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长安三万里》闲聊下如何过好这一生吧
昨晚在一个居然有儿童滑梯与摇摇马的亲子放映厅里看完了《长安三万里》——请我看电影的朋友买不到票了,说就这场还有。 开始我以为我会生气,因为真的吵。但伴着孩童嬉闹声看完近三小时电影后我的感觉是,盛唐犹有“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当下这凡尘纷扰,好一个天下太平! 然后二十出头的朋友一直夸红泥小火炉,说故事真好,真的好;笔名也美。我说害,你是太年轻了不晓得来龙去脉;王总这回终于出息了。吾甚慰。 坦诚说,要不是觉得王总长得不行,他左右在我这排名要超过王嘉尔——首先他真是可爱得紧:“不管亏不亏钱保证每年一部动画;我在你们就有得看”;其次不管别人骂不骂/审核过不过,偏写那些尬的:你不喜欢我我喜欢自己就行 & 不试试怎么知道审核过不了哈哈——他是个内心强大到敢终生浪漫的小朋友,从不打算从梦中醒——最后,王总作为我站国漫区顶流之一,也算是咱up主们的养成系了:夸骂骂骂夸骂骂骂……越爱越骂,夸了也骂;终于《长安三万里》忽如一夜春风来,王总悟道了。 他想明白了,何必纠缠倔强的少年意气呢?我就说说我自己这行舟午后人生小半五味杂陈的况味你们来听听吧。 果然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某种程度上,柔软也是。 刀枪不入的天才,普通人哪里爱看呢?天才如谪仙李白也要曾怀才不遇千金散尽前路未卜大难不死举目怅然……出身名门如杜甫王维王昌龄高适也要家道中落壮志难酬才能让大家共情(裴十二更别说了,女子在大唐可做女官,但挂帅出征的武将是想都别想,空余一声叹息)——人人讨论“厌弱”,我不觉得,人性中天然有怜爱弱小的部分,不然数千年前“大腿骨愈合”的故事怎么如今依然能令照顾人者与被照顾者皆感同身受呢? 但只展示名人的脆弱那不过是示弱,“柔软”是温柔的强大——“娓娓道来”自然是比“泣不成声”对于境界的要求更高些——柔软是我坦然面对自己的“不够”并接住别人的“不够”,你我皆凡人,岂能全知全能不过不失——所以要看淡些功名利禄但多珍视些人来人往。相互扶持至苦难过去后都付笑谈中。这种面对坎坷不慌不忙胸有平湖态度,我觉得是柔软。 在我的人生观里,除非为设圈套、像高适自戕那般以虚弱示奸为诱敌围捕,不然是没必要考虑在职场之类的地方“示弱”的,更不赞成在公众视野中将私人弱点展露出来供人观看——你说我骄傲也好硬撑也罢,我只觉得是生存智慧——修复大腿骨的医者仁心固然有,但一刀抹掉伤者脖子哄抢ta食物的原始人想来更多;好意温柔鼓励你走出伤害的陌生人确实不少,但看你起高楼今日盼你楼塌了蜂拥而至在你痛处继续撒盐的也只有更多——你看那盛世大唐,也曾封疆万里万国臣服,但玄宗老迈武将凋零之际、稍有用人不利不慎露出一丝丝虚弱来,也就反贼横行狼子野心了——真实人生本就是斗兽场,你我可以本着对人性的美好期待呼唤文明呼吁社会给更多的关照予弱者;但个体享受人生的最优解,还是亮出獠牙与利爪,不要做见人就翻出肚皮来求rua将自己置于未知险境的清澈小猫咪。 说到这跑个题:前段时间李玟的离世给我极大的冲击,她是我童年偶像,说不遗憾她匆匆诀别是假的;但我个人觉得保持静谧是旁人能给予到的、对逝者做出的决定的最大尊重,所以我非常反感借她离世大谈“人不要伪装强大啊要学会展露脆弱请求帮助啊”这类观点:她是一名战士、一位英雄、一个有大爱的信仰者,她打完了自己能打的想打的仗,任何人请不要质疑她有智慧做出自己的选择,也请为她保留尊严。