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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彩虹工厂翻译】《天马设备:清算》第一章

2023-03-25 08:05 作者:乱山昏_  | 我要投稿

原文标题:Pegasus Device: Reckoning

作者:AuroraDawn

原文链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83427/pegasus-device-reckoning

原文标签:MLP:FIM; Gore; Violence; Death; Profanity; Dark; Horror; Alt. Universe; OC

译者:乱山昏、藤椒向日葵

已获得授权,中文版转载请经过许可。

第一章

云掩(Cloud Cover)叹了口气,周围堆满了带灰的文件和盒子。这是她作为记者最不喜欢的一部分工作:研究。她热衷于调查、卧底、从零开始揭发一桩丑闻。好几年前,她已经作为云中城的“天空之眼”为马群所知,在后燃(Afterburn)丑闻后,她却被赞为有史以来最好的调查记者,声名大噪。

她最为享受的,却并非揭露阴谋、将其公之于众的快感。她的确做到了,但那不是她兢兢业业的主因。她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困难,也越来越危险。对于每一个突发事件,她最为享受的,是将某马某事从悲惨命运中拯救出来的解脱感。比如在她的正名后,后燃不用再遭受旁马的排挤;比如东南部郊区的居民不会因为一个恶意开发商而流离失所;比如北高层云中学不再给学生提供过期食品——这些消息都能给她些许安慰。尽管已经成就卓著,她依旧担心别的地方有小马正遭受着她曾受过的创伤。所以,尽管她讨厌翻查公众记录,讨厌阅读尘封已久的报告和财务表,她还是坚持了下来。

她最新的案子卡死了。最近她正在写一篇关于CWC孤儿院的报道,讲述自从皇家审查感到不对劲以来,它们为云中城带来的好处。当然,孤儿院不是一个适合放在首版的积极话题。距离那次大检查已经过去了将近20年,当年云中城气象公司的丑闻闹得马尽皆知,但云中城的天马仍然容不下那些飞行测试失败的小马。这些年来,坎特洛特推行了许多社会干预措施,但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对于连一匹简单的测试都不能通过的天马的不信任和厌恶,已经随着几千年时光深深刻进他们的社会DNA里,这种情绪不会轻易从城市中抹去。就这样,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公司的扩张,学校和考生的数量大大增加,失败者的数量也增加了。

不过,流放现在是违法的了。因此飞行测试的失败者们被家庭和社会所否认后,全部进了孤儿院。而孤儿院,恰恰是由导致他们处境的始作俑者提供的。它们狭窄拥挤,几乎无马运营,被遗忘在社会的角落。里面的天马会一直呆在那里,直到他们成长到可以工作的年龄,然后通常离开云中城——找不到工作,找不到住处,找不到爱情,他们会自我放逐。

不过,并非所有小马都是如此,云掩想。大家曾以为她被“流放”——或者说是被处理了。她活着离开了彩虹工厂,又困惑又害怕,发现自己身处的世界一点也不关心她的悲剧。但不知怎的,凭借运气、魅力和一匹思想开明的小马的帮助,她在一家小新闻社找到了一份工作,过着相对正常的生活。她希望别的小马也能如此,所以她去了孤儿院,想写一个报道来揭示那些小马面临的普遍困境,她觉得他们只是被诅咒赋予了厄运。但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去过的孤儿院里没有一家能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让她知道有多少小马长大后离开了那里。不管她问谁,她所能得到的只是估计、猜测和整数。他们声称尽了最大努力去追踪,但许多孤儿会在半夜离开,或者在那时出现,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而能帮忙的小马又那么少,所以法律上没有要求记录的东西都没有记录。

于是某天晚上她又回去了一趟。云掩在黑暗中注视着巨云座(Meganimbus)——那遮蔽地平线的巨大云朵基座,云中城就建立在其上。她回到了其西部郊区一座设施上。云掩凭直觉选到了月度飞行测试的前一天晚上,疑虑重重地盯着一辆停在孤儿院后门的亮白色的马车。这是CWC官方的孤儿院专车,应是用来运送食物和捐赠品等物资的。她注视着马车从云里起飞,过了一个钟头,又带着更大的重量降了下来。

 

她跟着它离开,又追了一个小时,直到它停在一个新的地点:西北郊区的一个普通车库。于是她呆在那里,躲在街对面的屋顶上,悄悄窥视着车库。接下来差不多24小时里,除了两只灰色天马的把破旧的推车拿去换零件外,几乎没有任何活动迹象,但在午夜,那个车库门再次打开。云掩快速眨着眼,把睡意赶走,看见另一辆不同涂装的马车出来了。这是一辆纯黑色的,在车身两侧喷涂着熟悉的、一向存在的云中城气象公司新版标志。它起飞了,云掩跟了上去,拉开足够距离以免被发现。

