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鬼差第九章:多事殷商

公元700年,武周朝圣历三年,庚子年,十月廿七,戌正。
阴差任从道之名现在几乎名满阴间了,众鬼所周知,任从道的血一旦涂抹在兵刃上极可直接对魂造成伤害,所以制鬼极为有效。
......
今夜,任从道躺在翠华山上自己建的小破道观中的草席上,想着昨夜发生的事。
昨夜,,长安城某无人坊中。
屠戮鬼再也无法承受住任从道的任何砍击,他扔下巨钺,单膝跪地,单手撑地,不甘地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喘着粗气。

任从道:“屠戮鬼贾贝,烧毁多座龙王庙,砍死庙人侣人,该当何罪!”
贾贝:“老子无罪!老子替天行道!老子被特赦!任何阴差不可当!尤其是你!任从道!你也是特赦之鬼!不要多管闲事!”
任从道:“好一个替天行道!难道庙里的侣人也该遭屠吗!”
贾贝:“他们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
“任某不愿知道那么多,任某也不是多管闲事,任某这几天都已经老了好几十岁了。”说罢,任从道从怀里掏出阴符石,涂上自己的血,将贾贝的魂收回阴间。
临走之前,贾贝平静但却略带不耐烦地说道:“老子说过了!你我二鬼一样是特赦!阎王爷不收我!”
但任从道当时并不在意,只是从鬼庙七八爷那里领了赏,吸了点灵气,将自己的容貌恢复到了壮年后,便回到自己的道观了。
时间回到现在,虽然变成鬼了,但任从道还是没有失去睡眠这个习惯,又但是,今夜任从道辗转反侧,被昨夜发生的事搞得辗转反侧。
昨夜拾掇的那个叫贾贝的屠戮鬼,他不像之前他拾掇过的任何一个屠戮鬼,他除了对杀戮的渴望外,仿佛脑海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保留着生前的清醒,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他辗转反侧的是,他现在依稀记得当时刻在那屠戮鬼捍腰上的周朝大篆——生门死寂,寂灭死门。
据任从道所知,这是从周朝开始兴盛的古咒,用处已不可考,但最早可以追溯到商朝。
唉...商朝,最近有太多的东西与殷商有关了,第一个祸害人间的鬼出现在商朝,天上众神也在商朝与人族断绝关系,大虺及其造成的浩劫也是出现在商朝,自此,阴间便开始了仰拜大虺神的传统。
商朝是个恐怖的朝代,即使世间最厉的鬼相比较商朝被殉死的人比起来也太泯然了。
或许仲尼大师废殷礼而兴周礼,后面的因果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自从异人天使问起自己后,他再也不想回想起它。
“嗯?!”
逐渐合上眼,被睡意覆盖的任从道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叫来天苹说道:“我感到有强大灵体靠近道观,来者不善!小天苹你快躲进膳房,莫出声,收敛气息,千万别被发现喽!”
但是小天苹不服气地双手一叉腰说道:“哼!我也是个鬼了好罢!我还会怕谁?!”
任从道:“哎呦人上有人鬼外有鬼!别咄咄了赶紧去去去!”
任从道将不情愿的天苹赶进膳房,亲自把他按进一个大陶罐子里后,抽出藏在自己脊柱里的陌刀来,朝门口走去。
此时,大门被一道阴气吹开,门闩也被阴气吹掉,从门外走来一个比任从道还要高一头的黑影,任从道眯着眼一瞧,脸上冒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而那黑影看见任从道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等他开口,任从道先开口道:“贾贝,贾仁兄,怎么今夜也要对道观下手了?”
贾贝:“哼,少跟老子套近乎,老子本是来秦岭转转,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没想到嗅见这道观阴气甚重,走进来一瞧,原来是鬼差大人居此,冒犯了,贾某这就走。”
“哎哎哎,贾兄且慢!两阴差阳间见,本来就是比流星落入宫廷还要稀罕的事,不来坐坐?来来来,放下屠刀,做个佛鬼......唉好好,不知贾兄为何如此执着于龙庙?”
