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吸血鬼和莫拉格巴尔。

第二十一章
《那颗终将落地的石块》

锁链绞紧,其震颤的余音宛如紊乱的心跳。这是一场试炼,刀锋撇撇嘴,跟随哈孔踏入莫拉格巴尔堆满骸骨的殿堂。
空旷的大殿尽头立着一座莫拉格巴尔的祭坛,他那张狰狞丑陋的长脸望向门口,嘴里吐着粘稠如腐血的不明液体。青色石砖铺满了每一处角落,每块与每块之间的缝隙都被血污沁成纯黑色,大门打开的声音震动着空气中的灰尘,睡在同类骸骨之间的一位血奴噌得跳了起来靠到石柱上。
“瞧呐,这是我们为我们的父亲所修筑的礼堂,看到那永不干涸的上古之血了吗,并不是你接受了它,而是它选择了你。”哈孔背着手,看向血祭坛的眼神里荡漾着虔诚。
“你带我来这里,是来纠正我先前的信仰吗?”刀锋不怎么敢直说这个祭坛修建的极其没有品味,如果莫拉格巴尔屈尊降临,大概也会二话不说把自己口吐鲜血的造型一脚踹碎。

“不,当然不,我才不关心你先前的信仰是什么。”哈孔摊了摊手,踏上台阶走到了祭坛跟前。砰的一声,大殿的门紧紧关上,刀锋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单膝跪在这座祭坛之前等待哈孔为自己“洗礼”。
“起身,到台阶上来。”哈孔倒是对刀锋的服从性非常满意,可他要做的并非是让刀锋发誓永远效忠于他,“你我的相见,并非是偶然。”看着站在祭坛前一脸不解的刀锋,哈孔把手探入了祭坛中心泛起波澜的血液之中:
“我唯独允许你可以尝一口这纯正的恩赐,我们伟大父亲莫拉格巴尔的——鲜血。”
刀锋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木楞地盯着哈孔直到他把手从血池中拿了出来,魔神的鲜血宛如细沙,不断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哈孔的手上干净得仿佛从未伸入血池之中。
毛茸茸的手掌在清凉的血池中铺开,魔神的血液宛如有生命的流体,慢慢把手掬起来伸出血池,上古之血轻盈得仿佛手中握了把蓬松的雪。
没有一丝味道,仿佛吞下了一口泉水,完全没有此地无法让人忽视的血腥气息。
“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你将会自发地懂得在你体内奔淌的上古之血其中,所蕴涵的浩瀚的力量!”
说着,哈孔抬起头高举双臂,仿佛是从密不透风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他口口声声说的“我们父亲”一样。
“我知道你并没有准备好,但是,你一定可以接纳这份力量的。”哈孔慢慢放下手臂,以一种期许的眼神注视着刀锋。
话音未落,刀锋突然感觉心猛地一沉,四肢一软啪一下便跪倒在了祭坛下。一股难以抑制的焦渴随着凶猛的鲜血在体内洄流,麻木感在身体的不同地方出现,刀锋的金色瞳孔亮得如同两颗火炭,可他本人早已失明。他此刻的所见所闻所感,全都是因莫拉格巴尔诅咒产生的幻觉。
充满各种哀嚎与嘶叫的团团黑雾之中,莫拉格巴尔那刻薄又轻蔑的声音仿佛有形的激波,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一记重锤鞭挞着早已感知不到躯壳的龙裔:
“你自以为你的灵魂是条龙吗?阿卡的子嗣?不!你只不过是一颗可悲的棋子,令众神蒙羞的存在!”
刀锋无法辩驳,他像一条脱水太久濒临极限的鱼,当下所希望得到的,只有鲜血而已。
“你的灵魂污秽不堪,离真正的英雄甚远,你贪图力量而非友情所以来到了这里,这是你亲自选择的命运!你只配成为一头怪物,服从我!服从我!”
黑雾里有着刀刃,切割着刀锋的神经,刀锋失去了为自己辩白的权力,如果上一轮还仅仅是当一条绝望的搁浅之鱼,那这一轮便是将搁浅已久的鱼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刀锋感觉自己就要支离破碎,但这个地方与死亡无关,即使在魔神的蹂躏中幸存下来,余生也注定要在对鲜血永不满足的焦渴中度过。
绝望利用欲望从逻辑层面解构了自己对生活的所有幻想,自己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被自己无法控制的渴望所撕裂,自己钻进了这些熟悉的皮囊之中,榨干他们最后一滴鲜血。
“莱……莱迪亚……莱……莱迪……”
被刀锋丢弃在祭坛下的躯壳扭动着脊柱,膨胀的眼球已经爆裂,鲜血从化作窟窿的眼窝中不断流出,刀锋的意志里填满了莫拉格巴尔的命令,精神受到的折磨反馈回身体一小部分,便令身体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畸变。
“疯狂起来吧!我的血奴,我会让你成为下一头亡灵龙,一头够格的怪物!你的力量不够,远远不够!把你的灵魂献给我,然后我会赐你无痛的死亡……哦,当然,不是精神的死亡,是你人性的死亡。
“现在!把你的人性交出来!我现在就要,现在就给我!!!”
如果说刀锋这条已经被炸至酥脆的鱼干总算是适应了滚油,那莫拉格巴尔想要刀锋遭受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无限痛苦。刀锋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流星击碎,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了新的自己,但自己的意识始终只有一个。这些新生的自己被莫拉格巴尔用不同的酷刑所折磨,而这些不重样的痛苦同时返回自己的意识之中。刀锋的神志出现了断层,他逐渐看到眼前有无数鲜血与碎肉或骨碴飞溅,有时血网太过繁密,能从中看到一丝丝红线交错,随着极度痛苦的深入,他产生了自己的灵魂正被扯成红线的错觉。
这并不是说简简单单地向莫拉格巴尔投降放弃反抗便可以结束痛苦,倘若真的那样仁慈,莫拉格巴尔便不再是莫拉格巴尔。
刀锋无比清楚,自己本身就是自己的人性。怯懦的自己早已将人性献给了莫拉格巴尔换取以吸血鬼的身份复活,而自己所能做的,这恐怕只有是在这永恒的酷虐之中痛不欲生直至选择自我毁灭。
这样徒劳的反抗有意义吗?!
魔神是无法杀死的!
现实不是靠热血与勇气就能令灾难止步的,魔神,一直在嘲笑与捉弄凡人。莫拉格巴尔肆无忌惮的笑声化作一千份一万份,刀锋眼前的红线也越来越密集,最终汇聚成一个人形。
那是他自己。