又飞了几个小时后,云掩的疲惫感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恐惧。毫无疑问,在她面前的是一栋庞大的综合建筑,有占地数英亩的电网、巨大的塔楼和硫磺色的塔柱。她在几个街区之外停了下来,黑色马车继续向前,高高掠过工厂上空,消失在让她反复做噩梦的地方——云中城气象公司的旧上层工厂的后面。

于是她就来了这里——市政厅一个委员会的一个分部的一个仓库的地下室。在这可以找到公司及其附属公司的公共记录。她要搜刮出每一条证据,好证明公司的系统仍然寻找着利用失败者的方法。她需要能找到的所有信息;要提出指控,她必须无可指摘地正确。如果云掩在这里出了差错,她确信公司会彻底毁掉她的前途,更不用说败坏她在这件事上被大家相信的机会。

她把她丁香色蹄子伸进另一个盒子里,拿出老长的打印财务报表读了起来,看有没有和孤儿院有出入的记录。

“等等,这是什么?”

她停下来,重读了一遍她才抓在蹄子上的记录。是五年前的,几乎所有东西都和她刚看过的早年记录一模一样,除了标“气候研究”的那一行。前一年的数字是大约50万比特的开销,但是一年后这个数字就跳到了近20亿比特。

云掩皱起眉头,努力回想那时她听到的任何新闻。她没有马上想到什么,于是在自己的便笺簿上匆匆记了一张便条,以便仔细核查。是什么原因,导致公司突然向一个以长时段全球天气模式为研究对象的部门投入超过千倍的资金?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想。

没过多久,她发现了第二年的财务报表,同样,气候研究的开支是个天文数字。一种无处安放的忧虑在云掩的脑海里盘旋。很快,她找到了接下来三年的记录,直到最近一年,每张上面的预算都很高。

“也许第六年是特殊情况……”她大声嘟囔着,现在简直是在故纸堆里游泳。她慢吞吞地走到那些旧盒子前,把从十年前开始的每一份记录都翻了出来。

没有一年超过十万比特。

云掩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很明显这里出了问题,这些数字就可以证明。但它和孤儿院无关。而她每多花一天时间去调查别的事情,就会有小马驹多遭受一天她有幸没有经受的命运的折磨。她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吗?但是,万一他们是在通过气候研究来洗钱呢?这没那么重要,但通过打破公司自皇家检查以来所树立的洗心革面的形象,会更容易找到孤儿院的信息。另外,就算她的证据不是那么充分,小马们也更有可能相信她。

她叹了口气,把财务记录塞进她的鞍袋。她不确定是否有小马被有计划地谋杀了,但她能确定的是,资金流发生了巨大的突变。显然,没有规律,没有理由,也没有报道。她张开翅膀,从文件与盒子汇成的海洋里蹦了出来,骂骂咧咧。

我最好不要后悔,她想着,一边离开了财务记录区。

在房间的另一边是更多的箱子,这些箱子上贴着不同的部门名称。过了好一会儿,她找到了写着“气候科学”的盒子,把它拿出来。她把它放在面前的地板上,然后打开盖子。

“什……”

盒子里的记录被严重删节过,简直就像是印在黑纸上一样。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报告题目、明细行、作者和签名,都用黑墨水涂上了。唯一还能看到的就是钱的总数,云掩很快就把它和她找到的财务记录比对上了。

她把报告一页一页地抽出来,慢慢浏览着。一定还有什么线索留着,任何线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她的工作进展得非常缓慢,两个小时后,她已经把箱子的大部分都翻了一遍,除了她已经知道的以外,什么也没发现。她正要找找别的地方,突然在一沓纸里看到了什么。

“████████助理研究员比格·布赖恩(Big Brain)发现████████████……”

她把名字记下来,向着空气低声说了句“谢谢”。现在,她有了一个访谈对象。

 

“布赖恩先生,很高兴今天能和你谈话。”云掩靠在一把脏兮兮的扶手椅上——从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前匆匆挪出来的。她的对面坐着一匹相当古怪的雄驹。他墨绿色的鬃毛稀稀落落,有些地方已经秃了,剩下的油腻地垂在他的眼睛上。她能看出,这些头发曾经被梳起来过,但也说不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当那匹鲑鱼红的小马说话时,她把目光从他的头发上移开。

“谢、谢谢你!我、我、我觉得我的工作不值……不值一谈。谢谢你!呃,你、你想谈什么呢?我、我在闪电对木材影响方面的研究?或者,或者,呃,还是我发、发、发表的关于……层积云高效排布的论文?”他尴尬一笑。

“啊,当然,这些我们过会儿会谈到,布赖恩先生。其实我最好奇的是你四年前的工作,和……”她从马鞍包里掏出几份她找到的文件,放在膝盖上。“和云中城气象公司气候部门的合作。”她礼貌地笑了笑,把录音机放在那张破旧的桌子上。”你不介意我录下来吧?”