而贾贝居然直接将手中大钺随地一扔,然后席地而坐。鬼不像人类那般尔虞我诈,死人也赢不来什么功名利禄,能被封鬼差鬼王什么的全靠造化,而如果一个鬼记恨另一个,那也杀不死啊,已经都是死人了,何必呢,贾贝也累了,在阳间太久也觉得孤独,当初被任从道当作游鬼给收了他也只感到不耐烦,并未真的记恨于他,再说了,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仇恨来恨另一个鬼。
贾贝:“唉,贾某这一生前那一生,生为天弃之子。”
任从道:“哎!贾兄这是哪般话!每个人生而为人,存活于世,都是阎王爷大慈之下给予我们的一次机会,而我们在世间,吃的水,食的胡饼,都来自天地之间,也都是昊帝之所赐,何来天弃之子?天弃之子应为无法吃糠咽菜,欲饮水而水穿肚而入土之人,难道贾兄生前是因为饿死、渴死的?”
贾贝:“当然不是......哎,难得遇到任兄这般好说话之鬼,在下实话实说了罢,尝闻烽火戏诸侯否?”
任从道:“那是当然,在下不仅知道,还知道那其实是申侯为了掩盖自己联合羌人欲取西周天子之位之行径而留给万世的幌子。”
贾贝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幽王当年及其宠溺妖妇褒姒,一佞臣出了个馊主意,以骊山烽火搏其一笑,幽王将烽火点了又灭,灭了又点,诸侯来了又散,散了又来,褒姒终于笑了......”
贾贝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侧目看了看任从道,见任从道正视着他,聆听得仔细,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于是继续道:“但是,为何这妖妇见幽王之能耐,点烽火传诸侯如呼小儿一般,才会笑?仿佛这笑是她故意安排好的?所以,至今为止,阴间还在传闻,褒姒非人,而孰妖孰魔孰神孰鬼,无人无鬼知晓。”
“而我,死后待那妖妇也死后,亲手将其投入了忘川水,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阴间便有了传闻:贾贝鬼,屠戮鬼也。”这是,任从道突然开口道。
“嗯,”贾贝默默点头,继续说道,“然后,万世皆知,羌人真的来了,而幽王带的那些个护卫和戍军根本不够。”
“而我呢?呵,我原本待在戍边,待上个十年,拿上军饷便能回乡见父母,娶个好妻,过完平凡一生,已是在下最大的期望了,结果呢?那姓姬的一来,羌人也一来,老子都不记得老子当年是怎么死的了!”
回想起不堪的往事,贾贝气得满脸黑线,气得七窍生黑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也不知这血是不是自心里经过眼眶冒出来的。
任从道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准备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因为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亲自站在非子君的右边,拄着戈,看着羌人将周军一个个的开膛破肚......

时间回到九月廿四的夕时,那时任从道还在和异人天使与驱魔师窦武娓娓道来自己的过去。
窦武:“所以......你是一整座山里所有虫豸与那男子的怨灵化身?然后你还克死了一整个部落的妻儿?”
任从道:“是,但是不管是一整座山的虫豸还是一整个部落的妻儿都没有错,她们祈求神的庇护而献祭了部落中几乎仅剩的男夫,还杀死了那么多的虫豸,神明都说不来谁对谁错。但是,日下众生平等,即使小儿踩死一只蚂蚁也会多一分夭折的可能,死后小鬼也会让你在刀山火海中多待一会儿,只是这一切凭借造化而且都是死后的事儿了,世间人哪儿会看到、相信?我们常说的给自己积点德,此之谓也。”
异人天使:“所以,阎罗王才不愿怪你,只因你也算是生于天地间,可以算作并非由生灵之死亡而诞生。”
任从道:“哎...对,我就这么令人羡慕地过着逍遥且枯燥,无死无生的日子,我有过无数亲人,也从来没有过亲人,当我需要亲人时,便在阎王爷那里化作人身,在人间以新身份娶妻,但从不能生子,像我们这样的千年老妖,最忌讳的不就是被记录于汗青之上吗?”
