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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第三章

2022-01-27 08:31 作者:chenmo009  | 我要投稿

                       1

 

 

     话说,李大乡绅知晓了香秀与大壮的情谊,心中焦躁举棋不定,苦思冥想筹划出缓兵之计。那便是借着姚家班进京的机会,将一对鸳鸯分隔两地,想着支开两人感情自然无法得到进展。老管家分析道,此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情感纠葛难以化解,岂是拆散那么简单,日后必有波折。“我还是跟着走一趟吧,进京的路我也熟,免得生出啥事端来。”

     班头姚老大本不同意,但见李家诚心相帮,姚家班进京已是水到渠成,实在盛情难却,更加不便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唉……嗐!上京之路,凶多吉少。祖师爷赏口饭吃不易,一旦砸了招牌,我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姚老大哀声叹气,满面愁容。

“依我看您多虑了,进得京去兄弟们定当奉全力,各自拿出看家绝活,姚家班名扬天下是指日可待!!!”崔大壮一时间雄心万丈,竟无视某人的计策,也忽略了前途坎坷好事多磨。

“姚班主想得周到,眼下时局维艰,咱们谨慎而为。老汉此次进京,定保得姚家班万全,若有闪失俺一力承担。”

“您老既然许下诺言,俺也不能小家子气,反倒是失了梨园行的义气。下月初三,咱姚家班启程入京,万难在前,定当折桂!祝姚家班此去一帆风顺,定能红透紫禁城!!!”姚老大端起茶来,双手毕恭毕敬,向着老管家深深作揖。他明白知遇之恩难以言报,前途即便凶险万端,也要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2

 

     初三那日,戏班按时启程。六辆棚子车一路晃荡,行至黎寨地面,也不过二十里而已,万万没想到“祸事”来临。车队走到丁字路口,前后塞得满满当当。前头坐人的三辆大车,被齐齐砍断的杨树拦住去路;后头拉箱子的三辆小车,冷不防让杂七杂八的垃圾截断了归途。唬得黑三儿连连叫苦,“这可不是断头路,今儿个定栽在此处!!!”

     “放你娘的狗屁,刚出门子哪来的邪性,闭上臭嘴,好好呆着!”引来刘强一顿臭骂。

     “行了,别吵。大壮你去察看一下,瞧瞧啥情况,大家都待在原地,切不可惊慌。”姚老大冷静地吩咐道。

     崔大壮二话不说,拎起手边的白蜡杆子,三步并作两步,奔至车队前头。只见,撂倒的大杨树后,忽地闪出几个黑影。

“何方兄弟?姚家班不曾得罪,请让条路,大家行个方便!”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要钱好说,老汉愿献银钱百两,只要大王高兴,怎么着都成!”管家机智的应答。

“大王今儿个很不爽,想拿几条命玩玩,你们看着办!!!”对面的劫匪口出狂言。

“呔!好个混账东西,大天白地,岂容得尔等草寇放肆!!!”崔大壮断喝一声,杀上前去。舞动白条蜡杆,风驰电掣,横扫八荒,仿佛银龙跃天,搅起苍穹云雨。霎时,三五歹人扫倒于地。眼瞅着,只剩领头的瘦弱猴子。说时迟,那时快。“猴子”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家伙来,尖声细气地叫道,“来呀,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棍厉害!”

大壮愣住神,他哪里见过西洋人的手枪,呆了片刻,愤怒地大吼,“有本事给俺来一下,怕你的不是英雄好汉!”

“哎呀!!!我的姑奶奶呦!千金大小姐,你就别闹了!”老管家手指着强盗头子,又是一通乱嚷。原来,他认出了某人从英国带回来的象牙手枪,李香秀的那把珍爱玩物。为了跟着大壮,香秀私自跑出家门,竟然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


                       3

 

闹剧仿佛是日常生活中的调味品,在淡淡的时光中撒了一把盐,有些齁咸齁咸。顺着嗓子咳出来,大可以清肺利咽。然而,设若碰巧咽下去,便成了一口浓痰,梗在喉头不上不下,那种欲罢不能的滋味,忿满中盈填着无奈。某人经历过这些,颇有几分感慨,就如同一句名言,“生活愈荒诞,人生愈痛苦。”