比格·布赖恩盯着录音机,好像它是一条毒蛇。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比刚才还要大。过了一会儿,他才哽咽着说了句“完、完、完全不。放着吧”。他被她刚才的请求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噎住了。云掩翘起二郎腿,又露出夸张的友好笑容,耐心等待着。

“你、你、你知道了什么?嗯,呃,倒不是说不行,没关系,你可以问,但是,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想到……他们说,呃、呃,我的参与将是呃,私密的。”

云掩在便笺簿上匆匆写了一张便条,然后放下便签,把铅笔吐在她的大腿上。“哦!我很抱歉,先生!我正在做一个关于CWC孤儿院的报道,你知道,关于他们对我市的帮助。在准备这篇报道时,我查到的一些公共记录提到,你在他们一个重要的气候研究项目中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但就像你说的,先生,”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甜了,试图显得天真愚蠢,“只是没有提到那份工作实际上是什么。你瞧,我非常愿意歌颂无名英雄。”

比格·布赖恩低头看着他的膝盖,扭动蹄子,但云掩察觉到了他微微的笑意。然而,科学家仍然一言不发,微微地颤抖着。

“请放心,先生,我不会问,也不会公布任何你被要求保密的事情。”

雄驹叹了口气,前蹄垂到了身侧。“好、好、好吧。那应该,嗯,没问题,我想。对。”他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里一个生锈的文件柜前,“CWC请我帮忙,呃,搞一个大、大项目。呃,云……掩女士?”

“是,布赖恩先生?”

“你对‘清算’了解多少?”

云掩吃了一惊,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嗯……”,她开口道,搔了搔下巴。“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我想上一次听说的时候我还是个念书的小孩。天马控制天气的能力正在减弱,是这样吧?”

“从……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我想……”比格·布赖恩回到桌子前,把一些小册子推给云掩。她探过身来仔细查看。上面是彩色的信息图表,描述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每一步旁边都绘有示意图。“很久之前我们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天气操、操控会带来,呃,后果。之前只是在小马,呃,小马利亚的一些村、村、村庄和城市,所以影响不大。但、但、但是在过去的五十多年里,公司扩张了。整个小马利亚,然后,然后,呃,是沙特鞍拉伯,然后嗯,现在,星球上的大部分地方。那个,星球的绝大部分,但并不是全、全、全部。对于我、我、我国,当然是全部,但对于其他地方,只是他们的一些村镇、城市。”

云掩点点头,对他所说的非常感兴趣。比格·布赖恩有点激动,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默默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抱歉。嗯……呃,所以,除了天马操控之外,还存在自然规律,懂吧?” 他说。

“明白。”

“因此,‘清算’是一个相当,呃,灾难性的事件。当自然力量把一切打乱弄糟了的时候,我们就没办法,嗯,恢复了。硬性重置,差不多。”

云掩又看了看面前的信息图表,想起了学校里的一些知识:“哦,我记得。但他们认为还要等几千年才会发生,即使到那时,只要作出一些牺牲,大家齐心协力,就能度过难关。”

“是啊!”比格·布赖恩大叫道,猛地站了起来,吓了云掩一跳,“是,他们是这么说的。但他们拿到了些读数,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完全不符合预测和模型。所以他们雇了我和其他小马来,来一起调查。”

云掩现在完全变回了调查员,不再维持她无知的形象,因为比格·布赖恩已经在话里找到了说下去的信心:“是什么脱离了模型?”

“我不知道。风力和海洋温度吧,我觉得。我在,呃,在研究组待的时间不长。”他瞥向旁边,心不在焉地盯着地板。

“你为公司做了什么研究,布赖恩先生?”

“我是模型调整团队的一员。输入数据,呃,数据,看它们的差异大到什么程度,以及为、为、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云掩不知不觉中慢慢靠了过来:“你为公司做的模型说明了什么,布赖恩先生?”

“没……没什么,云掩女士。但确实表明,清算会更快发生。更快。我们,呃,我们不知道要多久,但就是更快,而且更严重。天马完、完全控、控、控制了星球上百分之五十的地区的天气……这是不可持续的,这个,呃,肯定。它的名字起得很对,云掩女士,这将是对我们全体的清算。”

比格·布赖恩的凸眼睛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云掩从镜子里自己拉长的脸上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是一条他无法分享的信息,一桩无法采取行动的消息,一种影响比他所知的更大的事实。

云掩压低了声音,厉声说:“如果公司知道现在的模型是错误的,为什么还不发布新的模型?”

比格·布赖恩又低头看着地板,摇了摇头:“我、我、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不向其他机构请求援助,比如坎特洛特研究大学?”