此时,任从道已经不打算再讲下去了,但是异人天使开口道:“那还有呢?”
任从道没有抬头,视线穿过眉毛看着异人天使说道:“此话何意?”
异人天使十分自然地说道:“任公怕是还未讲完你所有不肯道于外人的往事罢?”
任从道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果真要听商朝的事儿?”
异人天使:“听闻豸魔之诞生,商朝之过往,此乃吾此行目的也,只需告诉在下,说完曾某立马就走。”
任从道:“害不必不必,咱这小道观一年半载也没个活人,二位不嫌弃可以在长安城多待些时日嘛......呃,哎,说到子氏商朝......”
......
五千年前左右。
“该死的那个叫什么吃什么油的家伙!”任从道从胸口拔出刚才被一个小妖射中的青铜箭头。
当时任从道还没有名字,而他由于某种原因自愿忘记百余年前的他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当时的他只记得他是个诞生自中原山区中的一个小虫妖。
蚩尤代表人族攻占下了妖族占领的那片山区,当时那片的妖族声称自己是什么豸魔大王的后裔,世世代代都是他们的领土,但是很快就被蚩尤的七族联军打了下来,很多小妖都被征为了奴隶,包括任从道。
蚩尤听闻殷地将会出一位神仙大能,于是欲派任从道前去将那位请来,然后三日内与他在阪泉会合,但是受尽丧家之辱的任从道宁死不从,被蚩尤的士兵追杀至此,方才才终于摆脱。
任从道发誓一定要让蚩尤口中的那位神仙帮助自己成长,变得更加强大!然后夺回家乡!
当年的任从道是多么的纯真啊。
虫妖的生命力比人类顽强太多了,胸口中了一箭也能在几天内恢复。任从道走着走着,突然在山上遇到一位仙气十足的老者,生白发长眉长须,头上两角,不像人族,背上背着一篓,里面装着各种植物。任从道见此,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一把跪在了他的面前喊道:“神人!神人!请你救救我!我的家乡没了,族人饱受摧残!请神人教我本事,这样方能救我族人!”
没想到那神人呵呵一笑,问道:“你是被派来此处寻求大能的罢?实不相瞒,老夫只是个指路的,老夫不是你想找的大能,这位大能还不在。”
任从道心中一喜,连忙追问:“那请问神人,那位大能何时光临啊?”
那老神人却又呵呵一笑,说道:“那位大能,其实还没出生呐!就算是它的祖宗,也得再等几百年才能出生在这片山上呐!”
“害!”任从道顿时觉得那老头就是个骗子疯子,立马转身就走。
“哎哎哎!小友莫急啊!老夫只是多日独自一人无聊罢了,开个玩笑罢了。”那神人见任从道头也不回地下山了,于是化作一团仙气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不顾他的惊讶接着说,“山上的确有一位大能!而且这位大能之子嗣将会在千余年后降生一魔神!不过那太久远了先说眼下,汝去那山顶,山顶生有一扶桑树,其中一枝上缠有一蝮,十二寸长,棕身,眼角生白线,浑身生有褐斑。”

任从道:“我找到它后会发生什么?”
神人:“它会能让你找回你前世的记忆。”
任从道抬头望了一眼这座山,这座山比他印象中见过的任何山都要高大许多,但是样貌奇怪,就像被一把开天巨斧劈得只剩下下面了一样。
任从道:“神人,这座山叫什么山?”
神人:“嗯......在这座山被拱塌之前,这座山叫做不周山。”
任从道看着这座残缺却仍然十分巨大的大山,自觉在自然面前他是多么的渺小。
终于,当任从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发觉神人正准备转身离开了,连忙喊道:“神人,请问尊姓大名啊?以后若是有缘相见仍可相报!”
神人转身来,振声喊道:“吾名,伊耆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