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词典】赛博格人类学

赛博格人类学,半机械人类学(Cyborg Anthropology)
赛博格(Cyborg)的概念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Cyborg一词由控制论(Cybernetic)和有机体(Organism)拼接而成,也就是人与机器的高度融合。“今天的人们如此彻底地依赖机器、技术和其他非人类,以至于无法再称为有机体,甚至无法成为纯粹的人。” 人类学家克里斯·格雷(Chris Gray)认为,赛博格是“一个将自然与人为合成一个体系的、自我规范的生物体”。赛博格人类学诞生的标志是1984年由唐娜·哈拉维(Donna J. Haraway)发表的《赛博格宣言》(A Cyborg Manifesto),以及1992年美国人类学会(AAA)在旧金山举办的赛博格人类学研讨会。
赛博格人类学研究人类如何定义人和机器,并研究科学技术如何与文化相互作用,这对以人类为中心的主流人类学话语提出一定挑战。在传统人类学中,人们研究异文化,探寻什么使一种文化与众不同。人们看重阶级和社会行为者之间的互动是如何发生的,知识是如何传递的,亲属关系是如何形成的,以及仪式产生的原因等等。赛博格人类学与传统人类学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他们着眼于所有的场域和社会阶层,知识、工具和空间都是他们考察的范围。知识被视为一种社会行动者,形塑社会关系并对知识系统进行分层。工具与人一样可以考察,因为拥有不同工具和访问知识站点机会的人拥有不同的权力和机会。
如今,机器已经与人深度结合,义肢、隐形眼镜、机器人甚至是随身携带的手机,都深度介入了人体,机器对人的辅助使得人类学家开始关注人的边界和主体性问题,人也被认为走向了“后人类”(posthuman)的赛博格时代。
赛博格人类学家主张突破人与动物、人与机器、物理世界与非物理世界的界限,这三组二分的前提正是当代西方政治和社会秩序建立的基石。人只有与动物划清界限,才有道德可言,道德是构成社会的基础,人只有与机器区别开,才是具有自由意志的,才能建立基于个体主义意识形态的社会。但是,赛博格人类学的提出,直接挑战了西方政治哲学中的“自由意志”、“个人能动性”等概念。“人不再只靠自己拿主意,而是凭借技术拿主意”。
技术延伸了人的各种能力,但也让不使用技术的人不像“人”。不使用手机支付就难以完成付款,不使用打车软件就无法拦到出租车,不少职业在迅速消失。最近推出的“ChatGPT”,就使得文字生产者感到紧张。这样,人的意识、智力、经验等等都随着技术的革新而迅速改变,技术会让我们逐渐变成赛博格。
赛博格人类学作为一个学科,存在两个重大问题:
第一,它忽略了全球化所引发的不平等,这导致其研究对象并未进入它设计的研究路径。赛博格人类学描述的如同游戏《赛博朋克2077》中的科幻世界并不在世界上所有国家中发生。科学技术仍然只在少部分发达国家中得到应用,科技发展的动力也并非来自“物质生活需要”,而是来自军事竞争和地缘政治的极限压力,民用技术只是军用技术的副产品,例如互联网。此外,跨国资本并没有多大兴趣投资科技创新,而是通过金融业和全球化,在全世界制造新的贫富差距,他们将大量的脏活累活转移给第三世界国家的底层廉价劳动力,完全不需要发展赛博格。即便是埃隆·马斯克(Elon Musk)的科技项目也并非纯粹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第二,赛博格人类学几乎放弃了人类学的民族志方法。在赛博格领域,研究者很少真正进行田野调查,不进入他者的生活世界,就很难反思自身的局限,单凭浅尝辄止的经验材料,难以对人类社会进行什么颠覆性反思。
此外,梁永佳老师对赛博格人类学展开批评:“赛博格”概念“最具革命性”的结论就是解构了“人”的边界,因此,人类学和其他宣称研究人的学科,就应该改变它们的研究对象,从研究“人”变到研究“关系”。恕我直言,这样的结论让人大跌眼镜——这算“最具革命性”的结论吗?这难道不是人类学者的常识吗?
但是,不可忽视的是随着科技的进步,大数据、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等的飞速发展,“赛博格人类学”这个属于未来、面向未来的研究方向很可能会被重新提起,出现学者为其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