 

退学后的几周里,没有人安慰受伤的心灵。耳边围绕着的,不过是些粗鄙之词。“你咋不去死呢?死了大家都能得个安生,我们不想看见你,丢不起那人!”我妈常用此语,我爸则冷冷地瞧着,往往不置一词。本人似乎期盼着什么,既不挣扎也不反抗,静等着解放的日子。

终于,在某个星期日的午间,光明出现了。四中的十几名同学出现在大院的操场上,他们或许是找不到地方踢球,无可奈何中便约到我家门口。孤独的孩子,一旦寻得与众同乐的机会,那种开心是无以言表的。我疯狂地奔驰在草地上,尤如野马脱缰般放肆,倾泻着压抑已久的郁闷,脚下的皮球一次次射向球门,最终攻入一球。

欢庆时刻,言语滔滔。“踢得不赖么,家里蹲屋里系毕业的?”“人家是早恋的天才,用不着上学多自由。”“真觉得自己了不起啊,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在小声嘀咕,我却听得分外清晰,字字扎心,尤如钢刀剜在胸口。原来同学间情谊,于人性面前竟是这般脆弱。

 


4

 

     次日,有贵客盈门。俗语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李丽的到访,让我由衷体会到人性的微妙。

     “孩子在家还好吧?”

     “也就那样,凑合。”

     “有机会还得上学,不能放弃!”

     “有啥机会,能吃饱饭不错了。”

     “需要我送点资料不?”

     “无所谓,又不打算去高考,没必要。”

     “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情,进入社会一样得学习。”

     “呵呵,呵呵。”

     昔日的班主任与我爸妈谈笑风生,似乎成了无话不聊的亲密战友。反倒是某人一手酿制的退学惨案,着实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有些搞不清楚,人与人的关系竟能如此反复无常。又有点儿佩服班主任的睿智,她那三寸不烂之舌驳倒众生,几句话把我爸妈哄得像娃娃般开心。

     “学校呐,明天下午有个集体活动,我觉得孩子应该去参加一下。”李丽话锋一转,道出原有意图。“有句话叫,友谊地久天长,同学之间那是一生一世的情谊。咱们不能脱离集体,学校的活动是有纪念意义的,不去见识见识太可惜。”

      “好的,李老师,我们一定去。”我妈一口答应下来。

本来,我想插句话说,我又不是你们四中的学生,班里人排外情绪那么强烈,你作为班主任心里没数?事情发展到而今,闹剧一出接着一出,是谁的幕后指使?或许是少年时期的老实心态,或许是面对恶人无法招架。那时的我,面对那样的人,实在是话到嘴边难以启齿。


                       5

 

倩儿:

     许久不见,分外挂念。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是深有体会,原来萦绕于怀的滋味是那么难受。你的身影挥之不去,仿佛徘徊即在眼前。无法忘却一汪秋水,闪亮透彻,你的明眸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想想月下徜徉,回望昔日友情,曾经于星光月影间并行的我们,是多么快乐!

     这些话我本不想说,更加难以启齿。然而,内心的激情澎湃,如同海浪般无可压抑。我怎能自我欺骗?每当潮水荡漾心胸,我对你的爱便多了一层。我岂能欺骗感情?也许,你尚未察觉,但我爱你的心却真诚坦然。

 

 

   当夜,我写完情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之中尽是倩影,仿佛无处不在。初恋好似一枚涩涩的果子,咬下去起初是甜的,卷起舌尖轻轻一抹,便留下淡淡的酸味,咽下之时,喉头与肺窝间尽皆苦涩。初恋是没有结果的,那只不过是青春年少时的情感闹剧。纯真的心地需要磨炼,命运便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给你一次痛煞肺腑的恋情,让其在无法把握中飘然而逝……


                      6

 

     可想而知,崔大壮见到日思夜想的人突现眼前,内心该有多么激动,但李香秀的闹剧演出着实让人尴尬。大壮定睛细瞧,她浑身一副短打扮,短衫短裤短衣襟,活像个跑码头扛大包的力巴。于是,哈哈一笑,戏弄她道:

      “真是难为你屈尊降贵,能来我是求之不得,何必这样呢?”

