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之歌Part.II No.74
恍惚间，他来到了一片焦土。
硝烟与闷热唤醒了他的知觉，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他环顾四周，寻找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哥哥……你在哪里……哥哥……”
“……救救我……快……救救我……”
一瞬间，夜枭以为自己看见了濒死的梦境。
但空气的燥热，烟尘的苦涩，还有鲜血从石缝中汩汩湍出的形状与轻响……一切都在向大脑传输着名为“真实”的信号。
他的妹妹，唯一的亲妹妹，就这样躺在废墟之中，无力地等待着死亡。
“小文……我在这里……哥哥在这里！”夜枭想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但只有一双眼睛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演变，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想冲上去，却像陷入了泥沼，动弹不得。
他拼命呼喊，发出的声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那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哒——哒——
一声脚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夜宵这才发现废墟中还有一个人……
是安娜。
她站在那里，就这样看着躺在废墟之中的自己的妹妹，手足无措。
“安娜……安娜！”
那个曾经拯救了自己的人，安娜·沙尼亚特，如今也和那天一样，站在一束光中。
“救救她！救救小文！”
就在夜枭焦躁不安的时候，安娜的通讯响了起来——
“安娜，你在干什么？民众在外面，你的任务是疏散，不是救援。”
“长官，我不能见死不救……”
“那个女孩已经开始死士化了，崩坏能的痕迹已经染上了她的脖子——这就是征兆，你救不了她，安娜·沙尼亚特。”
“可是……”
“服从命令！你是小队队长，你在这样犹豫不决，外面的民众只会更加混乱，这片地区没有能支援你们的部队，行动是第一目标。”
“我不能见死不救！”说完，安娜就准备上前。
“你一定要让她遭受死士化的痛苦吗？”
安娜的身体怔了怔，她亲眼见过死士化的人痛苦的模样，还有那些死士的疯狂残暴，男人的话又让她开始犹豫了。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你也要学会接受现实。”
“长官！你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你的身上，流淌着沙尼亚特的血脉，虽然你并没有像塞西莉亚一样被选中成为圣女，但……或许你可以赌一赌……看看你的血，能不能救她。”
“沙尼亚特……的血……”
“如果失败的话，就这样让她死了……也不是件坏事……”
“看你的造化了，安娜。剩下的几分钟内我会挂断通讯，你的一切行为不会被记录。”
“谢谢你……长官……”
说完，男人挂断了通讯。
安娜拿出小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出一道血痕。
“救救我……救救我……
“别怕，别怕……”安娜把滋滋渗血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小女孩的脖子，她把自己的血均匀地涂抹在了女孩布满崩坏痕迹的纤细脖颈。
“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女孩安静下来，安娜喘着气，紧张地看着接下来的变化。
“啊！！！”出乎意料的，女孩突然狂暴起来，虽然被废墟压住，身上还受了不小的伤，但她还是拼命地想要挣脱出来，极具攻击性地对着安娜张牙舞爪。
安娜急忙向后退，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女孩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强大的力量硬是把她拽了回来。
求生的本能反应让安娜攻击起来，她起身和废墟一起压在了女孩身上，两只手掐住了女孩的脖子。
“咯！额！啊……呃！！！”女孩依旧不遗余力地撕扯着安娜，指甲在安娜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血痕。
安娜不得不继续用力下压，两只手也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不一会儿，抓挠自己的手开始无力地垂下，女孩的两眼开始泛白，声音开始模糊，脸色也变得铁青。
安娜的眼角流下眼泪，连珠炮一般难以停下。
女孩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再也没有说话了。
“唔……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安娜抓起女孩的手，那只冰冷的手掌再也没有任何温度了，眼泪打在她和握住的女孩的手上。
孤独和绝望充斥着这片被崩坏肆虐的大地……
……
夜枭绝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开始他还在不停地嘶吼，嚎叫，发疯了一样挥舞四肢。