《长安三万里》中哥舒翰也曾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骁勇猛将,但迟暮之年他选择被叛将斩于马下,高适作为其部下与友人,也同样尊重其保全声名的选择——阿莱杭德娜写过“我想在一切终结的时候,能够像一个真正的诗人那样说:我们不是懦夫,我们做完了所有能做的。”——请相信一个能照耀别人生命的人不至于荒谬的以死亡来逃避面对,她只是做完了所有能做的。然后像一个将日月星辰柴米油盐嬉笑怒骂哀苦嗔痴谱写成诗的真正的诗人那样,离开了。 说回来:许多up把高适与李白,作为对照来谈。我不赞同。高适与李白,并不存在一个务实一个浪漫,一个内敛一个不羁,一个甘于下苦功一个只想借青云——这两个人在我看来,都狂放(高适不狂去什么岐王府,李白是千古第一狂人都不消说了),都舍得努力(高适表现出来的是读万卷书,李白则是行万里路),也都盼“大鹏一日随风起”——不想“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思量如何实现自我价值做甚?李白那放在今天起码十个小目标的身家,吃喝玩乐一辈子有多;高适去托请祖父世交,混个小吏便可实现如今招人艳羡的躺平摸鱼美滋滋——这两人啊,是一个天才一个地才的两种不同活法,但都是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人的一体两面:你可以做天才李白(若你有天才)也可以做高适(大多人是地才),都能有一番成就;若能兼习二者,你这一生,不说多许多成就,至少少许多磨难。 有人肯定要说:天才学学地才的踏实不难,地才去学天才是要怎么学嘛,你好敢瞎扯哦。 然而真实情况是,天才学地才可太难了,人是一种习惯装谦虚大概率没有真谦虚的动物——于是大多幼时显现出天赋苗头的孩子,丝毫没有填柴加薪的意识,等小火苗燃尽,也就尽了。没有发挥出来的天赋,成不了才。 而大多地才确实在模仿天才做的事。有人滑雪夺金了多少父母给自己孩子去报滑雪班;有人咖啡卖成功了多少人贷款去开咖啡店……但ta们却不去模仿天才的思维方式。为何要选滑雪这个夺金赛道与为何要在当时当下推广外卖为主的平价咖啡,才是真正该学的。 所以高适可贵的不是“肯吃苦”,是“自知”。他不怨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书还是坚持读的,但不必奢望读出功名;家道中落祖产微薄那就别盼着攀龙附凤。故而他不过稍微试错了一两回就确定了要走研习兵法保家卫国这条路。诗也还是写得,写的不如人也不去妒恨,偶尔得了一次灵感之神眷顾,有了传世之作,也不立即借力从文,还是习武。他心很定,目标清晰,所以他几乎没有经历过“大落”。包括最后让给严武那个功劳:争什么呢?都这个年纪了,让同僚记得自己的馈赠,他日还能朝中多个庇佑不至于晚年不保。 因此困扰李白的也不是“恃才傲物”,是“不懂规则”。涉及到规则,就很难不谈门第士族的腐朽,但我想说点反封建反等级制度之外的一些观点,那就是:“你不身在其中耳濡目染,确实很难了解该圈层的游戏规则;不了解规则,自然要么根本入不了局,要么更容易出局”。我承认这不是什么进步的思想,但我说出来是因为我吃过太多亏了于是觉得是很实际的经验——李白不肯“卑躬屈膝事权贵”吗?他可太肯了;奈何马屁拍在了驴蹄上——他敲门去让官吏举荐自己,给贵妃写赞美诗,属于放在现代都没有摸到门道的操作:现代自荐是还有一些成功概率的,类似自己有能力去投简历/有好产品去投广告推送,都是值得鼓励;但直接敲门连茶都不敬一杯是最糟的一种:陌生人来闯门,人家必然堵在家门口防意外风险,这种心理情景怎么可能是推销的好时机?而贵妃与玄宗,多少有些伦理尴尬,你非要把私情细节写出来街头巷尾传播……嗯,是很“高情商”了。 