      “你以为我想啊,躲过我爹的耳目有多难,要不是我够机灵,如今还被锁在房里呐。”

      “好好好,有空我陪你去散心。”大壮忙不迭地哄她,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我的大小姐,你开心就好,以后千万别闹了,劫道的事儿开不得玩笑。”老管家上来指责她,却是关心则乱的模样。

     戏班子一行二十几人,走走停停,清早天亮出发,到了黎寨地界遇上香秀,闹了个把钟头后,又缓缓行了一程,满打满算也就走了五十里地。如此尚未出得济宁州,在运河阜桥一带兜兜转转,眼瞅着天约莫黑下来,姚老大便命戏班众人在太白酒楼投宿。

     上得楼来,仰面便见一副墨宝,神丰秀骨,俊采非常。众人禁不住交口称赞,店家趁机自夸自耀:“此乃前朝圣人王守仁真迹,《太白楼赋》不可多得,大家不妨慢慢观赏。”实则乡下人没几个识字的,只觉得字体刚正劲逸,眼巴巴望着发呆而已。

     店家愈发得意,引众人入了包间,临窗眺望,风光一览无余。“有道是,水陆交汇,南北要冲,京杭运河之枢纽,济水安宁吉祥之地,可谓‘江北小苏州’。有唐一代,太白诗仙留居二十五年,日则吟诗作赋,夜则醉卧高眠,舍下太白酒楼一座,便是此间。”介绍者洋洋洒洒,娓娓道来。“太白酒楼坐北朝南,位于阜桥一带的中轴线上。向东边望去,是以竹竿巷为首的商铺五条街,卖竹编、卖竹器的,卖绸缎、鲁锦的,卖土产、杂货的,五行八作,样样俱全。西面隐隐有亮光之处,是运河南门吉市口的夜市小摊,小贩们正为今儿晚上操持,他们往往通宵达旦,不到五更不歇业。济宁州热闹的很呦,包你逛个痛快!”


                       7

 

     千里运河,贯通南北。仿佛一条游龙穿越而过,整个济宁州至西向东凭河而建,成为漕运总调度的枢纽,是鲁西南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贵重的珍品自然要有宝匣来配,明代中期十五座城楼于此拔地而起,当真是高大巍峨,气势雄浑。从三丈许的宣阜门进入,经小越河乘船向东顺流而下,接运河北上绕过东大寺,阜桥码头便近在眼前。

     月明时分,阜桥码头一派繁忙。众多船只鱼贯而入,通明的灯火好似缎带飘摇,随着宁静的水波点亮了夜空。崔大壮答应香秀要陪她逛逛,济宁州的气度着实令他沉醉。香秀虽见识过英伦的旖旎秀丽,但却平生头一遭领略到如此的雅致风韵,真可谓是“宣阜门前争眺望,云帆无数傍人舟。”

     美食才是大爱。嚼过兰芳斋的点心,拎着二斤云片糕和玉带糕,顺便尝尝玉堂酱园的和锦菜,那种又甜又咸黏黏糯糯的滋味,在舌尖味蕾上畅游般划过,甭提有多爽利。然而,这只是些个开胃小菜儿。当大壮与香秀驻足于“天下第一甏”门前之时,方知何谓不负今生。

     肉味飘香,三里以外的猫啊狗啊的尽聚于此,可知味道是多么诱人。本来卖甏肉是不过夜的,然码头繁忙,日夜不息,过往商船的饮食成了大问题,因而店家便彻夜经营。这家店有两个诨名,一曰“挤死狗”,人来人往,猫狗穿梭于板凳之下,抢来抢去,好像要被挤死,也正应了南门大街“吉市口”的谐音;二曰“总咬口”,他家的肉二指厚、四指宽,油汪汪的那是相当馋人,吭哧一口咬下去,总能咬到自己的口。

    满满一盆端上来,里面有面筋泡、豆腐块、四喜丸子、大肥肉,拌着米饭汤汁,如狼似虎地就这么吞下去。别说是老咬口了,对于吃不上猪肉的崔大壮来说,仿佛这辈子的饭味道加在一起也不过如此而已。

   


8

 