“我不知道。”云掩看见她面前的雄驹啪嗒啪嗒流起泪来。

“为什么公司要对整个项目保密?”

“我不知道!”比格·布赖恩大叫,蹄子使劲砸了一下桌子。云掩跳到空中,震惊地盘旋在她的椅子上方。“我不知道,云掩女士!这不对头,我知道!大事不好了!但当我像你一样开始问问题时,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他们把我赶出来,让我闭、闭、闭嘴!”他瘫倒在桌上,轻轻地抽泣着。“他们说,只要我不说任何话,或者自己跑去调查研究,他们就会资助我其他所有项目,帮我的办公室付钱,让我过得舒舒服服。但如果我引起了别的小马的注意,他们就要毁了我。”

云掩还在盘旋,嘴巴张得大大的:“那你怎么还……?”

“我怎么还要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受不了了。黑暗啃噬着我的心。反正我很快就要死了,要么死在他们的蹄子里,要么死在我自己蹄子里。求你了,云掩女士。请坐吧。”

云掩轻轻落在椅子上,伸蹄关掉录音机,把它塞进马鞍包里:“对不起啊,布赖恩。”

“这……这不是你干的。不必感到抱歉。谢谢你让我说了出来。”

“不客气。我能帮你什么忙吗?我在其他地区有关系,如果你想搬家的话……”

“不用了,谢谢你。云中城一直是我的家,我不会死在别的任何地方,只会在这里。“ 他重重地鼻息。“你知道吗?”他说,“当我离开那该死的工厂时,我觉得有一部分灵魂没有跟我一起离开。就像有只鸽子从七窍中啄走了我的灵魂,只留下一片空虚……”他抬起头来,看着云掩,他的红眼睛几乎和他的毛色相同。“大胆去写你的报道吧,用我的真名,没关系。在我收到你的信之前,我一直想着……哪天就走了。我再也不能忍受秘密的痛苦了。这种紧张的阴影笼罩着我,无时不刻……是对我而不是他们的。”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止住了鼻涕,努力对云掩挤出微笑。“但是现在!如果幸运的话,你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我们能伸张点正义。不管他们在搞什么鬼。”

云掩点了点头:“谢谢你,比格·布赖恩。祝你好运。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叫我。”

他无力地笑了笑:“我会的。祝你好运,云掩。”

“你也是,”她点点头,把信息图表收拾起来。她走出房间,转身关上门,留下那匹静静地抽鼻子的雄驹独自在里面。

 

办公室一如既往的混乱让马感到亲切。云掩坐在桌前,戴着耳机,嘴里叼着铅笔,蹄子上拿着记事本。她抬头看了一会儿,看见其他小马在集体的混乱中飞来飞去,有些拿着报纸,有些则抓着公文包。她戴着耳机,听不见编辑部里的声音,但他们叫喊、报纸乱飞、扔书写用具的无声景象让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办公室的另一边,隔音玻璃后面,一匹雄驹和一匹雌驹端坐在一排摄像机前说着话。他们穿着考究,周围的闪烁屏幕和缤纷图案让云掩内心充满了自豪。

当然,这不全是她的功劳,但当她刚刚加入云中城早七点(Cloudsdale at Seven)时,这只不过是个报道地方新闻的小型电台节目。当时,老板是一匹名叫流行荧屏(Pop Screen)的老雄驹,他看到云掩露宿在最初那个工作室附近的街道上,于是把她带了回来,让她住在那里,作为报答,要她为节目撰稿。随着时间推移,云掩开始在节目中发言;然后撰写报纸文章,得到了更多的关注;终于买得起他们的第一台摄像机时,她又开始负责实地报道。由于以一边飞行,一边将云中城的天际线作为背景的形式报道新闻,她得名“天空之眼”。尽管如此,当时他们把新闻片段出售给了另一家广播公司,工作室没怎么发展起来。直到后燃事件中,她帮助那匹闪电天马从一项虚假指控中脱罪。在这之后,她才成为了公众瞩目的焦点。

全市各处的广播机构都向她递出了橄榄枝。但流行荧屏要求云掩留下来,作为对他曾经收留她的报答。无论如何,她本就不会离开。不过,自从被划为废物后,这还是云掩第一次体验被看得起的感觉。她向流行荧屏发誓,只要他还在,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云中城早七点。

好吧,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但她还是留在这里。她为工作室赢得的关注转化为投资、广告商、更大型的广播网的收购。现在,除了有三家具有不同政治倾向的报纸和每周一次的广播节目外,它还有一个夜间新闻节目。随着她在调查上的名气越来越大,云掩不再亲自出现在镜头前了。她意识到,当整个天马族都不熟悉你的长相时,卧底调查更容易。

她把注意力转回到她面前的记事本上,继续潦草地转抄她与比格·布赖恩的对话,并围绕它形成文章。她已经听到了他爆发的那里,不得不暂停倒带,好抓住每一个慌乱的吐词。她按下了播放键,继续写着,对周围电话铃声和交换记录的混乱视而不见。

她差不多把录音都誊写在纸上了,突然,一记猛刺把她推出了自己的小世界。她转过身,看到一个同事拿着本周报纸的校样,便摘下耳机。

“咋了?”她说,奇怪地瞥了眼校样。

“我正在做付印前的二次校对,里面有篇讣告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不是才跟这个家伙访谈过吗?”