刀锋拼命地逃进这个人偶中去,他有太多的苦难要受,他还有太多的敌人要杀,他需要保持着自己的人性,以真正的自由去对抗命运,哪怕这样的疯狂体验还将再次上演。
一直在地上蠕动的刀锋体型扩增了一倍,他的毛发全部脱落,青黑色的皮肤上布满了骨刺,背后的翅膀舒展开,头上的犄角挤扁了颅骨。四肢全都变成了厚重的爪子,光秃秃的尾巴变得更长也更结实,胸膛被硕大的肋骨撑开,导致腰腹向内坍缩。整体仿佛一个更加巨大也更加丑陋的石像鬼,狭长的獠牙彼此贯穿紧紧锁死,也是莫拉格巴尔故意为之。
“你逃了出来!看到你的新身体了吗?我知道你一定能逃出来,什么事都不会超乎我的预料。我们还能再聊一会儿,你非常非常的焦渴,对鲜血求之不得的渴望对你造成的痛苦甚至超过了我的折磨,我对你的表现相当满意!”
莫拉格巴尔的嘲笑只回响在刀锋的脑袋里,而哈孔也仅仅是冷漠地看着,他知道,他的君主此刻还没玩尽兴呢。
这个形态下的刀锋根本张不开嘴,空气中弥散的活人气息令其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只能死命地把头撞向地板,希望能磕碎自己紧密而纤长的尖牙,但獠牙在莫拉格巴尔的嘲笑声中会长得更快变得更加坚实。
被迫改写的本能冲碎了一切原则,刀锋爬到蜷缩在墙角早已吓掉魂的血奴旁边,用半人高的前肢把他拖了出来。一尺长的爪子深深切进自己的咽喉,冰冷的鲜血喷溅了血奴一脸。刀锋的尾巴将血奴束缚在他的身底,硕大的翅膀支撑着身体,让他比例失衡的畸形躯壳能稳当的直立起来。随着食道被强行扯开,涎水冲洗干净了呛血的奴隶,刀锋的爪子洞穿了血奴的身体,饥渴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鲜血,唯有鲜血才能解除他的疯狂,让他寻回理智。
随着血奴的半截身体被刀锋硬塞进了自己的胸膛,滚烫的人血流进了刀锋的胃袋之中。刀锋的脖子被他自己扯成了两半,单靠一条颈椎与几条血管堪堪牵着。
如愿以偿的刀锋平息了渴望,神话中将要消灭龙族暴政的龙裔变成的石像鬼为了喝到人血,不惜把脖子扯断,这副场景令哈孔都大为震惊,莫拉格巴尔更是笑得从未停下来过。
被胃酸溶解了半张脸的血奴从刀锋爪子里滑落回地面,石像鬼化的刀锋体型也在慢慢缩减,背后的双翅逐渐萎缩脱落,骨质尖刺或是獠牙都纷纷脱落,多余的肌肉溶解成粘稠的血泊,漆黑的腐肉之间,重获新生的刀锋惨白的像一块被煮过的腿骨。
“唔……哼,呜呜,哼呜呜啊哈哈……哼,唔……”
蜷成一团的刀锋毛色变得灰白,仿佛传说褪掉了颜色,赤红的眼睛里早已不复存在神光,泪水冲刷着他的脸颊,他的呜咽令古堡周围的风雪都消止,盘旋在古堡上空的骨鹰们发出阵阵哀鸣,玩尽兴了的莫拉格巴尔已经离去。
“显然,你再也不会背叛我们的父亲了。等你恢复过来之后,记得去找暗精灵加兰,去告诉他‘时间已到’,他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样做的。”
哈孔在刀锋身边站定,又补充了一点:
“你的那个奴仆,就是你在转化过程中念叨的那个女人,我会告诉我的侍臣们不准伤害她的,但你必须把她带出城堡。”
大门再次打开,大殿内的空气再度开始流通,刀锋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里面燃烧着憎恨与不甘。莫拉格巴尔的狞笑,与他造成的痛苦留在龙裔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的命运只会让你痛不欲生……”在龙化之梦中的熟悉声音再度从虚无中传来,刀锋动了动耳朵,强撑着回应这份崩溃过后的幻觉。
“但我为这个世界坚守了自由,我将会拯救这个世界。”
“那你要用什么来给这个世界带来光热,用这样一副彻底冰冷的身体?就这样自我感动式的燃烧灵魂?你可真是高尚。”
语气中的不屑完全无法对疲惫至极的刀锋造成任何影响,刀锋的表情慢慢松弛下来,耳畔魔神的狞笑声依旧,能在昏厥之前与老朋友正常交流,令他濒临破碎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你无处可逃,最后只能是彻底坠入湮灭而已。”与莫拉格巴尔那每一个音节都敲打着灵魂的震慑感不同,这飘渺的声音像是废墟中的烟尘般在刀锋的脑海里慢慢落定。
龙裔慢慢合上了眼睛,轻笑着在无人的凄冷中吐出最后一口白雾:
“哈,那样不是很好吗?把我形容地就像来自天外的流星一样呢。”

(第一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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