     时光如水,悠悠荡荡,悄无声息般漫过欢乐的源泉。幸福二人组,不知不觉间溜回原点,面对着两丈高的太白酒楼,脉脉含情不忍离去。憋红了脸,才敢许下诺言,崔大壮小声说道:“等戏班子上京回来,俺就去跟你爹提亲。”李香秀双颊飞红,若有若无地“哦”了一声,羞答答扭身转上楼去。独独留下大壮呆着发神,直到四更天梆子响方回客房休息。

     晌午。姚老大瞧瞧没有几个起床的,知道大家想在济宁州多玩几天,人之常情不便约束,他也就得过且过了。出来花厅,打眼瞅见露台有仨人,正遥望运河风景。老管家转脸看了他一眼,说道:“李家的生意皆在运河东岸,阜桥口东边有九家铺子,大多是经营绸缎、鲁锦,”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再往下说。“听说竹竿巷挺好玩的,咱们去溜溜?”张小山插句嘴,“老子啥地方没去过?大天津俺都平趟,”刘强很不屑地接话把。“济宁州可不赖噢,你们年轻人去溜吧,”“老姚,我领着你去见见李家的生意,顺便结识几个买主,也给咱戏班扬扬名。”老管家不容分说,拉上姚老大就走。

     四个人分两边,一面是去竹竿巷,一面是去鲁锦庄。且说这厢刘强与张小山,进了竹竿巷既是别样风光。当地人都知道,济宁为丘陵地貌,长年干旱少雨春季又多风,最不利于竹子生长。然而,漕运的兴盛,却令稀罕的物什在它处繁荣。竹竿巷就是如此神奇,一家家的竹器作坊,使得各式五花八门的竹器于市场流通,只要能数得着的便可以轻易买到。大的是竹篓、竹筐,小的是竹筒、竹筷,长细的竹竿,扁圆的竹笼,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他俩几乎挑花了眼。张小山看上了一套竹制茶具,八把小竹壶,玲珑剔透,配张精美的竹盘,雕纹细镂,上刻有东游记八仙过海图。无意间刘强回头瞄了一眼,竟发现个好东西。多么漂亮的蝈蝈笼子,由细竹编织成八角檐栏,仿佛是座富贵人家的庭院。两件物什反复杀价,从六十五两砍至五十两整,店家还囔囔着血赔。

“咱年底的收成拢共才一两一钱,买不起呐!”“我这出门才带了三钱银子,不够哇!”“我和大壮加起来身上只有二钱,”“怎么办,先赊着?”“放你娘的屁,人家不认识俺,怎么赊账?”刘强、张小山你一句我一句,立在店门口吵吵。“找李家千金借呗,反正又没外人,早晚是俺们家大嫂。”二人灵光一闪,想到一块儿去了。


                        9

 

     “承蒙关照,鲁锦生意一向微薄清淡,数月以来似有回升,账面上添了不少,得亏您联络周旋。”老管家拱手作揖,又敬了一杯茶,对面的商会会长连忙还礼。

     “开门做生意,有来有往嘛,谈不上谁帮衬谁,是您老经营有道,李大善人有您这得力助手,可谓是如虎添翼。”会长很有谦谦君子的风范。

     “咱这济宁州,有赖漕运繁盛。鲁锦北上行销直隶,南下出海杭州,本是金银满仓的抢手货。可惜,大清与西洋各国不睦,京津地区屡屡宣战,南洋航道被截,海盗伺机逞凶作恶,弄得商路堵塞,货物难以出手。”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颇有些自怨自艾。

     “嗐,我这个商会会长只能勉力而为。幸而陕西、四川一带马帮比较熟,自己的热量尚能散发,订几张单子是没问题的。使不上大劲,惭愧的紧嘞!”

