,“砰”得刹那,一切情绪都爆炸起来,把整颗心炸得千疮百孔。
“回不去的。”声音有所哽咽。
她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说这话。她凭什么跟师姐一起,一起……
啊啊——!
“回不去的!”缘雪几乎是哭着喊道,声音很低,却在两人的脑海中不断回彻。
池茗失神之际,缘雪已奋力挣开了她的手,逃也似的狼狈离去。
彤云似乎已经承不住了,漫天飞雪,仿佛瓣瓣月亮,仿佛丝丝橘络。风声渐起,呼啸,吹走了那段月光黯淡的乞巧时节,吹走了那阵橘子酸涩的流年往事。
终不似,少年游。
缘雪逆着风雪,手脚冰冷,浑身发烫。她的心脏因剧烈的运动而抽疼得紧,她的呼吸覆上血的腥气。
她惶恐,她绝望。仿佛行人都在戳着她的脊梁;仿佛虫豸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往。她想要将所有的痛苦以尖叫掩过,却因不断涌上的吐息被迫缄声。
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力竭。她跑不动了,她没法从自己的身体里逃出去。
淡淡的火药味萦绕在鼻尖,耳畔不断有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而脚下则是爆竹的碎片,陷在雪里,委实喜庆。
“这是……”
缘雪遥遥望着人群,喘着粗气,湿漉漉的鬓发紧贴着肌肤。
眸子里人群的欢笑模样逐渐清晰,转而逐渐模糊,眼底氤氲着一股不明的情绪,升腾,坠落,被黯淡的光撕成碎片,驳落在青石板上。
她像是一叶孤舟,浸在雪里,孤零零的,自始至终都是局外人。
“再站下去会染上风寒哦?”
师姐?!缘雪本能地转头,却并不是她心底念着的那人,而是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轻轻笑着。
缘雪愣了稍许,一股妖的气息扑鼻而来,她蹙紧眉头:“妖怪?”
女子撇了撇嘴:“你不也是。”
“我——”缘雪刚欲反驳,又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嗯……”
“不对,你在这里干什么?!”
“成亲啊。”女子眨了眨眼,牵起身上的布料,诧异地反问道,“怎么了?里面太闷了,偷偷溜出来,我娘子又不会发现,而且瞧见了一只狐狸,当然要出来看看呀。”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一时使缘雪无法回应。
“你……狐妖……娘子?”
“真古板。”她“啧”了一声,“说得好像我成亲妨碍到谁一样。”
“可是——”
似乎有呼唤声传来。
“哎呀,不说了,总之不许捣乱!”
那人急匆匆地跑走了,空留缘雪一人继续孤单。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又或许什么都已经发生了。
雪花仍在飘,缘雪顿在原地,嘴角自嘲地上扬了几分,冰冷的、垂下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她鼓起劲儿踮起脚尖,远远眺望,颤抖的视线里什么也没看清,但她没有再继续停留。
在热烘烘的锣鼓声中;在漫天飞舞的红色爆竹屑中;在新人成双的祝贺声中;在宅邸高挂的灯笼影中;在寂寥的雪中,少女彷徨的眸子闪动着,形影单只,她迎着风走着。
她走啊走,直到雪隐去了她消瘦的背影,直到路上的行人都被雪吞没了,她还在迷茫地走。仿佛什么也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快饿死的小乞儿——她永远走不出自己的身体。
师姐一定很担心吧。自己一直都对不起她,从偷饼,再到入魔,再到……
好大的雪啊。
她不由自主地想。可明明只有零星几点雪花落在她的肩头。
她为什么要逃呢?
少女止住脚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几滴泪水忽然滑落坠地。
“缘雪!”是师姐的声音,仿佛若有光,照在了冰冷之上。
缘雪有些麻木地侧过身,看着那个顾不上仪态的少女。
从来都没人在乎过啊……女孩自顾自地笑了,她想不明白。但估计交由哲人们,去思忖再几十圈年轮,恐怕也想不明白罢。
“缘雪,缘雪,不要走……”池茗崩溃地恸哭起来,身形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她不想放手!她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方才她已经试过了,同心锁挂不上去了,反反复复,亲手而落。就像是一次次将未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她的眼眶已蓄满了泪,然而却倔强地没有开口。
——她怕再说下去,她真的要失去缘雪了。
她已经能回答师尊的问题了,她的确是因为缘雪与她的过去相像而把她带了回去,她也只是因为这份缘分而骗了缘雪,可缘分与缘雪,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爱缘雪,就是爱缘雪。
“师姐……我是狐妖,我不明白……”
沉默,无言以最大的哀痛,大哀永远是静默的。沉寂的雪花落在两人之间,成了一道银河,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我不在乎。”
“……”缘雪又笑了,一如那个春日的笑,灿烂而又温煦,像是楔子,开启每一段美好的故事,虽然现在的气氛并不那么安详美妙。
她们互相对视,尽管看不清面庞,但仍在心底描摹着对方的模样。
缘雪笑着笑着,先是抽噎,再是微笑,从哭泣中挣扎出的笑,逃跑出来的笑,她感到由里及外的解脱,一阵轻盈包裹住了她。
一步,缓缓挪动着步伐,最后像之前那样跑了起来,不过是反方向。
她选择反方向,那是池茗的方向。
突然,她慢了下来,步履蹒跚地一步一个脚印踩在先前池茗后退的脚印上,无言,胜过千言。
“我——”缘雪低头,“师姐……”
“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我可以试着……心悦师姐……”极低的声音,却扑通扑通,带着心脏火热跳动。
梅花轻轻飘来芳香,思恋已归乡。
少女们相拥着,雪还在落,但已经暖和起来了。 缘分落地生根,紧紧缠在一起,交织成沉默中的吻。
……
雪花牵着梅香,风儿温柔。
同心锁轻轻被风吹动,树下,两个少女相视而笑。
她们从过去逃跑了,今天起,又是崭新的生活——不仅是师姐和师妹的生活,也是一对青涩的恋人逐渐走向心心相印的生活。
[完]

收工,第一篇用17天边摸鱼边写,最后一篇自然也要用17天边摸鱼边写,不过实际写作时长也就这几天,平均每百字卡一次文,啧,吐槽谢绝,你骂了我也懒得改的。
倒是没想到花了这么久才码完十二章,按照原计划应该是去年十一月份完结的事。原本只是因为b站百合玄幻少得可怜,嘛,无所谓了。
这告诉我千万别开长的了,以上。
长篇说长篇的事,短篇说短篇的事,长篇我尽量保持文风,但说实话忘得差不多了,以后可能考虑写if线,不过至少得要个半年多。
病娇情节请翻到前面,囚禁和涩涩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