云掩抓起报纸,看向她同事指着的地方。在一个小方块里躺着比格·布赖恩的照片,后面附了短短的简介。

“前研究员……周五突然猝死于……与他的研究领域有关的慢性疾病?”云掩抬头看了看她面前的小马。“他马的什么鬼?”

“你觉得采访了一个骗子,哈?”

“不不,他绝对……我是说,这肯定是他。但是我去采访他的时候,他还健康得很哪。”

雌驹把校样拿了回去,转身背靠着云掩的桌子。“好吧,但很明显,他在你采访后一天就死了。也许你该请个病假什么吧,小云。”她开玩笑说,“万一是传染病呢。”她笑了笑,回到编辑室的战场上,留下云掩合不拢下巴。

她摇了摇头,把录音机装进一个棕色大信封里,写了一张便条,贴上流行荧屏的名字和地址。她把它放进发件箱里,然后拿起电话,迅速拨通了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马都熟知的一个号码。从另一头传来一个声音,云掩缓缓深呼吸。

“云中城气象公司,这里是总机,您要转接到哪里?”

 

云掩在清晨冷峭的空气中颤抖着。她中午有约,但她选择留在自己的公寓,而非城中心过夜。她看着一团深红色的光球慢慢爬上地平线,金红的阳光抹去了夜晚的柔和阴影。太阳从巨云座的边缘升起,云掩合上眼睛。她用力一拍翅膀,然后闭着眼开始滑行,任凭凉爽的空气梳理过她的初级飞羽和次级飞羽。她让后腿自然下垂,仿佛它们不受她掌控,她所拥有的只有她的思维和翅膀。当太阳将光辉撒向她时,她的胸腔暖和起来,她在闭目飞行中微微旋转,让身体的其他部位分享这股暖意。

她听别的马说起过天堂和来世的幸福,但她从不关心那些不过是可能存在的理论。唯有飞翔是她能够把握的,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乐在其中。飞行测试失败的那一刻,她便失去了家庭、朋友和未来。但讽刺的是,这场测试无法从她身上剥夺的是飞行本身。

气压发生了变化,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她睁开眼睛,看到城市下方远处的明黄色山丘。当她意识到自己究竟飞得有多高时,一阵与温度无关的颤抖从脊背上流过。她可能只是位于她下方郊区的一百米之上,但那些郊区却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上空大约两公里的高度。她正飞过这座城市众多“太阳喷口”(Sunspouts)中的一个——它们是巨云座上的大型加固洞口,好使位于城市下方的世界能有光线照射。在过去,云中城在一块块平原之间漂移,没有一寸土地会超过一天接收不到阳光。然而,随着它的扩张,越来越不可能确保在它之下的土地是肥沃的。没有多少小马住在大都市的荫蔽区,但仍有一些农场和家庭以喂养上面的小马为生,因此安装了太阳喷口。

这座城市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啊,云掩想。它现在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你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从这头飞到那头。除了中心商业区之外,云中城的其他地区基本上都形成了自己的城镇。一匹小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的社区,而且什么都不缺。这让云掩困惑。

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来。太阳已经升起,足以越过大部分的天际线,但较高的大厦仍然挡住了它的光茫。在最中间,有一组塔楼比其他所有的都要高,而它的阴影正好覆盖了云掩所处的位置。她可以看到它的阴影轮廓一直延伸到她身后城市的最边缘。一路上,它都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似乎在嘲弄着她。她使劲咽了口唾沫,再次拍打翅膀,直接向彩虹工厂飞去。

当她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上了。她阴沉着脸,发现即使是在中午,这座建筑的阴影也会覆盖住整个云中城。她降落在主入口前的街道上,扯着脖子往上看,沿着建筑物侧墙看向它的顶端。两扇巨大的黄铜装饰门在她面前大开,将她引向由工业建筑和办公塔楼组成的庞大建筑群。她大步向前迈,试图保持镇定,但她的心却在胸口砰砰跳动。自从她逃出来后,云掩从未涉足过这一地区,而现在,她却主动进来了。

至少这次是从前门进来的,她想,允许自己笑一下。她向正前方的主楼走去,审视着她面前令马疑惑的建筑。它看起来就像某匹小马在精炼厂上凭空画出了一栋办公楼。

她走到大门口,被不锈钢框架的巨大玻璃门震住了。它们快速滑开,其运行的静音与云掩的设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打了个寒颤,但还是走了进去。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大型开放式、甚至可以说空旷的等候室,除了后方的许多电梯、一张巨大的白色办公台,办公台后面的一匹雌驹和走廊上的一盆盆栽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听到某处传来像涓涓瀑布的声响,但在从四围的明亮白墙上找不到迹象。她走向办公台后面的小马,耐心等待她放下电话。

“噢亲爱的,你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你是一名新员工吗?”