因此为何时至今日我还是说中国人的师徒制度很重要,就是往往当你成为了规则中人认可的人,你才有了加入游戏的机会(某种情况下是“贵人相助”,也类似点拨你如何操作)——包括我自己也是。我只参加知名机构主办的国际赛事或规模虽然小但有藏家活动的展览。这就是我的“行卷”。有收获吗?有一点,但还没到我预期——毕竟我满打满算转行三年,与积累十年的同行相比差的还远,技术上就差得更远了(不过技术不是表达的关键,真要看技术何必去美术馆看,看高科技产品的发布会好了)——许多小朋友迷茫时来我的评论区留言,我一看,做个半年一年就嚷没发展,就要放弃从此一蹶不振,那怎么行?太急于求成了都会出昏招的,比如李白投了永王。 后人很难去猜想李白到底是不是由于对玄宗失望且被永王收复长安的热情迷惑才稀里糊涂混了个“谋逆”的罪名,但他对于政治的不敏感,也是对于规则无知的一种表现。 也就是让我说,我会觉得高适这一生以其能调动的天赋资源条件,可以算是无憾甚至有些许走运成分;而李白是遗憾的。我替他旷世奇才的青年时期可惜。但凡少胡闹些,肯不那么桀骜,是能多得些助力少吃不少苦的,心情舒畅亦可延寿;又或许,他就能及时的认清自己虽然诗才冠绝天下、但根本不适合治理天下,放下仕途的执念,好好的享受与朋友斗诗与妻子仙游的出世生活。 我不知道高适也好北海太守也罢,这些已经身入仕途的人是不是也认为李白完全不适合从政。但我看这部电影里的李白,他就是个顶尖的艺术家,搞别的全都不靠谱——艺术家性格的人,就只能做艺术家,当校长都不方便(夜夜笙歌饮酒作乐的校长?),别提当市长省长这种父母官,需要处理的民生问题多的是,他上班时间都不知道跑哪里去找朋友斗诗/胡姬跳舞去了哪里像是愿意处理这些琐碎庸常的样子?(历史资料我能找到的也不多,但感觉也不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别说什么“那是不得志的时候借酒消愁,有了正经差事就好了”,这不是和“没结婚所以放浪不忠,结了婚就好了”一个逻辑么?责任心这个东西,生来有这个自觉就有,没有便是没有。这点上顺带反驳一下一些认为《深海》比《长安三万里》高明得多的声音——美见仁见智,形式上非要分高低就落了下乘;我个人是相当喜欢深海的绚烂视效但也不至于认为长安三万里这次没有执着于炫技就差了(事实上,如果是技术流观众,会发现还是炫技了,流水是极难做的,面料细微的反光质感也是极难做的,鹰眼那个镜头更不用说)。至于认为一部影片呼吁关注个人心理问题是极大的文明进步,那我只能说表达能力不够就还是不够,与表达志向无关。主创团队若能有李安创作色戒、李濬益创作素媛的水平,那我赞同其影史价值,不然还是应该有先完善自己创作能力的责任心,不要到处“比较”比较好。 最后,我想说:治国宁可李林甫不可屈原李白(屈原是我觉得过刚不曲的性格不太适合政治游戏)。李林甫贪,但李林甫再贪,也还是震得住豺狼的狮王,不是李白这样从外地商户家庭跑来长安,毫无政治基础、不了解盘根错节为何物的闲云野鹤——或者更直接点:李林甫喊得动各地的驻军调得动各士族的家兵,李白你调得动吗?杨国忠都调不动,所以安禄山敢反。 ——很多时候,成不成就一番事业,是不取决于个人才智而是关键在人际关系与时势的。那要怎么建立关系顺应时势……确实以我肤浅的阅历、至今一无所成的资质,妄谈就见笑了——但我学了那么久关于人的命运的术数、以及阅读了不少传统智慧的典籍,也有一点点心得可以分享:比如出淤泥而不染还是得根植于淤泥之中的;想突破阶层向上成就一番事业是不能不经历被人打压羞辱与背叛之苦的;也不存在可“独木成林”剥离父母栽培伴侣辅助友人相扶的“人材”……以及,若你对抗这世俗,你必不能从俗世有所收获;若你看不起那俗人,你也必不能从俗人处得到支持——所以啊,如何与凡尘俗世相处,其实是独属于天才的考验。 而我这种糊涂人呢?我只管“莫使金樽空对月”“与尔同销万古愁”便是~