但看完发生的一切后，他也只剩下了无声的哽咽和干涸的眼泪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样的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活在这样一个绝望的世界。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崩坏的话，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律者的话，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世界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再次变成了被冰天雪地覆盖的世界。
自己的脸正好面向安娜的方向，那块冰晶已经消失了，冲天的火光从他眼前闪过，又瞬间归为平静。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女孩的哀鸣。
战斗结束了。
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学会接受这一切吧，学会铁石心肠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男人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恨他吗？”
突然，黑暗中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视线一片模糊，夜枭完全无法判断这个声音从何而来。
“谁？”
“你眼前这个人，这个让你看见真相的人，这个阻止你拯救安娜的人，这个高傲自负又双标的混蛋。”
“啊……或许吧。”
“我要你给我一个坚定的答案。这个人成为了你拯救安娜的绊脚石，他就这么活着，就会是你下半辈子不可磨灭的梦魇，你会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痛不欲生。这是你唯一可以杀死他的机会。告诉我，你恨不恨他？”
“……我确实恨他。”
“那就对了，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来帮你报仇。”
“你是谁……”
夜枭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就算他不想答应，对方现在占领自己的身体也是易如反掌。
“我是律者。”
“岩之律者。”
夜枭再也听不见声音了，属于夜枭这个‘存在’正在被一点一点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什么？！”
背后传来极其诡异的能量波动，男人猛地回过头来，看见的不是躺在雪地中颓废的夜枭，而是被崩坏能缠绕的恐怖生物——
“警告！检测到新的律者能量，请立即离开该区域！”
“为什么……树，海……为什么……”
“你走不了！”“夜枭”的声音从怪物的口中发出，周围的建筑，地面，全部在强重力之下被撕扯的粉碎。
高楼大厦像被拍碎的鸡蛋壳一样脆弱不堪，汽车被碾成了一张面饼厚薄，钢铁和混凝土被破坏的轰鸣声，撕裂声就可以让普通人震耳欲聋。
男人紧咬住牙关，强大的重力让他不得不使用摆渡人的力量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只是这样，也仅仅只能让自己跪倒在地而已。
“你确实被抛弃了，摆渡人。”
男人说不出话，强大的压力让他连从嘴里蹦出一个字都是艰难的。
“我没什么想对你说的话，死吧。”说完，岩之律者控制重力悬浮起来，将自己置身男人的头顶，然后把手掌对准了男人的头顶——
岩之律者将自己的手掌缓缓下压。
粉碎的混凝土和钢铁被彻底碾成了齑粉，岩之律者在催动重力的同时向他单方面地倾泻着崩坏能。
莹蓝色的藤蔓愈发地微弱，像是被人捏住的脆弱幼苗一样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拦腰折断。
好累……
男人的力气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看见藤蔓在自己眼前一根一根地消失。
他不是摆渡人了。
再也不是了。
要不然，就这么死了吧。
反正自己迟早也是要死的。
被律者杀死，也算得上体面。
就这样吧。
结束了。
这样想到，男人慢慢把手收了回来，任凭重力撕扯自己的身体……
……
“不……那个混蛋！”幽兰黛尔看了眼远处瞬间被撕成碎片的城市群，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方向，是男人所在的方向。
毫不犹豫的，幽兰黛尔的脚下像是踩着风一样朝那个方向飞去。
你不能死。
给我挺住！
“比安卡。”
“有什么意义吗？”
“意为‘公正’，有人想要让我成为冷血而公正的人，去平衡这个世界的傲慢。比安卡，你就是我平衡这个世界的剑(sword)。”
你不能死！
永寂被她暴力地掷出，将前方一切阻挡她的障碍全部粉碎。
还差一点。
耳边杂物被粉碎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等这个世界上所有崩坏都消失了，我就不会离开了。”
“真的吗？”
“真的，这不是大人对小孩的谎言，而是真正的事实。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可以战胜崩坏，我或许也就不会再颠簸流离了。”