“啊,不是,”云掩说,后退一步,“我和执行董事中午有个采访会面。和我对接的接线员说这里会登记上。” 她举起挂在脖子上的记者证,那名员工迅速检查了她的证件。

“啊,是的,云掩女士,计划照旧。坐最右边的那部电梯,上十三楼,然后沿着走廊往左走。她在右侧的最后一扇门。”

“谢谢你,”云掩道,向接待员所指的方向走去。这感觉不对啊,她想。没有警卫,也没有安保?只是给我说了我要去的正确楼层?她走到电梯前,按了一下按钮,电梯几乎立刻打开了。她走进去,按下十三楼的按钮,同时注意到八楼的按键是熄灭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很快就只剩下电梯运行的轻柔嗡嗡声和腿上感到的轻微拉力。

电梯叮当响起,她踏出去,走到另一条完全普通的洁白走廊里。当她沿着走廊向左走时,一阵冷空气激起了她的注意,她抬头,看到一个大的通风口。除此之外,她还能看到每隔几十英尺就镶嵌在云墙里的门。再没有别的任何标志了。她继续前进,查看每扇门上的标识。

气候研究,她看到。然后是蓝调音符(Blue Note)董事,大气生产部门主管。在它们对面的是银衬(Silver Linings)董事,水务生产部门主管。啊,到了。灰色的门在白云中毫不起眼,但玻璃板上的文字清楚地写着 “礼文·油翼(Gentle Butterwing),执行董事,彩虹生产部门主管”。有那一会,云掩的腿软得像果冻。她深呼吸了一分钟,然后敲了敲门。

“门是开着的。”门后边传来一声平淡的回答。云掩打开门,走了进去,在身后把门带上。

云掩早已忘却的噩梦又涌上心头,当她与坐在房间中央办公桌后的雌驹对视时,她的心在颤抖。她只与这匹粉色头发的雌驹接触过一分钟,但这足以铸就一个持久的印象——一匹精神错乱的小马,狂笑着,在满是钢筋和玻璃渣的旋风中漫无目的地翻飞,嘴里喊着“破碎”“修复”两个词,喊了千百遍。因为她在自己语无伦次的呓语里注意力涣散,云掩才得以脱身。

然而现在,在办公桌后,那匹薄荷绿的雌驹平静地坐着,眼睛微眯,双蹄在面前交叠。她的毛皮,还有鬃毛都变得黯淡——虽然颜色还在,但已经变淡、变旧,这匹小马的一切表现都与云掩曾经目睹的相反,但她绝对肯定她还是和从前一样。

礼文的声音坚定但冰冷,毫无生气但充满力量:“等一下。”她说道,眯着的眼睛又窄了些。“我认识你。”

云掩压抑住尖叫逃跑的冲动。她感觉到近二十年的恐惧和焦虑从她的胃里涌出来,并尽可能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哦?”她问道,为自己语气的正常暗暗庆幸。 

“没错……你是云中城的‘天空之眼’,对吗?或者说,你曾经是,是吧?”她的蹄子指向办公桌对面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椅子。

云掩又可以呼吸了,这次惊吓袭击暂时缓解了。她决定回到家后要好好崩溃一下,并在走到椅子前,尽可能把恐惧抛在脑后。她发誓,地板上的云踩起来特别蓬松。办公室看起来很普通,房间右边是一个普通的柜子,挨着一排书架,左边是一排文件柜,上面有个架子——但总体上透露出一股无法忽视的奢华气息。她坐下来,注意到房间里唯一一样不是典型办公设备的物品:一个装着光谱的玻璃罐,摆在架子上。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似乎在抗议,她看向礼文。“是的,是这样。几年前我离开了一线,”她说着,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些物品。“你介意我录下这次采访吗?以免我为了记下信息问东问西。” 她把录音机放在桌子上,把蹄子伸进她的马鞍包,悄悄打开了另一台,然后拿出了她的记事本。

“我记得,是在后燃事件之后,”礼文低声说,用蹄子示意云掩可以开始录音。“嗯,像你这样获得广泛关注的雌驹能对此感兴趣,挺好。”她说道。云掩觉得她的语气不是很可信。 

“好吧,嗯,首先感谢你,”云掩开始了,“我想从罗列一些你和CWC关照下的孤儿院的记录开始。呃,”她翻了翻她腿上的一些文件,“所以,它们是18年前在皇家审查之后成立的。我相信在那个时候,执行董事是一位叫海德·阿玛斯菲(Hide Atmosphere)的先生,对吗?”

