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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马拉松:长短不是问题(《浮生若梦》又名蜉蝣)观感两则

2020-10-15 09:58 作者:上海契诃夫后援会  | 我要投稿

剧场是另一重现实的容器。如果两个小时不够,是为了创造更大的奇迹么?


无论是瓦格纳的四联歌剧《尼伯龙根指环》,还是美国百老汇偶尔为之的周末连演大戏,都带着些戏迷过节的意思 。这在古代中国也是传统,演足一台全本戏需要几天几夜。当代比较著名的一个案例是在1999年,旅美华人导演陈士争将全本昆曲《牡丹亭》带去纽约和巴黎,全长近二十小时,分六场,连演三天三夜。据当年在现场的观众回忆,剧场内有鸟雀飞舞,野鸭嬉水,台上雕栏水榭,场外有中国城小吃摊,观众可自由出入,聊天瞌睡…… 如此节日盛宴,又像一种仪式。

2007年,法国祖母级前卫剧场导演亚莉安·莫努虚金(Ariane Mnouchkine)曾带领她的 “太阳剧团”,推出过一部马拉松戏剧的典范——《浮生若梦》(又名:蜉蝣)。全剧长达七个多小时,讲述法国当代中产阶级的生活,上百个片段被细腻而巧妙地编织成“似水年华”,生死情仇在貌似黯淡平凡的日常生活的织体下暗涌。《蜉蝣》塑造了一种近在咫尺的亲密和真实,观众与几十个演员共度七个多小时,深入其境,达到情感共鸣。

更有甚者,2009年,英国有一出叫作《美狄亚旅馆》的六小时大戏,从半夜演到天朦朦亮。观众置身于希腊神话《美狄亚》中,逛集市,闹婚礼,上床,听枕边故事,又在凌晨三点被叫醒,成为复仇和阴谋的旁观者,与黑暗的斗争持续到曙光初现…… 这类“无政府剧场”一时间在欧洲蔚为风尚,各种实景、流动、互动实验,均从物理的真实着手,企图让观众彻底掉进剧场这个爱丽丝的“兔子洞”。

这类创作者中,大概以英国的头晕眼花剧团(Punchdrunk)最为著名。两年前,我无意间在纽约的一个犄角旮旯看到他们的大作《夜未眠》。一幢六层楼、近百个房间的饭店,被全部改造为剧场——栩栩如生的《麦克白》的时代。 观众信步其中,看到好似打乱的扑克牌一般的剧情,走完全场需要三个多小时,而一百个人则看到一百个“麦克白”。罕见的规模、汗牛充栋的真实细节、蛛网般复杂的结构和解构,均令人叹为观止。

时隔一年多,我又在伦敦慕名前往他们的新戏《溺者》。这回,剧场换成了一个好莱坞影棚,改编故事换成了《沃伊采克》,出品方也升级成了英国国家剧院。而令人惊讶的是,当形式的新鲜感被消除,技巧的包袱被抖开之后,我竟无法感受到这出戏的丝毫魅力。角色和情节像扑克牌一般单薄而缺乏内涵,视觉和表演也显出了商业复制的粗糙以及一味感官刺激的廉价感觉。途中,我被一个女演员牵住手并在脸上吻了一下,却只让我反感地意识到,他们把劲儿都花在讨好观众上了,离真正动人的艺术相去甚远。

由此又想起法国老太太的《蜉蝣》,它为什么动人呢?显然,并非因其超长的尺度、罕见的演员规模,也不见得是巧妙的时空技巧和舞台手段。那宛如生活本身一般的真实细腻和自然的流动,有张有弛,滤过七个多小时,沉淀为美。要知道,“太阳剧团”已有50年历史,几十名男女演员常年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举手起落、一言一笑间,均有默契。《蜉蝣》是长期集体创作的成果。当这种精湛的关于生活的舞台转换长至七个多小时,便成了奇迹。

原文 亦朋 (已获作者授权)


年度观之无憾:国太阳剧团浮生若

俗话说,「不到北京不知官大」,那我想要对上一句俗气的话,作为对於这群不俗的人、不俗的作品之赞,「不看阳光不知戏好」。

很久很久,没有看上一出这样的戏了。Theatre du Soleil,Les Ephemeres。

既残酷,又温柔,在台与台的流动之间,这世界的一生似乎就凝链在这一天的这一些场景中。

下午两点出门,晚上十一点才看完到家,但,坐在剧场中的时间,却流逝得如此澹然又凝重,演出时间长达六小时半的戏,看完之後,眼泪掉了三四次,而心里眼里,都饱满得如同一掬金黄色泽的Veuve Cliquot Ponsardin,杯中已经满溢,心底还是不断涌出源源不绝的气泡,那般地说不尽又舍不得。(比起来,九月看的《安徒生计画》好像只是炫技。)

