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

帷幕落下，来看戏的人也散了，或是尽兴而归，或是意犹未尽，台上的人呢，劳累半晌，却还要收抬行头，赴下一个场子。

倒是也谈不上辛苦，东奔西走，也只是为了讨生活。

洛天依在台下卸了妆，露出了真容：倾国倾城之颜，闭月羞花之貌，肤如凝脂，眼似秋波。虽然是灰发绿眸，却更添柔美……只是那如宝石的眼眸中，隐隐透着些哀思。

江湖儿女，四海为家，哪里有什么痴情鸳鸯，不过黄粱一梦——当然，洛天依不是如此。

虽说洛天依的哀思，也只是为了个“情”字。

那时她还年幼，未曾见过什么世面，更不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也正是这天真懵懂之际，那人就这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她心里。

那个复姓乐正，单名一个绫字，是戍边将军的同胞小妹，虽说生得标志，却偏偏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平日里只好舞枪弄棒，将军疼爱小妹，就由了她的性子，一来二去，竟也习得一身的好武艺。

乐正绫除了习武，也爱看戏，尤其爱看水袖。有些空闲时，就找几个相熟的戏班子搭个台，过过瘾，虽说唱功不甚好，但身段利落，倒也有些看头。

洛天依与乐正绫相识，是在将军为父祝寿之时。

那时乐正绫看见洛天依的水袖，入了迷，甚至眼都直了，洛天依全神贯注，自是没发现乐正绫的异样。

等戏唱完，班主向老爷子答话领赏，倒是有几日停歇，洛天依也难得休息几天。

乐正绫就在这时来了，先是为她对洛天依的失礼行经道歉，态度极其诚恳，弄得洛天依一头雾水——将军小妹仅因入迷而失礼就对一个戏子赔礼，简直前所未闻。洛天依自是不敢应，没奈何，一来二去，乐正绫便说这几天好好款待洛天依，拉着她的手处处游玩。

哪里的风景好，哪里的小吃香，乐正绫都一一带洛天依去了个遍。虽是几天，却让洛天依记了一辈子。可逐渐，乐正绫不再敢大咧咧地牵着洛天依的手，洛天依见到乐正绫也总是羞答答地低头无言。

她们对彼此暗生情愫。哪怕走之后，洛天依经常想起那如同火焰的眼眸望向自己时，那如水一般的柔情。乐正绫也同样日思夜想洛天依的身段，洛天依的可爱。可她们终是分开了。

倒不是什么地位差距，也不是什么世俗的眼光，并没有戏中那么复杂而多彩：她们分开的理由，不过是乐正绫与兄长同去镇守边关。

可这一去就是七年。

七年里，洛天依被骗过，被陷害过，虽然都化险为夷，却也让她记忆深刻。而这时，乐正绫那毫无恶意的赤子之心，更显得弥足珍贵。

她的哀思，只是对相思之人未归的些许哀怨。

还记得那时，她说乐正绫娶她之后，要教乐正绫唱戏，舞水袖，要乐正绫教她舞剑。不知旧时之约，君忆否？

……

边关，临时搭起的简易戏台上，一个人影正翩翩起舞，舞的是水袖，唱功虽不甚好，但身段干净利落。那是位女将军，虽然左脸有道伤痕，却更显英气十足，火焰一般的眸子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