“是的。”她答道,面无表情,“不过,他只是临时董事。那个时候云宝黛西还是正式的,尽管她正待在一个康复项目中。”

“啊,我明白。他又管理了CWC大约八年。八年间,光谱捐献项目增加,气象职责扩展到新的地区。然后就是你接蹄了?”

“这条时间线是对的,嗯。”

“这条职业道路是怎样出现的?你最初被聘为……”她翻到另一页,“光谱混合工程师,虽然你很快就从委员会中升迁,在审查前,已经被提拔为项目首席工程师。然后从那开始……?”

“从那开始,我被提升为上层工厂工程师,这在当时,基本上是一个‘啥事都干’的工作。我在这个职位上正式任职了两年,但实际上只持续了审查前的几个星期,我随即被赋予了新的的职责。” 礼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峻,虽然看起来她并没有不满或生气。

没有任何一种情感,云掩想。"是哪些职责?"

“和解的一部分条款是建立安全措施和质量标准。基本上整个上层工厂都需要重建。我原本是协助规划管道系统的,但几周后,他们让我负责了整个项目。这座建筑的大部分,”她提高了声音,从她的具体解说中流露出一丝自豪感,“都是由我,以这样或者那样的形式,经蹄设计的。”

“令马叹服。阿玛斯菲先生退休时,你被晋升为彩虹生产部门主管,是吗?”

“实际上,不完全是。首先,他没有退休,而是被强行解雇的。生前最后几年里,他被限制在精神病院。多么聪明的一颗头脑,”她说,在继续说下去之前停顿了一下,“但最终,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计划和方案,他再也理不清了。我们把他投票出局。至于彩虹生产部门主管,在海德任职的最后一年,我已基本上承担了这项职务的所有工作,所以他们只不过把这个头衔正式移交给我了而已。”

“听起来你一直为CWC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我想谈到的另一个业绩是事故率。根据记录,公司已经保持了零现场死亡率,自......”

“自十六年前以来,”礼文说,有一瞬间,云掩察觉到了她的一丝愤怒。礼文抬头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光谱,然后再次开口:“十六年零三个月,大概。非常严重的事故。员工掉进了云冷凝器。很糟糕。除了雾,什么都没留下。” 她转过头来看着云掩,毫无灵魂的双眼锁定在记者的身上。“但你想知道的是孤儿院的情况。”

“……呃,是的,对不起,说这个。那么,你担任CWC的执行董事已经十四年了。在这段时间里,到目前为止,共有20家新的孤儿院开业,创造了大约3000个全职工作,成千上万的小马驹得到了食物和庇护。你对整项行动有什么想法,油翼女士?”

听到她的姓,礼文面部抽搐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坦白地说,我觉得这个任务令马沮丧。浪费大量钱财让废物继续活着。我们给他们提供食物和住所,然后他们就永远呆在那里,永远不会考虑怎么变得有用。我做这个项目不是因为它能给我的生命带来满足感,云掩女士。我做它是因为我必须得做。”

云掩的嘴慢慢张开,震惊于礼文的坦率。她闭上嘴,在座位上晃了晃,试图给房间里带来一点积极气息:“哦,好吧,可能从商业角度来看,他们可能是个,呃,障碍。但也有一些小马在得到帮助后开始了新的生活,为云中城做出贡献,不是吗?”

礼文再次在面前交叠起蹄子,掩饰她赤裸裸的微笑:“哦,是的,有一些再次发挥了作用。”

云掩打了个哆嗦:“有一样东西,我真没找到,我觉得也许你们官方能提供……”她再次翻找起她的包,“是关于入住和收养的数字。” 她对礼文礼貌地笑了笑。

礼文再次眯起眼睛,没有说话。云云掩保持着她的微笑,像一个盾牌,抵挡着投射来的灼马目光。但她的心又一次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额头上冒出一粒汗珠。礼文往后靠在椅子上。

“不幸的是,我们拿到的数据非常不准确,等于毫无价值。我们记录下每一匹通过官方渠道进出孤儿院的小马。然而,许多小马在半夜悄悄出现,也有许多受不了干燕麦和水,以及狭小的环境,以同样的方式离开。坎特洛特的强制性政策意味着我们不能拒绝向任何小马驹提供孤儿院庇护,所以孤儿院的大门是24小时敞开的,即使没有职员值守也是如此。”

“我明白了。”该死的,云掩想。我得换个话题了。“公司利他主义的另一个方向是致力于环境的可持续性。据我所知,气候科学部门在过去十年中进行了许多具有启发性的研究,并为多项倡议提供了资金。你认为这个部门的主要目标是什么?”