     “您太客气啦,有您开道俺们才好前行。西北西南那地儿,俺是两眼一抹黑,这次拿了订单,以后谈生意找路子都容易多喽。”

     “我想为了报答咱商会同仁,开个戏棚子唱堂会咋样?”老管家话音一转,有意捧红姚家班。

     “您有门子弄戏班?那就太好了,我正愁请不来呐。”“眼前就有现成的,这位是姚家班的班主,鼎鼎大名的江湖姚家班,山东梆子的名家。”

     “幸会,幸会。”“在下姚夔焯,您喊我姚老大就行了。”

     “姚家班初到宝地,尚未拜会行里前辈,搞堂会不合适吧?”姚老大见过会长,赶紧解释梨园规矩。

     “啥规矩,李家的朋友即是我的亲人,门子里的事我来打点,姚家班只管唱戏。”

     “对,你们唱好戏就得了,唱三天三夜大戏,费用花销全算我头上。”老管家极力相助,一力承担。

     “三天?太短了吧,李家的排场最少十天半月,来一次不容易得过把瘾。”

     “十天半月真不行,戏班子还得上京,赶着年节大戏。依我看折个中,六天五夜,准保唱红济宁州。”老管家拍板定下行程日子,商会会长点头同意遂即匆匆离去。

 


                      10

 

 

     品茶叙聊了许久,姚老大感觉鲁锦庄子里有些清闲,便抬眼扫视一周,果然除了掌柜的和小伙计之外,再无一名主顾。“咱坐了个把时辰,没有一趟营生,看来布匹生意难做的很呐!”“呵呵,瞒不过您的法眼,”老管家神秘地笑笑。

     紧接着,他站起身,拍了拍柜台,示意掌柜的头前带路。姚老大随着他们,穿过账房,顺着影壁墙,转进一小角门,又左转入了跨院,过去一个小圆门,面前便豁然开朗。奇怪的是,四四方方的内庭,既无假山凉亭装潢,又无鲜花绿树点缀,惟有孤单单一座小配房。

“您老这是把我带柴房啦?”“跟我来吧,保你大开眼界。”

老管家说着走入配房,挥挥手让掌柜的退下。瞧他俯下身子,极为熟练地开启一扇暗门,地道里似有火光。姚老大十分诧异,他万没想到平平无奇的鲁锦庄子里,竟有此等机关。

三五条火把在晃动,似乎要带入地狱魔窟。引路的小伙计行了一程,眼前又是一具铁门。进得门去,霎时通明透亮,好一间宽敞的地下室,左右前后至少百十步,齐整整摆放着四枱大桌,桌上赌具齐全,有十数人正围桌下注。

 “刚过了未时,天还早呐,一到戊时,人满为患。”

姚老大没吭声。老管家领着他再次穿过这间大房,掀开棉布帘子,是条窄窄的通道,道旁两侧各辟作单人小隔间,似有十几间之多。内设烟枪,以供吞云吐雾之便。另有艳女馆妓,可谓亵玩听曲两不耽误。

通道尽头是三条岔路,分别为两条密道进出口,老管家与姚老大还不想出去,于是沿着另一条进得小房间。内里陈设精致,红木小茶几,配几把圈椅。更稀奇的是一张硕大的书桌里,坐着鲁锦庄的账房先生。正巧与人起争执。

 “七爷,您上两个月的账还没结,总这样赊下去也不是办法。”

 “咋个说话呢?你七爷我还在乎这俩臭钱,他奶奶的!”

瘦麻杆嘴里嚷着脏话,伸手夺过摊在桌面上的碎银,眼瞅着要给账房先生来一拳。老管家急忙上前劝解,“七爷,别跟小的一般见识,要钱就拿去用。”说着又打开钱匣,双手奉上五十两雪花纹银。

“老头儿,你是干大事的人,这他娘就是蠢蛋!下回再敢惹老子,揍你个满脸开花!!!”瘦瘦高高的麻杆儿,嘴里不干不净,临走还威胁账房先生。

   “咱们开门做生意,黑道上的得罪不起,钱算个啥?先保住你的小命。”“好的,我记住了,以后躲着点。”账房先生自认倒霉。

   一路上忍了半天,姚老大终于开口。“老伙家,我说句不好听的,赌博、烟土、开妓院,五毒中占了仨。咱卖布虽然不景气,但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营生。人凭良心活着,免得日后遭报应。李家这生意不干净,四处招惹三教九流的恶人,只恐怕因此败了家业。有空多劝劝李大善人,让他提早抽身,也为子孙留个退路。”

  姚老大的话如雷贯耳,听得老管家浑身直哆嗦。他心说,人活于世,身不由己。命运的道路,无从选择,往往尽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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