我们就要成功了，你凭什么放弃？！
你说过！
你说过的……
“就算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我也想……我多么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在乎你的人有很多，会为你哭的人也有很多……”
“那你呢？你会是其中之一吗？”
“……当然。”
幽兰黛尔一脚踩住地面，腾空而起，背后的加速推进器将她循着岩之律者的重力结界边缘推向了律者的正上方。
永寂之枪被她高高举起，瞄准下方律者的头顶——
在幽兰黛尔暴力地投掷之下，永寂的枪尖和律者的重力立场形成了完美的配合加速度，威力不下于陨石坠落的攻击直指律者的头顶猛地扎去。
枪尖在触碰到律者的一瞬间就判定了他的死刑，尽管强悍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让他还有一丝反应的时间了解到自己被处决的事实，但他余下的生命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
在0.049秒内，律者就被幽兰黛尔和她的长枪完全贯穿——
枪尖之下，是已经不省人事的男人。
不！
幽兰黛尔拼命地想刹住车，但律者的重力结界还未完全消散，自己就算死力想收回武器，还是无法阻止它向男人扎去的事实。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雷光闪过。
芽衣在永寂的枪尖即将贯穿他的心脏之前以雷电闪过大地的姿态将他抱了出来。
永寂坠落地面的冲击力将两人又甩出数十米远，芽衣一直紧紧抱住他，用双手和身体为他抵挡住了绝大部分伤害。
“舰长，舰长！舰长！”芽衣焦灼地看着昏迷的男人，绝望的事实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眼前，将她刚刚悬下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的手臂上已经完全没有莹蓝色的藤蔓了。
一层又一层的崩坏能痕迹爬上了男人的脖子，死神的镰刀追杀着他。
“不不！不要！不要！！！”芽衣手足无措地用手按住男人脖子上正在不停蔓延的痕迹，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崩坏从他身体里赶出去一样。
幽兰黛尔看着眼前的一幕，绝望就像瘟疫一样从芽衣身上又传染到她的身上，握住永寂的手无力地垂下，长枪从手中滑落，自己还是晚到了一步。
“不要……舰长……求求你……不要……”
……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
隐隐约约的，他仿佛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从自己身边闪过，有哭闹的，有愤怒的，有哀伤的。
他好想听见了有人说了自己。
她们都在难过。
是在为他难过吗？
他想起了幽兰黛尔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这个世界上在乎你的人有很多，会为你哭的人也有很多……
原来是真的。
……
“我……很抱歉。”他隐约感觉到德丽莎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不要死……”
……
“舰长……对不起，对不起……”随后便是芽衣痛苦的面容，即使他现在很想对她说没事的，但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我真的很想救你……
……
“舰长……”布洛妮娅轻抚着他的脸颊，止不住地哽咽着，“布洛妮娅不能没有你……布洛妮娅已经失去太多了，布洛妮娅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
“舰长，你为什么不等等希儿！”希儿不顾一切地哭喊着，那副模样无论何时都如此令人心碎，“舰长是骗子！！！”
……
“我多么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模糊中，就连幽兰黛尔也沾湿了眼眶。
“我多么希望……”
……
“我很抱歉，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这完全是我们的意料之外，不是吗？”奥托是最后一个来看望他的人。
“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不过我也猜得到你是喜欢先听坏消息的那种人。坏消息是——
“你已经不是摆渡人了，老朋友。律者的袭击彻底阻断了你和树海之前最后的联系，现在的你已经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更令人难过的是，律者在你的体内留下了太多的崩坏能，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出于崩坏的边缘了。天命现在能做到的，也只是让你最后能以人类的姿态死去，你的生命……或许只有几个月，但……肯定活不过今年了。”
“听完了坏消息，来点好消息吧。
“好消息就是——
“普罗米修斯算出了终焉律者的降临时间，半年后，就是这个世界的末日。这就是好消息——你至少可以和我们一起迎来这个故事的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