礼文眯缝的眼睛松弛下来,她把蹄子放在桌子上。“气候科学的主要目标是预测未来的天气事件,以及发展我们可以将上述现象货币化的技术。从本质上讲,他们预测未来二十年的天气,所以我们可以强大地武装整个地理区域,让他们为我们的服务付费。”

有些事情不对劲,云掩意识到。为什么她跟我说这个?

“现在,云掩女士,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收尾问题吗,或者……”

云掩的思绪转得飞快。她只有一次机会了,去完成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不然她干嘛要冒这么大风险。

“是的……我最近正在写一篇关于一位比格·布赖恩先生的文章,他是一名独立研究员,最近去世了。据我所知,他在气候科学部门做过一些外包工作,印象中,这是一个非盈利部门,我想报道一下他的贡献。请问你能告诉我他所做的工作吗?”

“不能,”礼文回答,她站起来,转身面向她身后的窗户。她望着楼下蔓延长达一英里的通风系统、管道和机械设备,然后越过它们,一直望向地平线。“不,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也许,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云掩站了起来,开始把她的文件和录音机塞回马鞍包。只要能结束这次谈话就行。她开始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情况了:“当然,我很乐意。”

“你知道是谁持有云中城早七点吗,小云?”

记者停了下来,但她的心开始狂跳:“嗯,它现在基本上算一家媒体公司了,不过由沙特鞍拉伯的一个家族私马所有,他们叫做——”

“叫做晶镜家族,是的,但他们并不存在。”

云掩正把文件塞进包里,她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起来;“噢,真,真的吗?有意思。我应该——”

“晶镜家族是我们集团的一个空壳公司,主要用来避税,但我们也用它来持有一些其他资产。”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云掩,后者现在正大汗淋漓地朝门口走去,“你他马胆子真大,你知道不?竟敢要求跟我对话。像你这样的废物是不会从前门进来的。”

云掩的臀部抵在门上,她用后蹄去抓门把手,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雌驹。她现在说话时完全无法掩饰住惊慌了:“你说得对我很抱歉我忘记了我会离开的没关系——”

礼文轻轻笑起来,吓得云掩鬃毛直竖:“顺便一说,你寄给朋友的那封信下场悲惨。它就没有寄出去,在邮局丢了。”云掩拼命地转动着门把手,但没有成功。门锁得很紧。“你告诉别的小马你要来这儿了吗?啊,没有。如果你不去上班,又有谁会在乎呢?但这都不是我要问你的问题,不是。”

云掩背后的门打开了,她向后一倒,从她的可爱标记处旋即传来灼热的疼痛,并蔓延到了全身。她的双腿失去了知觉,只能感觉到火辣辣的持续刺痛,她瘫倒在云做的地板上,在两匹穿着厚重黑色背心的雄驹把她拉了起来。除了头,她哪儿也动不了——即使是头,也动不了太多。“礼文……求……”她叫道。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逃掉的。不,我知道是海德把你们放出去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怎么逃脱工厂的诅咒的?”她朝云掩大叫,“你是如何安然无恙、心理健全地逃出去,过上充实生活的?你干了什么?”

云掩大脑中充斥着痛苦,搞不懂这只疯掉的雌驹在问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内心深处传来静静的嘲笑:我现在看起来像从你他马的工厂逃掉了吗?她叫起来,但是只有两个字喃喃出口:“什……什么?”

礼文转身走回架子,盯着那罐光谱:“带她去医疗室。我要你们从她身上挖出你们能得到的所有信息。生命体征、标记、激素水平,等等等等。只要能提取到的,通通拿到。”

“遵命,女士!”两名安保应道,把瘫软的云掩拎起来,沿着走廊飞走。

礼文的视线离开架子,望向窗外。由工业机械结构组成的场地向外让位于摩天大楼和商业建筑;再往外,是住房、商店和公园。礼文知道,最终,云中城会走到尽头,但从她所处的整个城市的顶端来看,很难相信宇宙中还存在着别的任何东西。

她回到办公桌前,正想去拿电话,恰好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也不停顿,直接拿起接听。

“远见(Foresight)。”

“您正要叫我,油翼女士?”

“是的,”她说。没有像往常一样咆哮。物流主管远见,是一匹奇怪的小马。但礼文相信他,胜过任何活着的小马。他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直呼她姓的小马。

“我能为您做什么,油翼女士?”

她得意地笑起来。当然,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了,但作为最为专业的一类,在接到命令前,他是不会行动的。

“时间到了,”她说,“启动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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