今年因为诸多因素,不管是金马或是两厅院的二十周年庆,都看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本来就不是文青,老了更没体力跟精神当文青),连本来已经到手的Pina Bausch票,都在前一刻突然心生厌烦转让给人;近日因诸多心绪繁杂,本来今日出门前还有点担心长达六小时半的戏,加上是另搭帐篷、我本预期坐的不会太舒服,还很担心会不会重演前几日去看另外一出戏时,因为得坐在地上,结果中场就溜出来,跟同事一起躺在外边的草皮看月亮喝啤酒的戏码。(真的,现在千万不能叫一个哈比欧巴,在下班以後还要坐在水泥地上看两小时的文青戏啊。)


加上前一晚半夜还因为一些累死人的因素搞到三点多,结果倒头就睡,醒来很要命的已经快要两点,头发草草抓两下就冲出门(身上还有另外一个香港朋友的票呢),到了票口,险险两点半,本来非常担心看着看着戏,就会睡着。

但一进去,木头椅子的香味就让我整个清醒过来。从法国大手笔空运过来的帐蓬与座椅,散发着一种湿冷却清爽的香气。是成长於自然、又回游过都市的旅行味道,一如戏中的故事流转。

而因为险险迟到,没有划位,被安排坐在边边最高一排,本来想糟了这下子会不会看不清楚,没想到却是一个极佳的好位。


离帐篷的顶很近,恰好可以听见几乎像是跟着剧情cue点走的风声雨点。(真的,那台北冬季的雨声,简直是跟着戏走的。尤其一场母亲想要在圣诞夜离家出走的戏,在慌乱的争执台词结束後,雨声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地刚好随之切入,在静默的对峙中格外衬托出那份尴尬。是老天都被莫虚努金的舞台魅力迷住了吗?)

离帐蓬中心的表演区有段距离,刚好以一种俯视的角度,更清楚更抽离地看见场上的情节,让“换景也能变成演出”的阳光剧团的魅力,在适当的距离中能被消化得更加彻底。

离超有魅力的超猛长胡子音乐阿伯正好是对角,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在昏黄的小阁楼状的表演区中,他怎样在六小时半中弹奏十多种乐器,还可以吹口哨做口技,连跟身边递乐器的助手或是斜对角打灯的staff使眼色,都是迷人得不得了的表演。台下没戏,我就顾着看他。

当然,场上的表演更是迷人。

都是一段一段的小故事,像是诗篇,也像是散文,更像是人生梦里梦外的切片缩影。

藉着一个年轻女子追寻逝去祖母的人生痕迹,在不停轮回替换的圆盘上,展现出两个家族,三个世代的悲喜与哀荣。背景或许启於二次大战的沉重巨轮下, 但导演却没有旺盛的企图心去突显这个时代的历史伤痕,只是透过一段段的小故事,呈现出这个时代普世的沧桑与温暖。

追寻母亲与祖父母在二次大战时故事的女儿,与丧母小女孩相濡以沫的变性人,怪怪老婆婆与医生之间的奇异母女情,家暴父亲与受虐母亲之间的追赶与後悔,只想回到出生地拍张照、却无意间抚慰了多年前带过自己的老师的莽撞少女…..每一段都没有先後,却又都可以彼此环环相扣。


连推动小圆台的crew身段,都优雅好看得不得了。

虽然以节奏而言,首部曲的下半与二部曲,都有点落拍的感觉,但整体看完,我还是忍不住并且很没用地掉了三四次眼泪,光是一个母亲在女儿约会前,叫住女儿,递给她一条项链的动作,我就哭了。(我的妈啊那时才是首部曲上半场的第一场戏啊)

两部曲的中场,演员们都会推着小推车出来,分送水跟饼乾跟观众一起分享,谢幕时,所有转轮盘的crew和演员也都穿着黑衣一起谢幕,无先後,无差别。不管是谁,都是这个剧场的工作者,同等的重要,同样的平等,莫虚努金以人民公社的理念,即使时光荏苒二十年,都仍看得到她的坚持。

同行的香港朋友曾是彼岸大导林兆华工作室的经理,看完对我说

「这是我十几年来看过最好的戏。」


节目单上的title写得可爱至极,必得摘录一二。

「概念推荐」(La proposition),这是什麽?KK帮忙翻译一下?

「空间设计」,这抬头平易,内里的组成却是惊滔骇浪:「经由Ariane Mnouchkine热情地构想,Everest Canto de Montserrat澎湃地创作,与Elena Antsfevora激昂地绘制」

「小小世界」(Les petits mondes):「由全体演员一心一意汇集而成」

「建造者」(Les constructeurs):不写舞台工程,很美的词。

伟大的诸多幕後英雄:「伟大的板车场序调度者」(Le grand ordonnateur des chariots)、「伟大的治疗师」(Le grand soigneur)、「伟大的家庭教师」(Les grandes pre’ceptrices)、「餐饮大师」(Les maitres des cuisines)(看到她们把这些人前边都加了”伟大的”,真是无怪乎会做出这样的戏啊。她们,真的懂得人生。)

但实在很遗憾,本没想到帐篷中是可以拍照的,就大方地把破相机借给老妈南下。

我是多麽想拍下那让我对角凝望的长胡子音乐阿伯,帐篷走廊上道具箱上放着的薰衣草与蜡烛,还有那眨着超长睫毛的小演员啊。

堪堪醉上一整个月的看戏回忆。

(原作者:不良品放生 200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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